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闷油瓶不知何时退回了床边,坐下,仰望着那个符号细细研究着,微蹙着眉,头也不回地强硬说道。
即使忘了一切还是想阻止我吗?
吴邪脑中的那根线忽然断了一样,骨子里的倔劲又上来了。他知道跟闷油瓶理论是得不到任何结果的,冲崽子挑了挑眉:“这小哥用这把兵器挺顺手的吧?你看这东西也不好买,要不然……”意味深长地扬了扬嘴角。
到底是被生活从小奸商磨练成老狐狸了,稍微下了个套就让这年轻的小伙子直着往里钻。而闷油瓶似乎也在纳闷自己刚才突入而来的强硬,抿了抿嘴角,沉默不语,可心里那股不愿意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再一次退出房间,吴邪觉得一直以来胸口堆积的沉闷一扫而空,就像孩子找到了短线的风筝,重新握在手里,那种满足感不言而喻。
“张大哥,我知道你不想跟生人一起下斗。不过我觉得这店主身手还行,就算他不可信你不是也能解决么?所以就别再想这件事了……”
屋里的人还在说着什么,吴邪像是解决了一桩心事,不再听那些外人眼里所谓的事实,而是忙碌地准备装备。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充实地让自己深刻地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二。
有时候吴邪就在想,追了这么多年,到底是为了谜底还是这个人?而现在,当这个人又一次真真正正地站在他眼前之后,有什么不同呢?尤其是在他的身后一直保护着的不是自己。
“看吧,闷油瓶!我现在可不用你保护了,你也不用再当我是累赘不让我跟着你们了!”吴邪想了无数次重逢的开场白,最后他想以炫耀的口气表示自己对闷油瓶的一切蔑视。可谁知换来的是对方又一次的遗忘。
天色已晚,他们决定先安营扎寨,稍作休息第二天再行动。
点起了篝火,吴邪熟练地拿出炊具煮了些食物。一时间香味四溢,连闷油瓶都转过了目光,像是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
吃完后,吴邪跟闷油瓶结果黑金古刀决定第一个守夜。闷油瓶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走到崽子身边躺下。
他有些费劲地双手拿过古刀,坐在了篝火旁,看着火光一点点变暗,被风吹动,火苗偏离原本的方向,闪烁着。
这把刀自从被他拿回来后一直被故意遗忘在仓库的一角,他那时不想再看见和他有管的东西。
现在,他像闷油瓶曾经做过的一样,用手摩挲着刀面,一点一点,细细地,就像在与它交谈。金属冰冷坚硬的感觉,就像是闷油瓶,让他不可能完完全全接近、了解。
不知道坐了多久,他手下的刀面凹进去了一块,顺着它的纹路可以摸出细小的刻痕。他勉强接着篝火,看到上面似曾相识的团——和他家天花板上的一样!
吴邪总觉得自己在接近什么秘密的中心,这个图案肯定至关重要,说不定就是闷油瓶在失忆前最后最重要的线索。可惜,他看不懂,现在的闷油瓶也不一定懂。
身边衣服摩擦的感觉打断了他的思索。闷油瓶已经悄无声息地在他身边坐下,全然不像刚睡醒的人。
“唔……小哥我还不困,你再睡会儿?”
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任何答复,可仔细一看,闷油瓶倒是稍有意外地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吴邪打量起了他,依旧没变的发型和衣服,刘海似乎比以前更长了,右脸颊上那条为了救他而留下的疤痕似乎更浅了,眼睛下面的有些泛青,明明应该好好休息自己却从不在意,还有……
他猛然发现,原来他还记得那么多。上次在梦中他梦见了闷油瓶和他说再见,可自己怎么也看不清她的脸。他以为十年了,他已经忘了。可知道刚刚,他才发现,那些细节他一直都记忆犹新,甚至是第一次在三叔楼下,阳光打在他脸上留下的阴影和他微微眯眼的动作。
闷油瓶这个姿势睡得很不安稳,身后没有可以依靠的东西,头若有若无地点着。然后慢慢地身体就向向光的植物一样,靠在了吴邪的身侧,接着头在点着的时候无意中碰到了吴邪的发梢,藤蔓终于找到了支柱一样,一点点降低,直到完全靠在了他的肩头,身体全部重量全都转移到了吴邪身上。
吴邪看着他安然的睡颜,他隐约明白了——其实一直找的不过是那么一种心情,那么一种西南。
他大气也不敢出,慢慢抬起另一只手,罩在了他的眼睛上,他也终于不再因为火光而微皱双眉,睫毛扫在他的手心。他不相信自己还能如此安心地睡去,很久以前似曾有过的安心,事实上,在他意识到以前,他就已经安心地睡去。
崽子的惊叫伴随着突入而来的枪声一起搅乱了篝火边的温馨。闷油瓶迅速站了起来,手握黑金古刀冲到了崽子的身前。
吴邪有些呆愣,就像是穿过了时间隧道站在了十年之前,以旁人的角度看着闷油瓶如何保护自己。就是这一瞬间的走神,吴邪被一个来路不明的东西撞到了地上,他立刻想起了现状,想起了十年来的倒斗生涯,只有他一个人,孤立无援,背水一战。
他褪去了当年的软弱天真,随即与那个怪物展开了肉搏。透过星星篝火看到那个猿人一样的怪物张开了血盆大口,长长的獠牙擦着他的脖子,在他的肩膀上留下了一个血洞。顾不上疼痛,或者是在这十年间已经习惯到麻木了,他狠狠地把他从自己身上踹开,趁着这个空当拔出腰间的手枪,对着他的头就是一枪。可是它生命力够顽强,少了半个脑袋依旧屹立不倒,而且依旧迅速地把飞了吴邪受伤的枪。
闷油瓶一边把崽子护在身后一边和另一个更加庞大的怪物打得不可开交。黑金古刀刀芒毕露,不得不说,吴邪把它保管的很好,就算过了十年依旧锋利如初,不像是一些人一些事,随着时间早就被磨砺地剩不下什么了。
他听到吴邪的抽气声,匆匆瞟了一眼,却没有奔过来,毕竟保护一个人已经够勉强了。
其实那十年间吴邪没觉得跟各色各样的怪物战斗有什么不好,只是现在,用余光瞥见闷油瓶浑身浸满了不知道是谁的血,而崽子完好无算地躲在他身后,有种悲哀在心中蔓延,是对自己当年无能的愧疚还是……
第一个十年就是这样的光景,他,吴邪,还有多少个十年?怕是再多一个十年也等不了了吧……
“,小爷我就不信他娘的我就必须要靠别人了!”他怒吼一声,一股力量贯穿全身。
带着愤怒,他像是要把这十年来的愤怒以及刚才的委屈不平全都发泄出来一样,赌上生命,与那怪物争上个你死我活。
“小爷我也是爷们才不需要闷油瓶短管闲事地救我!”
“十年,十年算他妈什么!”
“我学自由搏击那么辛苦不就为了有一天不需要他同情我么!我他娘的连这点小事都搞不定怎么……怎么跟着他!”
吴邪在心中呐喊着,一拳一拳更狠地揍向怪物,知道把它打倒在地,他还是锲而不舍地打着,没有要挺的意思,就像是走火入魔一样。
有些情绪隐藏的太好,有些情绪压抑的太久,好到他都忘记了自己最真的感情,久到他以为这辈子都被办法宣泄。
“停手吧,别打了。”
这是他听见的最后一句话,伴随着长长的哀叹,然后,他像是被抽空了灵魂一样,倒向了一边,昏睡过去。
三。
“胖子,你这野炊的手艺可是越来越好了。”
“那是。胖爷我这手艺,那可不是吹,要放在那楼外楼也是这个!”说着他边狠狠的咬了口手中的烤兔腿,边竖起了自己的拇指。
“得得,夸你两句你还飘起来了。”
两个人漫无目的的瞎侃,对面的闷油瓶和崽子安静的吃着手中的烤兔肉。
时间倒带,王胖子听说这里有个油斗,很久没有再下过斗这次却不是因为自己最爱的明器,而是因为这个斗与长生有关。他知道吴邪自从闷油瓶消失后一直不甘心,他又不想让他再涉险,为了能给他一个终结也给自己一份解脱,他毫不犹豫地来了这个险恶的无人地。
谁知还没下去,队友就被半路杀出来的“猿人”怪物杀的片甲不留。
他在听到熟悉的声音后来不及惊讶,习惯性地想要冲过来,却看见吴邪神志不清地捶打着地上的怪物尸体,而那边依旧如十年前的闷油瓶在结束了那边的战斗才缓缓而至,始终小心地挡在身后那人之前。
“停手吧,别打了。”
最后只能替吴邪惋惜,替闷油瓶安慰。
“你够厉害的啊,一年不见身手又好了,都快赶上小……胖爷我了。”
吴邪苦涩地勾起嘴角,很快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哟,哪能啊?胖爷是谁,天下无敌嘛。”
“以前吴老板身手不好么?”崽子擦擦手,坐过来一起聊天。
胖子显然有些不愿意搭理他,扭头又拿了一块兔肉。
“是啊……很差。”吴邪一直都是性子随意的人。就算不愿意提起以前也不想扫这个比他小了十岁的孩子的兴。
“可吴老板现在很厉害啊。那吴老板以前下的斗危险么?有没有手很严重的伤啊?”从他俩刚才的对话,崽子已经推断出两人以前的行当,也感觉出了胖子对自己以及闷油瓶的抵触。
“以前……”
闷油瓶忽然脱离了自己的精神世界,望向了这边。
“以前都是小哥……”
“胖子!”吴邪一把拉住胖子,把自己手里的骨头塞进他嘴里。
“现在也休整的差不多了,接着走吧。”他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土,把火堆浇灭。
他掏出捡回来重新装好子弹的枪,拉着胖子走在前面。十年来的默契毕露无遗,但是老手都看得出来,他们不适合打头探路的工作,因为有些事情早就决定要留给一个人。
“张大哥,我看着两人应该跟你有点关系,说不定以前跟你一起下过斗从你这捞了不少好处。这次下斗不像以前跟那些菜鸟,他俩肯定是狠角色,你改下手的时候就要下手,分明器的时候也不能客气。”崽子刻意压低了声音嘱托着,可是对于两个长期下斗的人,仔细分辨的话还是能大概听见。
胖子多次想一拳打过去,都被吴邪拦住。
就算是经历了大风大浪、生死离别、众叛亲离,再次面对冷漠的闷油瓶,看到他身边那个对他们处处防备的人,他还是不免怒火中烧。说句实话,胖子无牵无挂活到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吴邪能好好的,闷油瓶能好好的,甚至连自己的命运都不再苛求。可是……
吴邪只回了两个字:“十年。”
他不禁想,要是在蛇鬼沼泽,把闷油瓶带回来的不是他们,是不是那时就断了这份羁绊,然后能像对路人一样,不再有这份对过命的兄弟的牵挂。
谁知道呢……十年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都这么熬过来了,还有什么不行?
四。
一帆风顺?是啊,一路跟着闷油瓶不知多少年月前刻下的记号。就像他们十年前的路一样,虽然坎坷不平,三个人一切却也落得轻松愉快。
现在,一切接近尾声之时,四人站在主墓室中心,心思各异。
崽子惦记着被刻意堆在角落的各色珍宝,胖子虽然看着那边,却也想着所谓的“长生”而吴邪聚精会神地跟着闷油瓶,研究着被腾空的中心地上刻下的奇怪符号,跟黑金古刀和天花板上的很相似却又都有些不一样。
忍不住问出口:“小哥……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他没有回答,只是用黑金古刀在地上刻画着。
——家,邪。
——记,邪。
——换,邪。
古怪的符号和翻译出来的现代文,对应着可在旁边,先是家中和墓道里之路的,然后是刀上的,最后是墓中心大大的符号。
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胖子突然对明器提起了百分之二百的热情,奔到一边抱着那些宝贝,笑得露出了一排牙齿,就快要喜极而泣。
胖子的动作掀起了地上的浮沉,呛得吴邪咳嗽地喘不上气来,脸憋得通红,眼边隐隐有些泪花,直骂胖子的不是。
崽子看着那一排排的字,不得要领。
闷油瓶像是极力想想起了来,一遍一遍地重复着最后一个字——邪,从最初的无声,到后来的焦急。痛苦地用拇指按压着太阳穴,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张大哥,救命!”
“天真、小哥!”
不知道是谁不小心触碰的机关,墓室顶部忽然起了变化,藏在夹缝里的箭多如牛毛,直直地射了下来,而目标都是向着墓室中心的三个人。
没有任何犹豫,闷油瓶一把抱起还没顺过气的吴邪,往外围安全地带跑去。只可惜万箭齐发,就是神仙也难抵挡。一瞬间,他就像只刺猬,弓着身子,想保护伞一样当在吴邪的身上。
有那么一瞬间,吴邪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想到,自己上面的就是一片天,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倒。
忽然他看见闷油瓶的眼睛里有了以往的神色,不知是不是被滴下来的血光映的,瞳孔中渲染上了暖色,嘴角挂上了浅笑。
“我是一个没有过去和未来的人。”
“吴邪,幸好我没有还死你。”
“吴邪,带我回家。”
“用我一生再换你十年天真无邪。”
往昔的话一点点回溯到闷油瓶的脑中,也一下下打在吴邪的心上。
直到最后一句,和着脑子里的影响,同样的浅笑,同样的无所顾忌,似乎又多了几丝不舍,他用口型淡然地说着多吴邪来说最残忍的字眼:“再见。”
血滴到吴邪的眼中,他没有眨一下,然后慢慢滑过脸颊流了下来。挽留梗在喉咙,就像是某些用来宣泄情绪的液体,停在那里。他知道,他早就知道了,有些事情穷尽一生也无法办到。
就像让闷油瓶的时间流动,让闷油瓶留下。
一个沉寂在心底依旧的感情——爱……遥远而清晰。
渐渐地,吴邪早已分不清留=流下的是闷油瓶的血,还是心被命运狠狠划开倾斜而出的,只知道痛不欲生的感觉,他感同身受。
直到最后,他和他都已看不清彼此,还是固执地没人先闭上眼睛。
五。
“胖子……在那边别老下斗了,也别见到漂亮姑娘就调戏……好好找个姑娘过日子……”
吴邪手里拎着一瓶二锅头,一边说一边灌着。酒这东西,真他妈的好。
本以为,这一次吴邪和闷油瓶会永远在一起了,然后胖子会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拎两瓶二锅头站在冰冷的石碑前,喝喝酒说说话。若是这样,那种终于解脱了不用再一厢情愿跟在别人后面的快感很快就会取代对父母的愧疚……这样的结局,不是挺好?
现在,他坐在地上,才意识到他根本就不了解胖子的过去,他的那个差点娶进门的姑娘,他的家人,他为何会踏上倒斗的路。也不知道他的愿望,除了挖明器、出手、挖明器以外……
他吴邪和闷油瓶的命是胖子救的。他不知道胖子是怎样一个人把他们三个全都拉出了地狱般的丛林,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拼了命把他们送进医院然后一个人倒在了角落里。
他只知道当他醒过来的时候,崽子因为失血过多随着胖子的脚步一起走了。闷油瓶已经苏醒意识有些不清,却说出了一直未能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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