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生在这个时代,只不过你是个人,老子当了个兔子而已!就算是兔子,也没理由被这样看不起!于是黄泉咆哮着拒绝了罗喉的好意,留武君大人一身湿淋淋地等在门口滴答水。
黄泉研究着那门把手形状的开关,想大概是一拔就能出水吧。他试探地拔起开关,当真有自来水从开关下的水龙头里流了出来,冷冰冰地冲在脚上让他惊呼一声。
“没事吧?”
罗喉在外面询问。
“没事!”
“你会开莲蓬头吗?”
“会!别蹲在外面好烦!!”
……事实上……什么是莲蓬头啊……
黄泉兔子时代洗澡都是在洗漱池里的,何况每次挣扎不已都没看清罗喉怎么调的热水。他记得罗喉拉着浴帘在浴缸里洗澡时水似乎都是从斜上方出来的。抬头看看,有个棒子插在墙上,上面有很多小孔,大概就是莲蓬头了。
但怎么让它出水……
就一个穿越来的古人,黄泉是智慧的。他敏锐地发现了水龙头上突起的一个按钮,往下按似乎是卡死的,他想了想,用力将其网上拔去。
黄泉成功了。
黄泉成功地打开了莲蓬头。
莲蓬头终于喷出了水。
莲蓬头终于猛烈地喷出了……冷水。
这一声尖叫简直是杀兔子。就算罗喉是武君,是战士,是绅士,是老头子什么的,听到自家浴室里传来惨叫声也必须开门来句发生何事。
结果推开门后,武君大人第一眼就看到自家的前任首席战将萎缩在浴缸的一角像湓被水涝死的盆栽蒲公英,可怜兮兮地缩成雪白的一团,脸埋在手臂里,任冷水往头顶上浇。黄泉不会拔浴缸的塞子,促使冷水囤积,一路淹到他的脚背。
看人都冻得直哆嗦,罗喉也顾不得说什么,赶快摘下喷头调了水温,又打开塞子放掉凉水。一摸黄泉背上冰凉的,又盖上塞子多放了些热水让他泡着。没有比盛夏将至被冻感冒的人更悲催的了。
“黄泉。”
没人回应他。
“黄泉,没事了。”
沉默依旧。
大个的红白花兔子缩得像个被煮过头的海螺肉。
罗喉用手试试水温,又用暖过的手去摸摸黄泉的后背,发觉他的肌肉都是僵硬的。
“黄泉?”
埋在白皙手臂下传来细小的抽气声,听上去有点哽咽。
罗喉没有再说什么,帮他顺了顺头发,又摸摸他的头。然后默默地将水调小了些,冲在皮肤上没那么扎人,才在黄泉背上冲洗起来。黄泉也少见的温顺,任他触摸也没有暴力反抗,只是被冲洗小腿的时候颤了一下,但没讲话。
看了一眼置物架,罗喉拿了不久前君曼睩送给他新香皂打在黄泉身上。香皂上的字太小,他看不太清,但图片是一节拍得很艺术的黄瓜和瓜藤。擦在黄泉的后背上,感觉像是给纯白的玉器上蜡似的,一点纹理都没有的滑溜。
“真的是黄瓜的味道。”
他轻声地说。
许久之后,黄泉回应给他一声“嗯”。
到后来,罗喉要给他洗头的时候,黄泉才抬起脸来,闷声闷气地说“不用我自己来”。罗喉看他眼睛周围被揉得红彤彤的,又看他伸手就要把沐浴乳挤到脑袋上,赶快出手告诉他用错了。
黄泉皱起细眉,咬住了下唇。
接下来就是最初的那一幕,罗喉坐在台子上给黄泉搓洗着锦缎一样的长发,从发根顺到发梢是个大工程。黄泉闷闷地说“你居然会做这个”。
“毕竟吾有带过两次孩子的经验。”
“真是幸运的小鬼。”
不知为什么,黄泉说出这么一句。
罗喉眨眨眼睛,冲干净洗发精后,又在他的头发上涂护发素。
“啊喂!怎么还没完!”
“这一遍是保护头发用的。”
“不需要!”
“否则你的毛会变得没有光泽,粘在一起梳不开,吾也会很为难。”
“你为难什么梳的人又不是……喂!谁是‘毛’!老子已经再世为人了别当我是兔子啊啊啊!!!”
事实上就算他这么辩解,最后帮他梳开头发的还是前任的暴君大人。
本来说自己没问题的,所以罗喉教给他吹风机的用法后就去洗澡了。等擦着头发出来时看到黄泉正对着镜子一手拿着剪刀一手拿着吹风机,预备将卷进去的头发剪断。
“之前用都没问题的。”
“嗯。”
“只不过后来我没照镜子而已。”
“轻视对手不是好习惯。”
“喂!吹风机也是敌人吗?!”
“看你所想——别动,当心再卷进去。”
黄泉哼了声,感觉木梳滑过头皮后,一路顺下去的触感。他迷糊地想着也许母亲的头发也是这样,可以一顺到底,像还未纺织的丝一样的吧?是否在遥远的年代,月王也这样立在镜前,殷勤地替母亲梳头挽发呢?
他侧过头,用余光看着罗喉面无表情的脸。对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只有那双手和那双眼睛是温柔的。
身上的睡衣是罗喉的,灰白的花色,稍有动作就会飘散出洗衣粉的柠檬糖味。罗喉让他剩下的头发自然风干,替他抖头发时有有点甜腻的气息飘出来,应该是护发素的香气。然后又被按摩了两下肩膀,手劲得当。
“去睡觉吧,今天你也累了。”
罗喉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到床上去。自己从衣柜里取出一床凉被,朝外面走去。
黄泉铺着被子,疑惑地问他干嘛。
“去曼禄房间。”罗喉很自然地说,“两人挤一张床太窄了。”
随后也不顾黄泉的回答就离开了。
“你说这话谁信啊?!四个人躺都嫌大的床……喂!罗喉!”
听着隔壁房间析索一阵后回归沉寂,黄泉不满地切了声,卷了被子把自己摔在床上。
那个男人没有变,依旧是静静地来到自己身边,看看他,摸摸他的头发或是脸颊。
然后没有做任何事就悄然离去。
似乎是保留了什么,又似乎是珍藏了什么。
他不说,他也不说,于是再没有人会知道。
黄泉在熄灯后的黑暗中凝望着自己的指尖,淡青色的光华下,纤长的手指笼上一层磷粉的光泽。
这淡色的手在染上血光后会显得格外突兀,看上去整只手都着了火。那个时候他觉得很新奇甚至有些迷恋,在那个幽暗苍白的世界里,跳动的艳丽足以焚尽自己的生命。
可没有。
他一直在这里,手上的炙热只是一时,很快就变得粘稠冰冷。亦如母亲干瘪的脸颊。
比枯木柔软,比冰雪森寒。
在多久以后,那个人轻轻地吻在了自己的指尖上呢?触感就像是羽毛的纹理滑过了手背。
细腻的,光滑的,柔软的,温暖的。
人不会像水一样消失。因为就算是水,也仅仅是变成了湿润的气体,飘飘扬扬回到了天上。
所以人,不论是谁,只要尝过一次被爱的滋味,就再也,再也忘不掉了。
罗喉侧躺在君曼禄的单人床上,迷糊间觉得左臂被什么东西压得麻得很。
挣扎着睁开眼,看到雪亮的白和暗淡的红在淡青色的月华下静静地闪耀。
有人埋首在自己下巴下面,使他低不下头来。
有节奏的小股热气喷撒在颈间,罗喉觉得有点痒,但不至于将对方扒拉开。
腿也腰似乎也被缠住了,这是什么睡姿,瑜伽么。
他抬起唯一能自由活动的一只手,将对方抱在怀里的被子拆开,盖在对方身上。
然后手掌拢在那有些纤细的肩背上,轻轻地拍抚起来。
黄泉头一次做了个足以使自己微笑的梦。
那个梦其实很简单,但他已经觉得很好了,足够幸福了。
在梦里,他倒在黑暗中,听到遥远的地方有风雪在呼啸。
但他并没有感到忧虑和惊恐。
因为他慢慢地沉了下去,落入了一片不算广阔,但足以容纳自己的,温暖的金色海洋。
11。谁来推他一把
“啊……欢欢……你,你怎么……?!”
这是一位青年男性惊惧颤抖的嗓音。
“这是因果成必然啊,阿啸。”
这是一位年轻女性甜美平静的嗓音。
“啊呜……等,等等,欢欢!不可以这样,不可以这样啊!”
“有什么不可以,阿啸你早该料到的。”
“可……可是……啊啊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
“咔嗒”一声响,雅少端着茶盘优雅地开门进入。
“怎么样了,你们两位?”
他恬静地笑问房内的两人。
只见书房内的宽屏彩电上映着单人格斗游戏的凄惨结局,一个包子头的少女被一个肌肉男打死在地面上。
电视机外,玉倾欢手握控制板,端端正正地坐在蒲团上朝他云淡风轻地打招呼。她的旁边糊着形容凄惨脸着地的啸日猋。
“银戎……欢欢她好狠,上来就一个劲地打我……”
糊在地上的那位闷声闷气地抱怨着,甚至带着点哭腔。
“是阿啸太笨,每次都选最弱的角色跟我打。”
玉倾欢冷漠地甩甩长发。
“呜呜……欢欢……”
“少来。”
“又被打得很惨啊,白帝。”
雅少走过来讲两杯菊花茶放在案头,坐到啸日猋的蒲团上对玉倾欢说“他真是麻烦你了”。
“这没什么,反正玩游戏也好练把式也罢都是我打他。”
“呃呜……欢欢你好过分~”
听到地上传来的抱怨,雅少和玉倾欢看看对方,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丝微笑。
“哎哎,你们那个‘乒乒乓乓’玩完了吗?”一对粉红色的兔子耳探进屋来,接着是个扶门而入的小姑娘,“该我啦该我啦!阿啸陪我玩打鼓的那个~~!!”说着她小跑过来,将一张封面绘有鼓和鼓槌的光碟放入放映机里。
“唉呦,那个好吵啊~”啸日猋翻了个个儿,呈“大”字型躺在地上耍赖,“我好不容易不用在电脑前‘噼里啪啦’,女孩子不能玩点可爱安静的吗?!”
“你和欢欢姐玩的打架游戏不也是‘乒乒乓乓’的,还说我!”小姑娘不满地嘟起嘴巴,抢过啸日猋手中的遥控板,“快快!要开始了开始了!”
于是一大一小又趴在地板上玩起踩鼓点来。
“你们的亲戚看上去很忙呢,”玉倾欢喝着茶水,轻声对雅少说,“总把女儿丢到你们这儿来。”
“倒没关系,小免很乖的,白帝也喜欢和小孩子一起玩。”雅少起身,顺手将啸日猋撩起的T恤下摆拉平,“倒是小免的——呃,‘母亲’情况令人担忧呢。”
听到对方少见的停顿斟酌,玉倾欢倒是没太大反应,问他小免的母亲是生病了吗。
“不……只是小免一被送过来,就说明她的父亲给那位可怜的‘母亲’找麻烦去了。”
雅少和缓又有些无奈地笑道。
君曼睩左手抱着邮包,右手持钥匙转开罗喉家的门,抬脚跨入了第一步之后便定住不动。
我来错了空间。
这是她隔着玄关的玻璃墙看到客厅里的景象后,所想到的唯一结论。
客厅依旧是她认识的客厅,只是空荡洁净的石料地板上少见地散落着一些细小的东西,巨大的纯平彩电播放的不是早间新闻而是一部惊险的好莱坞动作电影。两份装盘的早餐放在电视桌上,盘子里近似烈火过境,放眼望去一片生灵涂炭民不聊生,黑漆漆的一坨不知道是什么。
君曼睩记忆中的大伯罗喉,是一个日出而起,打点迅速利落,以至于在自己洗漱好走出门后就会看到餐桌上堪称丰盛的早餐,到客厅则会看到大伯戴着金丝边眼镜,衬衫领带整洁,长发绑在脑后,正襟危坐在沙发上听早间新闻看晨报或工作文件,另一只手端着杯黑咖啡轻轻吹拂其上的热气。
小姑娘知道男人都有邋遢的一面,就算是在大伯面前温文尔雅的父亲,也有只穿着背心和四角内裤就着洗手池吃半月切法的西瓜的时候。但大伯是例外,绝对的例外,例外到即便被她在盛夏看到他穿着睡衣,睡衣的扣子也是扣到领口第一枚的神奇生物。
顺便一说,在罗喉家里,西瓜是切块吃的。一口一块那种西式分餐制,中间的西瓜心挖给曼睩,这是必然。
所以在这个瞬间,君曼睩确定自己绝对是走错空间了。因为她清楚明白地看到自家的大伯披散着金红相间的长发被按倒在沙发上,睡衣的扣子……不,应该说睡衣本身似乎被从中间撕裂,扣子崩得满地都是,苍白的上身在电影中的爆炸镜头下泛起淡红色的微光。
从曼睩的角度,只能看到他一只毫无情绪起伏的眼睛,其中神采和正襟危坐记忆中的他没什么区别。他手里捏着把叉子,叉子上插着块焦黑的不明物体。
至于为什么说罗喉是被按倒的——那才是曼睩认定为时空错乱的关键点。
一位素不相识的年轻人正穿着罗喉的灰底白棕榈叶花纹的睡衣,跨坐在她大伯腰上,一只雪白的手按着对方脖颈,似乎是要作出“掐死”的动作。
年轻人有满头银红的发,瀑布一样倾泻了满沙发面,不晓得究竟有多长。修长高挑的身段看上去灵活轻盈,似乎随时都能一扭身游回海底去。
听到响动,年轻人回过头来,让君曼睩见识到一张精致冷艳的脸。
在两人定格地对视三秒钟,足以让小姑娘将此人定义为“精致冷艳的精灵族”时,对面这位爷才突然反应过来当前的状况,只见红色开始迅速地打脖颈处向他的头顶延伸,那完美的脸蛋也出现了一丝扭曲。
“你怎么不告诉我有人会来!!”
低沉的嗓音带着恼怒响起。
“吾需要告知吗。”
于是冷美人发出了类似野生动物威胁的咆哮,随后也不顾君曼睩惊愕的视线,扑上去狠咬了一口罗喉的肩颈然后飞也似地蹿起来,脚不沾地地冲进了罗喉的房间。
剧烈的房门撞击过后,只剩下罗喉和君曼睩的对视。
“…………人鱼…………鲨鱼…………?!”
完全忘记该如何向大伯询问他两人的关系,君曼睩愣愣地盯着年轻人消失的方向,不自觉将脑中所想讲了出来。
罗喉无视肩颈处那圈完整的牙印儿,敛起撕裂的上衣,俯身捡着散在地上的纽扣。听到君曼睩的话,他咳嗽了一声。
“他叫黄泉。”
“唉?”
“嗯。”
“不……大伯……黄泉不是您养的小兔子……”君曼睩顿了顿,疑惑地扫视房间四周,“小黄泉呢?”
五秒钟的沉默。
“它去旅行了。”
最后,罗喉慢慢地低声回答。
君曼睩替罗喉从屋里找出了针线盒才离开,罗喉戴着老花镜坐在沙发上对穿在身上那件给兔子开了膛的睡衣倒腾了一会儿,才不得不放弃挽救它的性命。这件衣服用得比较久,料子被磨软了穿着舒服。罗喉蛮中意衣料柔软的触感,所以经常穿这件。这回好了,真正给报销了。
又试着缝了两针,结果因为衣服挂在身上,眼神也不大好使,一次扎上了食指一次扎上的肚子。罗喉咬断棉线,将缝衣针插进了线团里。
进了屋里,罗喉看黄泉窝在自己床上团在凉被里抱着他兔子年代的棉花小窝,膝盖还死死夹着那小窝的下半部分,生怕谁给他抢了去似的。
地位感强烈,不愧是野生动物。
罗喉这么想着,过去拿食指点点黄泉的后脑勺。
黄泉脸埋在自己的小窝里,闷闷地“唔噗”的奇怪声音,还往里面又缩了缩。头的动作牵连长长的头发往被窝里钻了点,活像一条长尾巴。
“黄泉,起来了。”
过了一会儿罗喉才出声,手背摸了摸黄泉脑后柔软的长发。
他这么说完,也不知黄泉听清楚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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