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闲气?是为了争,争……”松大人又是一拳,这回把茶杯盖子,都震到地上去了,吓的松小姐心头一紧,听见父亲从喉头硬是压出了一句话,“争男人!”
“啊!”屋内三个女人齐齐惊呼。
“葛城男御说了,他兄弟和真田弦一郎,都看上了冰帝的世子迹部景吾,就为了争风吃醋大打出手,才闯出这等祸事来!”
松小姐退了两步,颓然跌坐在椅子上,死死绞着帕子,脸上不见一丝血色。
松夫人也呆了半晌,才勉强又问:“老爷,这只是葛城家的一面之词,实情未必是这样的……”
松大人瞪了他夫人一眼,“葛城兄弟你信不过,天皇陛下还有说谎的吗?昨日在擂台之上,他为了救那个迹部景吾,连性命都不顾,这是我亲眼见到了,还能有假?他们为什么同时出现在那种地方,必定是去,去做见不得人的苟且勾当!”
“这,这……”松夫人一时也没了主意,无限怜悯的走过去,抱住女儿的肩头。
“老爷,夫人……”在一旁犹豫着的小堇,嚅嚅的开口了,“真,真田大人他,他……”
松大人不耐烦的劈头喝叱,“有什么话,快点儿说!”
“真田大人和迹部殿下,交情真是很好的,那日我追出去送他东西,正好也看见他们,他们……”小堇说着,怯怯的看了小姐一眼,咬唇低下头去。
松小姐终于克制不住,扑在母亲怀里,哇的哭出声来。
心目中的如意夫婿,竟然喜欢着别人,他能拼命护着迹部景吾,能为了他出手打人,用情至深,自然是不用说了,想到这里,她满腔的柔情,霎时化作了冰冷的死灰。
会越来越有趣的
“嘘;轻点;轻点儿——”
甲斐裕次郎向左右示意;比嘉国的一群人立马放轻脚步,闭紧嘴巴,眼神炯炯的在暗夜里发光,鬼鬼祟祟的摸进住处。
终于来到各自的房门口,甲斐拍了拍和他同屋的田仁志的肩膀;咧嘴一笑,得意的松了口气。
然而;当他刚推开门;伴随着咿呀的门轴声;是他惊骇的尖叫!
本来应该空无一人的房间;突然出现两点幽幽的光亮;如同鬼魅的迅速飘到跟前来,这下连田仁志也唬的哇哇大叫,和甲斐两个,抱了脑袋,转身就向外逃窜。
“哪儿跑,都给我站住!”黑影一晃,又拦在了二人前头。
不过听了这个声音,甲斐和田仁志反倒不逃了,各自咦了一声,停了下来,看清楚面前那人,登时放松下来,涎着脸嬉笑,“嗐,原来是你啊,木手,黑灯瞎火的怎么藏在我们屋里,真是吓死人了。”
木手冷冷的盯着他们,又耸起鼻子,嗅了嗅空气中的酒气,阴测测的冷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好端端的你们吓什么?”
“亏心事?老大你说什么呐,我们能做什么亏心事?”
“没有?那大家一起吃的饭,怎么就我一人拉肚子?”
“哈哈,那个,可能是水土不服吧?”
“放屁!”木手扬起手,照准二人的脑袋,分别赏了一个爆栗子,恨恨的咬牙骂,“老子暂且不跟你们计较,先跟我去办一件事,成了也就罢了,如果再出什么纰漏,回头一起收拾!”
“啊,老大,这三更半夜的,还有什么事啊?”
“少废话,先把衣服换了!”
“还要换衣服?”
幸村精市立在春荫殿的外殿,听着嘀嗒嘀嗒的水漏声,心头越发焦急,却也只能按捺性子,保持平静的外表,继续枯坐等候。
侍者已经来换过三回茶,幸村忍不住问:“陛下几时才能接见臣下,烦劳大人再去催请催请?”
侍者连连摇头,压了嗓子,附在幸村耳边说:“非是小人不肯为殿下效力,只是这个时分,陛下和葛城夫人早睡下了,刚才小人进去禀告,说是殿下有急事求见,陛下已是大大不悦,再加上他上了年纪,手脚总是慢点儿,殿下再耐心等一会吧。”
说完侍者收了冷茶,匆匆下了殿,又只剩下一肚子火气和苦水的幸村。
他何尝不知道,天皇这是故意抻着自己,可是又能怎样呢?眼下他是来为真田求情的,万万不能再开罪天皇,甚至是那个讨厌的葛城男御,有什么屈辱也只能硬咽下去了。
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总算听见内殿传来缓慢的脚步声,以及一两声苍老的咳嗽声。
幸村赶紧站起来,走到外殿中央,低眉敛目,垂首肃立。
不一会儿,天皇才慢悠悠的走了出来,一旁扶持他的,正是葛城男御,此刻他散了一头长发,只罩了一件外裳,衣领松松的敞着,露出一截雪白的肩膀,见到幸村,立马眉毛倒竖,尖刻的哼了一声。
要照幸村此刻的心情,真恨不得像真田一样,揪着这妖怪扇耳光,可当着天皇的面,他也只能一撩衣摆,恭恭敬敬的跪倒,伏地告罪,“臣下立海国幸村精市,拜见天皇陛下,葛城夫人,深夜打扰,实是情非得已,万望陛下、夫人赎罪。”
天皇坐了下来,先是气呼呼的捶了一下桌案,别过脸去不理幸村,后者也不敢催促,过了一会,天皇才吐出一口闷气,指着幸村训斥,“你们立海国,在关东总是生事,这也就罢了,到了京都地面,还是这般无法无天,当真是不把我和朝廷的律法放在眼里么?”
幸村真是有苦说不出,只能摆出诚惶诚恐的态度解释,“陛下,要细说这件事的原委,也是葛城大人先对臣下的未婚夫人言语羞辱,真田大人身为立海家臣,一向忠心耿耿,实在是气不过了,才动手打了葛城大人,要论起来,两头都有过错的。”
他对天皇毕恭毕敬,却拿理直气壮的眼神,瞅着葛城男御。
在进宫之前,幸村就想得很清楚,要想给真田脱罪,就要把宫内大辅给拉下水,天皇如果舍不得责罚他小舅子,就没理由只责罚真田一人!
哎,虽说这样推敲下去,极有可能被挖出自己未来老婆,和别的男人夜逛青楼的实情,但眼前救弦一郎才是第一要务,真要丢脸,也只好咬牙认了。
所以,绝不不容葛城男御替他兄弟抵赖!
没想到,葛城男御竟然点了点头,破通情达理的说:“幸村殿下说的不错,舍弟也是喝多了,才对迹部殿下大不敬,也是该重罚的。”
什么?这么痛快就承认了?幸村和柳推演过种种可能,这点还当真不在意料之中,一时倒不知道如何应对了。
葛城男御接着说:“一个时辰前,舍弟就来跟陛下领罪了,并且亲自登门,向迹部殿下扣头认错,幸蒙殿下雅量,原宥了舍弟,陛下这才开恩,免去责罚。”
尽管幸村勉力保持风度不崩,眼睛已不觉瞪圆了,竟然还有这种事?!
虽然他不知道,迹部为什么这样轻易就放过了宫内大辅,但天皇和葛城男御也不至于说谎,这样一来,迹部不追究,那混账自然也不必领罚,自己一开始的盘算,也就此行不通了?
景吾啊景吾,为什么你对那混账如此宽宏大量,却连好脸色也不肯给我一个呢?
天皇暗自得意,大皇子的计策果然秒的很,这下就算强横如立海,也是没话说了。
于是便假意打圆场,对葛城男御说:“既然幸村君亲自求情,足见诚意,这样吧,就放了真田弦一郎,让他也亲自到你兄弟府上,叩头谢罪,如何?”
“陛下金口玉言,臣妾兄弟怎敢有二话,就这么办吧。”
葛城男御答应的爽快,幸村仍心下犯难,真要让真田给那混账叩头谢罪,莫说立海国的颜面了,就凭弦一郎傲岸的性子和武士的自尊,只怕是宁可掉脑袋,也断不会屈从的!
“如何,幸村君?”天皇又在催问。
罢了,只能硬着头皮先答应,将弦一郎救出来再说!
幸村刚想开口,忽然从门外匆匆跑来一人,一路叫着陛下,似乎慌张的不得了,进了内殿,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却是殿外值夜的一名侍者。
那侍者趴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陛,陛下,出大事了,检非违使厅的大牢,被人给,给劫了!”
“什么?”天皇霍的起身,瞪着地上的侍者,喝问,“你说清楚一点,哪里被劫了?”
“检非违使厅的大牢!”那侍者把脑袋抬起一点,斜了幸村一眼,怯怯的说,“濑户少尉派人来禀报,刚刚有一帮人,潜入大牢,把,把真田大人给劫走了……”
“什么?”这下轮到幸村震惊色变了,“是,是谁干的?”
“这,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濑户大人说,那帮人全蒙着脸,身手十分了得,劫了人就走,追都追不上……”
幸村心底暗暗叫苦,千万别是切原那个莽撞的家伙,在节骨眼上,干出这天大的蠢事才好!
天皇怔了半晌,突然面色一沉,对着幸村厉声喝叱,“幸村精市,你好大的胆子!一边装模作样的进宫求情,另一边竟敢派人劫大牢,你真当朝廷不敢治立海国的罪么?”
这一变故太过突然,饶是幸村敏锐缜密,也猜不透其中关窍,现在稍稍行错一步,只怕就是后患无穷。
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再度跪在天皇脚下,掷地有声的答话:“陛下,臣下真不知情,但臣下可以担保,我立海国武士,绝不会这般无法无天,陛下且容臣下回去,一定查明此事!”
“好,你就回去查个清楚!”天皇气呼呼的袖袍一拂,“如果以为这样,真田弦一郎就能逃脱责罚,那是想也休想!”
“是,陛下息怒,臣下告退。”
幸村退出殿外,被凉凉的夜风当头一吹,热乎乎的脑袋不仅没有清醒,反而更加纷乱。
眼看事情大有转机,没想到突然发生这种事!
到底劫牢的是谁呢?按常理说,切原纵然鲁莽冲动,也不敢违抗自己的命令;那么是冰帝的人吗?也不大可能,景吾多骄傲的一个人,他若是想救弦一郎,只会光明正大,应当不会偷偷摸摸的劫牢。
那么还能有谁呢?唉,不管是谁,有一种结果怕是难以改变了,那就是这样一闹,弦一郎不仅不能逃脱责罚,只怕是责罚得更重!
“事情办的怎样了?”一人负着双手,面壁而立。
“殿下放心,我们已将真田弦一郎就出,悄悄的送回立海国的住处了。”木手抬起头,露出得意的诡笑。
“做的好!”那人转身,弯腰扶起了木手,柔声慰勉,“木手大人辛苦了,诸位的功劳,我会记下的。”
“是,多谢殿下栽培!”
“呵呵,早点儿回去休息吧。”
目送木手永四郎的背影没入夜色,那人也缓缓步出门外,仰头望了望斜月,悠悠的说了一句,“会越来越有趣的,幸村殿下……”
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块白巾,蒙住了年轻俊秀的脸庞。
我可不是小男孩
当幸村回到立海国武士们的住所;果然真田已经回来了;柳正在给他的胳膊裹伤;看见幸村匆匆走进来,便要起身给他行礼。
幸村连忙按住真田,关切的问:“你受伤了?”
“不妨事的,只是一点儿小伤而已。”
幸村送了一小口气,替真田把袖子放下;“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田神情凝重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迹部殿下走了之后……”
“迹部殿下?你是说迹部景吾也去了大牢?”听他提到“迹部殿下”;众人齐齐惊讶的发问。
真田不答;瞟了幸村一眼;脸色有些不自在,后者摆了摆手,示意属下不用纠缠这个问题,“他走人之后又如何?”
“就来了一伙黑衣人,也不知怎样进的大牢,二话不说,拥上来就把我给架走了,这伤就是那时候弄下的。”
真田说的很简洁,纵然不知道其间细节怎样,但已经足够大家面面相觑了,就算是“一伙”人,凭着真田雄视关东的超卓身手,能把他弄走的,必定也要极大的本事。
“是这样……”幸村坐了下来,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
“殿下不用怀疑,不是我们。”柳生指了一圈同伴,“殿下进宫后,大家都在这里等消息,谁也没有离开过。”
“那会不会是冰帝?”切原急急的问,“刚才真田大人也说了,迹部景吾他——”
“不是!”
切原话还没说完,就被幸村和真田异口同声的打断,一头雾水的望着他的上司和主子,讷讷的挠头,“啊,也不,不是么……”
“究竟会是谁呢……”幸村低头沉吟。
“不用想啦,殿下,管他是谁,他们总是好意,把真田大人给救回来了。”
“好意吗?不一定呢,赤也。”说话的是柳莲二。
“不是好意?那为什么要救真田大人?”
切原不解的眨眼睛,看了看真田,又看了看柳,最后把困惑的目光,集中在幸村身上。
幸村一声苦笑,“傻瓜,这样一来,弦一郎就是逃狱啊,本来未必有多大的事,这下子才是捅破大天了!”
“啊,真的啊!”被幸村这么一点破,连切原都明白过来了,惊的跳起来,“那,那要怎么办?检非违使厅很快又要来拿人了吧?我们是把真田大人藏起来呢,还是连夜回立海?”
见幸村眼中已有烦躁之色,柳莲二扳着切原的肩膀,将他按在椅子上,“赤也,别说了,殿下自有主张。”
谁都不敢再出声吵扰幸村,他沉吟了片刻,站起身来,缓缓踱到真田跟前,俯□去,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的说:“对不起,弦一郎,我要送你归案。”
“什么?归案?”虽然被柳莲二按住,切原没有立时再跳起来,但一声大吼,已是让前方的烛火摇摇欲灭,“难道你要送真田大人回大牢,为什么啊殿下?”
柳沉声喝叱,“别说了,赤也,殿下的主张没错。”
真田眼中的诧异之光一闪即灭,顺从的点了点头,“是,殿下。”
柳莲二谨慎的问:“那么,几时呢?”
幸村望向窗外,天边依稀可见一丝曙色的,回头果断下令,“事不宜迟,就现在!”
观月初如一缕夜的雾气,从屋檐上轻灵的飘落,神不知,鬼不觉的穿过庭院,来到自己的房前,正要推门,忽然瞳孔乍然收缩,目光暴亮,跟着深吸了一口气,一点一点的转过身去,就看见不二裕太站在身后,用怀疑且愤怒的眼神盯着自己。
看清了是谁,观月的表情略略松弛,无声的走到裕太跟前,展颜一笑,“怎么了,是早起了,还是没睡?”
裕太眼神火热,语气却冷若冰石,“你才怎么了,好好的大门不走,翻屋檐有趣么?”
“这个……”眼前的少年,从未用如此犀利的语气跟自己说话,观月先是一愣,继而苦笑,拉起裕太的手,悄声说:“先进屋来吧,我慢慢的跟你说?”
裕太有一个抗拒的动作,但观月的手掌很温暖,也很坚定,终于还是令他顺从的进了房间。
门在身后被闩上,观月没有点燃蜡烛,只有透过窗纸的薄薄月色,打在他的蒙了白布的脸上,显得更加神秘非常。
“观月初,你到底是谁?整晚上你偷偷摸摸的,又是去做什么了?”
“整晚上?呵呵,裕太,莫非你真的一直没睡,都在等着我么?”
观月的轻笑声无比温柔,向裕太靠拢了上去,没想到后者却猛退一大步,目光灼灼如燃烧的野火,声量也拔高了不少,“站住!别再拿这些话搪塞!你还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事瞒着我?又或者,根本从未对我说过一句真话!”
观月虽然无奈,仍努力保持着耐心,“小声些,裕太,迹部殿下可是极为警觉的人,你也不想我被他发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