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起刀落,人头落地。
虽然之前亲眼看了那一天一夜的屠杀,但这一次看到一个活人在我面前就这样倒下死去,我还是不禁后背颤了一下。看到身旁贾诩投来的疑惑和嘲讽的眼神,我紧握双拳,稳住了神情。
连这点事情都会害怕,你还怎么为主公谋得天下?
根据曹操的行事风格,此时此刻必定会当着众将士的面表达自己对陈宫的痛惜之情。可他却紧握着拳头,冷着一张脸,只是下令厚葬陈宫便没有多作感叹。
那强抑制住的枭雄的痛,是他对陈宫最大的尊敬。
见曹操神色疲惫,将事情交给了夏侯惇处理,我想了想还是没有去安慰他,毕竟对于曹操而言在他真正伤心的时候有有人劝慰反而是一种打扰。又想到这里有贾诩帮着夏侯惇,便也随意寻了个理由,偷溜了出来。先去了趟华佗那里,然后命人带我去牢饭,看看那位举世闻名的战神是否会给我带来惊喜。
阴暗的牢房中,因为外面还是汪洋的原因而潮湿无比。就看吕布待在最里方的牢房中,坐在草床上,神色淡然。见我走了进来,微微转过头,微微自嘲的一笑,说道:“曹公是让你来杀我的吧?也罢,我一生颠沛流离,能在此了解,也是好事。”
“只是,请先生帮我照顾好貂蝉就好。”
“你怎么确定嘉会答应你帮你照顾貂蝉?”我随意的也坐到了他的草床上,神色慵懒的看着一脸淡然的吕布。“貂蝉之色,举世无寻,你就不怕嘉贪恋其美色,玷污了其不成?”
听到我的话,吕布顿了顿,一双明眸有些悲凉的看向我的双眼:“我没有选择,惟有相信先生了。”
“不,你有选择。”我拿出扇子,微笑的说道:“若是你活着,不就不用将貂蝉托付于他人了?”
“呵呵。”吕布没有动容,苦涩的笑声从嘴中溢出:“我是三姓家奴,恐怕哪怕是曹公,也不会用我这等狼心狗肺见利忘义之徒。”
“若你真是狼心狗肺、见利忘义之徒,嘉今日又何必保下你,又来这牢房中一趟呢?”
望见我眼中的颇有深意,吕布微怔,英武的面庞终于除了苦涩和淡然染上了丝丝疑惑。
“世人皆知吕布见利忘义,因一匹赤兔便背叛丁原。可却无几人知晓,那丁原是疑心颇重之徒,昔日带其他部下,若是疑其有它二心,必会预先除之,以防后患。”
这是早几年我还在袁术处时,潜藏在丁原处的细作发来的消息,说丁原唯一的毛病便是疑心颇重,稍微怀疑某个部下无论是否有证据都会不留情谊的杀掉。本来想到丁原在历史上不过是个被吕布杀了的炮灰,就没多在意。但这次徐州之役,有太多事情不合乎历史的记载。首先,吕布听从了陈宫的建议,派张辽去偷袭了许都,还好这几年曹军的素质都大幅度提高,而且许都留下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曹仁,才算是有惊无险。而在水淹下邳之后,也不见吕布出门投降,只有等完全没有希望之时,才令部下绑他而出。
再翻来一想,若是吕布真是有勇无谋之徒,依陈宫的智谋和志气,又怎么可能弃曹操而去反而辅佐吕布这么久。
有勇无谋,其实才是麻痹敌人的最佳利器。
听了我的话,吕布满眼都是震惊,良久,当我认为他不会说什么时,听他轻声叹道:“原来,义父是因为这个才要杀我。”
“那日虽然董卓命人用赤兔收降于我,但我试骑一次,便命人退了回去。因为义父和我说,董卓是欲危害天下,篡谋汉室之人,不可与其扯上关系。当天夜里,义父叫我过去与他一同用餐,我便去了。可哪知刚进了义父的府邸,就有一大队士兵将我包围了起来。我本以为是董卓派人来暗杀,连忙急急的四处找义父的身影,却发现义父就在那群人之后,他绷着脸,冷冷的说:‘杀掉吕布。’”
这时吕布眼中,是满满的悲伤与寂寥。若不是因为他是以一战百的吕布,我甚至要把他眼中的光亮当作了泪水。只见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想去问义父,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可那些士兵却将我团团围住了,如果我再不出手,就会被杀死。”
“我不想杀义父,只是在一片混战中,我根本看不清楚被我杀掉的到底是谁。九死一生,还好仆人因为贪恋赤兔马没有送回去,我才得以从重围中逃出来。因为身上受了重伤,我没骑几步就晕在了马上,而赤兔估计是因为从董卓那里送来的,所以便载着我回到了董卓那里。”
那被从小抚养自己的义父无情的下令除杀的悲凉和绝望,从吕布乌黑的双眸中,倾泻而出。
“然后,你便待在了董卓那里,后来因为董卓欺辱貂蝉,于是你便联合王允将董卓斩杀了?”
“先生不会不知道蝉儿是王允设下的离间计吧?”听到我的话,吕布有些诧异的看着我。我一惊,也是诧异无比。本是想到吕布应该不知道王允的离间计,而我也不便此时点名。但看他的神情,明显一早就知道了,那为何还会将貂蝉留在身边。难道真的是因为对方是自己所爱,哪怕对方骗自己将自己搞的身败名裂也不气不恼?
或许是读懂了我的疑惑,吕布微微笑了笑。此时他也没了一开始的抵触与疏离之色,眉宇间满是柔和,就好象我们是多年的老友,正在这里闲聊:“对于我而言,蝉儿是我的一切。我宁可被世人辱骂为三姓家奴,也绝不会让蝉儿受一丝伤害。”
爱情这个东西呀,在现代永远要建立在物质的基础上。想想若是去相亲,对方的重点总会放在你又没有买房,有没有买车,若是再多个心眼的还会关心你家里是不是亲戚不多,没有拖油瓶之类的。真爱这种事情,甚至越来越成了一种笑谈。谁会相信有人会舍尽一切只为自己?
但就是在这苍茫的乱世,他说宁背天下骂名,却定不负于她。
“其实,我一开始是真不知道蝉儿是王允用来离间我和董卓的。”吕布继续说道“那日凤仪亭之事后,王允便来找我,说为今之计只有让我杀掉董卓,蝉儿才能获救。而对董卓,我本就只是因为无处可去才留在他那里,心都留在义父那里。又一想到蝉儿下嫁给董卓前在我怀中的哭泣,我便答应了下来。”
“但就在我从王允家和王允商量完具体计划出来了之后,董卓就遣人叫我去了他的府邸。怕他起疑心,我便去了,一路上只想着如何才能让他不起疑。而其实正是这晚,董卓告诉我了蝉儿是王允送来的美人计。”
“先生知道为什么我一直称呼他董卓么,只是因为我不配做他的义子。”
“那日,董卓告诉我,当王允突然转变态度迎合于他并将蝉儿献给他时,他就已经起了疑心,命在王允家安插的细作进行探察,得知这是王允设下的离间之计。当时我本还不信,直到他将确确实实是王允家的管家叫来出面作证,我才相信了下来。”
“可就算此时我知道蝉儿是骗了我,我也没有办法去杀了她。而按照董卓以往的行事作风,蝉儿是必死无疑。就当我心灰意冷之时,董卓他却一改往日嚣张跋扈之色,温和的和我说:‘奉先,义父看得出来,貂蝉她是真的爱你的,她是个好孩子。’”
“这时,我才知道原来董卓他来到皇都以来,陷害忠良,独揽大权,毒杀少帝,焚烧旧都,为的就是搅乱汉朝朝政,使天下人对他恨之入骨。而若是此时他一死,虽然朝廷大政会暂时落入老臣手中,但那些他的旧时西凉部将必定不服,肯定会打向洛阳。天下其它地方诸侯也必定会见势起兵,从而真正让天下大乱。”
“汉室已经是不可挽回的没落,却因为百年的基业而如百足大虫,虽死未僵。但若是要让天下迎来新的时代,唯有将汉室彻底击毁。于是,董卓那夜与我商议,让我……让我就按照王允的计划,将他斩杀于皇宫之前。”
那日,他站在巍峨的洛阳行宫前,望着远方的斜晖西落。耳边是那些老臣暗藏杀意的虚伪的祝贺新帝的声音,他装作欣喜若狂,却不由得在心中冷笑这群老臣的庸碌。
日落过半,王允手拿所谓的献帝诏书而出,他说:“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董卓犯上作乱,立即将其正法。”
就像预先练习的一样,他装作惊慌失措,大呼吾儿奉先何在。这时,远远的,看见手拿画戟身骑赤兔的战神飞奔而来,当颈脖上的痛感夹杂着冷意袭入思绪,终于,他费尽最后力气勾起会心的笑意。
前方,天边的朝霞渐渐隐去,辉煌的宫殿也被暗色吞噬而去,再过后,便是漫长的黑夜。
不迎来黑夜,就永远不会看到明日的朝阳。
奉先,若是有幸,替为父看看那新时代的和平。
脑海中满是董卓死后,仍留在嘴角欣慰的笑意,我紧抿住嘴唇,缓缓抬起右手,对着牢房的天边敬了个礼。
这个时代,没有人明白我的意思,但这却是我此时此刻,唯一能对这个埋没于历史中,伟大的太师表达敬意的方式了。
“先生。”这时,吕布轻声开口叫我,我凝重的放下了手,转过头等他继续说下去:“我本想自那日之后,就带着蝉儿隐居山林,不问世事。可是高顺、文远皆是跟随我多年的将士,我不能自私的弃他们不顾,而这时正好文台来找我,我便顺其自然的听从了他的计策,攻兖州无果,又趁机夺下了这徐州。原本就打算守着这徐州与蝉儿这样过一辈子,却终是无法在这乱世中寻得一处安身之地。”
“如今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今日先生能听我在这里说这么多,实在是感激不尽。只望先生能帮我照顾好蝉儿,不要让她做出傻事就好。我在这里先拜谢先生了。”
说着,吕布站起身来,就见这个傲然世间的大将,竟下拜跪在了我的面前。我一惊,连忙下蹲扶起了他,说道:“奉先,嘉……”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牢房外一阵骚乱,起身望去,就看见一位身穿素衣的女子正和狱卒推搡着要进来。那些狱卒一个个都是膀大腰圆之人,这女儿之身怎么可能敌的过他们,一来二回已经摔倒在地上无数次,但还是拼了命要跑进来。
“你们让她进来。”看到吕布焦急的神色,就知道这名女子是貂蝉了。狱卒听到我的声音,便让开了道路,她听到我的话,微微抬头一怔,反而放慢了步伐,慢慢走了进来,
目若灿星,眉若柳叶。她每走一步,就好像是走在心口上一样,哪怕是一席素衣,也婀娜多姿的让人几乎无法移开双眼,魅惑之色直直勾去魂魄。
美!美!美!怎是一个美字得了!
看到我脸上惊艳的表情,她有些嘲讽的叹了口气,却连这都带着深深的魅惑之感。她对我盈盈一拜,便走到了吕布身前,轻声唤到:“奉先,莫要丢下蝉儿。”
就见的吕布微怔,突然间朗声大笑,其中是满满的豪爽之情,他一把揽过貂蝉,将她拥入怀中:“好,蝉儿,是我的错。罢了罢了,就让我们谁也别丢下谁,共赴黄泉可好?”
“嗯。”貂蝉点点头,双眸中满是欣喜的光亮。接着她回过头,对我轻轻一笑,说道:“还望先生能成全。”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让你们同死恐怕嘉真的没有那么大的权利。”遣退了牢房中的狱卒,我展开纸扇对着相拥的两人微微一笑,看到他们眼中深深的绝望之色,我轻摇折扇,又继续说道:“但若是让你们同活嘛……”
当天夜里,吕布貂蝉服毒自杀于牢中,曹操感其深情,下令将二人合葬。同夜,高顺同样在牢中服毒自杀。第三日,臧柯带四千人马前来会和,降将张辽归顺。又过六日,曹操留下陈登父子管理徐州余下事宜,带着大军班师许都。
而就在大军班师之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驶出了下邳,而驾车的和车中的人,正是已然服毒自尽的吕布、貂婵、高顺三人。
“嘛元化你的假死药居然这么管用。而且他们都在地底下埋了四五天了,竟然出来后还能生龙活虎!”
“……我一开始还以为你问我要这药是干什么呢,原来就是为了这个。若是想招降那吕布,直接和曹公说便是了,哪还需要这么麻烦!挖坟什么的真是让我这老人家的腰呀……”
“得了吧你,看你的脸谁能相信你其实已经快古稀之年了。而且那日明明是我和你一块去的,结果你还死活不让我干,你自己找罪我有啥办法。”
“就你那身体如果让你干了估计最后我还要多个麻烦把你给背回来,要不然就是挖出来他们后再把你扔进去。好了好了,你这已经是第四坛了,不许再喝了!”
“反正身体就是那样,不及时行乐怎么行呢!咳咳……咳咳……”
见我又咳了血出来,华佗急急的打掉我手中的酒杯,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从中倒出药丸给我吃下,我才觉得胸口几乎让我晕眩的疼痛感渐渐淡去。他看着半瘫在驿站桌子上的我,眉宇间又是悲凉的忧色:“看来我给你的那些调养的药根本没有起什么效果,曼陀罗的毒你中的是越来越重了。近期你可能会发毒瘾,虽然有五石散和我的汤药压制,但毒性的蔓延还是……”
“嘛嘛,我不是说过了嘛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到四十就不到四十吧。”此时的我,澄净如明镜般,再也没了为短命的苦恼之心。管他什么天命不天命,老子就和你这天赌一场,倒要看看是谁输谁赢!
“嘉哥哥,我离开一会,你就喝了这整整四坛了!”这时,壹次走了进来,我飞快的展开扇子遮住嘴,另一只手用袖子擦掉嘴角的血迹,华佗也同样迅速的将小瓷瓶收到了袖子当中,若无其事的说道:“壹次你要知道刚刚要不是我拦着,他这酒鬼估计把这里这几坛酒都能喝掉。”
“我这是为了练酒量好不好!喂都说了是练酒量了你们别把酒都抱走呀喂!壹次你这死孩子把酒放下你又不是酒鬼哪有直接抱着坛子喝的!华老头你不是说什么饮酒伤身么别喝那么多给我留点!”
“虽然饮酒伤身,但老夫觉得适当的时候喝点酒还是有益于养身的。”
“嘉哥哥你别以为主公给你的禁酒令过了时间了你就能又开始泡在酒坛子里!啥时候你能是穿衣服不是套衣服的时候再想着练酒量吧!”
“喂你们两个……”
若说避开所有人除了现在和我真一条船上的华佗留下吕布,是真的有很多原因的。第一、虽然吕布他并非如历史上那样自私自利,可若是此时他就归顺主公,先不说他人,张辽肯定会跟着他,这就导致了在曹军内出现了一个小的属于吕布的集团。而依照主公的疑心病,最后很可能会导致内部出现问题,得不偿失。第二、因为被不知道谁在身旁部下了太多细作,让那些已经明了的部署全部被泄露了出去。如今倘若吕布不留在曹营,就可以躲过细作的耳目,成为暗中强有力的力量。第三、吕布此次去的地方,是南方的荆州。虽然逼一个北方汉子去适应南方实在是犹如逼四川人永远不吃辣一样,但荆州作为曹操统一北方后的第一步,不得不在那里布好吕布这名大将,以报荆州被顺利的攻下。
没了力气继续和壹次和元化抢酒,我乏力的坐到了凳子上,微阖双眸开始小憩,思绪却不由得又想到了回到许都之后的事情。
在官渡之战之前,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呀。
☆、宫中设宴
粉雕玉砌,金碧辉煌,君臣其乐融融,歌女霓裳作舞。
实乃盛世之繁华。
我默默的缩在自己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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