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兄弟!”永珏大力拍着两人的背,咧嘴直笑,“下次哈姬兰做了好吃的我还给你们带。”
明瑞和丰升额对视一眼,心里跟泡了醋似的,莫名酸胀起来,几块简单的糕点竟然是皇帝养子表达谢意的方式,让别人看来,恐怕没人会相信这种事。
没有玉牒,不算排行,更不能认亲生父母,尴尬的夹在阿哥们中间,比永璋更像个小透明,这就是永珏的现状。
然而就是处在这样情形下的他却依然保持着乐观向上的态度,脾气很好,被人讽刺欺负了也一笑了之,从不放在心上,心眼大的不像个爱新觉罗家的男人,让了解永珏的人不由自主的敬佩他,尊重他,关心他,越走越近,关心愈发亲密。
富察明瑞稳重端方,心思醇厚,常四两拨千斤的转移众人对永珏的不客气态度,而钮祜禄丰升额就直接的多了,他锐气凌人,总是打着比武的名义捏住某个欺负永珏的人一顿狠揍叫对方有苦说不出,到最后,永珏宽厚大度的脾气和出色的身手终于赢得了众多宗室阿哥和伴读们的敬佩尊重。
一天的课结束了,永珏挂着一脸笑容和众人告别,直到走进自己住所的里屋,等伺候的宫人们纷纷退下后,这才立刻阴沉着表情,重重的一拳砸在软垫上,发出一声细弱的闷响。
“永琪!”他抿紧的薄唇里冷冷的吐出这词儿,平时弯起的凤眼现在微眯,深褐色的瞳孔里寒光闪烁,才十一岁就将近一米七的身子绷得紧紧的,浑身散发出迫人的气势。
哈姬兰端着糕点走进来,浅笑着调侃他:“哟,小阿哥,您一个人在书房里端着架子,跟谁置气呢?”
永珏眉眼柔和了些,走到书桌前,挥毫泼墨,笔走龙蛇。
哈姬兰知道他心情不好,也没有安慰的意思,镇定自若的磨墨。
默了一遍佛经,永珏放下笔,长长的出了口气,眼中渗人的寒光和怒火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哈姬兰上前收起几张大字,团起,扔进香炉里。
如果有外人看到,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那张纸上的字迹并不是永珏平时为了投乾隆所好练习的董其昌的书法,而是天骨遒美,逸趣霭然,如屈铁断金的瘦金体。
这种宋徽宗所创的书法,瘦挺爽利、侧锋如兰竹,需要极高的书法功力和涵养,以及神闲气定的心境。
永珏总是用它配合着佛经磨练心性。
一如平时那样,哈姬兰一手搭在他肩上,用力摁着,坚定的重复:“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永珏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泛起一抹淡淡的水汽,他低声说:“我会做到的。”
他会让一切都好起来,无论是为了自己,为了远嫁蒙古的姐姐,还是装痴扮傻糟践自个儿保全家人的阿玛。
作者有话要说: 皇女的名字是我自己编的,别当真。
这章是个过渡,感情戏快来了O(∩_∩)O~
☆、爷要出征
公元1954,乾隆十九年
一晃眼,五年就过去了,宫里陆陆续续添了几个阿哥,可惜立住的只有十一阿哥永瑆和十二阿哥永璂。
这几年,宫中风头最盛的就是那拉皇后了,从十五年起,她陪着乾隆展谒祖陵,下江南巡视,又连续诞下十二阿哥、皇五女,现在肚子里还揣了一个,端的是春风得意,荣宠非常。
嘉贵妃也不甘示弱,诞下两个阿哥,虽然九阿哥只一岁便幼殇,也无法抹去她还有三个活蹦乱跳的儿子的事实,与纯贵妃一来我往,斗得不亦乐乎。
另一个不得不提起的人就是令妃了,自从孝贤皇后去世,她仿佛突然进入了皇帝眼帘似的,无论后宫里如何百花盛开,一个月里总少不了令妃三五天的侍寝。
还有诸如庆嫔陆氏,忻嫔戴佳氏,林贵人林氏,瑞贵人索绰罗氏,更多的常在答应官女子更是不计其数,一轮又一轮的宫斗乐此不疲的展开着,叫冷眼旁观的永珏大开眼界。
临近年关的某天,诸皇子请安回来了。
一进门,永珏解开大氅丢给伺候的宫人,换了衣服,享用了炭火,热茶,备好的点心,这些贴心的服侍却依然没有化去他眼角一丝冷意。
哈姬兰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等永珏去书房练字的时候,便叫来了他贴身的小太监小顺子。
“我问你,今日可是谁给阿哥气受了?说实话,不许藏着掖着!”
小顺子摇头:“没有啊,今儿皇上考校功课,还表扬了主子呢!”他低头一想,突然皱眉说道,“主子心情一直不错,不过从坤宁宫出来就有点冷冷的……”
“坤宁宫?”哈姬兰纳闷了,这继皇后的十二阿哥还没进学呢,根本没必要啊!
“是啊。”小顺子点头,虽说他蒙主子看中学到了不少东西,可今天的事还是没弄明白。
哈姬兰又叫来几个人暗中打听了一番,这才搞清楚了。
今天皇帝只夸奖了五阿哥和永珏两人,而永琪两年前开始疏远自己母妃,亲近令妃,正巧昨晚是初一,皇帝被皇后的忠言逆耳给气到了延禧宫去,结果皇后今早看见永琪就心里不痛快,一想到自己的永璂将来如何如何,更难受了。
偏偏令妃是皇帝新宠,五阿哥得太后看中皇上喜欢,她惹不起,自己不痛快也要让别人不痛快的那拉皇后一肚子火气就朝着另一个被夸奖的人——永珏去了。
简而言之,就是一场无妄之灾。
哈姬兰抿了口茶水,脸色不愉。
她一直挺怜惜那拉皇后的凄惨下场,有心帮她一二,偏偏出了今天这事儿。
哈姬兰就弄不明白了,那拉皇后脑子被妒火压坏了还是怎的,后宫之争的火气居然发到皇帝养子身上,她真不是个傻的么?
你以为平平安安活到这么大的皇帝养子是吃素的?
你以为裕太妃吃斋念佛几十年就是个慈善人了?
你以为和亲王装傻卖蠢就是个能任人揉圆搓扁的了?
今天的事早晚传到和亲王府去,爱新觉罗家祖传的小心眼可不是说着玩儿的,你一个有嫡子的皇后不想着拉拢养子为自己所用,瞎折腾个什么劲儿啊?
看着吧,令妃绝对会趁机出招的,既能打击老对手,还能拉拢她家阿哥,一箭双雕。
皇后你这么蠢雍正爷知道吗?
一想到这儿,就有小宫女通传,说令妃的大宫女冬雪来了。
哈姬兰忙满脸笑容的迎上去:“这大冷天的,冬雪姑娘怎么来了?快喝杯热茶暖暖。”
冬雪婉拒后,道明了来意:“哈姬兰姑娘别忙,我只是奉娘娘的意思给永珏阿哥送些东西,今儿在坤宁宫叫阿哥受委屈了。”
说罢,她身后的宫人们便捧出了不少东西。
按照令妃的吩咐,冬雪继续说道:“我们娘娘想着,约莫是昨晚皇上宿在延禧宫,惹得皇后娘娘气不顺,今早才……听说永珏阿哥遭了皇后娘娘训斥,我家主子真是万分对不住,还请永珏阿哥不要跟娘娘置气才是。”
几句话就把责任全推到皇后身上,还得了纯善的名声,不露痕迹的示好。
哈姬兰一扫,貂皮,黑狐皮,猞猁皮,狼皮,都是好料子,还有几个冒着热气的食盒,忙堆出一脸感激的笑容:“令妃娘娘说笑了,总归是永珏阿哥有错处才得了训斥,怎敢劳驾娘娘费心,还叫冬雪姑娘走这一趟,哈姬兰真是感激不尽。”
做足千恩万谢的姿态送走了冬雪,哈姬兰命人把毛皮收进内库,宣纸、湖笔,红丝砚,及上好的墨锭送到书房,忙出了一身汗,坐下来以后不禁暗自感慨,不愧是连生四子两女,从一个包衣出身的洗脚婢爬到皇贵妃之位,死了还追封皇后的女人。
难怪她能在乾隆朝笑到最后,真是太会做人了。
满宫后妃里,只有令妃对永珏是和颜悦色照顾颇多,常差人送东西到阿哥所。
无论她有什么目的,单就这点来说,永珏跟和亲王一家都得承她的情。
的确,令妃看的很清楚,即使在宫中不尴不尬小透明,她也不会和那些愚蠢的后妃们一样认为永珏这辈子再无出头之日,从而对他不冷不热。
若论数这位养子的背景——
和亲王府首当其冲,吴扎库一族自不用说,几个亲兄弟的人脉和妻族,跟世子永璧关系不错的果郡王弘瞻等宗室,世子福晋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永瑸福晋瓜尔佳氏等等……
宫内,永珏与两个伴读关系颇佳,一个富察氏,一个钮祜禄氏,其父兄长辈皆是朝中重臣,还有跟永珏难兄难弟好几年的諴亲王世子弘畅,一下就连上了圣祖还在世的七个儿子。
把人家唯一的女儿抱进宫养,还远嫁到巴林部,乾隆就算为了自己的名声,也肯定会给养子指一个著族大姓的福晋,再加上侧福晋、庶福晋、格格等,零零总总算下来,永珏在诸位阿哥里也算是背景雄厚了。
若是能笼络到他,可是一笔极为划算的买卖,将来有了小阿哥也是一大助力……令妃一手好算盘打得噼啪响。
这一年四月,那拉皇后又怀孕了,这可乐坏了乾隆。
后宫有喜事,前朝也有喜事。
准格尔和大清,自从康熙年间就开始了你来我往的殊死搏斗,各有胜负。
1720年,清帝国合并西藏,这是康熙帝最后一件伟业。
1727年,准格尔大汗策妄阿拉布坦去世,其子噶尔丹策零即位,雍正发军进攻准噶尔,结果大败,清军退出科布多。
1735年,雍正和准噶尔帝国签订和约,规定两大帝国以漠北杭爱山为界,以东属清,以西属准噶尔,雍正到死也没能完成将准格尔并入大清版图的愿望。
而这个机会,终于在乾隆十九年来临了。
1945年,噶尔丹策零去世后,准格尔就陷入了内乱,后来1753年,猛将策零顿多布之孙达瓦齐即位,准格尔却没有安定下来,因为阿睦尔撒纳,噶尔丹策零的女婿不甘心。
他与达瓦齐反目,妄图夺得汗位,不幸落败,为了自保,也为了寻求支持,他被迫投靠大清。
十九年十一月,得知这个消息的乾隆自然喜不自胜,在避暑山庄召见准格尔辉特部台吉阿睦尔撒纳及其一干人等,并授予其亲王位,随阿睦尔撒纳来投的各部首领均有所封赏。
还没过正月,这位在前中期还很勤政的帝王就已经决定年后趁机出兵,彻底清剿准格尔。
虚岁十七的永珏收到消息,在书房里静静坐了一晚上。
一大早,哈姬兰端着早膳进来,好奇的扫了眼永珏面前的纸:“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永珏接过温热的米粥喝了一大口,望着墙上的水墨画,低声说道:“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争与不争,见机行事!”
“你想随军出征?”哈姬兰立刻反映了过来,心里顿时升起浓浓的担忧,她不是历史系的,不清楚这次战争究竟如何,但她知道,剿灭准格尔绝对不在乾隆二十年,满心焦急的劝了几句,“我的阿哥呀,打仗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可怎么办啊?”
“战事,可不是年年都有的,”永珏握紧双拳,坚定的说道,“我再大些,皇上和阿哥们就会处处提防着我了,这是一次接触军务拉拢将士的大好机会,爷决不能放过!”
一个爷字出来,哈姬兰已经明白了他的决意,还能说什么呢?永珏在宫中的处境已经退无可退,这次若能赚些军功得了指婚出宫建府,就是他手边能抓住的最好机遇了。
万佛啊,请一定要保佑这苦命的孩子平安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攻要出征了,二号小受正在等着你哟【猥琐笑】
ps:不好意思,昨天和同学出去玩儿了。
☆、养心殿
穿过道道宫门,养心殿便出现在永珏眼前。
微微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他迈开脚步,准备生平第一次揣摩圣意。
乾隆在批奏折,高无庸守在殿前候着,不经意抬头,看到永珏向这边走来,便端起和气的笑脸迎上去:“奴才给永珏阿哥请安。”
“高谙达快快请起,”永珏一步上前扶起他,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宫中十六年的生活教会了他永远不要小瞧任何人,永珏憨厚的笑道,“请问谙达,汗阿玛可有空,永珏有事求见,劳烦谙达通传一下。”
高无庸对这位阿哥感觉不错,平时待人宽厚,看他们这些阉人既不鄙夷,也不同情,比起五阿哥和他那俩拿鼻孔接雨水的伴读真是好太多了,连忙笑道:“永珏阿哥请稍等。”
高无庸走进去没一会儿就出来了,为永珏拉开门,躬身延手:“永珏阿哥请进。”
“劳烦谙达了。”永珏走过高无庸身边时,一个荷包无声的落在对方手里。
“儿子恭请汗阿玛万福金安。”永珏打了个千朗声说道。
“起来吧,”乾隆摆摆手,好奇的看了一眼几乎从不到这边来的养子,“你有事见朕?”
“儿子是有点事儿来着……想请汗阿玛恩准。”永珏在皇帝面前向来是大大咧咧心里藏不住话的样子。
乾隆挑眉:“说吧。”
永珏憨笑道:“儿子想向汗阿玛请战。”
乾隆目光一冷,看他的眼神顿时多了三分忌惮,狐疑的问:“谁告诉你有战事?”
永珏直白的回答:“汗阿玛月初接见了来投的阿睦尔撒纳一行人,尚书房师傅们也教导过儿子,准格尔自康熙年间起便怀着狼子野心,觊觎中原大地,百打不死,向来是大清的心腹之患。年前准格尔内乱,汗阿玛不会平白无故封阿睦尔撒纳爵位,儿子觉得汗阿玛是想借阿睦尔撒纳对准格尔的熟悉,彻底剿灭他们。”
乾隆兴味的笑了,摸起茶杯抿了一口:“哦,你小子倒是聪明。”
若是别的皇子一定会为皇帝的怀疑战战兢兢,永珏却没有,他坦然的望着乾隆,道:“汗阿玛知道儿子的,读书不行,就喜欢弓马骑射,也没什么本事,只希望能为大清为爱新觉罗千秋万世的统治尽微薄之力。”
乾隆瞟了他一眼,没吭声。
永珏继续说:“当然,儿子也有私心的,儿子一直觉得不忿,我大清天。朝上国,坐拥五湖四海,却被一个小小的准格尔连年骚扰,不得宁静,为此,不知多少爱新觉罗家尊贵的姑奶奶们花儿一般的年华便早早去了,儿子觉得,大清兵强马壮猛将如云,只是准格尔太过狡猾,又占尽地利,才百打不死,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定要取达瓦齐项上人头为爱新觉罗家的姑奶奶们出一口恶气!”
这话说到了乾隆心坎上,从皇太极起到现在,不知多少公主格格们含泪远嫁,芳华之年就去了,包括他自己的两个女儿,茉雅琦和海霍娜,几年才能见一面,要不是为了拉拢蒙古各部,他怎么舍得把如花似玉的宝贝闺女嫁的那么远!
永珏一直偷偷打量着乾隆的脸色,他和孝贤皇后唯一的女儿远嫁是乾隆很不甘心的事,心里一乐,接着激起皇帝的怒火:“所以儿子一直在想,以前的就算了,至少以后不能再让咱们家的姑奶奶们去草原上受委屈,天高皇帝远,谁知道那些粗鲁的蒙古汉子在自己地盘上会不会欺负公主?”
想到蒙古男人虎背熊腰的健壮身体和粗暴的脾气,乾隆不由脑补了很多小剧场,越想越气,猛地一拍桌子震倒了茶杯:“谁给了他们狗胆欺负朕的女儿?”
有戏,还差一点!
永珏上前一步,抬高嗓门说道:“汗阿玛明鉴,只要咱们大清剿灭准格尔,叫那些蒙古王爷们心服口服,日后便是他们求着大清,咱们也不把姑奶奶嫁过去!叫他们知道大清铁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