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永珏一见她就乐不可支,笑歪了嘴。
这到底是谁害的啊?
给他整理好衣服,哈姬兰没好气的说:“小阿哥,今天是您第一次去尚书房,早些出发吧,当心迟到。”
趁着宫女们去端早膳,永珏低声问道:“哈姬兰姐姐,你为什么跟前几天不一样了?”一点都不亲切,还叫您?听着好别扭……小家伙嘟着嘴。
哈姬兰解释道:“咱俩关系好,旁人可不能知道,要不然就会说我以下犯上,小阿哥不希望看到我被惩罚吧?”
永珏飞快的摇摇头,她又加了一句:“那有旁人在的时候你可不要叫我姐姐。”
“好吧。”永珏艰难的点点头,细长的小眉毛紧紧皱起来。
用过早膳,永珏在引路太监的带领下,穿过漆黑的夜色,往尚书房走去。
远远的就看到两个小身影等在尚书房门口,永珏脸上不由露出几分喜色,加快了脚步。
“奴才富察明瑞见过、永珏阿哥。”一个穿着宝蓝色小马褂约莫六七岁的男孩利索的行礼。
“奴才钮祜禄丰升额见过永珏阿哥。”另一个穿着石青色马褂的男孩也跟着行礼,看上去比他稍大些。
“两位快请起,不必多礼。”永珏此时还是个有点小聪明的孩子,赶紧上前扶两人起来,“你们比我年纪大,叫我永珏就好,以后课业上不懂的东西还要请教你们呢。”
三人互相寒暄一番,便各自分开,皇子和伴读并不在一起念书,只有骑射课才会一起学习。
丰升额不易察觉的递给明瑞一个感激的眼神。
富察明瑞微笑着点点头,一派少年老成的成熟样子。
丰升额为什么要感谢明瑞?
问题还是出在永珏身上,他虽是和亲王之子,却抱养于宫中,偏偏乾隆不知是忘了还是有意,既没有把他录入玉牒,也没有算进排行里,宫中一向是小阿哥小阿哥的叫,到了两位伴读这儿,就尴尬的不知所措了,幸好明瑞有几分急智,把这事儿圆了过去。
尚书房里其他三位皇子已经到了,还有几位宗室子弟,其中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看永珏的目光最火热。
那是和亲王长子永璧,他从父母那儿听说了小弟的事,正打算好好照看他呢!
永珏随便找了个靠后的座位,随行的哈哈珠子摆好纸笔,退了出去。
汉文师傅是一个留着山羊胡五十多岁的老翰林,一身书卷气质,端的是大家风范。
“小阿哥可曾学过哪些书本?”老人问道。
“不曾学过。”永珏乖巧的回答。
老人拿出一本《三字经》翻到第一页,慢吞吞的说:“书读百遍其义自现,我们先学《三字经》,微臣念一句,阿哥念一句,以后每天早上都要复习前日学过的内容,所谓读一百二十遍,背一百二十遍,默一百二十遍。”
“我知道了,师傅。”永珏还是那一副软萌软萌的样子,虽然他下巴已经掉了。
大概是想到了家里调皮的小孙子,老人严肃的表情松动了,拿起书一字一字的念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看清穿的都知道,清朝皇子太辛苦,凌晨三点学习到晚上七点,一年只有三天假,不仅要精通满蒙汉三种文字,以及儒家典籍,清朝历代帝王圣训,比如《资政要览》《圣祖庭训格言》,还有弓马骑射,兵法谋略,结果好苗子都出在康熙一朝了╮(╯_╰)╭
ps:尚书房的问题,乾隆朝就叫这个,上书房是道光时改的
☆、皇后殁
迷迷糊糊翻了个身,觉得自己一身是汗,黏得难受,眼睛却像被什么糊住了似的,怎么用力都睁不开,嗓子里火辣辣的干疼,永珏不舒服的哼了起来。
没多久便有一股温热的水流进喉咙,缓解了他的不适。
有人在拿润湿的帕子给他擦脸,眼皮一阵轻松,他慢慢的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布满血丝难掩憔悴的眸子。
“哈姬兰姐姐?我…我这是……”声音沙哑的像是变声期提前来了。
哈姬兰手中的帕子吧嗒掉了,她猛地扑过去,哽咽着抽泣:“你这不省心的天魔星,生生要吓死我不成?”
到底是怎么回事?永珏皱紧眉头思索……
依稀记得他前些日子不小心从马上掉下来,又不肯安心养病,在御花园里玩耍,吹了凉风……
“我可是起了热症?”永珏问道。
哈姬兰关切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她恨恨的说:“我的小阿哥,您到底是有多碍别人的眼啊,四岁白喉,五岁水痘,七岁天花,十岁伤寒,我特么、我真恨不得把那些牛鬼蛇神统统揪出来抽了筋扒了皮打折尾椎骨涂了蜂蜜扔到西山喂熊去!”
可恨啊,她掏心掏肺护着的孩子,竟然频频糟了后宫女人的毒手!
连一个毫无威胁的养子都要再三下手,那群女人在后宫里是性。饥。渴憋出神经病了么?哈姬兰怒火难平的想着。
永珏眨眨眼,摊手耸肩,自嘲的笑道:“还连累的明瑞和丰升额跟我一起倒霉。”
哈姬兰把人扶起来,垫好靠枕,给他喂着粥,安慰道:“放心吧,富察少爷已经熬过来了,钮祜禄少爷听说情况在好转,想必过几日就能陪你念书了。”
永珏轻轻松了口气,万一两位身价不低的伴读出了什么岔子,他一个透明阿哥可怎么开罪的起两大后族?
哈姬兰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没有吭声,吩咐几个小宫女给太后及和亲王府传消息,备水让永珏沐浴。
一个小宫女急匆匆跑来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哈姬兰脸色立刻变了,走进屋子,挥挥手让服侍永珏的宫人下去,低声说道:“小阿哥,皇后娘娘在随皇上东巡路上病重,龙舟正加速返程,”她犹豫了一下,凑到永珏耳边低语,“娘娘情况不大好,估计是不成了……”
永珏猛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望着对方:“出宫时还好好的?”
哈姬兰暗地里不屑的撇嘴,就乾隆那花心风流种子四处滥情的德行,富察皇后就算再怎么大度宽容母仪天下,也会气出个好歹来,更何况她的贤惠本是装出来的?
永珏沉思了一会儿,吩咐她:“等这消息在宫里传播开的时候,你去备上几件素净的衣服,几位兄弟和我要静心为皇额娘抄佛经祈福,聊表心意。”
大清以孝道治天下,无论内里如何,表面上必须做出足够孝顺的样子才行,尤其他有个皇后侄子的伴读。
哈姬兰赞同的点点头,下去照办了。
希望这次的废皇子事件不要牵连到永珏啊……她想着。
龙舟紧赶慢赶,却终是力有不逮,才走到德州,富察皇后就不行了,也许是因为连殇二子一女,唯一幸存的和敬远嫁蒙古,没了生的希望,也许是自己病倒在床,却眼睁睁看着丈夫接连宠幸汉女,纸醉金迷,歌舞升平,窗外再美的景色也只能让她愈发感到悲恸孤苦。
在三月十一,一个阴雨绵绵的日子里,富察氏终于挺不住了,奄奄一息,等乾隆抛下温香软玉带着满身脂粉香匆匆赶回来的时候,年仅36的富察皇后已经撒手人寰。
乾隆既愧疚又伤心,他对富察氏是付出了真感情的,不禁悲从中来,痛哭流涕。带着东巡部队日夜兼程赶回京城,为皇后举行了极为隆重的葬礼,保留长春。宫富察皇后居住时的原陈设,凡是她使用过的奁具、衣物等,全都按原样摆放,并将其生前用的东珠顶冠和东珠朝珠供奉起来,下令天下臣民一律为国母故去服丧,还亲自写了祭文。
灵堂设在长春。宫正殿,妃嫔们一边,皇子皇女们一边,哭声震天。
永珏跪在永珹旁,低下头,嘴里呜咽着,时不时举起袖子抹泪,被哈姬兰涂了不少姜汁在上面,轻轻一挨就成了兔子眼,泪水不要钱似的向外涌,边哭边打量周围。
此时,长春。宫里有几个人是真心为富察皇后的死而伤心呢?
大概只有和敬一个了,永璜永璋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永珹倒是低着头老老实实哭,可惜半点眼泪都没有,永琪今年八岁,已经懂事了,也跟着哥哥们哭,其余几个年幼的阿哥如六岁的永瑢,三岁的永璇,懵懵懂懂不知事,一会儿就跪不住了,动来动去。
对面的妃嫔们也是各怀心思,有哭的很规矩的,比如无子无宠的娴贵妃,老实人愉妃和怡嫔;也有装模作样的,比如很得圣眷又生了两子一女的纯贵妃,尽管在哭,可眼中的得意已经掩盖不住了,生了两个阿哥肚子里揣了一个的嘉妃也是,眼中满是喜色,年纪尚轻演技不够的舒嫔帕子下勾起的嘴角永珏在对面都看到了……
当然,最引人注意的就是令嫔魏氏,一身白色旗装,哭的悲痛欲绝,小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里还连连喊着奴婢要跟主子走啊下辈子也要伺候您啊的话,这种情况在乾隆走进来的那一刻显得极为楚楚可怜,她踉跄着起身,半趴在棺椁前,泪珠扑簌簌落下,哭的整个人浑身瘫软。
她这么突然来了一出,顿时就把旁边的几个皇子给镇住了,永珹一直伏着身子哭的头也不抬,只是声音顿了一下,永珏反应快,袖子在眼睛上用力一蹭,眼泪哗啦啦就下来了,永璜和永璋原本只是嘴里嚎着,被令嫔这么一弄,两人都愣住了。
乾隆进来第一眼就看到了哭的不能自已的令嫔,然后目光转到了皇子堆里,唯二没有在此时卖力痛哭的可怜阿哥便倒了大霉,很不幸的承受了自己父亲痛失爱妻的悲伤心情。
永璜和永璋被乾隆骂的狗血喷头,什么不敬嫡母,什么虚情假意,什么不忠不孝,狠话重话不要钱的骂了出来,对面的纯贵妃眼前一黑,直接栽倒了。
被皇帝斥责不忠不孝,她可怜的儿子这辈子还能有什么前途可言?
等乾隆发完火袖子一甩走人,留下两个十来岁的少年脸色煞白,摇摇欲坠,宫人们看他俩的眼神都变了。
永珏摇摇头,微不可闻的叹气,十四岁的永璋就算了,永璜今年都二十了,怎么还能如此轻易的被人算计?这根本不像个在宫里长大的皇子嘛!
想到这儿,他不禁感激哈姬兰的细心,要不是那些姜汁,记忆力从未得到过富察氏疼爱的他只怕也哭不出来。
很诚恳的安慰了和敬一会儿,永珏就回阿哥所了,接下来的二十七月孝期还等着他好好表现呢,有了永璜永璋的前车之鉴,恐怕要做的非常尽心尽力才行啊!
至于这后宫三千尺深的潭水里要翻出多少浪花冒出几条鱼就不关他的事了╮(╯_╰)╭
作者有话要说: 富察皇后领便当,那拉皇后就要上来啦
☆、乾隆十五年
乾隆十三年七月初一,佐领那尔布之女娴贵妃乌拉那拉氏晋娴皇贵妃,摄六宫事。
乾隆十三年七月初一,上驷院卿金三宝之女嘉妃金氏晋嘉贵妃,内管领魏清泰之女令嫔魏氏晋令妃,兵部侍郎纳兰永绶之女舒嫔叶赫那拉氏晋舒妃。
乾隆十五年八月初二,晋娴皇贵妃乌拉那拉氏为皇后,行封后大典。
后宫女子们春风得意,为了争宠,五花八门的手段尽数使出。
然而,皇子里却传来了噩耗,二十三岁的大阿哥永璜自从富察皇后葬礼后郁结于心一病不起,缠绵病榻两年,在十五年三月十五日去了。
乾隆此时才感到了后悔,却为时已晚,追封长子为定亲王,谥号“安”。
清点现存的诸皇子皇女如下:
三阿哥永璋,生于雍正十三年,母纯贵妃苏氏,年16
四阿哥永珹,生于乾隆四年,母嘉贵妃金氏,年11
五阿哥永琪,生于乾隆六年,母愉妃珂里叶特氏,年9
六阿哥永瑢,生于乾隆八年,母纯贵妃苏氏,年7
八阿哥永璇,生于乾隆十一年,母嘉贵妃金氏,年4
养子永珏,生于雍正四年,母和亲王福晋吴扎库氏,年11
皇三女茉雅奇,固伦和敬公主,生于雍正九年,母孝贤纯皇后富察氏,乾隆十二年嫁扎萨克和硕达尔汉亲王罗卜臧衮布三子科尔沁辅国公色布腾巴勒珠尔,年19
皇四女博西勒,生于乾隆十年,母纯贵妃苏氏,年5
养女海霍娜,和硕和婉公主,生于雍正十二年,母和亲王福晋吴扎库氏,乾隆十五年嫁巴林郡王麟沁长子博尔济吉特氏德勒克,年16
将视线转到尚书房里,在师傅严厉的目光注视下,永珏磕磕绊绊的背着《大学》:“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其为父子兄弟足法,而后民法之也。此谓、此谓……”
卡壳了,绞尽脑汁思索却怎么都想不出来,男孩抬起头,可怜巴巴的望着老者,灼热目光黏在他手中的书上,似乎这样就能看到里面的内容了似的。
尚书房的汉语师傅不知第几次叹息:“永珏阿哥,又背不下去了?”
四周响起几声窃笑。
永珏表情尴尬的挠头,讪笑道:“师傅,您知道我背起东西来就心里打鼓,紧张的不行……”
白胡子一把的老翰林点点头,面无表情的说:“老臣知道,每次皇上考校您功课的时候,那也是老臣的心情。”
“……”
噗嗤——不知道是哪个先破了功,尚书房顿时乱了套,众人笑的前仰后合,谁都没想到以严肃古板而著称的师傅会如此神来一笔,简直绝了!
永珏委屈的扁扁嘴,要不是为了藏拙,他用得着这么丢人么QAQ
最后,其余部分是九岁的五阿哥背完的,清晰流畅,和抓耳挠腮的某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如今,永珏阿哥重武轻文,十一岁还没背完四书的消息,前朝后宫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乾隆考校书本知识的时候,他永远是坚定的倒数第二,倒数第一是諴亲王胤袐长子弘畅,已经有了京城第二纨绔雏形的十岁少年,两人号称尚书房双雄,把所有师傅气的脑仁生疼,却偏偏是谙达们的得意门生。(某菊:顺便一说,第一纨绔是弘昼)
下了课,永珏抱着食盒窜到伴读们念书的教室,一屁股坐下,灿烂的笑道:“明瑞,丰升额,哈姬兰给我做了凉糕,你们快来尝尝。”
丰升额不客气的拿了一块,富察明瑞却老成持重,非得郑重的道谢。
“哎呀,几块糕点而已,不用客气。”永珏摆摆手。
来找自己伴读的五阿哥施施然路过,扬起下巴哼道:“这也算是你的歉意吧,整天害的自己伴读被打手掌,要是我早就羞愧难当了╭(╯^╰)╮”
丰升额和明瑞皱起眉头,然而开口的是皇子,他们不能说什么。
永珏憨厚的笑着说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念书不行大家都知道德,永珏在这儿谢过五弟关心了。”
“谁关心你了?本阿哥才没那么闲!”永琪拧眉,转头走了。
永珏笑容不改的捏起糕点,完全没有受到对方的影响,倒是明瑞和丰升额,看着永琪扬长而去的背影满目不悦。
“永珏,别忘心里去。”明瑞拍拍他肩膀,温声说道。
“是啊,你的骑射能落下别人好大一截,下午让他们好好见识一下。”丰升额跟着说道。
永珏低下头,苦涩的一笑:“他说的对,你们念书那么好,却被我害的时常挨打,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尤其,他明明会那些,却故意装不懂,连累了朋友。
明瑞用力捏捏他的手,坚定的说:“我们知道,所以我们不介意。”
丰升额默默点头,他懂永珏的顾虑,也理解他的藏拙。
“好兄弟!”永珏大力拍着两人的背,咧嘴直笑,“下次哈姬兰做了好吃的我还给你们带。”
明瑞和丰升额对视一眼,心里跟泡了醋似的,莫名酸胀起来,几块简单的糕点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