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珏看了看这些女人,不管心里怎么想的,至少脸上都是一副感同身受的悲怆。
“查清楚!把那些敢在后宫兴风作浪的魑魅魍魉统统揪出来!”他厉声道,审视的目光扫过她们,“朕早就说过,无论如何,子嗣是朕的底线,有胆子做就最好别让朕发现!”
皇后倒是镇定自若的应了,她儿女双全,家族兴盛,根本没必要对一个小小的答应出手,柳氏小产之事最多担一个失察之错。
她见永珏恼怒的样子,就知道必须查个水落石出,干脆拿出十分力气去调查。
而出来的结果叫她惊讶了好一会儿,柳氏这次小产是因为分给她的布料是用浸了红花的丝线制成,宫人还在永寿宫库房里发现掺了麝香的香料。
麝香加红花,不小产才有鬼!
这叫一起住的其他人齐齐变脸,她们从未想过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库房竟然被别人动了手脚。
而顺藤摸瓜的查下去,永寿宫柳氏、兰贵人,永和宫柏贵人,储秀宫温贵人,一来二去,最后竟查到了翊坤宫,林若茵身边的二等宫女浅绿身上。
一时间,昭贵妃兄长去世心情不好,拿怀了身孕的柳答应出气的消息在后宫传的有鼻子有眼。
永珏失望的叹了口气,林若茵这两天无心宫务,倒叫别人钻了空子,不过……
他敲了敲报告,冷笑一声:“亏她聪明,绕了这么大一圈,还把自己框进去以示清白,以为朕蠢得看不出来吗?”
然后自言自语道:“还以为出了两任皇后的乌拉那拉氏如何了得,竟教出来个连自己寝宫都管不好的女儿!”
其实这事儿仔细一想也很简单,皇后自从生了孩子后身子时好时坏,宫中事务向来是昭贵妃主管,三妃协助,能在四宫都放了人手的也就那么几个人。
容妃机灵,淑妃高傲,最有可能的不就是一直想再养个阿哥升贵妃的顺妃吗?
永珏头疼的扔掉报告,道:“传旨,皇后失察,罚三月俸禄,昭贵妃、淳嫔、兰贵人御下不严,罚半年俸禄,顺妃……”
想到她那个封疆大吏的爹永珏就是一阵火气直冒,这人官当的挺好,怎么就不知道好好教养女儿呢?
合着你是看朕不顺眼才养出那么个女儿嫁给朕的吧?
“顺妃御前失仪,罚俸一年,禁闭思过三个月,”永珏接着下令,当然,该安抚的还得安抚,“柳答应升贵人,赐封号为嘉,迁到景仁宫。”
容妃聪明又安分,应该能护住她吧?
几日后,端贵人赫舍里氏传出两个月喜讯,可算是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
淑妃最高兴,她当然知道凭自己是蒙古汗王之女的身份就不可能再生第二个,三妃里只她膝下没有皇子,如果赫舍里这次生个男孩,她也能名正言顺的抱过来养。
乾清宫东暖阁里,刚拿到粘杆处专用蓝皮掐金线密折的皇帝陛下面色阴沉如水。
林如海突然去世并不像林若茵想得那样,爱妻病故,生无可恋,粘杆处来报,他不是病死,而是中毒,线索抽丝剥茧查到京城就全断了。
能让粘杆处都找不到头绪,看来动手的绝对不止一拨人……
不知为何,永珏突然很担心在前线厮杀的明瑞。
走到殿外倚在汉白玉的栏杆上,遥遥望着南方,他握紧了拳头:“筠亭,你一定要好好的……”
话说缅甸那边,十一月,征缅大军到达宛顶,随后向木邦发动进攻,缅军逃之夭夭。明瑞令游击将军赵宗浩、按察使杨重英原地镇守,随后率领上万人马横渡锡箔江,进而进攻蛮结。
十二月,大军到达革龙,缅军占据山巅,明瑞令部分精兵结成小队,从林间小路进攻,敌军溃败而逃。
这一役大获全胜,俘获俘虏两千余人。
略加休整后,明瑞率领大军主力部队从永昌、腾越进攻宛顶、木邦,同时派副将观音保、参赞雅尔哈善率北路军自猛密攻打老官屯。
如果获胜,他们就能会师于缅甸国都阿瓦(今缅甸曼德勒)城外,二月二万寿节前攻下缅甸指日可待。
那间书房里点着蜡烛,照亮了棋盘,黑白双方已逐渐形成对垒之势,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作者有话要说:
宫斗,又见宫斗,生命不息,斗争不止。
为四更的我点赞,明天见。
☆、戏子事件
等哈姬兰带着林黛玉和那绵延一里多的船队返回京城的时候,宫斗事件已经平息,十二月也快完了。
为了不让皇帝陛下黑着脸过年,皇后特地把所有妃嫔叫去训话,严厉斥责某些不安分的妃子,并勒令她们不许再生事端。
顺妃被皇帝一个多月不搭理她弄得心惊胆战,恨死了冲动的自己,连连保证绝不再犯。
不过,有个惊喜正等着黛玉。
林若茵怀孕两个月,到了夏天,她又要有个表弟或表妹了。
码头上,贾琏苦着脸跟在哈姬兰后面,亦步亦趋:“碧嬷嬷,真的不能通融一下吗?”
“你这人怎么回事?我会害你还是怎地?”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哈姬兰说,“史家有眼力,宁可过苦日子也要还钱,王子腾更是个人精,掏钱比谁都利索,就你们贾家,欠了那么多还一点动静都没有,真等着皇上哪天不痛快了拿你家开刀啊?”
贾琏手一摊,很光棍的说:“我们家是二房管账,二婶恨不得把库房统统拢到自己怀里,怎么可能舍得掏银子?”
“你爹好歹也是袭爵的继承人,上个折子说要还钱,户部自己就找上门了。”哈姬兰提醒他。
贾琏呵呵:“老爷才提了一句家里就炸了,老太太差点没坐在地上哭我们大房不安好心不想让她享福,要带着她的凤凰蛋回金陵呢!”
哈姬兰:“……”
“碧嬷嬷,您给我指条活路吧……”贾琏哭丧着脸。
哈姬兰眼珠子一转,坏笑道:“我可以给你出个主意,只要你不嫌官小。”
“请嬷嬷指教。”
哈姬兰说:“每年这会儿户部盘点税银查账册,忙得团团转,到处借人手,我记得你脑子灵,算账算得快?”
贾琏眼睛瞬间亮了,喜笑颜开:“不嫌弃不嫌弃,我这就去户部问问。”
侄子是正得用的六品主簿,叔叔是领闲差的七品典仪,我看你个假正经还有什么脸面!哈姬兰恨恨的想,她偏要明目张胆的报复又如何,粘杆处早就查出来了,柳贵人落胎之事就是贾元春向顺妃投诚搞出来的。
谁会注意一个小小的常在每天带的什么荷包呢?
热热闹闹的年节,贾府自然不会放过拉拢林黛玉的大好机会,贾母亲自递牌子进宫,请黛玉去赴宴。
对方是黛玉外祖母,林若茵当然没法反对,只好放行,却不知道自己一时放纵让疼爱的外甥女受了委屈,哭着回来。
正月十四,林黛玉坐了马车出宫赴宴。
贾府院子里搭了个戏台,请了京城有名的戏班来演戏,不仅请了史家、王家、薛家,还有好些交好的故旧,一方面联络感情,一方面给黛玉炫耀下自家势力,让她不要觉得抬旗做了满人就能看不起外祖家,这是正在招呼客人的王夫人的主意。
吃了饭,大家坐在一起看戏,大过年的自然都是些热闹欢腾的戏码。
黛玉和三春、薛宝钗、史湘云坐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闺房趣事,不时轻笑一阵。
快散场时,贾母派人把演小旦的和演小丑的叫来,细看时才发现两人才不到十岁,叹息不已,叫王熙凤给她们多拿赏钱,又装了瓜果。
王熙凤是个爽利人,也算聪明,贾琏好说歹说,这几年总算是把她掰过来了,正张罗着,她猛地发现了什么似的朝那扮小旦的丫头脸上瞄了几眼,很快反应过来,有些恼火,暗骂二房不省事,若无其事的要带人下去。
史湘云却突然出声了:“诶,我瞧这丫头长得活似林姐姐。”
林黛玉脸色一变,不悦的抿起嘴。
宴席上突然安静了,所有人都表情怪异的看着她,会把戏子和亲戚家的姐妹相提并论,这是哪家的教养?
史家两位夫人都是有女儿的人,更是怒不可遏,恨不得把她的嘴缝上。
想到平时史湘云总在贾母身边说自己过的辛苦给她们惹来一顿训斥,两位夫人就气的咬牙切齿。
怎么说史家一门双侯,比贾家金贵得多,偏偏贾母又端着长辈身份,她们只能无奈听从,再说又不只是史湘云一个做绣活,史家过的节俭,女眷都是自己动手的。
无奈史湘云是史家早逝长子的女儿,谁也不敢亏待她,更无法严厉教养。
王熙凤心里气的骂娘,却只能赶紧给描补一二:“林妹妹别生气,史家妹子素来是个有口无心的,你别往心里去啊。”
她生怕林黛玉一甩袖子走人,回去给昭贵妃诉苦。
林如海才走了没多久,皇帝绝对会为他女儿出头的,到时候只怕又是她被推出来顶事。
经过林若茵的悉心教导,黛玉自然不是以前那小气爱计较的性子,反而落落大方的笑道:“一样米养百样人,这丫头和我长得像也是缘分一场。”
说罢,叫身边的宫女给了那小旦一对虾须银镯。
在座的女眷们对林黛玉的宽容大度都赞赏不已,又瞧她长的钟灵毓秀,湘纹飘逸,更是生出了别的心思。
撑到宴会结束,林黛玉不等贾母招呼,径直走人,被贾母众人连忙扯住说尽好话,又让史湘云赔罪。
史湘云觉得自己只是开个玩笑却惹来众人指责,也是委屈的不行,红着眼眶,怒道:“不过是一句玩笑罢了,倒非要我奉茶请罪不成?原来我是不配说你的,你是主子小姐,我是奴才丫头,这亲戚还分三六九等吗?”
不等林黛玉开口,昭贵妃特意指派跟来的碧枝冷笑一声:“林家五代列侯书香门第,如今蒙皇上恩典抬入满洲旗,史姑娘这句主子小姐倒是没叫错。”
史湘云涨红了脸,喝道:“你一个丫鬟也配教训我?”
碧枝嗤笑道:“我只是个小丫鬟,也是昭贵妃身边的四品女官,史姑娘,我尊你一声姑娘不过是看在史侯的份上,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哪个名牌上的人物了?”
史家两个夫人生怕连累到自家,赶忙上前行礼:“碧枝姑娘,我们明日便递牌子进宫给贵妃娘娘请罪,还请姑娘在娘娘跟前多多美言。”
两人绝口不提史湘云,下定决心不让她祸害自己的女儿。
不管美不美言,反正第二天下朝,保龄侯和忠靖侯就被皇帝拎到乾清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一头雾水的回家,见了夫人才知道侄女惹出了多大的麻烦。
昭贵妃压根就没见她们,以安胎为名,将两人拒之门外。
对于自己不曾管束侄女的教养问题现在惹出事端,史家兄弟悔不当初。
不过到底是经历两朝不倒的人物,他们当机立断把史湘云送回金陵老宅,不仅叫女眷几次入宫给林黛玉赔礼道歉,还上折子请罪。
念在他们态度良好的份上,永珏也不想再跟一个小姑娘计较。
史湘云的心态很好猜,原本疼爱她的贾母现在更喜欢林黛玉,原本和她玩得好的贾宝玉现在围着黛玉转,来赴宴前史夫人耳提面命要她好生跟林黛玉相处。
她一向以侯府长女自居,觉得林黛玉一介孤女没什么了不起,见众人都捧着她,更不高兴了。
林若茵处事淡然,为人低调,当年在王府里又不怎么喜欢外出赴宴,现在,提起昭贵妃能立刻想到林如海的女眷都不多,更何况闺阁女子。
史湘云当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直到自己被强制送上离开京城的马车才知道后悔,哭哭啼啼。
当然,已经晚了。
另一方面,挑出这件事的罪魁祸首王夫人被王子腾火速叫回家,狠狠的骂了一通。
王夫人直说无辜为自己辩解。
王子腾听不下去了,拍桌喝道:“无知愚妇,你还以为林黛玉是个无依无靠任你欺负的孤女?你不把王家和贾家折腾到天牢里去不甘心吗?”
王夫人愣住了,呐呐的不敢吭声。 王子腾重重的叹了口气,解释道:“我问你,这紫禁城里谁说了算?”
“皇上……”王夫人低声回答。
“你还知道啊!”王子腾气的干瞪眼,“不错,是皇上,那你为何在昭贵妃怀孕的当口惹林家姑娘?”
没有政治头脑的王夫人眨眨眼。
王子腾的夫人拉着她说道:“妹妹,你好好想想,当今的后宫里除了昭贵妃娘娘和容妃娘娘,哪个妃嫔生过二回?更别提怀第三胎!贵妃娘娘怀孕是皇上允了的,他要告诉前朝后宫的人,就算没有林大人,贵妃娘娘和她膝下的儿女也容不得任何人看轻!”
王夫人脸色顿时煞白,不敢抬头看王子腾的脸色。
王子腾厉声道:“以后安分些,少招惹人家,若是再敢有那天的事,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妹妹!”
刚到二月,永珏就收到了粘杆处的八百里加急。
看完以后,整个人都傻了,愣在那儿不说话,连奏折掉在地上都不知道。
哈姬兰吓了一大跳,忙不迭扑过去,紧张的拉着他:“皇上,皇上你别吓我,出什么事了?”
永珏呆呆的看着哈姬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哈姬兰、哈姬兰……”
“没事没事,慢慢说。”哈姬兰赶紧给他拍拍,温声劝道。
永珏终于冷静下来,他抓着哈姬兰的手,张皇失措:“筠亭出事了!他出事了!”
哈姬兰捡起折子一目十行的看下去。
一月中旬,清军和缅军在木邦大战一场,有新式大炮和火器营相助,他们顺利的攻到缅甸国都阿瓦城外,驻扎起来,准备一鼓作气拿下缅甸。谁知军营里混进了缅甸的探子,火器弹药一时间全部哑火,缅甸又突发夜袭,清军不敌,连退数里。
明瑞身先士卒,带着亲兵断后,不料中了伏击,等福隆安带着援兵赶来的时候,他已经重伤昏迷不省人事了。
永珏一会蹲着,一会踱步,坐立不安。
哈姬兰深吸一口气,扶着他的肩膀,郑重问道:“你要去前线吗?”
“什么?”永珏诧异,“我怎么能去?”
“京城里有鄂容安、阿里衮他们,还有几位王爷坐镇,乱不了,但是你要想好,永珏,”哈姬兰语重心长的说道,“粘杆处能上折子,恐怕明瑞已经……”
永珏低头不语,帝王的责任和心中的焦虑扰的他头晕目眩。
哈姬兰抬高嗓门喝了一句:“爱新觉罗·永珏,难道你到现在还看不清自己对富察明瑞是个什么感情吗?别等到人没了才后悔!”
强装镇定过了万寿节,连兰贵人乌拉那拉氏特意在今天爆出三个月身孕都没能得到他什么反应,当晚,永珏就带着十来个御前侍卫和粘杆处精锐连夜出城,快马加鞭赶往缅甸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下周开启虐虐更健康主线剧情……
☆、清军大营
一队几十人的马队从官道上疾驰而过,带起大片灰尘。
跑着跑着,领头的那匹马突然嘶鸣一声,前腿高抬,软软的倒了下去。
“主子爷!”后面的人齐齐惊呼。
一身黑色紧身骑装的男子并不惊慌,双手按住马鞍一用力,轻盈的跃起,腾空落地,云淡风轻的拂去袖子上的灰尘,仿佛刚才差点没命的人不是自己似的。
“您没事吧?”侍卫们纷纷下马,围过来。
“不碍事,”永珏挥挥手,瞄了地上已经口吐白沫的马一眼,冷哼道,“这种劣马也能进上,巴禄,回去给爷好好清查上驷苑。”
“嗻。”某探子机构二把手应道。
“主子您喝水。”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