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就要这么转开,张起灵蹙了蹙眉,淡淡回道:“最近有点忙。”他没了继续谈下去的欲望,就再次看了看表。
陈文锦凑过来也看了一眼,还有一分钟就要上课了,她不便再留,就道:“要是打算办,您千万记得跟我说一声,校讯通我经常看不到,我这就去上课了。”
张起灵颌首。
陈文锦走开几步,居然又回过身来,不好意思笑笑,道:“你们没见过几面,拿这事拜托你不太妥当,不过如果张老师不嫌麻烦的话,平时见到吴邪,烦请帮忙照看照看他,这孩子生活习惯不太好,我们这些长辈也管不到,您见了他,就给他提个醒。”
张起灵点了头,回话和上课铃声混在了一起。陈文锦没听清楚,不过有这个点头就够了。
吴邪跟胖子约在食堂,边吃边商量正事。
“这事儿你该一开始就跟胖爷说,你那都是瞎试,”胖子难得在学校里吃上一次饭,十分新鲜,筷子挥得飞快,百忙之中对他道。
吴邪饿得厉害,一边嚼巴,一边“嗯嗯”听胖子滔滔不绝,跟他说各种进货渠道的业内秘辛,最后是:“行了这活儿我揽了,成了告诉你。”
胖子第一次来吴邪的新家,他没把自己当客人,大大方方参观过一圈,最后跑到能远眺教学区的那边阳台上,唉唉叹息:“这环境,这楼层,胖爷也想住学校来,可惜就是离上班的地方远点。”
吴邪也钻出去看了几眼,摇头道:“有什么好,吃个饭就得跑出两里外,周围住的全是老师,穿随便点不敢出门,碰着认识的,还得装孙子。”
胖子又嘿嘿笑:“那是你,反正没人认识胖爷,赶明儿我在你们楼下大厅打个地铺,路过的人看都不带看我一眼的,你信不信?”
吴邪笑骂道:“人家不看你,直接报警喊人抓你了。”
胖子坐到沙发上,抓起茶几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挠了挠头,开口道:“天真,不瞒你说,胖爷这次也有点事儿,想找你帮忙。”
上次在H市,胖子跟云彩有过一面之缘,之后再没忘记过。吴邪在电话里总听云彩云彩,不耐烦倒没有,不过耳朵上已经起了一层薄茧是真的。
帮兄弟的忙,义不容辞。吴邪帮胖子打听过,陈文锦被问到,还笑着问回来,说他是不是对云彩有意思。吴邪牺牲了自己,听过一次久违的唠叨,最终也只打听到,小姑娘在校党委工作,目前还是单身。
这远远不够,胖子追人风风火火,劲头十足,虽说现在还没有开始行动,但策略是既定的,投其所好,他想知道云彩吃东西的口味是甜是辣,理想型的意中人是酷一点的,还是温柔一点的。
吴邪听得龇牙:“哪一种你都靠不上!”
胖子很是不以为然,吴邪犯了愁,他要是拿这些事去问别人,届时人家再说他对云彩有意思,那就真是百口莫辩,说一万遍是帮兄弟打听,也说不清楚。
他想了又想,最后道:“这样,党委不是爱征文吗,我再牺牲牺牲,帮你写点东西,让你讨小姑娘欢心去,你看行不行。”
胖子大手一挥,豪迈道:“行,再给你加上这一项!”
胖子走的时候对吴邪道:“天真,你可别笑我,胖爷好不容易动了心,这跟耍流氓不一样,你懂吧?”
看他提到云彩的时候,那一脸神魂颠倒的模样,吴邪就说不出嘲笑的话来,点了点头:“那你可得做好准备,人家条件好,眼界自然也高,成了最好,没成你也别嚎。”
胖子笑骂道:“胖爷是标准的高富帅,没理由成不了。”
吴邪也笑了,异常认真地问他:“要是成不了怎么办啊。”
胖子浑不在意,道:“不试不知道。”
电梯停在五楼,“叮”声响了,吴邪一跃而起,把笔电扔在沙发上,明知道外面不可能听见,还是心虚地放轻步子,赤脚走到门边,扒在猫眼上,内心吐槽自己跟变态一样,往外边看了看。
其实他什么也看不到,猫眼视角很小,看的范围非常有限。
张起灵日常作息非常规律,应酬不多,只要找到他的授课时间表,起码他早上出门的规律,是很容易摸清楚的,回家的时候也是,偶有不准时,就可能是有事。
吴邪放轻呼吸,既感到酸涩不已,但也无比珍惜这样的机会。他想到胖子下午说起云彩时的神情,再熟悉不过,是他不敢在别人面前表露出来的自己,在日复一日的心心念念中发酵,如今这份惦记,在近距离中有了扭曲的危险。
他是平静不下去了,如果得不到任何结果,也许到了老态龙钟的时候,想起张起灵,他仍会痴态毕露。吴邪在脑子里想象自己皱得不成样子的脸,配上痴呆的表情,立时困扰得要弯下腰。他立马在“主动与不主动”的优劣表的右边,又加上了一条。
作者有话要说:
☆、12
12
吴邪将新书计划提前,写出了一份颇猎奇的大纲,开始尝试在剧情中融入经济犯罪。他没写过这个,之后粗略列出了一份参考书目的单子,从自己的书店进了一部分,潜心研究起来。
几天之后的这天,是个周六。
有很长一段时间,吴邪没有去过老校区的图书馆,一是忙,二是他已经跟张起灵认识了,再想在暗地里注视他,也不现实。
他吴邪门早,在法学区的书架上抱了好几本大书,都放到了张起灵平时坐的那张方桌——的旁边那张桌子上。
他的胸有成竹建立在无底的心虚之上,底气半点没有,偏偏面上还要装作镇定自若,把书翻开。
陆陆续续有人来了,吴邪望了一会,最后气馁了,老实趴到桌子上,做起笔记来。
手机早就关机了,又没有手表,借阅室的挂钟在门口,吴邪伸长脖子也望不到,就差抓耳挠腮,他头低着,苦大仇深的脸对着桌面,然后听见桌面被扣了扣的声音。
这绝对已经超出预想了,吴邪抬起头,张起灵站在他面前,盯了他一会,低声道:
“挪一挪。”
“……”空调的制冷效果太好,吴邪一个激灵,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争先恐后跳了起来,但他觉得自己的心都已经快被烫化了。
吴邪把书都挪到一边,张起灵在他对面坐下,侧头瞧了瞧那几本书,然后转回视线,把自己带的书放到桌上摊开。吴邪没舍得立即低头,还跟他脸对脸,两人对视一阵,都没有言语。
“你看你的。”
吴邪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笑了笑,重新把自己埋进书里。
这一上午过得妙不可言,与之前的坐立不安完全相反,心上人就坐在对面,吴邪居然没有抬过头,始终沉浸在书中,全神贯注,内心平静,像从无限高没有底的空中落到实处而生出的滋味。大喜过望之后的知足安宁,实在是奇妙。
在换书的间隙,吴邪才有心思想到其他。这一想,他立刻就晕乎乎,开始飘了起来。
他住到学校,又成为吃住都在这里的一份子,不免产生重回校园的代入感。而现在这个时候,他跟张起灵坐同一张桌子,静静地看书,时空交叉的错乱感侵袭了他。
吴邪吞了吞口水,身边没有任何时间工具,不知今夕何夕。
只是他很快饿了。
早饭吃得早,精神高度亢奋又消耗了太多能量,吴邪顿住笔,听见了咕噜噜的声音,从自己肚子里发了出来。
据说半饥饿状态最是美妙,有一点饿的时候学习效率比平时高很多,吴邪意识到自己不是半饥饿,而是已经饿得发慌了,注意力飘忽、握笔不稳,都是证明。
吴邪抬起眼,张起灵正埋头写字,目光凝在笔尖,神情专注认真。他既想做那支被握着的笔,又想当这支笔下那页写满字的纸。
吴邪想叫张起灵一起去吃饭,但苦于不知道时间,一想到口袋里手机的开机铃声,他就打消了开机的念头,轻声开口问:“张老师,几点啦?”
张起灵先抬头看了看他,才去看了一眼手表,看完却不立刻告诉他时间,只问一句:
“终于饿了?”
这话太容易让人多想了,跟他一直在等我喊饿似的,吴邪默默点头。
张起灵于是放下笔,把书关好,简短说了句“走吧”,等吴邪也把书规整好,就站起身,起身时手里拿着自己带的书,他下午大概不准备过来了。
外面的挂钟显示差五分十二点。
他们从侧门走出去,吴邪心痒难耐,转头看旁边这位,即使笃定是自作多情,也忍不住多嘴试探一句:
“张老师,你饿了很久了?”
张起灵不置可否,看他一眼。
吴邪咧开嘴,喜滋滋地说:“你怎么不叫我,我也早就饿了。”
这倒是没想到,张起灵淡淡道:“你看得很认真。”他的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语气倒是十足温和,没有半分久等的不耐,接着又补了一句,“我本来打算十二点叫你。”
他们像极了约好结伴来自习的学生,吴邪简直想钻到花坛后面偷着乐一会再出来,可是又怕张起灵嫌他神经,只好百般忍笑,同时脑子里瞬间闪过一点别的什么,差点被满腔笑意淹没,还好他及时抓住了,飞快道:“下次你就直接叫我。”
张起灵不明所以,吴邪装得像模像样,仔仔细细解释并问道:“我在筹备新书,要查很多资料,这段时间要经常往图书馆跑了,张老师也有来图书馆的习惯?不如咱们做个伴。”
张起灵听了没什么表情,只道:“最近事情比较多,来得少。”
这算婉拒了,吴邪话一出口马上就后悔了,刚刚憋笑憋得理智暂失,他知道张起灵一向独来独往,而且是正职工作繁忙的老师,根本不是随口一约就能叫来自习的同学,他做出这样的邀请,实在是幼稚过头了。吴邪意识回笼后,立刻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嚼碎吞了。
情绪由高走低如此容易,吴邪悻悻然,闭紧嘴巴,觉得食欲也随之消减不少。
西院食堂的刷卡机坏了,只能付现,吴邪很久没来过,自然不知道。他身无分文,只揣了一张校园卡,主动掏钱的计划施行不成,不过张起灵也没给他掏钱掏卡的机会,吴邪还在心不在焉选菜的时候,他已经付过钱了。
吴邪找到位子坐下,张起灵还没来,但是他的盘子已经在桌子上了,吴邪四处张望了一会,转了一百八十度才看见他。张起灵手里端着两碗汤,走过来放下,一碗递到他面前。吴邪把给他拿的筷子递过去,张起灵顺手接过,几套动作下来,倒也默契。
这顿饭吃得很好,饭后吴邪顺路跟张起灵走到停车场,看他取了车,吴邪站在外面,张起灵停到他面前,按下车窗,想了想,随口问:“什么时候回去?”
“晚饭的时候,吃完再回去。”
张起灵点头,道了声“先走了”,再看了看他。
吴邪冲他挥挥手。
作者有话要说:
☆、13
吴邪目送张起灵开走,想起了一件事。从西院到他住的地方,步行需要大约半个小时,可是他还背着书,比起读书的时候更是懒了不知道多少,不乐意顶着大太阳跋涉,不过整天开车来回的话,那份油钱估计要从银行卡里面跳出来打他,太不划算。
吴邪决定买一辆自行车代步。
当天晚上,解雨臣给他送了辆自行车过来,扯的是学生在食堂贴的求售二手车广告,这学生他正好认识,就直接付好钱,把车扛了回来。吴邪在自家楼下等他,拎着车转了转,没走几圈先自己笑趴在车把上。
解雨臣也笑他:“同学明天几节课?”
吴邪一身短袖T恤休闲裤,下午回来的时候还背了个书包,十足的学生气,到现在连自行车都装备好了,白天骑在路上,要是习惯还在,没准就一拐弯,跑到教室上课去了。
解雨臣看他笑得不能自已,忍不住也笑出声来。
他们其实有对比,解雨臣几年工作下来,社会人的习惯性格已经具备完全,生活重心大部分都放在工作上,眉宇间压着几分沉重,一蹙一舒都不轻松。他这样的,就算长得嫩,大部分学生也不会将他错认成同龄人。
吴邪的情况有点特殊,他大学毕业后没有参加工作,而是开了家小店,把店扔给店员,自己窝在家里,写起书来,还全心全意。他们一帮同学都在外面打拼,学法的人多数务实,在有些人眼中,吴邪这样的简直是消极避世,他的行为难以令人理解。
吴邪非常幸运,不用承受生活的重压,他的状态用 “保鲜”一词来形容,其实很合适,他就像是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现在又跑回来上课了,中间的断层几乎没有,而且他本人在多年的作书体验中,身上的书卷气一分没有褪去,反而愈加深厚,可是还不止这些。
吴邪都不笑了,开始认真骑车在空地里转圈,解雨臣还停不下来。
他知道这个人身上藏得最深的秘密,连吴邪也不知道,他的发小是这个秘密的共担人。
这个秘密才是吴邪的保鲜盒,他一直在保护这份感情,这份感情也保护了他,如今这种效果,在吴邪离本尊越近的时候,越发明显了,他满心满眼都是鲜活,原因一想便知。
解雨臣有多少次羡慕过吴邪,就有多少次嫉妒过张起灵,嫉妒他的不劳而获,这是一笔多让人眼红的财富,连知情人,都为知情感到与有荣焉,作为所有人的他应该填报申请交税才对!
他与张起灵有过几面之缘,闲暇的时候偶尔想起这个人,都要在心里笑:
“老师,公民都有纳税义务,您违宪了知道吗。”
解雨臣看了他一会就回去了,吴邪热出满身汗,撩起T恤下摆擦了擦,把自行车锁在自己的停车位旁边,啪嗒上楼洗澡去了。
他今天也过得好到十分,夜里躺倒在床上,回想起白天的图书馆和食堂,越发觉得香气扑鼻,各种味道混在其中,滋味难言。他终于下定决心,要积极地出现在张起灵的生活中,能参与到其中更是再好不过,同时不忘嘱咐自己,不要过分热切,也不刻意追求修成正果,因为过久的求而不得而放低姿态,得不偿失。
早上张起灵带着行李去上了第一节课,九十分钟的大课,时间关系,提前半个小时放了,这是他本学期的倒数第二节课,他要出差四天,最后一节也赶不上了,只好临时联系了别的老师,将两个大班合在一起安排答疑。
一个教室容量的学生很快散光了,其他教室正在上课,片刻嘈杂后教学楼很快安静下来。张起灵去了一趟办公室,放下课本,他难得来一次,没什么要整理的,走前倒是想起一件事,抽出夹在一堆工具书里的那本崭新的宏经教材,他记得里面有一张名片。
张起灵在教学楼门口等同行的老师,百无聊赖中,摸出口袋里的名片,眯着眼睛看起来,低头间,吴邪骑着他刚买的自行车,悠悠哉滑了过去。
外面阳光炽烈,晒得人睁不开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14
14
吴邪平日里经营书店,买卖虽小,但走货行销,他郑重对待每一项,做出的决定无一不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得到的结果也大多不坏,刚开始的磕磕绊绊除去不提,近两年唯一一次失策,就是出在那本宏经教材上。
如果说教材还只是引子,那从那开始,遇上有关张起灵的事,他的表现就没有一次跟“聪明”一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