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想奇怪的事,就算以后成亲了,我们也要分房睡,你不许进我房间。不然我就反悔,不嫁你了。”她眼巴巴的看着戏笑的他,有点紧张。
他反而极放松的笑了,这一夜他好像一只都在笑,苏晓喜欢他笑起来的时候,微微上扬的眼眉和唇角,那弧度让人觉得安心。他的唇上有一点褶皱,笑起来的时候,看着很微妙,让人忍不住想去舔。
苏晓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心底里大喊:呸呸呸,苏晓你这个脑残滴女银,到底在拼命流什么口水!
“你以为我在想什么?”祝维摩展开白袖,将白玉般的手指在她的耳后轻轻一点,“还是我该问你,想了些什么?”
冰凉的触感在烧红的耳背上停住,像是一颗石子落入湖面,激起一圈圈的小小酥麻,沿着耳背向头皮进发,绷紧的身体一下子松开了,几乎连骨节都要散开。
耳背是她的敏感部位,这种事连莲心都不知道,他怎么会晓得的。苏晓一下子警觉起来,喊道,“放手放手,我要死了。”
这就和她爱糕点,又不能吃,那种痛苦是一摸一样的。
她本来是要怒吼出来的,但是身体太松弛,发出来的声音竟然变得异常柔情万种,苏晓真恨不得把嘴掰下来咬死自己算了,一了百了。她好去求阎王大发慈悲,下辈子投胎了再不要遇见他,遭这种罪。
他仍是淡淡笑着,下颌线近乎完美,侧脸的轮廓静好得叫人不能直视。
他说,“我不能答应你。”
“不能答应什么?”苏晓说话的声音又软又酥,听得她自己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只好投降了,“哎哟我不要你答应什么了,你快放开,快点!”
祝维摩这才松了手,转脸去看窗外漆黑的夜,也不知道那里是有什么静静来过,又悄悄走开,他看了一会儿,才转眸过来,垂了眼眸,墨色瞳仁比夜色还要浓,“这婚事再多阻碍,即便是苏大人不许,只要你坚持,不会太难。”他说到这里,停了片刻,静静的看着她。
这句话苏晓听来觉得好耳熟,她以前也说过类似的话,不过是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他这么说了,她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因为让她说出这话的那个人,最后彻彻底底的背弃了她。现在这个与他长相几乎一样的人,却跟她说了一样的话,这种感觉,说不出的好。
“我会坚持的。”她说,很笃定的看着他。
墨色眸底一丝落寞忽闪而过,瞬间消失在浓黑之中,他俯下身子,在她的额上印下一枚浅浅的吻,双唇只是极快的点在她的额心,便又移开了。
“我在外面,你睡一会儿。”他说。
这是大冬天呀,外面多冷,苏晓不忍心让他受冻,索性就说,“你也别出去了,就在炭火旁睡一会儿,明天我跟你一起回去,告诉爹爹我们在一个房间过夜了,不就什么都妥妥的了。”
他细细的看着她的大眼睛,那里到底是纯粹得像一泓清泉,没有丝毫杂质,“你不在意名节,我在意。”
“哈哈,那更好了,我明天就诏告天下人,你祝维摩被我苏晓狠狠滴推倒蹂躏以及霸占了!”她冲他挑眉,笑得无比愉悦,好像占了天大的便宜。
他轻轻摇头,又重复了一遍,“我在意,”末了他又多加了几个字,“你的名节。”
苏晓一下子镇住,根本没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这是说,他在意她,他想要保护她的意思么?根本不可能么,他向来都是各种无视她的好吧。
“喂,到这里就够了,随你睡哪儿,我反正是困了。”苏晓说完,闭上了眼睛,暗地里吐槽,“你这演技,都可以去当国家一级演员了好不好,再这样演下去我快入戏了。”
“晚安。”他说。
苏晓假装睡着了,没理他。等了一会儿,才慢慢张开眼睛,屋子里的烛火已经灭了,青灰色的烟雾缭绕在黯淡的一点月光里,房间里空空的,门外的灯火把坐在木轮车上的背影勾勒在织锦的门扇上。
他在外面,她忽然觉得好安心,连大哥在身边,是踏实的安心,而他在,是发自心底的柔软的安心。和他在地道里的时候,他握着她的手,也有这种感觉。
嫁给他,会不会也许并不像想的那么复杂呢?两个人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是她的愿望。他们以后会有自己的医馆,她看诊,他配药,这样到老,就是她的梦想了。
祝维摩和她,这样的简单的梦,真的可能吗?反复问着自己这个问题,忽然感觉有那么一点确定了,也许,真的可能呢?
正文 095 吃鸡
第二天,苏晓醒得很晚,但是感觉精神好了很多,神清气爽。
眼睛一睁开,就回想起昨天晚上那个温柔的祝维摩,感觉好不真实,她都分不清是梦还是真了。一脚踢开被子,翻下床去,昨晚上睡觉也没脱衣服,起来觉得好冷,她抱臂四下看了看,没有人在。
窗外阴天,寒风从窗户灌进来,虽然不是大风,但还是冷飕飕的。苏晓尽量缩着身子,弓着腰背,到门口去,拉开大门。
客栈早开始做生意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客人并不多,只有两三桌,桌上摆着热腾腾的汤饭,冒着袅袅的香烟。苏晓摸一摸瘪瘪的肚子,咽了一口口水。
转头四下看了看,没有看见祝维摩那家伙。她撇撇嘴,自顾自往大堂外面走,左顾右盼的找白色衣服的人,不过那家伙那一身的清白,倒真的是很少见的,这大堂里也有一个穿白色的男人,但那白看来很平淡,根本比不上祝维摩的白衣。
那小子去哪儿了?
苏晓跺着步子,到了大堂门口,不经意间往外看出去,大堂外的天井,竟然是一地的雪白,这雪应该刚停没多久,客人们进来时候的脚印,都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新雪。苏晓仰头看天,灰蒙蒙的云厚重的叠在一起,密密咬合,透不出许多阳光,显得很是黯淡。门口忽然刮起来一阵风,苏晓正站在风口上,风吹得她透心的凉。
冰天雪地,外面行人也好少的,祝维摩他的腿又不方便,雪地打滑,他的车要是翻到了,行人又少。要是没人发现,他岂不是要冻伤了。
一想到这里,苏晓也顾不得冷不冷的,抓紧了领口就冲出了天井,出了客栈的大门。门外面冷冷清清,到处都是连成一片的深白,几乎分辨不出道路来。昨晚该是下了一场大雪,祝维摩他一直在房外,没有炭火暖着,该多冷啊。
苏晓越想心里越是发毛。又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一个人站在皑皑的白雪里,忽然觉得自己好没用。承诺过要保护身边的人,可是他们却还是受伤,甚至离开人世,她却什么也做不了。连去哪里寻找,都没有一点头绪。
她就那么傻傻的在雪地里站着。鞋子很快被雪水沁湿,冻得两只脚发麻,冷气一直从脚底冒到头顶。
其实最冷的,是心。
苏晓想,她或许从来就是这么懦弱,或许不可能变得强大。或许这就是她的人生。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陷在雪里,心里一遍一遍的默念,“祝维摩。快回来。”
一角白袖,忽然毫无预兆的探入她的眼底,白玉雕琢般的长手从袖下伸出,手里握着一个牛皮的纸袋,纸袋上有斑斑的油渍。里面应该是烤鸡!
苏晓抬头,看见祝维摩一身比雪还白的长衫。静静坐在木轮车上,他看见她的表情,墨眸一瞬流转,旋即没入深黑,“饿了罢。这里的酥烤脆皮鸡,名满皇都,尝一尝。”
她接过那纸包,还是热的,抱在手里,暖的心都软了,“雪地不好走,你干嘛跑出去买这个。”
他并没有穿大氅,但还是解下外面的大衫,披在苏晓肩上,“我记得你爱吃烤鸡。”
苏晓差一点就哭出来,抱着那只鸡,愣愣的看着祝维摩。他的眸色深黑,安静得像一片深海,眉色和发色也都是极黑的,在这样白的背景里,就好像是墨笔画出来的人物,那么飘逸脱俗,像天上的神仙。
他的衣衫好长,也很大,披在她身上很是宽松,他又将衣衫拉紧一些,将她稍稍的裹住,抬眸对她说,“进去罢。”
他说的很淡,但眸底却是很深的。
苏晓低头看木轮车上静静垂下的一双腿,虽然掩在衣摆下,看不清晰,但她心里还是一阵隐隐的痛。
“怎么了?”他问她,声音细细的,一如往常的低而清晰。
她把那烤鸡单手拎了,另一只手握住他抬起来,正整理白色大衫领口的手,她的掌心,立刻传来一阵刺骨的冰凉。她低眸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以后不爱吃烤鸡了。”
因为这烤鸡,让他冻得快结冰了,她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呵……快进去罢。”他只是这么淡淡的说,但是苏晓的心绪却淡不下来。抱着鸡跟在他后面,眼睁睁看着他的木轮车在雪里行走有多么不方便,木轮不住的打滑,一滑车身便失去平衡,左右晃动,方向也很难掌控。天井到大堂也就一小段雪路,木轮车怎么也走不直,曲曲绕绕了好一段,才算是进到了门里。
他就是这样,也不知道走了几条街,去买她爱吃的烤鸡的。
进了大堂,祝维摩停下来,转眸跟她说,“你先回房,我让店家备几样饭菜,就来。”
苏晓点点头,但还是抱着鸡跟在他的车后面,他跟店老板点的菜,竟然每一样都是她喜欢的,她不喜欢的,一样都没点。
要说这是演戏,他也真的太有诚意了,太敬业了,她已经快当真了。理智上告诉自己,不要相信他,但是手里面的鸡又好像在跟她的理智斗争。
跟着他进到房间里去,他径直到了炭盆旁,俯身去夹新的炭,放进炭盆里。火光勾勒出他的侧脸,美轮美奂,叫她要失魂了。
他忽然转过面眸来,对她轻轻的一笑,“过来暖暖身子,吃鸡。”
苏晓抱着鸡过去,在他指定的椅子上坐下来,打开纸包,里面躺着一只烤得金黄黄的大鸡,香味浓重,还放了蒜蓉,鸡腿沾过酱汁,都是她吃鸡的一贯风格。
她扯下一个腿递给祝维摩,“你吃么?”
让她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接过那鸡腿,吃了起来。明明是鸡腿,他怎么可以吃的这么淡定,这么好看。
苏晓拧下另外一只鸡腿,添了一口上面的甜酱,好香。她一边斜斜的去瞅祝维摩吃鸡那闲定从容的文雅气质,一边大口撕她的鸡腿上的肉肉,吃得满嘴的香油。
他吃完了鸡腿,又饶有兴致的看她吃完整只鸡,方才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两个人一齐擦了手。
这时店小二也送了饭菜端进来,在大桌子上一样一样摆开,苏晓大开吃戒,把那桌上的饭菜都消灭的一干二净。祝维摩并没有多吃,只陪着她随意夹了几口菜而已。
一顿饭饱,苏晓各种满足的看着祝维摩,跟他说,“谢谢你。”
他只是说,“歇一会儿便回去,苏府该担心你了。”
“你是不是转性了?”苏晓觉得这个祝维摩真的和从前那个哪里不一样了,从前他对她不是不理不睬就是讽刺欺压,这会让竟然对她各种温柔各种好,什么事都为她考虑,难道真的是因为大哥把她托付给他,他才对她这么好么?
祝维摩看了她一眼,“怎么个转法?”
“从前吧,你要么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要么就是各种耍弄我的混淡,现在……不一样了。”她眨巴眨巴眼,歪着脑袋,盯着他看。
他笑,“你知我也并不多,不急下定论。”
他说的也对,她跟他从来没有深交过,就连他的生活习惯,喜好兴趣,一概不知。仔细看他的脸,雪色一般的清冷被火光映得暖起来,稍稍看得出一点倦容。是了,他昨晚一夜都没休息好吧。
“你要不先睡一觉吧,我看你有点累的样子。”苏晓指了指那边的床,嘿嘿的笑,伸出两个指头指向天花板,眉眼弯弯,“放心,我不会乘你睡着占你便宜的。”
祝维摩淡淡的看着炭盆,缓缓的说了一个字,“难。”
苏晓哑口无言,翻了个白眼,“好吧,既然你对我这么没信心,等我做了强盗,第一件事就是把你推倒,坐实你对我的看法。”
“你?”他好像很不屑的样子,墨色瞳仁轻轻的看着她,“不信。”
苏晓“啪”的一声,双手一把拍在大腿上,“咱们走着瞧,哼哼,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祝维摩笑她,苏晓跳起来就要去捉他,他轻轻移开木轮车,转了个方向,叫她扑了个空。苏晓更来气了,又扑过去,一副恶狼扑小羊的阵势。但结果却是小笨猫想捞水里滑溜溜的鱼儿,绕来绕去,跑前跑后,连他的衣裳边和头发丝都挨不到。
半个时辰后,苏晓自己先累得不行,在马车上呼呼睡着了。祝维摩静静看着她睡着的样子,垂下的眸子掩在长睫中,看不出是什么神色。他唇角僵住的笑意,却是在一点一点的消逝,泯灭殆尽了。
抬眼看向马车的车窗外,一袭红衣极快的忽闪而过,但也没能逃过他的眼,那人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跟踪苏晓,他心里也大概猜到七八分。只是大局还未布全,收网未免太早。转念一想,到今天这一步,这大局是无法力挽狂澜了,布下的网也被扯得七零八落,收不收或许也已经不那么重要。
如果那一个结局,或许谁也无能为力。
正文 096 赐婚
同一时间,百里之外群山绵延处,坐落着一个叫游鱼的小村庄。村庄散居在山坳里,只有一条蜿蜒崎岖的山道连通村子和官道,山路绕山而开,道路凹凸,又极窄,好几处都临着高崖。起初这里并没有路的,是苏瑾带领苏家军,在山壁上生生开出来的路。苏瑾不仅为村子开路,还让兵士建起了先进的水利设施,并把图纸画下来,交给了村长。苏瑾的军队走后,村里迎来二十三年里头一个大丰收,又有了路出去,便于拿到最近的集市上去卖,当地的百姓的生活好了不少。村里的人虽不多,但没有人不对苏瑾感恩戴德的。
苏瑾的马车,也是在这个窄小的山路上,跌下山崖。村民得知以后,都自发到坠崖处祭奠。这些事,是小六打探到的。当下他和小五就立在马车坠落的崖边,崖底是湍急的河水,什么活物落下去,都没有可能生还。
小五蹲身在崖口,随手拾起一个木碗,里面装了新酿的果子酒,碗口用朱砂画了云纹,是专用于祭祀的祈佑纹。
小六低头看了那碗一眼,冷笑,“游鱼村的人,无一识字,倒似乎太过懂礼仪了。”
“这是白果酒。”小五起身来,将碗递给小六。
小六握了碗,嗅过,转眼跟小五说,“我没记错的话,这酒该是子嗣出生的时候,庆生用的。”
小五点头,平视远方,“你仔细看看那祭纹。”
小六转动碗口,那看起来像是普通的祭纹,但其中却有些不属于祭纹的点横。这是苏家近卫独用的暗号,旁人必然看不出什么来,小六却已经懂了这暗号的意思。
“是大公子留的。”小六扬手。将碗里的酒尽数泼向崖底滚滚的巨浪,将碗收进手心,稍稍用力,木碗碎开,从他手心一片一片飘落出去。
上面的暗号,只有四个字——安好勿寻。
“你说呢?”小五一边问,左手微微握紧了腰间的剑柄。
小六收回手臂,仰头看着被群山割裂开的天,长叹一声,“我说不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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