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仔细看去,只见那粽子糖坚硬透明,有光泽,另有玫瑰花、松子仁均匀地散布在糖体内,犹如美丽的水晶石,看起来十分诱人。
小宝当下便不再犹豫,三下五除二地剥开吞掉,入口后果然甘润芬芳、异常可口,还能清晰地品尝到松仁和玫瑰的清香味道。
小宝的眼睛不由眯成了一条缝,净明看着他忍不住笑着摇摇头,把剩下的糖果收了回去,仅留了一颗薄荷糖在桌上。小宝伸手想拦住,但他与净明相比功夫实在是太弱,根本拦不住,最后只得气闷地盯着净明,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
二人闹了一会儿,暗卫便开始咚咚咚地敲门,提醒小宝该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去了。自从暗卫暴露在日光之下后,他便开始像老妈子一样干涉小宝的自由,若是小宝与净明这样孤男寡男的共处一室时间长了一点,他就要下死命地敲门,说什么也要把两人给分开。
小宝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净明的行李,不情不愿地离开了,而净明也在小宝离开的那一刹那眼神变得幽深起来。
第二日,过涌泉寺后,经台麓寺、石佛寺、普济寺、古佛寺、金刚库、白云寺、金灯寺而至灵境寺。当晚在灵境寺借宿一宵,次晨折回向北,到金阁寺后向西数里,便是清凉寺了。
而在这期间,净明的糖果折损了约摸六七块。
那清凉寺在清凉山之巅,和沿途所见寺庙相比,也不见得如何宏伟,山门破旧,显已年久失修。沐剑声派手下之人进入山门,向知客僧告知,北京城有一位韦大官人要来大做法事,斋僧供佛。知客僧见一行人衣饰华贵,又带着八挑物事,当即请进厢房奉茶,入内向方丈禀报。
方丈澄光老和尚来到厢房,和韦小宝相见,问道:“不知施主要做甚么法事?”
韦小宝见这澄光方丈身材甚高,但骨瘦如柴,双目微闭,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像蔫茄子一样,心中忍不住好笑,却强撑着严肃的表情说道:“弟子要请大和尚做七日七夜法事,超渡弟子亡父,还有几们亡故的朋友。”
澄光道:“北京城里大庙甚多,五台山也是庙宇众多,不知施主为甚么路远迢迢的,特地上五台山来,到小庙做法事?”
韦小宝早知有此一问,从容不迫地道:“我娘上个月十五做了一梦,梦见我死去的外祖父,向她说道他生前罪业甚大,必须到五台山清凉寺,请方丈大师拜七日七夜经忏,才消得他的血光之灾,免得我外祖父在地狱中受无穷苦恼。”
澄光方丈道:“原来如此。小施主,俗语说得好: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梦幻之事,实在是当不得真的。”
韦小宝道:“大和尚,俗语说得好:宁可信其有,不可认其无。就算我外祖父言语未必是真,我们给他做一场法事超渡亡魂,那也是一件功德。如果我外祖父真有此言,我们却不照他话做,他在阴世给牛头马面、无常小鬼欺负折磨,那……那……我总有点儿不大好意思罢?再说,这是奉了我母亲之命。我母亲说五台山清凉寺的老方丈跟她有缘纷,这场法事嘛,定是要在宝刹做的。”
澄光方丈听到小宝的胡诌,“嘿”的一声,说道:“施主有所不知,敝寺乃是禅宗,这等经忏法事,是净土宗的事,我们是不会做的。这五台山上,金阁寺,普济寺,大佛寺,延庆寺等都是净土宗,施主还是移步到那些寺庙做法事的为是。”
韦小宝求之再三,澄光只是不允,跟着站起身来,向知客僧道:“你指点施主去金阁寺的道路,老衲少陪。”
韦小宝急了,忙道:“方丈既然执意不允,我带来施舍宝刹的僧衣,僧帽,以及银两,总是要请宝刹诸位大和尚赏收。”
澄光合十道:“多谢了。”他眼见韦小宝带来八挑礼物,竟然毫不起劲。
韦小宝也不失望,他自然知道顺治帝这么尊贵的人,是不可能来领取施舍的僧衣的。自己如今这么做无非是为了拖延时间,因为发完僧衣后天已经黑了,呵呵。。。。。。老和尚不留咱住一晚也太不像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闹剧
小宝目送着澄光竹竿一般背影渐渐远离,正在这时,净明从外面喝完水,掀了帘子走进来,与澄光撞了个正着。净明微微一怔,刚要张口说些什么,澄光便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地走了。
目睹着这一切的小宝不动声色地端起茶碗喝茶,他早就猜到了,既然净明是澄观的弟子,没有道理不认识澄光这个师伯。虽然说澄光早几年间被少林寺派到了五台山来做方丈,但净明肯定还是能认出这老和尚来的。
沐剑声没有注意到净明的神情,只凑近小宝低声道:“这等背时傲慢的老和尚真是够讨厌的,怪不得诺大一座清凉寺,连菩萨金身也是破破烂烂的。小宝,你确定咱们非要在这里做法事?”
小宝瞧瞧沐剑声一脸不情愿的神态,很坑爹地笑笑,做出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
沐剑声拿他没辙,在这个破地方正混身不自在地等待着,便听得庙里撞起钟来,一知客僧道:“请施主檀越到西殿布施。”韦小宝等人一路跟随,到得西殿,见僧众络绎进来。
为了拖延时间,小宝亲自将施物一份一份发放,发到第五十多份时,一名僧人匆匆忙忙进来,对知客僧说道:“师兄,外面有十几名喇嘛要见方丈。”跟着低声道:“他们身上都带着兵器,磨拳擦掌的,来意不善。”
知客僧皱眉道:“五台山青庙黄庙,自来河水不犯井水,他们来干什么?你去禀报方丈,我出去瞧瞧。”说着向韦小宝说道:“少陪!”快步出去。
韦小宝直觉地嗅到了阴谋的味道,笑着朝净明和沐剑声挥手道:“瞧瞧热闹去。”
到得大殿,只见十几名黄衣喇嘛围住了知客僧,七嘴八舌的乱嚷:“非搜不可,有人亲眼见他来到清凉寺的。”“这是你们不对,干什么把人藏了起来?”“乖乖的把人交了出来便罢,否则的话,哼哼!”
吵嚷声中,澄光方丈走了出来,缓缓地道:“什么事?”知客僧道:“方丈,他们……”
那些喇嘛一听到“方丈”二字,便都围到澄光身畔,叫道:“你是方丈?那好极了!”快把人交出来!要是不交,连你这寺院也一把火烧个干净!”
澄光道:“请问众位师兄,是哪座庙里的?光临敝寺,为了何事?”
一名黄衣上披着红色袈裟的喇嘛道:“我们打从西藏来,奉了活佛之命,到中原公干,岂知有一名随从的小喇嘛给一个贼和尚拐走了,在清凉寺中藏了起来。方丈和尚,你快快把我们这小喇嘛交出来,否则决计不能跟你甘休。”
澄光道:“这倒奇了。我们这里是禅宗青庙,跟西藏密宗素来没有瓜葛。贵处走失了小喇嘛,何不到各处黄庙去问问?”
那喇嘛怒道:“有人亲眼见到,那小喇嘛是在清凉寺中,这才前来相问,否则我们吃饱了饭没事干,来瞎闹么?你识趣的,快把小喇嘛交出来,我们也就不看僧面看佛面,不再追究了。”
澄光摇头道:“倘若真有小喇嘛来到清凉寺,各位就算不问,老衲也不能让他容身。”
几名喇嘛齐声叫:“那么让我们搜一搜!”澄光仍是摇头,说道:“这是佛门清净之地,哪能容人说搜就搜。”那为首的喇嘛道:“倘若不是做贼心虚,为什么不让我们搜?可见这小喇嘛千真万确,定是在清凉寺中。”
澄光刚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小宝便站了出来,道:“你们口中的小喇嘛我倒是见到了,不过人家分明是往佛光寺去了!”
众喇嘛一愣,均胡搅蛮缠道:“胡说!胡说!瞧你尖嘴猴腮的样子就知道你的话信不得!我们一定要进清凉寺搜一搜!”
小宝面色不虞,我什么时候变成了“尖嘴猴腮”?!我天天吃得那么好,还认真锻炼身体,怎么可能尖嘴猴腮?这群人都是什么眼神?!
澄光见众喇嘛仍然不依不挠,刚摇了摇头,便有两名喇嘛同时伸手,扯住他衣领,大声喝道:“你让不让搜?”另一名喇嘛道:“大和尚庙里是不是窝藏了良家妇子,怕人知道?否则搜一搜打甚么紧?”这时清凉寺中也有十余名和尚出来,却给众喇嘛拦住了,走不到方丈身旁。
正说着,便见白光一闪,两名喇嘛已拔出尖刀在手,分抵澄光的前胸后心,厉声道:“不让搜就先杀了你。”澄光脸上毫无惧色,说道:“阿弥陀佛,大家是佛门弟子,怎地就动起粗来?”两名喇嘛将尖刀微微向前一送,喝道:“大和尚,我们这可要得罪了。”澄光身子略侧,就势一带,两名喇嘛的尖刀都向对方胸口刺去。两人急忙左手出掌相交,拍的一声,各自退出数步。余人叫了起来:“清凉寺方丈行凶打人哪!打死人哪。”
叫唤声中,大门口又抢进三四十人,有和尚、有喇嘛,还有几名身穿长袍的俗家人。一名黄袍白须的老喇嘛大声叫道:“清凉寺方丈行凶杀人了吗?”
小宝对这场闹剧不怎么感兴趣,拽拽周围的人,低声道:“咱们别再浪费时间了,直接揍了这群恣意生事的家伙!”
净明点头不已,他现在也是忍无可忍,心中憋着一口气,实在气不过这群人仗势欺人,出言侮辱自己的师伯!
于是乎,下一瞬沐府三人加上小宝和净明便不由分说便跟喇嘛们打了起来,澄光方丈屡次出言制止无效后,寺里的小和尚们也一窝蜂地拿着扫帚簸箕呼啦啦地打了起来。
一时间清凉寺难得清凉!
澄光虽然叹气不已,但手上的功夫可毫不含糊,两拨人马正打得难舍难分,一个身着灰蓝色的身影从天而降,伸手成爪,一击之下便将带领那群喇嘛的黄袍老者抓了起来!
形势立刻明朗化!
小宝抬头望去,那名身着灰蓝色衣裳的人赫然便是自己的师父——陈近南!
作者有话要说:
☆、师父
韦小宝欣喜不已,但听那被抓住的黄袍老怪叽叽喳喳道:“尔等狂徒!快快放下我!我可是刚从西藏拉萨来的大喇嘛巴颜法师,是活佛座下最得宠信、最有势力的大喇嘛!”
陈近南摇头道:“据我所知,活佛座下最得宠信的人可不是叫做巴颜。。。。。。”
巴颜呼呼挣扎道:“不不不,我那不成器的师弟早已经死去了,如今我既是首席大弟子,又是活佛最宠信的人,你这般羞辱我,肯定会得报应的!”
而与巴颜一同过来的一个文士打扮的三十多岁男子此刻则出言相劝道:“英雄,何故与出家人过不去?”
陈近南问道:“敢问这位如何称呼?”
那男子抱拳道:“在下乃川西名士,皇甫阁。”
一个小和尚气不过,故意出言侮辱道:“嘻,第一次听说有人不害臊,称呼自己是名士的呢,不过话说什么黄甫阁、绿甫阁的啊,我怎么没听说过?!”
众人皆笑,澄光虽然淡淡地斥责道:“不得胡说。”但明显没有生气的迹象,于是乎,笑声更是不绝于耳。
皇甫阁一时间恼羞不已,但听陈近南道:“皇甫先生此言有理,何故与出家人过不去,我便不与你们为难,你们好自为之罢。”
语毕,将巴颜从屋顶上丢了下去,一群喇嘛见此情景,竟然不敢再多说一句,均铩羽而归。
小宝热心地跑到陈近南跟前嘘寒问暖,由于之前陈近南已经跟他打过招呼,所以小宝在这里遇到了师父也并不觉诧异。只是师父来到清凉寺那么久了,澄光若是愿意帮忙攻打吴三桂早就答应了,便是不答应,以师父的为人也不至于赖在这里不走,如今陈近南还不回天地会去,倒是有些奇怪了。
陈近南似乎是看出了小宝的疑惑,低声解释道:“澄光听说我意图攻打吴三桂,便告诉我,若是我能说服行痴法师答应,少林寺便帮天地会。”
小宝闻言问道:“师父可知道这行痴法师是什么来头?”
陈近南摇头,只叹道:“恐怕来头很大,我见他身高体瘦、丰神俊朗,甚是贵气,竟有王侯风范。但无论我如何跟他说话,他均是不理不睬,为师努力了近半个月了,仍是未果。”
小宝心道:“何止是王侯风范呢,人家可是做了十八年皇帝的!”
陈近南又道:“今天这群喇嘛似乎也是冲着他来的。。。。。。对了,小宝,你又是为何而来?”
小宝心中叫苦不迭,陈近南的身份太敏感,虽然他人品很好,但若是知道了行痴法师就是顺治皇帝,也不一定就会放过行痴。小宝权衡了半晌,为了掩盖心虚,提高声音道:“我。。。。。。我来给我外祖父做法事,是我娘定要我来的,没想到师父您也在,哈。。。。。。哈哈。。。。。。”
陈近南微微皱眉,问道:“那方才同你站在一起的那几个人是谁?”
小宝咽了咽吐沫,道:“是。。。。。。沐王府的小公爷。”
陈近南眉头皱得更紧了,道:“你和沐王府的小公爷何时有的交情?他来这里做什么?”
小宝少不得把沐王府的人进宫行刺等一系列的事情都告诉了陈近南,陈近南听罢,却还是怀疑:“小宝,你实话实说,当真不认识这行痴法师?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
小宝点头道:“确实不认识,第一次听说行痴法师这个名号,连见都没见过。”
这句话并没有撒谎,只是避开了陈近南的第二个问题,但陈近南一时间没有察觉,只点点头,道:“山上清苦,作罢法事你便走吧。”
小宝却苦着脸道:“可是澄光大师并不同意,不允许我在这里做法事。”
说罢,还伸手指了指澄光的方向,但令他大吃一惊的是,暗卫不知道什么时候跟澄光聊了起来,两人还一脸相谈甚欢的模样。
澄光正巧也朝韦小宝的方向望了过来,小宝心下暗道不好。这暗卫是康熙的人,少林寺的一众也都倾向着皇家,而陈近南则是反清主义者。但自己方才惊喜之下却全然忘记要与陈近南保持距离,现在自己与陈近南如此亲近,肯定会遭到怀疑。
好在澄光隐瞒了陈近南的身份,又听暗卫说小宝是当今皇帝派过来保护行痴法师的,这才一改之前视而不见的态度,朝小宝走了过来,问道:“原来韦施主是当今圣上派来的钦差,老衲方才并不知晓,多有得罪了。”
“钦差?”陈近南一脸疑惑地看着小宝,问道,“既然有公职在身,你为何跑到五台山来?这岂不是玩忽职守么?”
澄光倒是很和气地对陈近南解释道:“皇上便是派韦施主到五台山上来公干的,并非什么玩忽职守。”
陈近南不说话了,只是眼神锐利地看向小宝,小宝哭丧着脸,只听澄光问道:“是皇上派韦施主来做法事的么?”
小宝连忙摇头道:“不不,不是,是我娘让我来做法事的。但是皇上要我在五台山清凉寺上出家,我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做法事布施的那些钱财不如就留给清凉寺的各位同僚们。”
澄光听到“同僚”这一官场味道极浓的词,忍不住摇了摇头,净明虽然没说话,但吃惊之色溢于言表,而沐剑声则是再也沉不住气,拽了拽小宝的衣服,急道:“你怎么说出家就出家了,那我那些身陷囹圄的朋友该如何是好?”
暗卫瞄了一眼沐剑声,小宝拍了拍沐剑声道:“你放心,答应了你就不会食言的,等剃度完了,过不几日我便回京城。”
沐剑声得到小宝的肯定回答,心中松了一口气,而陈近南则满腹狐疑——皇帝要小宝出家本来就够反常了,为何还偏偏指定要在五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