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帘子一打,车内锦衣华服的人就露出真容来,笑吟吟地喊道:“贤弟!”
贾蔷一见,心想:怎么是他?
原来是水湛的二哥,安慧王水潇。
看见他,贾蔷就想起那日也是因为这厮出现,叫金恒绍大吃醋而特吃醋,结果当晚在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就和金恒绍滚一块去了,后来又闹了那么一出,现在和金恒绍简直就是仇人一般,真正叫人想起就觉得人生惨淡。
虽然事后贾蔷反思也是自己心思别扭,但是人常有的毛病就是推诿责任,何况贾蔷的性格本身有些傲气,他便觉得如果没有这厮出来搅这么一棍子,自己能如此倒霉吗?
贾蔷心里虽然警惕,知道这家伙来肯定是有些什么名堂的,说不准就是那下三滥的事情,但是,对方是郡王,身份摆在那里,不可以不尊敬。再说,人家也没有明显表露出意思来就是要把他怎么地吧,而现在,贾蔷既然是宁国府的当家人,少不得外面的一应事务、人情往来都要料理,只有去主动结交权贵的,哪有把人往外撵的道理?
少不得还是只有恭恭敬敬把这厮打发了去才是道理。
贾蔷便迎了上去,笑容满面地给水潇行礼问好,水潇亦是含笑做出虚扶的手势,一时看起来融洽无比。
贾蔷将水潇往里请,水潇亦不推辞,两人一路客套着进了宁国府的一处专门待客的大花厅,贾蔷便吩咐下人沏上最好的茶来。
两人都坐着饮茶,一时气氛有些冷场。
贾蔷忖度着水潇的来意,试探地问:“不知王爷今日来,所为何事?”
水潇斯条慢理饮了口茶,说:“我今天来,确实是有一句要紧的事情想要和你说。前儿我求着皇兄让我出来当差,皇兄便让我先去户部习学着办差。我呢,说老实话,这些年光顾着玩去了,搞不太清楚里面的门道,我府里的长史官给我进谏说: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王爷我就是那举千斤鼎的李天王,也得有个左膀右臂才举得起来不是吗?所以,我便和皇兄说了,想要安插几个得力的人一并去户部干几件大事。人选嘛,我倒是有,就是不知道根底,不敢重用,我想着你不光是学问好,又是湛儿的同窗好友,比别人信得过。你若是同意,我马上就可以向皇兄禀报。你这一去,就是正五品的实职,岂不比现在在翰林挂个六品闲职好上数倍?再如果,咱们差事办得好,到年底考核时,我再大大地给你记上功劳,另外向皇兄表奏,那样的话,贤弟飞黄腾达之时便指日可待了。就不知道贤弟意下如何?”
贾蔷心里瞬间转过千百个念头。
说起来,现在宁国府算是彻底垮了,虽然看着外面的架子未倒,实际上早就被那些官场的势利眼看扁了。以前贾珍虽然也没官职,好歹顶着个神武将军的虚衔,再有往日的体面威风撑着,逢年过节还有些个大户官宦可以走动,互通消息。现在,贾珍父子被流放,等于在政治上被判了死刑一般,不过是数月的光景,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叫宁国府上上下下的几百个人都尝遍了其中滋味。偌大个宁国府落得如此境地,不光要靠荣国府的经济援助来度过难关,在官场仕途上亦是要仰仗荣国府的扶持斡旋。
现在水潇抛出橄榄枝,条件听起来很诱人。可是,俗话说:天上不会掉馅饼下来。先不说水潇心里对自己打的那点子小算盘吧,就说凭着素日刮到贾蔷耳里的一些听闻,再细观水潇为人做事的风格,全是一派游乐人生的闲散态度,哪里值得托付仕途啊?
若是答应了他,短时间内肯定是风光的。想想贾政,宦海沉浮数十年也不过是个从五品,现在自己跟了水潇,马上就高过贾政一头,倒是马上可以在荣国府那帮子捧高踩低的人面前出一番风头。可是,老话怎么说的来着?登高跌重。刚才水潇自己也说了,他原本是喜好玩乐的,在官场上混这是头一遭,户部是个怎样的情形压根不知道,说不准就要栽多大个跟头。他水潇栽个跟头不要紧,反正他“背靠大树好乘凉”,而自己是毫无根基的,一旦跟着水潇一起落马,恐怕就一辈子都难得爬得出来这泥沼。还不如现在这样,虽然只是个六品小官,好歹是一步一步踏踏实实自己走出来的。
贾蔷便干笑了两声,说:“王爷太看得起我了,我也是才开始在部里习学来着,还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呢,能帮得上王爷什么忙?再说王爷手下尽是精兵强将,谋干了帐前效力的,哪里轮得到我瞎出什么主意?”
水潇的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眯了起来,说:“我说,你这么个明白人,怎么就积粘了起来?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运气,你却还往外面推?”
贾蔷正想说两句缓和的话,却见母亲房里的丫鬟碧桃慌慌张张冲了进来,说:“大爷,不好了!太太跌倒了!”
贾蔷心里一惊,连手中的茶碗都摔得粉碎,便忙忙地向水潇告罪说:“王爷,恕下官不能相陪了。”
水潇有些扫兴地站起来,说:“令堂身体要紧,你先去忙吧。闲下来好好想想我今天说的,什么时候想好了,就给我捎个口信去,我好做安排。”
水潇抬步欲走,却又停下,看了一眼贾蔷,说:“还有,水湛的下落,你想必是知道的吧?这孩子太任性了,闹得我们阖府不得安宁都不说了,圣上也过问过几回了,我都给你们打着掩护,不叫圣上知道你和水湛的关系好。不然,你别说当官了,说不定现在得在刑部蹲着,什么时候交代了水湛的下落什么时候才可以出来。你自己说说,这么大个人情,你可怎么谢我啊?”
说着,水潇暧昧地冲着贾蔷挤挤眼睛,优哉游哉出门去了。
贾蔷楞了一下,心里有些怒气:他妈的到底是你的弟弟还是我的弟弟啊?我帮着你家护着水湛,你当哥哥不说谢我替你们担了干系,居然还倒打一耙?真是个没心肝的。
不过想着母亲要紧,贾蔷也不好细问水潇什么,只得由他去了,自己也随着碧桃匆匆去了母亲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对不起,坑了大家五个月,主要是这篇文是我没有仔细考虑就胡乱写的,现在看看,简直太坑爹了,把小蔷美人写成这副倒霉相,还有他倒霉的小攻,嘤嘤嘤,本来想全文大修来着,一看那字数,17万字,还是算了吧,有这功夫,咱都写一本新的了。
所以,就这样写下去吧,本周力争完结,对不起大家了,抱大腿求原谅,以后绝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第 67 章
贾蔷之母这一跤跌得非同小可,眼也歪了,嘴也斜了,半边身子都木了,请了几位大夫来诊治都摇头说是贾蔷之母年老体迈,恐是中风,难以医治,均表示束手无策,急得贾蔷心头上火,连嘴上都起了一溜儿小燎泡,疼得说话都变成大舌头了一般。
偏偏这日贾母还派了人来问贾蔷母亲这边对亲事的看法,这才知道贾蔷之母的病状,倒是又喊人回去取了几样药材送过来算是慰问之意,但是荣国府那边并无一位正经主子过来探望,叫贾蔷心里暗气。
好在次日金恒绍得到消息,便请了一位太医院的御医来为贾蔷之母诊治,那大夫捻须沉吟了好一会,开了药,才说:“现在这样子,也是没法子了,只有慢慢调养了,据老夫看,还是大人平日里饮食太好了些,又不爱动,许多小毛病攒到一块儿爆发出来,以至于有今日之祸,到不是跌跤的缘故。现在开始,饮食上要更注意,尽量要吃清淡少盐的饮食,平时多活动,多叫丫鬟给大人揉捏身子,多晒太阳,还有,要多陪着大人说话,多顺着她的意才好。”
恰在此时,荣国府那边一个婆子走过来,说:“小蔷大爷,老太太找你。”
贾蔷没好气,本不想去,说:“没看见我这里忙着吗?”
贾蔷之母便紧紧地握了握儿子的手,目光殷切。
贾蔷知道这是要他去,回望母亲的目光中带上了无奈。金恒绍观察这母子的情形,善解人意地说:“你去吧,这里我来照顾伯母。”
贾蔷虽然心里不愿意得他的恩惠,但是,形势不由人,只得说:“好吧,我去看看就回来,有劳金兄了。”
贾蔷到了贾母上房,贾母档幕故羌智竞屠铈杜铉涞幕槭拢馑际侨缃窦热患智局覆×耍馐露徒屑智咀约耗酶鲋饕夂昧耍胁恍卸几鲎蓟埃獾萌思遗椅选
贾蔷便说:“谢老祖宗好意,万事都为曾孙考虑。只是,如今我母亲正病着,还以给母亲延医请治为要紧,哪有心思娶媳妇?”
正说着,一会儿,就看见王熙凤顶头儿进来,面上神色非比寻常,一进来,就说:“老祖宗,宝兄弟那里出了点子状况,孙媳妇不敢隐瞒,还请老祖宗移步过去亲眼看看的好。”
贾母一听,顿时慌了,马上就由王熙凤扶着要往大观园内去。贾蔷乖巧地说:“我也去看看宝二叔去,若是有什么费力气跑腿的差遣,老祖宗只管吩咐。”
一行人到了怡红院,只见到处是丫鬟们跑来跑去,一片混乱。
到了宝玉房外,就听见里面传来哭声。
贾母心头一紧,差点摔倒,还好贾蔷也帮着搀扶着,才稳住了脚步。
贾母进去一看,却是宝玉的乳母李嬷嬷正坐在宝玉的床边大发悲声,袭人等几个丫鬟围在床边,都是一脸焦虑之色。
贾母再一仔细看宝玉,眼睛直愣愣地,连人都不认识了一般,叫他坐着他就坐着,叫他躺下他就躺下,躺下后口角还有津液溢出,跟个傻子似的,也慌了神,搂着宝玉就“心肝儿肉“地长一声短一声地哭了起来。
旁边王熙凤就问着宝玉房里的大丫鬟袭人等几个人,才知道是在林黛玉房里回来就成这个样子了。又有更详细的说是宝玉发病前是和黛玉的丫鬟紫鹃在一起的。
贾母还以为是紫鹃怄着宝玉了,连忙叫人唤了紫鹃来,揪住紫鹃到宝玉的床前喊宝玉打。宝玉却一把抓住紫鹃的手,哭了出来,说:“林妹妹要回苏州的话,带了我一起走。”
贾母这才知道,原是紫鹃随口说了一句“林妹妹要回苏州去”才惹出这么一场事出来,心里暗自叹息,却是不好多说,又唤了太医来看治,说是“一时急怒攻心,痰迷心窍,多宽宽心就好了”,贾母才放心离去。
如此闹了这么一场,贾母也无心思操心贾蔷的婚事问题了,贾蔷便也趁势脱身。
回了宁国府,金恒绍已经安排母亲喝了药歇息下了,却还没有走,拿了一本书在外间守着,见贾蔷回来,就丢了书,笑脸相迎。
贾蔷心里过意不去,说:“我家的事,倒是劳烦金兄费心了。”
金恒绍只是笑笑说:“哪里。伯母待我至好,今天偶遇伯母小疾,能为她老人家侍病榻前,略尽寸心,倒叫我心中宽慰,不枉老人家素日待我。”
贾蔷不好说什么,只得扯扯嘴角笑了一笑,道一声“多谢金兄。”
金恒绍见贾蔷没有留他的意思,讪讪地要告辞,却又说:“我进去和伯母说一声再走。”
贾蔷和金恒绍一起进了内室,贾蔷之母此时恰巧醒了,见贾蔷进来,颤颤巍巍地说:“老太君喊你去,可是为了你的婚事?”
金恒绍瞳孔瞬间紧缩,望向贾蔷的眸中幽光闪烁。
贾蔷本来不想当着金恒绍说这个事,只是此时母亲专门提起,不好隐瞒,只得低着头,低低地“嗯”了一声。
贾蔷之母说:“那你怎么回复的?”
贾蔷无奈,只得说:“我说待母亲病好之后,再做理论。”
贾蔷之母叹息着说:“就怕我这病是好不了了,唉,娘倒是巴望着你早些将媳妇娶回家,在我死之前可以看到乖孙子,就是去地底下也有了点念想。”
一边是母亲老眼中的殷殷期望,一边是金恒绍带着受伤意味的凌厉目光,贾蔷觉得自己两头都难以周全,只得敷衍着说:“儿子不孝,以后会让母亲享福的,现在且急不到这一头来。母亲还是安心养病的好。”
贾蔷送金恒绍出去,两人一前一后闷闷地走了一会儿,到了会芳园墙角下,金恒绍突然一把将贾蔷扯到树荫之下,明亮的眼睛里似乎有两小簇火焰在跳动,他说:“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贾蔷烦恼地说:“能怎么想?刚才你不是听见了吗?我母亲要我娶妻生子。”
金恒绍咬着牙说:“那我怎么办?”
贾蔷诧异地看着他,说:“你?你难道就不娶妻生子了?”
金恒绍重重地一点头,说:“我只想和你在一起。”说着,他执起贾蔷的一只手贴在胸口,说:“以前的事情我很后悔,你吃了许多苦,可恨那时我没有能力保护你,还一时鬼迷心窍伤害了你。我这些天想着这些事,难受得不得了,你看——”
金恒绍拉开衣襟,贾蔷惊诧地看见他的胸膛上刻着一个“蔷”字,慌得说:“你这是做什么?”
金恒绍将贾蔷的手使劲按在那个“蔷”字上,说:“这是我每晚每晚睡不着,想起自己干过的蠢事,就划上一刀来惩罚自己,连着十多天的不眠之夜,终于刻下了这个刻骨铭心的字。”
作者有话要说:挖大坑的人很羞愧,不过还是弱弱地想求留言。
☆、第 68 章
贾蔷哑声说:“苦肉计对我没有用。”
金恒绍痛苦地说:“那你究竟要我怎么样?我是不好,可是那天,你那么决断的样子,我真的是不知道该如何挽留住你,一时急得上火,才会……”
贾蔷审视着他的神色,知道这一番话全是出自他的真心,脸上神色渐缓和。
金恒绍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些年,察言观色的本领早就是炉火纯青,见他神情松动,又加之确实是心有所触,便顾不得许多,再次拉住贾蔷的手,表白说:“你要怎样才肯信我的真心?我只恨不得此时拿一把刀来把心挖出来给你看,你才知道我爱你的心有多真。”
贾蔷不屑地说:“花言巧语!”就甩手要走。
金恒绍急忙拉住他喊:“小蔷!”心急之下,一个用力,就将人揽在怀里。
金恒绍还以为贾蔷会奋力挣扎,没想到他竟然是一动不动地依着自己的胸膛,不知道他心下是如何计较的,反而生出惶恐之心,怕贾蔷又怪自己孟浪忘情,可是转念一想,自己确实是字字句句都是摘心至腹之言,不禁又委屈地说:“小蔷,我…我…我……”
一时心急,又无从为自己解释分说,不由得怔怔地落下泪来。
贾蔷突然伸出手指,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水,放入自己口中,轻皱眉头,说:“真苦!”
金恒绍只是心酸地凝视着他的眼睛,揽紧了怀里的人。
贾蔷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此时他高大伟岸的身躯轻轻颤抖,如同闹市走失的孩童一般脆弱。贾蔷想到隐忍坚强如金恒绍,如今为了祈求自己的原谅和爱,竟然会如此情态,不禁被深深触动,说:“有时候,人和人之间就如同剥洋葱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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