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北静王走后一个时辰,蒋玉菡便悠悠转醒。
一看自己衣衫不整,心下大惊。又觉头脑一阵胀痛,便知是给人下了迷药。但是前思后想,也不觉得自己吃过用过什么来路不明的东西。不过好在,身上并没有被人轻薄的痕迹,心底也是松了一口气。
起来整整衣衫,却发现那王爷送的白玉冠不见踪影,顿时又急出了一身冷汗。东翻西找,却是怎么都找不着,相比是被那歹人顺手牵羊去了。
眼见着窗外烈日当空,心道一声不好。连忙拾掇了衣衫推门出去。
等他匆匆赶回王府,王爷的贴身小厮品蓝便凑上前来,小声道:王爷早下朝了,在屋里等你好久了。
蒋玉菡听了,心中一凉。除去在灵堂里被人轻薄的事儿不说,这丢了发冠披头散发的回来,可叫他怎么解释。忙抢了品蓝头上的簪子,将那头发随意一拢,便匆匆往那东院跑去。
这厢,王爷正一人坐在桌前品着茶,好一派悠然自得。听人来报,说是那蒋公子进府了,便故意拉下脸孔装作一副生气模样。
刚拉下脸的,就见门外一个白衣黑衫的人影走了进来,嘴里故作不快的道,“你去哪儿了?叫本王好等。”
蒋玉菡见他面有怒色,只是小心翼翼的答道,“没去哪儿,就是到处逛逛。”
却听那人一拍桌子,怒道,“放肆,这忠顺王府岂容你说进就进,想出就出?”话一出,心底便暗叫一声。这玩笑可是开过了。
正想搂过来哄,可这手还未伸出去,就眼看着那琪官儿的小脸刷的白了,眼泪也委委屈屈的往下掉,瘪瘪嘴,小声道,“是,王爷,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原来这蒋玉菡当初是被抢进府来的,终日想着怎样往外逃,屡次被抓回来,都少不了一顿教训。王爷心下又舍不得,只得叫人将门窗封死了,整日守着。后来两人关系日益改善,这禁足令才算是废了。
忠顺王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把眼前那可怜人拉进怀里,说道,“本王说笑呢,说笑呢。本王就是不放心你。你看看这都几月了穿的这般单薄就出门要是病了怎么办出门也不带个人也不知会一声我的琪官儿长得这般好看要是出了事儿那叫本王如何是好日后可不能这样了。”
一番话说的都不带喘气,听的蒋玉菡又破涕为笑,用力捶了他一下,道,“你吓坏我了。我还当你……还当你……”
看着怀里的人涨红着脸,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那王爷心底自是高兴,一刮他的鼻子说道,“当本王什么?怕本王又像过去那般没心没肺?”
眼前的人点点头。
王爷把脸埋进他的肩窝里,轻道,“本王再也不会了。这忠顺王府是本王的家,也是你的家,你想出就出,想进就进。可好?”
眼前的人又是点点头。
“只是,出门了少不得知会一声。身边也多带几个人,将那宝蓝靛蓝统统带上,他们会些拳脚,有什么事儿也好有个照应。”
那蒋玉菡听了不答,两人依偎在一起,又是一番温存。
“本王送你的白玉冠呢?”忠顺王拨弄着蒋玉菡那雪白纤长的手指,不经意的问道。
蒋玉菡一惊,手心出了一层汗,忙收回手,道“收起来了。”原来那蒋玉菡三番五次往那灵堂跑确实是去祭拜一位先人,只是那先人的名字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丢了玉冠又心中发虚,便不敢言明真相。
那忠顺王到也没怎么在意,反倒拉出那系在颈子上的玉佩道,“琪官儿送我的东西我可是日日夜夜的戴在身上。”
蒋玉菡心底虽着急,但脸上却忍不住笑了。这王爷,自从收了自己的玉佩之后,是一句话也未曾提过,唯独把那玉佩扯到袍子外面,整日这么挂着东奔西走,生怕别人看不见似地。
“用过午膳了没?”蒋玉菡生怕他再问起玉冠的事,便把话题岔开了去。
第十章。
又说这一日,那忠顺王府上得了一封帖子,是专程请那蒋玉菡蒋公子的。
宝蓝巴巴的递了帖子上来,蒋玉菡拿在手中一扫,竟是那神武将军之子冯紫英的请帖。说起这冯紫英,到与那蒋玉菡有些渊源。
蒋玉菡尚在临安老家未唱出些名头是,便与这冯紫英相识。此人虽是个富贵闲人,倒也是风流不下流,不似那寻常纨绔,只是脑满肠肥不思进取。那冯紫英为人也豁达,不好南风,只喜听戏。之后,那蒋玉菡到了金陵,也是蒙了他不少照顾。当日被抢进王府,他也是想破了脑袋想要救他出来,但终究是敌不过忠顺王,只得作罢。
忠顺王爷当时便知了他们交情,心中是气不过,心下对那冯紫英也无甚好感。却也知其清白,便不忍多加阻拦。只是受不了那蒋玉菡对冯紫英这份亲厚劲儿,没事儿常吃些干醋,弄得蒋玉菡不知如何是好。今日接了帖子,又听得今日那王爷被留在宫中,至晚方归,心中便想趁他未归,出去会会。
到了冯紫英家门口,有人报与了冯紫英,那冯紫英便出来迎接进去。
进了门只见那薛蟠早已在那里久候,还有许多唱曲儿的小厮并锦香院的□云儿。
要说这薛蟠,蒋玉菡在那忠顺王府里也曾见过几次,是个名副其实的呆霸王。性情奢侈,言语傲慢,虽也上过几日学堂,不过略识几字。虽是皇商,一应经济世事是全然不知,不过赖祖父之旧情分,户部挂虚名,支领钱粮,其余事体,自有伙计老家人等措办。又是骄横跋扈,又是仗势欺人,是那蒋玉菡最最不愿意接近的纨绔子弟,心下便没了来时的那份怡然之情。
正想着,忽的门外边又抬来了一顶红泥软轿,轿檐上翘,仿若振翅欲飞,四个角上都缀着明晃晃的绒球,煞是好看。后头跟着四个青衣小厮,好大的排场。蒋玉菡心中料想,必是哪家的头牌姑娘。
掀了帘子出来的却不是那如花似玉的姑娘家,倒是个明眸皓齿的公子哥儿。此人是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瞋视而有情,好一番聪慧灵秀的谪仙相貌。又见那人胸前用金线穿着一块如雀卵大小的玉石,密密的用红线结的璎珞镶住了,下边还缀着八条大红须子。玉色灿若明霞莹润如酥,更五色花纹缠护,上边还隐隐约约的透出几个字来。
眼见着这玉,蒋玉菡心下了然。
这硕大的金陵城,也只有一人带此般宝玉,此人便是那荣国府的贾二爷贾宝玉。曾听些丫头婆子私下谈起些他的趣事,多是那孟浪偏僻的居多。也听得他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子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心中不觉好笑,竟偷偷笑出声来。
大家都见过了,一番寒暄说笑,然后摆上酒来,依次坐定。冯紫英先命唱曲儿的小厮过来让酒,然后命云儿也来敬。
那薛蟠三杯下肚,不觉忘了情,拉着云儿的手笑道:“你把那梯己新样儿的曲子唱个我听,我吃一坛如何?” 那云儿拿了琵琶,唱了一曲,唱罢那薛蟠又是不依不饶的缠着说些混话。
贾宝玉笑道:“听我说来。如此滥饮,易醉而无味。我先喝一大海,发一新令,有不遵者,连罚十大海,逐出席外与人斟酒。”
蒋玉菡等人都道有理。唯有那薛蟠不依,待听完了酒令子,更是站起来拦道:“我不来,别算我。这竟是捉弄我呢!”
云儿也站起来,推他坐下,笑道:“怕什么?这还亏你天天吃酒呢,难道你连我也不如!我回来还说呢。说是了,罢,不是了,不过罚上几杯,那里就醉死了。你如今一乱令,倒喝十大海,下去斟酒不成?”
众人都拍手道妙。薛蟠听说无法,只得坐了。
行了一番酒令,这杯盏可就传到了蒋玉菡面前。前番那贾宝玉,冯紫英并云儿皆是说的字字押运文采斐然,唯有那薛蟠句不成调,粗俗的叫人脸红。
蒋玉菡心下有几分担心,就怕自己这句子不如众人那般好。思量一会方道:“女儿悲,丈夫一去不回归。女儿愁,无钱去打桂花油。女儿喜,灯花并头结双蕊。女儿乐,夫唱妇随真和合。”
说毕,便让云儿拿了琵琶,唱道:“可喜你天生成百媚娇,恰便似活神仙离碧霄。度青春,年正小,配鸾凤,真也着。呀!看天河正高,听谯楼鼓敲,剔银灯同入鸳帏悄。”边唱,这心里边是偷着乐。这曲子,还不知是那王爷从什么下流地方听来的。夜半无人耳鬓厮磨间竟一字一顿的唱来给他听,叫他他羞红了脸钻进了被子里就不肯出来。真真是没个正经。今日左右也想不出更好的,换个调子唱唱倒也合适,只是不知不觉的就红了脸。
唱完,大家齐声喝彩,独薛蟠说无板。
唱毕,饮了门杯,又笑道:“这诗词上我倒有限。幸而昨日见了一副对子,可巧只记得这句,幸而席上还有这件东西。”说毕,便干了酒,拿起一朵木樨来,念道:“花气袭人知昼暖。”
话音刚落,薛蟠又跳了起来,喧嚷道:“了不得,了不得!该罚,该罚!这席上又没有宝贝,你怎么念起宝贝来?”
蒋玉菡怔了,说道:“何曾有宝贝?”
薛蟠道:“你还赖呢!你再念来。”蒋玉菡绕不过他,只得又念了一遍。
薛蟠道:“袭人可不是宝贝是什么!你们不信,只问他。”说罢,指着贾宝玉。那贾宝玉也没好意思起来。冯紫英与蒋玉菡等不知原故,云儿便告诉了出来。
原来这袭人二字,可是那贾宝玉房中体己丫头的芳名。
蒋玉菡知是冲撞了此人,忙起身陪罪。众人都道不知者不作罪。
少刻,蒋玉菡离席解手,那贾宝玉便随了出来,在廊下追上了蒋玉菡。那蒋玉菡被他吓了一跳,只是惊白了脸抚着胸口。见着来人,蒋玉菡又陪不是。
那贾宝玉见他妩媚温柔,心中自是十分留恋,便紧紧的搭着他的手,叫他闲了往我那里去。
蒋玉菡心下笑道,这人不是说那男子浊臭,怎的又对自己这般亲厚。但见他年龄尚小,只到是小孩子心性,便让他执了手,不予计较。再见他聪明灵秀,性情颖慧,也不似那寻常禄物般沽名钓誉,又知他在席上多有袒护,便有心结交。虽被他拉着手有几分尴尬,却也只是笑着应承。
忽又听那人问道,“你先前在那长生班,可有一个叫琪官的,他在那里?如今名驰天下,却又不见登台。这天下人皆有缘相见,唯独我见不找。”
蒋玉菡笑道:“就是我的小名儿,宝二爷若是喜欢,也可以这般叫我。”
宝玉听说,不觉欣然跌足,笑道:“有幸,有幸!果然名不虚传。好个琪官儿,竟把那些个云儿雨儿的都比下去了。今儿初会,便怎么样呢?”想了一想,向袖中取出扇子,将一个玉玦扇坠解下来,递与蒋玉菡,道:“微物不堪,略表今日之谊。”
蒋玉菡接了,笑道:“无功受禄,何以克当!”可摸着身上,竟是一件多余的饰物都没带出来。再摸摸袖里,倒是有一条丝帕。抽出一看,竟是那日那北静王送的大红汗巾。心下笑道,那小气王爷当日说了要拿去烧成灰,想不到竟给他藏到这衣服里来了。若不是今日从箱底找到了这身衣裳,只怕自己是一辈子都见不着这汗巾了。
正好今日带出来了,回去看着也是心烦,不如就送与那贾宝玉。便道,“也罢,我这里得了一件奇物,今日早起方带在身上的,还是簇新的,聊可表我一点亲热之意。”虽是不要的,可这话还得说的漂亮些。“这汗巾子是茜香国女国王所贡之物,夏天系着,肌肤生香,不生汗渍。前几日北静王给的,今日才上身。若是别人,我断不肯相赠。”
宝玉听说,喜不自禁,连忙接了。
二人方语罢,只见一声大叫:“我可拿住了!”只见薛蟠跳了出来,拉着二人道:“放着酒不吃,两个人逃席出来干什么?快拿出来我瞧瞧。”
还是冯紫英出来才解开了。于是复又归坐饮酒,至晚方散。
作者有话要说:游戏剧情,不走不行。
第十一章。
再说那日北静王藏了玉冠之后,便旁敲侧击的打听蒋玉菡的事儿,扰的忠顺王十分不耐烦。
他知那等精贵之物必是忠顺王赏赐的,便想哪天带与蒋玉菡逼他就范。没想今日在朝堂之上与那忠顺王一言不合吵了起来,心中大为不快。下了朝,又见那厮随着官家去了御书房,便知官家有心偏袒与他,气得是怒不可遏。当即叫人去府中取了那白玉冠,巴巴的站在宫门口等那忠顺王出来。
又说那忠顺王爷在御书房和皇上聊了会儿国事;照例去了慈宁宫向太后请安,被拉着吃了会儿茶点果子;又被那从太学中偷跑出来的小世子给缠了会儿,说什么也要回府见见蒋玉菡。看的上到太后,下到宫女都掩着嘴偷笑。
好容易脱身出来,已是筋疲力尽。
刚走至那宫门口,还未和引路的太监作别,就见北静王直直的杵在那儿。
在宫中一番折腾,一个时辰有余,北静王早已等得不耐烦。见他出来,忙迎了上去。
忠顺王看他这般德行,又想起方才殿上的一幕,竟是径直走了过去,都不拿斜眼看他。又听他在后面叫了一声:“皇兄”,也只当是耳背没有听到。掀起帘子打算上轿。
这一来一去,北静王闹了个大红脸,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上去扯他回来。只是这宫门口,又不能失了仪态,竟高呼一声:“皇兄可是不想要那白玉莲瓣进贤冠了?”
忠顺王一听这话,这才放下轿帘转过身来,脸上已是阴云密布。转过头来,只见那北静王左手执冠,右手将那冠上的圆簪拿着,读到:“思君不得闲,无绝以终古。皇兄好雅兴,叫我这个做弟弟的好生佩服。”
言辞暧昧,激的那忠顺王双唇打颤,竟是不能成言。个中缘由,不道已明。
看着忠顺王这番态度,北静王心中自是高兴,步步紧逼道,“皇兄可知本王从何处得来此物?”
只听那忠顺王冷冷说道,“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说罢,转生上轿欲走。心底却是清明,若自己在此多呆一刻,就怕是要醋劲大发,与那□的大大出手了。
谁料那北静王竟是个不依不饶的主儿,欺身上前阻拦道,“这可是缅甸国进贡,皇上御赐的宝物,皇兄今个儿是不稀罕,打算把它转送给本王了么?”边说边把那玉冠子凑到忠顺王面前显摆,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要,本王当然要。”
“那本王今日就做个顺水人情,将他换于皇兄,只是将来这玉冠……”
话未说完,就看那忠顺王接过玉冠狠狠向地上砸去,砸的那玉色四溅是一片断瓦残垣。好一个白玉莲瓣进贤冠,就这样生生的毁了。
“你!你胆敢毁坏御赐之物,好大的胆子。”
“哼,本王的事何时轮得到你来管?莫说本王今日砸烂了这么个玉冠,明日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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