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桂看着茫茫苍天,在残阳鲜红之中,他冷冷地问道,“自古帝王多薄情,他还是那日的伍旬吗?”
薛蟠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人心的变化,他也不知道。三世为人,他看到了后三百年的历史大潮,却始终不敢断言人心,否则当年他又怎么会失败。“懊恼人心不如石,少时东去复西来。只能希望这样的事情,晚一天发生。”
薛蟠挥去了脑中的念头,郇昰如何不是他能够控制的,当下还有一个问题,看向夏桂,“你真的打算做一辈子的夏桂了吗?”
夏桂咧嘴一笑,“薛兄,这又有何不可呢,我记得石头记中的夏金桂嫁给了薛蟠,但是薛蟠已经变了,那世间早就没有了夏金桂。从记事的那天,母亲就把我当成了儿子来养,夏家已经后继无人,我要是一个女子,不过是嫁入后院受人闲气。但是夏桂是川北名将,今后大庆一定会有水军,还有比我更好的指挥吗,当年我可是参与了许多的战役。以后更是会震动大庆,毕生之年,只愿可以一展大庆之威。”
薛蟠看着面前的夏桂,这个人与当年木樨重合在了一起,却又完全不一样,她的手上、身上、甚至是灵魂上都染着鲜血,还有一种难以平息的仇恨,比自己也许更加的深重。
不去问木樨死在了那里,是南京大屠杀,还是百团大战,或者是滇西缅北大反攻。无论是哪种,她都没有看到最后的胜利,所以这种戾气转世而来,让她不能解脱,从此易钗从戎,丢弃了女子所有的软弱与温情,只剩下一个百炼成钢的心。
“这是你的选择,身份那里不会有问题吧,你这次一战成名,难保有心人会查清你的过去,如果要帮忙说一声就可以了。”薛蟠担心的只是难免有所疏漏,别说木兰从军,这可是欺君之罪。
夏桂嗤笑了一下,“放心吧,不应该知道的人和多话的人,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我怎么可能留人把柄。”
薛蟠忧心地看着眼神清明、毫不留情的夏桂,他语重心长地说,“我没有太多的希望,只愿你完成心愿,让大庆威震天下的时候,可以全身而退。木樨,这个世间不只是有国运与仇恨。”
夏桂闪了闪眼神,沉默了片刻,平静地说到,“乱世将至,没有那么多的温情,国之不国何以为家。何况先生认为我还能拥有平凡的幸福吗?!如有一日真的可以全身而退,也不过想要做个老渔翁,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不再入红尘。”
千里之遥,紫禁城中,郇昰接到了前方加急的来信,看到叛军已退的时候,他松了一口气。而当殷溪传回了薛蟠平安无事的时候,他才放下了悬着的心。
这短短的半个月,他坐在了龙椅之上,才懂了即便坐拥天下,但也掌控不了一切。只能看着心中人身陷险境,却连一同杀敌都做不到。
帝王,也把握不住世事的无常。说的万岁,也不过下臣的谎言,谁相信谁就输了。而父皇的身体,还能在支撑多久。
“三星齐聚,乱世已开!”一个老道人遥望西北夜空,喃喃说到,他等着这一天终于到了,却又隐隐害怕这一天的到来。因为没有人知道历史的变动,对于后人来说究竟是喜是忧。
☆、第七十五章
郇旪回到京城的时候;正好赶上了西北大捷的喜讯传了回来。这日大朝中,诸位大臣的脸上终于有了隐隐的喜色。想到大半个月前他们突然经历了江南的科举舞弊案件而引发的府衙门前静坐示威事件,太上皇强势地宣布退位传位于郇昰立即登机为帝的改朝换代事件,在新皇登基的第一天宣告了西宁郡王叛变勾结后蒙入侵中原的事件。这样接二连三地轰炸;饶是他们这些一直自谓心志坚定的老臣也吃不消啊。
可不可以放过他们已经不再年轻的小心脏。但是大臣们也都默认了五皇子成为新帝后根本没有捞着好事,皇上登基就遇到了大战不就是时局将乱的预兆吗?老臣们心中都有自己的一本帐,他们知道太上皇建立了大庆朝,它看上去的繁花似锦,其实有很多的不稳定因素;因为作为开国之君的太上皇,封的那些异姓王也好,还有那些爵位也好;都会成为郇氏王朝之后的绊脚石。
纵观中华之史,地方集权与中央王权的争斗;从西汉的七王之乱到唐代的安史之乱,就没有真的停歇过。西宁郡王不是历史上第一个拥兵叛国的王侯,也不会是最后一个;除非有朝一日,王室只是成为了一个象征。
但对于当下来说,叛军的失利让大臣们终于放下了心中的石头。之前,都已经听说叛军有百万之众,里面有许多的蒙古英勇之士。前朝与蒙金的战争才过了百年也不到,而宋末的蒙古汗国虽然没有能够占据中原之地,但是它对于东亚与西亚的冲击在史册中赫然在立。
大家已经做好了准备,从甘肃到川北这到防线也许是守不住了,不得不退至陕西,说不定在山西进行战役的相持阶段,也是极有可能的。所以,这次的战胜在大臣们看来是意外之喜,不只是他们,就连太上皇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个结果。
“皇上,天佑大庆,此战得以战胜,正是喻示着皇上龙泽天下,才能以少胜多啊。”
这位就差没有赤果果地说,皇上您看您一登基,虽然遇到了凶兆的大战,但是还是逢凶化吉,不正说明了您是天命所归之人,太上皇也是好眼光。
“皇上,叛军不过是一盘散沙,虽号称有百万之众,却必然不敌我大庆骁勇善战的将士,此番援军一到青海,收复了西宁的残部,大庆的西边是稳定了下来。”
郇昰让这些大臣们对于这次叛乱说说自己的想法,这些老臣们前段时间还在隐隐担忧着大庆不会就这样被破城了吧,万一要是山西也没有能够守住怎么办,可是捷报一传来,朝中就马上调转了风向,好像明日就可以将那些蒙古诸部收入囊中,疆地也能归入了大庆的版图之内。
在太上皇执政的后期,他倾向把有能力的大臣派到了地方上,那些人也都是他的心腹或者是为了继任者铺路的人,而京官却是稍逊一筹。这也是因为对于京城之地,太上皇已经把握在了手中,六部虽然要有识之士,但是地方上更需要强势的官员,才能压制住一些蠢蠢欲动的人。
郇昰接手了这个摊子之后,对于每日在朝会中看到的这些人,分成了三类。一类人话不多,做事勤快高效,是典型的实干派;一类人就喜好清谈,没事就上个折子,说些不管轻重的话,但是也不能小视了他们的力量,御史与言官尤多;当然还剩下了一群并不支持自己的人,他们的背后多半是站着另外一个皇子,或者一个与中央集权相对立的势力。
这不准备摘桃子的人就要来了,川北大捷可谓是绝地反击,没有赢的时候,有人会担心要是打到了京城会不会小命难保。但是一旦获胜了,他们又开始计算起了心中的小算盘。
“皇上,此次川北大战,粱盛虽有守城战胜之功,但是川北如今十室九空,此次伤亡惨重,驻西大军实乃险胜。他们还用了火雷这般的大凶之物,实在是有伤天合。粱盛虽然有功,但其不顾川北百姓性命,擅自应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入战场,如此作为,当记一过。还请皇上明断。”
“微臣附议,粱盛致我大庆百姓的性命不顾,强制征召他们入伍。百姓为了放抗他的暴行,逃入陕西才的以活命,此番作为虽是为了驱逐叛军,但是也有违国法,还请皇上明断。”
随后还有几人相继附议,在朝的都不是傻子,那明显是不希望粱盛可以因战受赏,这一站的功劳太大了,而大庆已经二三十年没有了战事,他们不希望武将做大。同时,对于火器一事,讲究有违天道的文官们,确实有极力反对的。
龙椅上郇昰的表情谁也看不出来,底下的大臣们心中也是没有底,皇上从前就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也不是那种冷淡的样子,但是就是看不出来他的喜怒哀乐来。或者确切地说,皇上似乎对于什么都没有满意过,对谁都是冷冷的。
还有大臣记得皇上面对太上皇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表情。他们又怎么可能通过读脸这个技术知道皇上的倾向倒是什么。太上皇呦,您怎么选了这么一位。
郇昰的眼神冷冷地扫过了刚才说话的几位,他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天赋,就是特别能记住发生的事情,从小时候在花丛中偷听到了父皇与宸贵妃的话就能看出来,他的记性有多好。
这几个人,他会好好地记住的。大庆差点就要失去西边的防线,现在来说这有违天合,要谈什么天合,不如把那些叛军全部格杀的好,罪在他一人,但是日后不就是都合了吗。
或者可以把叛军抓住之后,让这些人一刀一刀地杀了,这样成全了他们为大义牺牲了自我的仁和之道的精神,简直不能更好了,这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想法。
几位大臣在郇昰的眼神中不自然地抖动着双腿,为什么觉得汗毛直立呢,难不成皇上想到什么折磨他们的方法。他们可是老臣了,有新皇一上来就折磨老臣的吗,那么他们就去找太上皇告状。
郇昰没有说话,在他极具压迫性的眼神中,几个人额头已经隐约流汗了,刚想要为自己辩驳一二的时候,郇旪阴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凡是上朝的从来没有一个愿意听到他笑的,这位可是在江南让太多人尝到了十八大酷刑的滋味。据说江南的几大牢房中,从那之后,就哭声不断、鬼影重重。
“喔?也就是说你们认为粱盛为了守住川北,事急从权地招募当地青壮年是个错误的选择。而那些逃避了保卫大庆西边不受叛军侵扰的逃民,才是无辜可怜的。没有想到我大庆一朝,还能够出现像几位大人这样的菩萨心肠人物,真是可喜可贺啊!
这样一来的话,以后要是有什么战争,不如你们代替了士兵,亲自上阵吧。就用你们这番战争有伤天和的论调,来劝说他们怎么样?对方一定会受到你们的感化,化干戈为玉帛的。
正好后蒙刚刚提出了息兵的求和协议,就是几位大人一展身手的时候了。当下从甘肃到四川的城池都损失惨重,从修建城池到百姓安置都是大工程。不如几位大人让那些后蒙的王爷们大发慈悲之心,捐出一点银子来,也能造福我大庆的百姓。同时,也让他们可以洗去了手中的血迹,心向菩提,立地成佛。这个事情放眼天下,除了你等几位大慈大悲之人无人能做呢!三哥你说是不是啊。”
郇昶属于躺着也中枪的典型。原来他以为自己是父皇得力的儿子,也在六部中多年,没有想到父皇会选择了郇昰。要是父皇已经仙逝,那么他还可以闹一下,但是偏偏是退位,他又怎么能闹出点事情来呢。郇昶知道坐在皇位上的是父亲、还是兄弟,这之中差了很多。不如趁着父皇还在世,他低调一点做人,抓紧手中的实权重要,其他的事情,日后再说。
要是那个时候,郇昰不是人心所向,即便占着皇位又有什么用。而且他自己刚刚面临了丧子之痛,那个病病弱弱的世子还是没有能活下来,比起现在遥不可及的皇位,有一个继承人更重要。
这个月来,郇昶在朝上很少说话,也就是做好手中的事情,没事的时候,去看看父皇。谁想这郇旪一回来,就把他拖下了水。
还能怎么说,这群老混蛋也是够没有脑子的,前阵子他们提心吊胆的样子,都扔到坑里去了。现在说什么粱盛守城是有问题的,没有他的死守有你们的好日子吗。
郇昶并不是一个至大庆的危局不顾的人,先有了皇子的身份,才有了他的好日子,这一点他认得很清楚。他从来都是一个明白人,也许在皇位的问题上,心有不甘,但是先有了大庆,才有了皇位,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六弟说的对,皇上,几位大臣都是心怀百姓之人,更难得的是他们心中的仁义让人叹为观止,相信后蒙的王爷一定会被这种仁义所打动。为了洗去他们身上的罪责,而主动献出银两,只为了弥补其被西宁郡王挑起的叛乱邪心。”
刚才说话的几位大臣,看着郇旪与郇昶的一唱一和,咦,不是说这两位不合吗。还有,不是应该出现力挺他们,才能驳了皇上的面子这样的局面吗。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逆转,说好的统一战线呢?
不等那几人反应过来,郇昰一锤定音地决定了,“正如三哥与六弟说的,几位都是大仁之士,与后蒙的谈判就交给几位了。童吉、沈化你们既然对于百姓逃入陕西的事情这么了解,一定对于这次的惨重伤亡很清楚了。
如果后蒙的王爷献出的银子不够多,那么他们手中的罪恶是不能洗干净的,你们一定于心何忍。所以,这次的和谈中,也不多求别的,要足够能消除他们罪恶的银两便足矣。
卢愈,户部要配合这几位,快点算出来这次战中的伤亡损失,并给他们一个估算,要重建并安置好百姓需要多少银两。万万不可按照低的算,也不为难后蒙的王爷们,不按照京城的规模来算,就按照北静王所在太原作为标准吧。赎罪要有诚心才行,恢复到战前的水准没有什么难的,诚意是在高的水准中体现出来的。
童吉、沈化你们听懂了吗?!”
能不能说他们完全没有懂,这是赶鸭子上架吧,决对是吧!看看他们的小身板去了疆地会被后蒙人给吃了的,皇上不能这样啊。
郇昰没有给他们任何反驳的机会,“怎么还不领旨,难不成你们刚才自己说的话,都是骗人的,根本就没有那样的仁义之心!这可是欺君之罪吧,在朝的人都听见了啊。”
郇昰说的轻描淡写,但是童吉、沈化已经双腿发软地跪了下来,带着哭意地领旨谢恩了。他们要是真的回不来了,能不能先去辞别一下太上皇?
就在这场热闹中,朝会散了场,出了门王子腾摇摇头,新皇的脾气还不知道,但是目前郇旪是站在他那一边了。也不知道新皇是用了什么手段,把这样一个疯子掌握住了。看来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郇昰下了朝,就去了太上皇那里,关于火器一事,他自己是倾向于研制开发的,这么厉害的东西难道不应该掌握在大庆手里面么。
“难道你就不怕此物一出,有朝一日,会被用来对付大庆吗?”太上皇看着郇昰,他也是用过火器的人,当初亲征的战役中红衣火炮也是战胜前朝的关键之物。但是这样的利器,一个不好就会伤到自己。后来,他为了平稳四方,后二三十年里,没有在研制这样的东西,就怕一个不慎被有心人利用了去。
“父皇,如果我们手中握着的始终是最厉害的武器,那么其他人就是有了仿制品,也是落后我们一步,为什么又要有所畏惧呢。”郇昰认为不是他们不研制就可以的,四周的国家也可以研制,要是他们不做,对方做了怎么办。
在这个战役之前,人们还不知道火器的厉害,但是这次的绝地反扑,却让聪明人知道了它的威力。
“何况,川北一战此物的重要性与威胁性,一定会传入其他人的耳朵里,不说北边沙皇,就说西南的南安郡王说不定也……”
太上皇当然知道了郇昰的未尽之意,沙俄不属于大庆,知道这样的事情也许还要过一两年,但是其他的三个郡王就不好说了。北静王与东平王手中无兵权还能暂且不论,也不怕他们的存在威胁到皇室,但是南安郡王呢?
太上皇不着痕迹地看了郇昰一眼,他的儿子似乎还是那个当初的五皇子,但是真的是这样吗。“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