韩文清的整个生活。此后再也不会有和他一争长短的一叶之秋了。
扫地焚香百花缭乱可以有人代替，只有独一无二的叶秋，离开了他。
最后的什么东西戛然断裂。韩文清知道叶修退役却没有通知他，是怎样的一个暗示。
“队长？”张新杰已经感觉出了他的不对劲。
刚才韩文清那一句“果然是你”，说得天经地义，告知蒋游叶秋的身份，也是平平淡淡，偏偏就在推测了叶修一定会回来之后陷入了沉默。
“没事了，散了吧。”他说，竟然并不感到特别混乱或者纠结。
“那家伙还会回来的。”
他对张新杰说得笃定，带着对那个人深入骨髓的了解。
散人，君莫笑……叶修什么时候改了名字的，他居然都没有发现。韩文清点开qq好友栏，看着最上面那个ID，忽然就有点恍如隔世。
居然已经七年了。他在荣耀里多久，就认识了叶修有多久。从最开始，论坛攻略区的一个名字，渐渐地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人，又渐渐地变成心底最柔软的那份回忆。在遇见这个人之前，自己过着怎样的生活呢？
他忘记了移动鼠标，就这么看着电脑屏幕看了很久，直到有个声音将他唤醒：“队长？”
张新杰站在一边，已经看到了韩文清的神情，有些伤感，又有些倦怠，像是陷在了很深的过去里。不知怎的，就有些不忍心去叫他。
但是终究不能让他这样下去，所以张新杰犹豫半晌还是开了口。韩文清陡然回过神来：“什么事？”
“今天的训练之前要布置一下战术，队员们已经在隔壁集合了。”
韩文清点了点头，目光已恢复了往日的清醒和严厉：“走吧。”
这是联盟第八赛季过半，圣诞将至，他们的街道附近落了第一场雪。今年的联盟一如既往地热闹。韩文清独自一人继续上路，而距离叶修归来，还有一年时间。
第9章 第 9 章
“江流石不转申请加您为好友。”
叶修打着荣耀时也会去看那么一眼QQ，这时候随着晃动的提示出来了这么条消息。他脑海中陡然跳出某人一丝不苟的模样，随即点击了同意。刚将对方拖进分组里，消息就已经到了。
“我是张新杰，能和你谈谈吗？”
这开头果然很有他的风格。叶修抽了口烟，看看游戏那边，闲出一只手来打字：“你怎么知道这个QQ就是我的。”
“无意中在队长那看到的。你本来是叫一叶之秋吧。”
“呵呵，是啊，可惜现在已经不是了。”
张新杰没有陪他伤感，消息片刻便回：“你还打算回联盟吗？”
“你问得这么直白，让我很难回答啊。”叶修回复道。
“也不是我的推测，是队长这么说的。”
韩文清……
叶修微微一怔。不知不觉已经快要一个月了。若不是陈果的耳提面命，他几乎已经快要想不起自己就是当初那个大神叶秋。此时想到韩文清三个字的陌生感，也叫人措手不及。
“哦，那你应该去问问他为什么这么想嘛。”叶修一边感慨着一边继续东拉西扯。
“……”张新杰那边半天没有回话。叶修很奇怪于他在纠结的问题。正要关闭窗口时，消息又追过来了。“我相信他了解你。所以，你会回来吗？”
“……比起这件事，你为什么会在乎这个？”
“……”这次迟疑得更久。
叶修切回游戏里去了，过了好一会才注意到QQ闪啊闪，再换出来一看聊天记录，张新杰竟然已经打了一篇话。
“本来不太想提的，因为觉得肯定很尴尬……”
“不过你退役的事，对他的打击其实很大。但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总之嘉世的比赛你也有看吧？只有跟你说加油了。”
“补充一下，虽然说加油，不过拜托别再坑我们公会了。”
“训练时间到了，我先下去了，有什么就留言吧。”
“对了，圣诞快乐。”
叶修噗地一声笑出声。好可爱的年轻人。前面那一堆就算了，叶修其实很想告诉张新杰他对所有公会都一视同仁来着。不过重温了几遍那几句话，忽然产生了某些微妙的念头。
……算了。他现在这个样子，还有能力为韩文清的感受负责么？哪怕想到这个人的时候，心中忽然一窒的感觉告诉他，他真的在乎。但叶修已经打算告别过去，因此也不打算捡起已成过去的感情。
他回复张新杰：“知道了，圣诞快乐。”
圣诞活动结束后，叶修回到他的阁楼里狠狠地睡了一觉。在联盟打拼的后半段日子，他其实已经很少这样放纵自己了。这场延续几十个小时的战斗抽空了他的精力，叶修闷头大睡，完全不知道外面的光景。
一开始是沉得完全失去意识的睡眠，后来似乎醒了一下，梦境就变得多了起来，他辗转反侧。
那个梦里他在罪恶之城不停地奔跑，周围都是怪物们发出的嘈杂喧嚷。叶修手持千机伞斩杀着一个又一个的NPC。永无止境。战斗的景象一遍又一遍快进重播后退。不知不觉他已经站在钟楼最高处。
在这个地方俯瞰下去，广袤的城镇里到处都是像虫子一样爬行的NPC。叶修看见它们四处移动，荒诞地坚持着像是在寻找什么。毫无意义。
叶修明知道这些只不过是NPC，却仍然忍不住代入它们思考了一下。冷酷而真实的真相就摆在那里：它们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存在着，却不知道自己只是一段程序一般，坚持走完自己的生命。叶修觉得自己应该向林敬言借本书。这念头一起，他回过头，却见到一叶之秋用他没有表情的双眼看向自己。
他陡然惊醒。
小楼光线很暗，叶修不知道自己睡到了什么时刻，他仰天躺了一会，接着下意识地摸摸床头，找到了烟盒与打火机，点着一根烟抽起来。
叶修的视线在幽暗中一点一点被烟雾缭绕。
年末的全明星赛，陈果老板搞到了三张票到S市轮回的主场去了。叶修直接将他的行李甩给了俩妹子的手提箱，找来了好一通鄙视。陈果即使去旅行也还是带着笔记本电脑，叶修大力赞美了这个方便他玩荣耀的举动，然后被勒令帮忙提行李去了。
叶修对轮回战队的主场熟悉如初。仅仅一个多月什么都来不及改变，只是新年的大街上多了几分热闹，每个商店门口都挂着降价的条幅，熙来攘往的人群没有被落雪所影响。叶修带着两个姑娘轻车熟路地找到轮回的会场。
叶修以前来过这里很多次，不过，以普通观众的身份在进场的人群里排队显然是极为新鲜的体验。他到处眺望却只能看到一片人群，大多数都是同龄的年轻人，他们议论着比赛、战队、或者其他随便什么话题。这个夜晚看来极其值得期待。
——当然叶修并不知道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会成真。
职业选手两百多人的率先落座也花费了好一段时间，这之中还有相熟的人彼此打着招呼。林敬言发现自己路过了霸图战队的位置，于是挥手和韩文清打招呼。对方朝他点了下头，但是还是极有气场地就那么直挺挺坐在那里。
遗憾的是某些擅长活跃气氛的人不在了，于是他们也没做什么进一步的交流，各归其位。
嘉世战队随后入场。韩文清对这一批人也是认识的，此时他们似乎齐齐地让孙翔突出在了前面。而年轻的孙翔毫无眼色地注意到了韩文清盯着他的眼神，于是冲着他扬起下巴微微一笑。这一瞬间，身旁爆发出的惊人杀气，让埋头研究今年节目单的张新杰，都瞬间打个激灵望了过去。
顺着韩文清的目光，他看见了孙翔正在和队友们有说有笑。
张新杰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后来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样只会引火烧身，于是迅速作出了明智的选择低头继续看他的节目单去了。同队的队友们倒是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今年的安排，无人注意到这点小插曲。
今年的全明星赛第一个话题其实还是显示方式的全息化，官方选择在这个极其有噱头的时候推出这一技术，无疑是赚足了风头和眼球。二十四个全明星角色逐一出场，场地内响起了山呼海啸的掌声和欢呼。选手们却大多在认真地思考着技术层面的问题。至于这些角色他们实在很难感觉到粉丝般的激动了。
然后是新秀挑战赛，第一场中规中矩，第二场、第三场都是微草的新人，吸引出了无数话题。职业选手席上的讨论也紧张团结严肃活泼，大多都是在感慨王杰希居然落马了，以及嘲笑李轩的猥琐。对于王杰希大家其实都是惋惜和同情居多，而李轩同学……不出意外的话他等一下回到选手席上只会迎接同队成员外带熟人们的吐槽。
只可惜被击败的乔一帆不会知道这个插曲，虽然勉强保持着笑容感谢前辈，但他的失落情绪实在是一眼就能看穿。这个少年此刻还没有学会掩盖自己的真实想法。
韩文清简直像是十一月的河流在结冰封冻一样。张新杰感觉到身边的温度一直下降，终于开口说了句话：“刚才蓝雨那边喻文州是不是站起来鼓掌了？总觉得王杰希让一个新人就这么击败……这事有点怪。要不回头研究下录像好了。”
“这种录像有什么好研究的。”韩文清以一种“你脑子进水了吧”的冷漠口气说道。“反正也不是什么正式比赛。”
张新杰一怔。
韩文清其实想得比他还要多和深远，甚至连之后的一场鬼剑士之间的对决也没看进去几分。虽然他不了解王杰希用了什么手法，却也在很多地方感觉到了不对劲。结合起来，其实也就一个解释，不是吗？
他只是懒得用脑子去深究而已。若要深究下去的话，那就该扯到许多方方面面的复杂问题了。还不如干脆都别管。
微草的问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对手都能发现的事情，没理由王杰希会发现不了。现在他只是在尽力做着自己认定的事，谁也没有立场去苛责他。
所以韩文清干脆地阻止了副队长打算去看录像的举动。
这个时候唐昊走到了台上，司仪以一种激动的口气报出了他挑战的对象。韩文清脸色一沉，身子不觉坐得更加笔直了一些，看着林敬言从选手席的一堆座位中绕出来带着账号卡上场。
又是一场好戏啊……他清楚林敬言所面对的压力也知道自己此刻心中的偏向，只不过混到现在，韩文清已经学会不报指望。是个人就能看到场上的唐三打处于下风。他心中冷笑。林敬言是个好青年，可是他已经无力维护自己的所有。终究是轮到了他黯然离开的时候。
比赛结束，林敬言对着转播镜头模式化地笑了笑，在他的眼睛里看不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失落情绪，甚至转过身去朝他的支持者们挥了挥手。在这种时刻，他不会需要别人的安慰。
选手席里此刻一阵嘈杂，无疑和之前的两场比赛相比，这场比赛更加吸引到了他们的关注度。此刻霸图战队内部的舆论，则偏向于叹息扼腕，以及谴责唐昊太过于狂妄。不过这种轻飘飘的言论，显然就是当面落在唐昊身上，他也不会介意的。
他那么年轻，那么傲慢。
如果说有什么能够让这些年轻人认识到错误，除非用自己的实力狠狠地教训他们一场。否则，说什么都是白费心机。
就算韩文清对这件事还有什么多余的感想他也没机会发表了，因为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第10章 第 10 章
要说的话，他现在面对的，是全然陌生的对手。
叶秋退役后，霸图和嘉世再没有打过照面。孙翔的操作不会比巅峰时期的叶修来得慢，手中的账号更是联盟最强的角色一叶之秋。但韩文清并不惧怕他，他不会畏惧任何对手。一上场依旧是惯用的强攻，孙翔挟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与他正面相撞。这场比赛极其引人注目，就连解说都开始了正正规规的讲解。
陈果挥着拳头从椅子上跳起来：“打倒韩文清！！”
“咳……你先坐下……”叶修感应到周围的目光，无比黑线。陈老板你实在太激动了。
虽然他已经知道陈果是嘉世脑残粉了，但没想到她还会激动到这个程度上。叶修想着又将目光投向场中。这些日子他在网吧里更深刻地见识到了嘉世和霸图的水火不容，不会因为叶秋的退役而结束。
叶修自己倒是没什么偏向性，他出奇冷静地在旁观者的角度上看着这场比赛。韩文清似乎完全没有被之前的话语所动摇，依旧是强硬的姿态。场中的一招一式在全息投影之下看得分明，精彩得让人屏住呼吸。
叶修看着场中来来去去的碰撞，战况瞬息万变，场中的各种嘈杂充斥着耳膜。解说已经无能为力，一开始还试图报出双方招式的名字，后来也放弃了这种努力，改为解释双方目前僵持的局势。而这是不用说也能看到的东西。
韩文清面对着风格不一致的对手，完全不慌乱，一招一式见招拆招。
孙翔的手速够高，账号也够强力，却偏偏无法将已经状态下滑的老将压制住！
韩文清，他不可能被人压制。这种正面相撞，没有人比他更不畏惧。叶修略微摇了摇头，忽然觉得对这场比赛的胜负已经没啥好关心的了。
偏偏陈果这时候忍不住了追问：“你看谁会赢？”
叶修大略分析了一下局势。事实上这场比赛的胜负他并不知道——也无需关心。虽然场上的比赛说来和他大有关系，但可笑的是，此时叶修的确并不关心。倒是刚才乔一帆挑战李轩，他看得还要上心些。
果然如他所料，在僵持十分钟后，两个角色都降到了红血，而后，孙翔的策略一变，忽然绕起圈子来。他是在试图找到一击必杀的机会。
比赛台后，韩文清微一冷笑。鹰踏碰撞天击，大漠孤烟被弹开，伏龙翔天，鹰踏继续施展，避过冲拳——一叶之秋倒下！
先是一片寂静，而后，场中爆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欢呼声，惊讶的喊叫……韩文清在重新来到台上时，其实并无丝毫喜悦之情。司仪已经将话筒递给了他。在这种场合，显然应该要说点什么。
韩文清甚至对孙翔笑了一下。
“小朋友们现在就想要改朝换代，还嫩点。”
孙翔的脸色顿时就变得更不好看了。输了就想钻到比赛台下去？这倒也轻松。只可惜，现实是残酷的。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保住自己面子的，只有实力，以及……自知之明。
“那样背身精准打出的天击，我倒真不知道有几个人能做到，了不起。”
孙翔一怔，显然以为自己要脱身了。
只可惜致命一击要留在最后。
“不过如果是叶秋的话，至少那记伏龙翔天绝对不会打空。”
韩文清异常从容地离开了，将所有人的反应抛在身后。
他回到座位上，刚刚还在热切讨论的队友们瞬间就鸦雀无声。张新杰正拿着小本子写着些什么，看到他似乎是在询问的眼神，举起本子递过来：“刚才战斗的数据。”
韩文清的表情一下就黑暗了，偏偏认真的副队长毫无自觉，还在一脸无辜地看过来：“你上场了之后觉得感受如何？”
“刚才不都说了？”他淡淡地说着。目光重新投回台上。看到一叶之秋重新出场时，他的愤怒值一度达到顶峰。但现在，他已经明白，孙翔不是叶秋。还算是肯努力的新人，却取代不了叶秋。
哪里都不行。
了解了这一点之后，韩文清就对他完全提不起兴趣了。先前还勉强算是仇恨的情绪完全烟消云散。
他甚至放任思绪跑到了别处。叶修大概会有极大的可能性在看着这场比赛吧？但是韩文清懒得设想他的反应。
事实上，在比赛台的另外一侧，叶修低下头，将自己的一个微笑隐藏在黑暗中。
——为什么，他会这么了解我？
第一天活动结束之前，职业选手纷纷自他们的通道退场，在灯光亮起之前就走了个干净。晦暗的光线里人人表情不明，大致以战队为单位移动着。
这三天的作秀对于大部分的人来说都是极其无聊的。只有全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