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牙缓缓放下茶杯。瓷器碰撞产生清脆的声音。他望着杯中旋转的茶叶，慢慢露出一个苦涩的表情。
“这就是我为什么留下亚路嘉啊。”
这一句话就像什么强力的冷冻剂，周围的人刷一下全闭了嘴。
气氛一时窒息，刚刚提议的人终于醒悟到他所考虑的东西奇牙也早就考虑到，他还是说错了话多了嘴，此刻只有惴惴不安地看着副会长的表情。
奇牙没什么表情，还是那样淡淡的，仿佛一切事不关己的样子：“留着这么一个完美的人质，保守派对我可是一百个放心。”
可越是这样淡然的态度越是让人心惊。有忠诚的下属已经面露不忍：“大人，您这样真的值得么？为了杰，您把所有的东西都赔进去了……”
“不要说多余的话。”奇牙冷冷打断。沉默中他的背挺得笔直，孤傲的背部线条像是能载千钧力，不知不觉就让人跟着他的话去做事，“这次引导媒体的事情处理得很好，你们抽空去给点甜头，这样他们才会继续听协会的话。”
他思维清晰，一样一样地把任务吩咐下去：“第二次黑暗大陆远征的计划终于偃旗息鼓了。该通融送钱的你们去办好，原来安排的那些人也可以慢慢撤回来了，不过卡金国还是不安分，盯紧一点。”
“幻影旅团抓捕点到为止，做做样子就好，别真投入那么大精力。”
说到最后他顿了一会儿，然后悠长地叹了一口气：“明天是名誉二星猎人雷欧力·帕拉丁奈特的忌日。”
他压抑着声音：“提前去那里清扫一下，准备白花。我和小杰会去看他。”
作者有话要说：
☆、Part 11
杰·富力士的故事虽然最终没成传记，却还是以连载小说的形式在杂志上发表了。新一代的孩子基本都是听着杰·富力士的事迹长大，现在有了细节的具体的还原的猎人协会主写的小说，一时间成为最受欢迎的文字作品。
这大概是一个荡气回肠的传说。第一次黑暗大陆远征，少年随队，不满协会和V5不顾后果的偏激做法而遭排挤驱逐，最后被小人所害迷失在森林。
但不久，协会和V5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了代价，他们不仅在远征中损失了将近九成的同伴，更是除了噩运一无所获。为数不多的战利品里，一种据说能治百病的奇怪花粉更是吸引到了恐怖的食人蜂。
然后灾难开始了。这些繁殖能力超强的食人蜂被花粉吸引，一路跟随返程的远征大军回到了人类的世界。在这里它们大肆繁衍发展壮大，肆无忌惮以人为食，占领了近一半的土地并且给人类带来毁灭性打击。
杀虫药不管用，各种物理的化学的手段都使了还是不管用，用炸弹炸效率太低而且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就连猎人协会一时间也是手足无措一筹莫展。
英雄此刻出场。十七岁的小杰带着同伴奇牙走出了受困三年的迷雾森林，他们不计前嫌，回到猎人协会总部，却看见这个无人能解的人间地狱。
怎么办？
小杰的回答竟然是毅然决然重返黑暗大陆寻找食人蜂克星。此刻没有人敢再回到那块恐怖的地方，更多人则担心，再次踏足会带回更多的灾难。小杰为了排除万难前往，无奈立下誓言，说除非找到天然杀虫药，否则永远不会回来。
所有人都以为那是两个疯了的年轻人去白白送命。但奇迹发生了，他们在五个月后平安返回，并且带回了拯救人类的毒树汁。
小杰发现了食人蜂会被毒树汁的香气吸引，于是组织猎人协会展开救援。他手下的医疗猎人将树汁成分提纯，炼出高效的毒药。食人蜂闻到毒药的味道争相来食，先是啃食的被毒死，接着所有靠近树汁的都纷纷死亡，并且很快形成了只在食人蜂之间传染的致命传染病。
在他的指挥下猎人们纷纷扛起责任。最终，食人蜂全部感染病毒，以艰难的速度慢慢慢慢地消失殆尽。虽然耗时长，一共用了一年多才杀灭最后一只食人蜂，不过好在灾难终于过去。
故事至此转入大结局，人类在废墟上在尸体上开始重生了。
带来灾难的V5政府和旧猎人协会被贬入鄙视漫骂，新一代思想家政治家经济学家医学家生物学家成为主流。V5没能再爬起来，猎人协会却因为形成了以杰·富力士为会长的新面貌而重新崛起，甚至还获得了比以前更高的威望和权力。
最终结果，人类失去了三分之一的人口。人类获得了全新的希望全新的面貌和全新的精神。
“杰和奇牙的情谊真是感人啊！”有人这样感叹，“当时小杰提出要重返黑暗大陆找杀虫药，没人肯跟他去，只有奇牙立刻站出来了！”
“这儿写着呢。”有人念，“整个协会里静悄悄一片。所有人都以看疯子的眼光看向中间站着的少年，更有甚者已经表现出了怜悯和嘲讽。
“莫老五不得不站出来打破这个诡异的气氛。’小杰。’他说，’连你的父亲金·富力士都在那地方失踪了。你更是被困了三年好不容易才回来的，我们实在不希望你有任何危险。’
“小杰却梗着脖子，眼神坚决，一言不发。这时听到轻轻的一阵叹气，一直站在旁边的奇牙·揍敌客走了过来，拍上小杰的背。他用一种无奈的声音说：’我陪你去。’ 于是两个人就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中走出了猎人协会的大门。”
听的人拍手称赞：“哎，真是让人唏嘘，关键时刻最重情谊的偏偏是揍敌客家的人。”
“那个人才不是重情谊。”有反驳的，“奇牙亲手杀了揍敌客通缉犯。虽然是通缉犯，但也是他的家人，竟然就那么轻松地给杀了！怎么能说是重情？”
“也许是因为和家人反目成仇什么的……”
猜测永不停止。每个圣人都有过去；每个罪人都有未来。
奇牙想，如果不是小杰让人措手不及地宣布了他担任副会长的命令，那他现在应该正静静隐藏于某处，遥遥张望阳光吧。
曾经下定决心要消失，却被小杰的一句话打碎坚持，他找到了完美的名为“保护小杰”的借口然后厚颜无耻留了下来。
“我只是觉得，如果真要我当会长的话，旁边一定要有奇牙在才行。”
“你……”
“我知道我任性了，都没有事先问一下你的感受，对不起。你要是不愿意当就算了。”
“我……”
“奇牙，你会陪着我的对吧？”
午后的阳光翩然纸上。活下来的人在称颂庆幸中阅读油墨印刷铺排而成亦真亦假的故事，或者情绪跌宕或者静思缅怀。痛苦总是把世界朝好的方向推进。
于是传说已经结束。
而历史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借用了“银河英雄传说”的句子，向田中老师致敬。
☆、part 12
Part 12
两个人在青草地上走了好一会儿才看到那个白色的方方的墓碑。
说来也奇怪，第一年还会伤心痛苦每次思念都黯然伤神，等第二年第三年就能平静相待，现在甚至能看着逝者长眠之所欣慰一笑。
前两天刚刚下过雨，墓碑显得很干净。两人把花给献了，然后蹲下来，听着彼此的呼吸声谁都没说话。
“我以为，至少今天，他是会来的。”良久之后小杰闷闷地来了一句。
奇牙闭上眼睛：“他说了，永远不会再见我们。”
“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他不会有事的。就算为了延续窟卢塔族的血脉他也会保全自己。”
“嗯。”
依稀就想起重聚的那一天。金发青年满眼血丝，看到归来的奇牙和小杰，一时间又哭又笑极尽失态。
“你们没事。”他捂住眼睛，“感谢你们，平安无事。不然我真的无法允许自己继续活下去。”
“酷拉皮卡。”再如何也是三年前的事情，小杰丝毫不准备计较，“当年V5的人要赶我走，是他们的责任。虽然你没能说上话，但你也尽力了，不怪你。”
“可是为了安抚我，他们给了我更大的权力更高的位置。”酷拉皮卡惨笑着，“而我为了火红眼接受了。”
小杰毫不犹豫：“那么我原谅你。”
金发青年闻言抬起头盯住小杰的眼睛。瞳仁中的红色慢慢散去，随后变成彻底的死灰色。他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在旁人的记忆里他已经很久没有笑的这么温柔过。
“但我不能。”最后他这样说，“知道你们平安就好。等食人蜂事件平息了我会离开，永远不再出现在你们面前。”
说到底，酷拉皮卡是想赎罪。他为了火红眼，抛弃朋友，抛弃世界。他的惩罚便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却永远也得不到救赎。
小杰还想说什么可是奇牙拦了下来。
“酷拉皮卡有自己的决定。”奇牙安抚地搭着他的肩膀，“你就成全他吧。”
于是不久以后，雷欧力死了，酷拉皮卡失踪了，世界上只剩下了小杰和奇牙两个人。
风中白花的花瓣被扯的一会儿前一会儿后。阴凉角落里青苔密密麻麻爬上来，似乎不久就会覆盖住墓碑覆盖住雕像覆盖住一切仍是纯白的东西然后天底下绿油油就全是毛绒潮湿的青苔了。
青苔下的全是石头，石头，石头。
作者有话要说：
☆、oart 13
扫墓回来后会长和副会长看上去神色如常没什么不对的，这让秘书微微松了口气——他记得第一年去扫墓之后，小杰把自己关在房间三天三夜粒米未进。要不是最后亚路嘉劝解，估计还有得消沉。
“昨天让你查的事情，结果如何？” 回归工作的会长第一个问的就是这个问题。
秘书立刻翻本子，将夹在里面的文件递上：“都在这里了。飞机事件里死的，除了政客，还有一个对我们造成过损失的舆论记者，还有两个控制金价，间接导致舆论鼓吹第二次黑暗大陆远征的大资本家，都是有可能影响到我们的人。”
小杰只扫了一眼就皱起眉头。
“真是巧。这些人都死了，那我们下面接的政府联盟的任务就轻松了，帮助推行福利计划完全没有阻碍啊。原本可是担心只有百分之二十的成功率呢。”
——说的是好事，可这语气听上去绝对不是高兴。秘书低下头去不敢接话。
“那蔷薇炸弹的出处呢？查出原来是哪儿的了？”小杰又问。
“只有这个，怎么都查不出来，我们管理的蔷薇炸弹一个没少。”秘书推眼镜，“除非外面有遗漏没被回收的。可这个也基本不可能……”
“是不可能。回收蔷薇是亚路嘉动用能力办成的事情，绝对不会有遗漏。”
“我想，是不是那个根本不是蔷薇炸弹，旅团骗人才说那是蔷薇。”秘书低头，“但是当时阻止爆炸的是奇牙大人，如果不是蔷薇，他应该立刻就能发现，并且会告知我们的。”
小杰的注意力却已经转移：“这件事，确定是旅团干的了？”
秘书犹疑：“旅团团长并没有发表任何公开声明，大概，是默认了吧。这也比较符合盗贼团的性格。”
小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猛地倒向椅背，悠长叹气：“库洛洛啊……”
这反应让人摸不着头脑，不知该喜该忧。秘书惴惴不安地问：“会长，你问这些是为什么？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小杰没立即答话，而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的眼神平静，像是前所未有的冷静控制了他，而对于此时的他而言偏偏冷静又是最可恶的东西。
“我喜欢苹果，不喜欢梨。”然后他开口，悠悠地像是在说一个故事，“刚巧，他也不喜欢梨。”
“但是梨子比苹果多得多，太多了，苹果藏在里面都找不到了。没办法，他只好自己吃掉了所有的梨子，然后把找到的苹果送给我。这是第一个结局。”
“我喜欢苹果，他喜欢橘子。”小杰接着说，“他把他全部的橘子都送给了我。但是我想要的只是一个苹果。而他知道这一点。这是第二个结局。”
秘书静静地听着不敢说话。这似是而非的东西让人难以理解，他却知道小杰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您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奇牙大人的么？” 作为秘书，他只能这样问。
然后小杰噗嗤一声笑了：“这两个结局，都是好结局。”
再然后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轻飘飘的飘在空气里，重重沉在人的心上。
“我都知道的。”
——我都知道的。
像是下定决心一般，他拍了拍脸重新振作起表情，然后吩咐秘书。
“让奇牙来一趟我办公室，我找他。”
作者有话要说：
☆、Part 14
奇牙和小杰的卧房靠得极近，办公室却离得极远，一个在协会大楼西边的角落，一个在东边的高层。小杰估摸着奇牙要十五分钟之后才能到。他一边等一边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转圈，书桌上有一杯茶，被他端起来一口气喝干。
“咳咳咳……”
喝太急，呛着了。红茶析出透明宝石般的色泽，他一时间思绪紊乱，恍惚中似乎摸到了宝石温润的质感。
宝石——这瞬间神经被戳得一痛。小杰迅速扔下茶杯，用手捂住双眼。
曾经有一块红宝石。
“喏，这是我妈给我的，说让我给最重要的人。”
当时小杰正关心另外一个问题：“奇牙你和你的家人和好了吗？”
奇牙撇过视线：“切，只是上次回去看了一眼。食人蜂的事情让他们的生意一下子少了不少，肯定是没事干了才想起来良心啊温情啊什么的。”
小杰很老实地笑：“和好了啊，太好了。”
“喂！”
“这个红宝石给我真的可以么？”
话题突然转变，奇牙措手不及，然后莫名其妙红了脸：“废什么话！要你拿你就拿着！”
小杰那时候刚刚被捧为英雄。他没什么自觉，只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好。世界复活了，他和奇牙越来越不可分割了，奇牙能获得的幸福眼看着也越来越多了。
他满怀希望将宝石收下，炫耀似的用一根绳子栓起挂在脖子上。
“奇牙，下次我就带着这个，和你一起回枯戮戮山看看。”
“……枯戮戮山？你疯啦。”
“现在他们已经不逼着你继承家业了，还把亚路嘉释放了，你总应该回去看望一下的。”
“我……”
“就这么说定了！”小杰做主，“米特阿姨说了，奇牙是’近乡情怯’，一定要有人推一把才行的。”
“喂……”
温馨的开局，温馨的收场。小杰甚至开始准备给揍敌客家的礼物，什么古老名墨，香茗茶叶，天锦绣布，世界各地搜刮了不少好东西。
但事情总是朝着最意想不到的方向急转直下然后逼人认清楚理想和现实。思维定格到了那个夜晚，在一片惊叫中银发青年以雷电开路然后将染血的通缉令狠狠扔在地上冷酷转身。
外面正下大雨，他推开审议厅的大门不容阻挠在惊呼声中闯入。脚下的地毯湿了一片。
“伊尔迷·揍敌客我已经杀了。”在高台上奇牙甩下一手的血，下巴高昂，顶天立地，“基裘·揍敌客和柯特·揍敌客也已经确认死亡。”
他像是看蝼蚁一般扫了眼满面不可置信的听众，然后扯出一个随意的薄凉的微笑：“现在，谁还有异议的，尽管给我站出来。”
台下死一般的寂静。
“很好。”看着那些人目瞪口呆的嘴脸，奇牙非常满意地点头，“现在起我就是猎人协会的副会长。不想死的，就别惹我。”
杰·富力士已经忘了当时自己的表情了。他只记得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