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嗯?是他……”
真田的突然出现,也令迹部相当意外,自然而然的望向立海国的阵营,正好幸村也朝他这边看过来。
四道目光交汇,一个是温柔多情,两泓眼波尽是藏不住的深意;另一个却是面色一寒,剑眉扬起,毫不领情的别过脸去。
台上站着的,是大名鼎鼎的“立海第一勇士”,再加上威风凛凛,不怒自威,司礼官连问了数遍,都无人敢应答上台。
真田目光沉沉的往台下一扫,突然一指人群后方,“你,上台来!”
众人都一头雾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只见离擂台较远的地方,慢吞吞的站起来一个人,身上的服饰和刚才田仁志的一样,应该也是比嘉国的人。
他的年纪很轻,轮廓峻挺,五官深邃,也称得上英俊二字,只是眉宇间仿佛有一股阴鸷之气,叫人看着十分不舒服。
“是叫我么,真田大人?”
“上来与我较量,有什么暗器,尽管使出来就是!”
这下众武士和观望着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就是刚才暗算桦地之人,难为在几百号人之中,真田竟然能认得出来?
“咦,听这口气,真田大人是为冰帝的人抱不平了?听说冰帝国的迹部殿下,将要成为立海国世子的内宠,难怪两国要同气连枝了。”
那人故意把话说的阴阳怪气,目光不怀好意的在幸村和迹部只见来回扫,登时引发他身后一群喽啰流里流气的哄笑。
他对迹部的不尊重,让真田更加恚怒,厉声喝问:“你到底有没有胆子上来!”
那人照旧是慢吞吞的朝擂台走去,约莫只差丈许的时候,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既不见他跨步,也不见他腾跃,突然之间,人就出现在真田对面,竟像是凭空挪移上去一样。
他不动声色的露了这一手,立即引来了四方的惊叹和议论。
“咦,这个人倒有些本事嘛。”幸村轻松的表情,为之一凝。
“我听说比嘉海岛,流传过一种叫‘缩地法’的步法,想来就是了……”柳莲二阖上的双眼,也隐约有两道光华掠过。
彩楼之上,小堇将她家小姐拉到帘子边,兴奋的指着下方的擂台,“快看,是真田公子啊,我就说了,他一定会上台的!”
松小姐用绢扇遮住半边羞红的脸,低声嗔怪,“别,别这么大声,叫人听见……”
“嘻嘻,刚才你怎么又不怕?”
楼上莺莺燕燕的打趣,台上那人声音如粘滑的游丝,报出了自己的名号,“比嘉国,木手永四郎,还请真田大人多多指教,嘿嘿嘿……”
算是英雄救美么
真田和木手对峙而立,前者漆黑深邃的眼中充满了敌意与鄙夷,盯了对手片刻,还是依照武士的礼仪,略略屈了一下脖颈。
木手则是恭恭敬敬的鞠躬,口中说着:“能得到‘立海第一勇士’的指教,真是不胜荣幸……”
可话音未落,人却像盘踞着的毒蛇,突然弹起来,跳到真田面前,手抓如钩的抓向他的咽喉。
木手的突袭毫无预兆,而且出手无比的刁钻狠辣,尽管做法卑劣,真田也是万难躲过,台下已是一片惊慌。
眼看木手就要扣上真田的咽喉,却突然抓空了!
千军一发之际,真田向后一仰,只差毫厘的避开了木手的袭击,反击随之而至,只听他一声怒喝,握指成拳,正面直捣木手来不及收回来的指爪。
真田面如金刚,声似惊雷,拳风呼啸,确实是堂堂正正,刚猛无俦,假如木手敢跟他硬碰,只怕立时就是指骨折断。
木手面色一变,硬生生的用“缩地法”退开丈许,还没等他站稳、变招,真田便大步跨出,魁伟的身躯拔地而起,宛如鹰隼猎食,阔大的手掌摁向木手的头顶心。
“呀,这一招也好狠呢,看来这位真田大人当真很生气呀?”观月笑着低呼了一声,眼角有意无意的瞟向迹部。
木手大惊,再次使出“缩地法”试图退避,没想到真田却凌空一翻,从木手的身后落下。这一下变化十分突然,姿势夭矫美妙,连迹部都不禁暗自赞了声好。
木手以为自己的“缩地法”独步天下,再没人跟的上他的速度,谁知真田外表粗豪,出手却威猛灵巧兼而有之,一波三折的变招,跟不上的竟然是自己?
他心惊肉跳的急切想要转身,搜寻真田的所在,脖颈未动,便觉肩膀一沉,关节一麻,整条右臂就动弹不得,被一股大力强迫着侧了半边身子,跟着膝后部位被人重踹了一脚,身不由主的两腿一弯,扑通跪倒在擂台上,不偏不倚的正好面朝冰帝阵营的方向。
尽管木手马上反应过来,就地一滚,摆脱真田的控制之后,一个打挺跳了起来,按住犹自疼痛的肩头,面色苍白的瞪着他的对手,台下的欢呼声、拍掌声已喧天而起。
“嘿,真是解气!”向日岳人振奋的握拳一甩。
“真田大人的好意很明显了,是幸村殿下的意思么?”观月好又悠悠插了一句。
迹部后颈一硬,强忍下回头瞪人的冲动,没错,刚才那一下真田应该是有意为之,是让木手向冰帝低头,但是,只怕不只是幸村精市的授意……
彩楼之上,小堇又笑嘻嘻的捉弄她的小姐,“看吧,我说真田公子一定会上台,还大出风头呢,小姐你的夫君果真是位大英雄!”
令人惊心动魄的开局过后,两人又翻翻滚滚的过了数十招,虽说真田稳占上风,但木手的武技刁钻诡异,往往能在临败落的一刻,出其不意的逃脱,一时间真田也放他不倒。
又缠斗了半柱香工夫,真田突然跳开,阴沉着脸,凝神静气的迫视对手,木手嘿嘿一笑,故作轻松的调侃他,“怎么,真田大人气力不济了?”
幸村则悠闲的端起茶盏,优雅的啜了一口,“呵呵,弦一郎你也失去耐心了么?”
动听的腔调犹飘荡在空气中,真田双拳一错,也不知使了什么步法,瞬间就欺到木手身边,速度比之他的“缩地法”更快、更突然!
只见台上人影幢幢,真田的袖底拳间,隐然风雷动荡,疾风骤雨,竟把木手整个人笼罩在愈发凶猛的攻势之下。
台下倒有大半武士无法辨认出真田的招式,但觉木手犹如狂涛怒澜间的一片败叶,随时有碎裂沉没的危险,正当众人紧张的无暇喘气之际,所有的激烈忽然又静止了。
只见真一手牢牢扣住木手的胳膊,另一手铁拳如锤,照准木手的肘部,凌厉的砸了下去!
真田原本预备将木手扔下台去就算了,但恼恨他对迹部的言语猥琐,再加上一上台就使用卑劣的手段偷袭,便决定给他一个长记性的惩戒,这一拳真砸下去,只怕木手这条胳膊立时就是废掉!
“啊啊啊——”一片恐怖的惊呼已分不清是台下武士,还是彩楼上的公卿和女眷。
场面如此紧张,迹部的心也为之一缩。然而,忽然几点怪异的细小锋芒,在他的视野中出现,他直接的反应就是霍的站起来,扬声向台上示警,“快闪开,有暗器!”
在数百武士之中,迹部的眼力堪称第一,真田听见他的呼叫,陡然警醒,几点寒芒已激射到胸前。
他和木手只见的距离不过一臂而已,如此之近,几乎没有幸免的余地,好在真田武技超卓,百忙之中,上身拦腰向后弯折,一簇细如牛毛的钢针,几乎是贴着他的鼻梁掠过。
真田肚子里才叫了半声好险,突然想到一件危险可怕的事,登时头皮一阵湿热——自己避开了的暗器,此刻正袭向站在身后不远出的迹部景吾啊!
一瞬间,来不及经过大脑的思考,真田浑身上下的反应神经都被调动起来,他放开木手,脚下一蹬,整个身体弹射出去,居然后发先至,赶上了木手的暗器。
迹部出声警告真田,也是下意识的行为,并未考虑到随之而来的危险,他刚刚心生惕怵,一簇寒光包裹着一团黑影,已经扑到了自己面前。
迹部那张略微慌张的脸孔就在前方,真田将身体的柔韧性发挥到极致,在空中拧腰一转,大吼一声,不假思索的搂住迹部的肩膀,用自己的宽阔的背部护住了他。
随着一阵密集的痛感,木手用机括发出的一把暗器,大半都没入了真田的肌肉。
真田的冲力极大,直接就把迹部了连人带椅给扑倒,两个人搂抱着摔翻在地。
迹部先落地,才感到疼痛,一张黑黝黝的脸,带了痛处的表情,就贴到了自己眼前,粗重灼热的呼吸扫到脸皮上,过度亲昵、排斥的感觉,令他直接的反应就是双臂一张,奋力的撑拒。
真田被迹部顶开,翻了个身,咚的一声脊背着地,这下更是雪上加霜,饶他是条铁汉,也忍不住在地上蜷起了身子,伸手按住了受伤的背部,硬咬紧牙关,才没有哼出声来。
看到这般情形,迹部又是一愣,很快觉悟过来,刚才是真田救了自己。
真是的,这点微不足道的暗器,本大爷怎么可能拦不下来?居然用自己的身体来做盾牌,还真是……不折不扣的傻瓜啊,明明挺有本事,却老在本大爷面前受伤!
正当迹部分辨不出,胸口热乎乎的体验,究竟算不算是感动的时候,立海国的武士们一下子涌了过来,七手八脚的架起真田,有的关切的问长问短,有的愤怒的向台上的木手叫嚷。
真田勉强的站的笔直,冲属下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又见迹部安然无恙,冷汗涔涔的黑脸膛不觉露出一丝宽慰的表情。
柳莲二撕开真田的衣服,仔细擦看了一番后才松了口气,“还好,没有毒,只是要取出这些细针,还真是挺麻烦……”
台上的木手偷袭得手,实现了大逆转,又开始耀武扬威,“鄙人侥幸胜了真田大人,还有那位英雄愿意赐教的?”
一听这话,素来最敬佩真田的切原赤也,立马跳起来,指着木手乱骂,“你这无耻的卑鄙小人,靠暗器伤了真田大人,还胡说八道什么胜了?”
木手丝毫不觉羞耻,照旧洋洋得意,一指躲在角落的司礼官,“咦,有规定不准使用暗器吗?我只知道刚才这位大人清清楚楚的说过,先下擂台者就是败了。既然真田大人承让,怎么就不是我胜了?”
“你——这个混蛋!”
切原嘴上说不木手不过,气的三尸神出窍,脚一跺,就要上台跟他用拳头理论,却不防衣领一紧,被人从背后揪住了。
“放开小爷!”切原暴跳回头,这会子只怕是幸村殿下,也压制他不住了,没想到映入眼帘的,却是迹部森然的冷脸。
“你,你干什么?”
“给本大爷闪开!”
“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命令我!”
切原被迹部揪住领子,本来就老大不痛快,加上自己自称小爷,他却自称大爷,大有占便宜的意思,急性子一上来,二话不说就是呼的一拳劈面打去。
“住手,切原!”幸村和真田同时出声制止,也来不及了。
迹部冷笑两声,轻描淡写的脑袋一偏,切原的拳头就擦着耳根落空了,跟着迹部手上一提、一放,好像炸了毛的小兽似的切原,就被他轻轻松松的丢到旁边。
“小景,小景,小——”
在忍足关切的呼唤声中,迹部昂然阔步走到台边,衣袍一撩,如孤烟直上,轻灵潇洒的落在擂台上。
“嘿,迹部殿下?这是要出手指点在下么?”木手的笑容,有点儿挂不住了。
“本大爷上来,就是要把你狠狠的摔下去!”迹部神情倨傲坚定,丝毫不给木手余地。
突然发生的变故,让彩楼上的松小姐吓的花容失色,好容易看着真田被人扶下去,才稍稍定了神魂,踉跄着跌坐在椅子上。
丫鬟小堇仍掀了帘,倚在栏边,面露疑惑的低声自语,“台上的公子,不就是前些天遇到的那位么?原来是冰帝的殿下,他和真田公子交情很好么,要拼了命的护着他……”
“嗯,你说什么?”松小姐按着砰砰直跳的心口,不解的抬起头。
木手的脱身术
迹部自信又强硬的态度,令木手的脸色微微一变,跟着又嘿嘿两声,浮起一抹不阴不阳的笑容,“素闻冰帝好手如云,没想到要迹部殿下亲自出马?”
不理会他话里挖苦的意思,迹部又迫前一大步,手臂压下,直至木手的鼻梁,“少废话,快快出手!”
木手上下打量迹部一番,故作惋惜的叹了一口气,“我只是觉得可惜,迹部殿下这样华丽出众的人物,会和我们这群粗鲁的武人一般,在这里大打出手。”
见他啰啰嗦嗦,东拉西扯,迹部大感不耐,眉梢一扬,正要说话,天皇和男御所在的彩楼上,又跑下来个侍者,挥着胳膊呼喊,“陛下有旨意,二位且停一停!”
侍者匆匆跑上台,往迹部和木手之间一站,一手按住一个,气喘吁吁的说:“天,天皇陛下有旨,迹部殿下和木手大人不用再比试,就当两下平手,大典后陛下另有赏赐。还有,接下来的比试,都不得再使用暗器伤人。”
台下的武士们一多半都等着看热闹,这道旨意一宣,立即引发一阵失望的嘘声。
手冢国光暗自松了口气,虽然他见识过迹部的本事,但那个叫木手的比嘉武士,透着一股子阴狠,不只步法古怪,一手暗器也是防不胜防,迹部骄傲而坦荡,万一有所轻敌,恐怕会吃他的大亏。
幸村也是如释重负,舒畅的往椅背一靠,他倒不担心迹部打不过木手,而是现在迹部上台,明摆着是替真田出气,尽管弦一郎也是立海的人,但自己的未婚妻对别的男人如此上心,让他这个未婚夫心里怎样也不是滋味啊。
只听柳莲二在他身后低笑,“这位天皇陛下,倒也不是之恋美色的傻瓜。”
幸村不解其意,回头问:“哦,怎么说?”
“藩国势力强大,连年争霸不休,皇权日渐废弛,只有像比嘉这样新归化的小国,才肯乖乖的听命京都吧,天皇陛下自然要好生拉拢他们了。”
“原来如此。”看着台上的迹部,幸村笑意温柔,鼻孔却是一声冷哼,“他自管拉拢他的,如果敢摆布我的景吾,哼哼……”
柳莲二负手摇头,笑而不语。
“是,谨遵陛下谕旨。”木手向侍者欠了欠身,又冲迹部一屈颈,“抱歉,不能陪迹部殿下尽兴了?”
交待了这句场面话,便面带得色的倒退几步,到了擂台边,就要纵身跳下。
“站住,本大爷还没有说你可以走!”
木手感到背后一片森然,无奈转头,果然迎上迹部犀利的目光,只得勉强笑问:“迹部殿下还有什么指教么?”
“本大爷刚才说过,要把你狠狠的摔下去,我迹部景吾放出的话,还从来没有不作数的!”
此话一出,不仅僵在当场,连侍者也有点儿慌了,连忙低声提醒迹部,“殿下,殿下,天皇陛下的意思,是不想诸位切磋武技,变成藩国间的罅隙,您是不是……”
“不用说了!”迹部霍的转头,把侍者吓得倒退一大步,“本大爷决定的事,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改变!”
此话一出,登时下方一片哗然,手冢的手一颤,溢出了些许茶水,就连幸村也不禁“呀”的低呼出声。
几十丈远的彩楼之上,就是当今天皇陛下的御驾,虽说这是一个以下克上的时代,京都政权对地方势力的实际控制,早已力不从心,但各藩国对名义上的一国之君,始终还维持着表面上的服从和尊重。
迹部竟敢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反抗天皇的谕旨,真可谓大胆放肆到了极致,放眼天下,还从没有谁做出过如此狂妄的举动。
自己未婚夫人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