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翎雪--易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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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翎雪--易钗-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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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竹冷良久没有作声,望着那幅画怔怔出神,好一阵才扬眉笑道:“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虽是易钗而弁,却不输男儿半分,想不到如今城主身边竟也有这样的女子,当真令人羡煞!”

李玄矶听他之言,如何悟不过来?面上却只不动声色,敛容道:“王爷此话何意?”

风竹冷但笑不语,长身而起,负手走至那幅《雪松图》前,仰头眯眼细看片刻,方道:“年节时我进京面见圣上,同圣上提及城主……”他缓缓转过头来,目中大有深意,“圣上对城主十分看重,有意封城主为侯,不知城主意下如何?”

李玄矶心头冷笑,这才是风竹冷此行的真正目的,拿洛小丁之事要挟自己就犯,为朝廷所用。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望着风竹冷微笑,似若有所思。

风竹冷一时间捉摸不透他的心思,竟微有些不耐起来,他一向运筹帷幄,今日之事他是抱了决胜的把握而来,这时却忽然有些不确定起来。

“浮云城偏安一隅,无意陷入朝中政局纷争,王爷的美意鄙人心领了。”李玄矶脸上笑意更深,虽是拒绝,语声却不急不徐,似已稳操胜券。

风竹冷虽是大失所望,面上却不露分毫,笑道:“城主再考虑一下,不必急着答复。”他转头四看,似乎在找什么,“太冷清了,城主这里可有弹琴唱曲的巧婢?或许听听小曲,大家热闹热闹,城主会改变主意……”

李玄矶道:“取松院鄙陋,并未设置这些奢靡享乐所在,让王爷失望了,王爷要听什么曲子?我这里有琴,王爷若有兴致,可以自行弹奏一曲。”

风竹冷被反将一军,脸上有些挂不住,讪讪道:“可惜小王不会弹琴,若不然便可奏一曲《淮阳平楚》赠与城主。”

“淮阳平楚?”

“对!”风竹冷点头,容色间意兴飞扬,“城主难道不觉得你如今很像四面楚歌声中的项羽?”

李玄矶靠着椅子闲闲一笑:“王爷似乎太抬举我了!我哪里敢跟西楚霸王相比?便是能守住这浮云城,已很不容易……岂敢有坐拥天下之心?何况李玄矶不过一介凡夫,项羽刘邦却是王侯将相,怕只有王爷才有资格与之相比。”

风竹冷被他这番话说得哑口无言,心道:“前次过来与他并没说几句话,只知说话做事都极有分寸,却不想竟有这么厉害,我与他说了这半天,没将他镇住,反被他绕到自己身上,此人智计百出,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若为我所用,必如虎添翼,若不能为我所用,便是劲敌,无论如何也不能留他在这世上。”一边想一边重回椅上坐下,低头品一口茶,望住李玄矶微微笑道:“李城主似乎扯远了……我说的是城主如今的处境,近来江湖上有许多不好的传言,不知城主可有耳闻?”

李玄矶端起茶碗,细细撇去茶水中的浮沫,呷了口茶道:“王爷心系国家天下事外,尚不忘体察民情,连江湖中这等小小传言都了如指掌,可见胸怀广大,实在是难能可贵。”言辞谦恭有礼,却是避重就轻,明是称颂,暗里分明有讥嘲之意。

风竹冷摸着额角只是笑,道:“李城主过奖了,国家天下事那都是圣上关心的,小王闲居京师之外,难免会有些风言风语吹到耳中来,何况这次的风声还这么大,想不听到也不成哪!说来还是该怪城主的名气大,不管是什么传言,但凡同城主你扯上关系,那便如风雷涌动,震天响地,动静着实大的不得了……”

李玄矶眉梢微微扬动,唇角一抹淡笑若有若无,并不接话。

风竹冷又道:“听说有人已找上了裴副城主,想必李城主也已有所耳闻,眼下城主外忧内患,只怕很不好过罢?”

李玄矶道:“有人对浮云城虎视眈眈,想方设法要寻浮云城的不是,日子自然是要难些,却也对付得过去,无非就是挑拨离间,炸炸祠堂,再来便是传些无中生有的谤言,左不过是些营苟之辈的跳梁小计,常言道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无外如是,就不劳王爷费心了。”

风竹冷面色微沉,眸中掠过一星寒芒,一闪即逝。李玄矶话中有话,分明在向他暗示什么,他于官场中混迹多年,最是精明不过,立刻便明白过来,只觉那“营苟”二字分外刺耳,竟像是在骂他一般,心头由不住怒意暗生,值此时刻,他再无心思跟李玄矶兜圈子,索性便将话说得更明一些:“我倒是不用替浮云城费心,我只担心小丁……城主当年发毒誓时,恐怕再也想不到自己竟会收个女徒弟。”

李玄矶“唔”了一声,神色并无多变,笑道:“王爷多虑了,鄙人既立下了那样的誓言,又怎能违背?这等欺师灭祖的行径断不会做,若然收个女弟子在身边,岂非是自掘坟墓?”

风竹冷有些沉不住气,冷笑道:“城主何必要自欺欺人?大家都是男人,不妨说开了去,但凡是女扮男装,无论扮得再像,总还是有破绽可寻,倘若日后真被人验了出来,事情便难办了。城主不为小丁想,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若大家和和睦睦,齐心协力为圣上分忧,这些事情自然不在话下,世上事每时每日都在变,浮云城的规矩自然也变得,不过是一个誓言而已,可大可小,只看城主如何打算?”

李玄矶皱眉道:“鄙人愚钝,竟越来越听不明白九王爷的话了……天色已晚,王爷请容我再好好想一想,待我想明白王爷的话,再给王爷答复。”

这话却分明是有逐客的意思了,风竹冷知再谈不下去,只得站起身道:“既如此,那小王便告辞了。”他举步往门外走,走得两步却又立住,回头道:“洛小丁如今还在小寒山上,只要她在,便会有人盯着,城主千万小心才是。”

李玄矶冷冷道:“恕不远送!”

他冷眼看风竹冷走出门去,只是坐着不动,胸中却像有一团火在烧,几乎就按耐不住,要将手边的茶碗扬手掷出门去,却还是忍住了。他强压着怒气又坐了一阵,忽见门口现出一条黑影来,不觉微微皱眉,朝那黑影点了点头,示意那人进来。

黑影悄无声息走进来,回身将门关好,躬身垂手侍立。

李玄矶低声问道:“事情都办妥了?”

黑影拱手道:“禀城主,人已经接上了船,只是闹着要见您,阁主遣我回来问,这人城主见还是不见?”

李玄矶闭上眼睛良久不作声,耳边恍惚有人轻言慢语。

她说:“凭我怎样努力,终究不过是水中望月、镜中看花,一场空而已……”六年,她在浮云城六年就只是一场空?

她说:“日后跟随王爷,必唯马首是瞻。”

这么多年的师徒之情,居然就比不上一个外人。他忽然想笑,唇角向上扬的一瞬,却只觉胸口处一阵阵刺痛,竟如万箭攒心一般。

那黑影见他半晌没有动静,也不敢贸然相问,几乎就以为他睡着的时候,他却忽然睁开眼来,眼光虚虚扫出去,倦怠无神:“不见……你即刻回去转告江阁主,让他马上动身离开。”

第一卷 51。下山

洛小丁眼望风竹冷越走越远,终于融入墨一般的夜色中不见,方转身往石屋那边走。此时天色已然全黑,四处蒙蒙一片,洛小丁满怀心事走到石桌前,隐隐总觉不对,猛然间抬头一看,却见青松之下赫然立着一道黑影,她微微一惊,不觉便往后退了一步,这人是何时到得山上?她竟然不知,方才她与风竹冷的那番谈话他可曾听到?

她越想越是心惊,虽是疑惑不安,却仍强自镇定下来,正要出声诘问,那黑影却已走上前来,微弯了腰向她抱拳道:“属下奉城主命,特来接三公子下山。”

那人穿一身黑衣,头上笼着风兜,一张脸大半被遮,分明离得很近,却始终无法看清他的面容,只从身形声音知道他是男子而已。洛小丁只觉诡异,心头疑虑更甚,暗忖:“师父为何这么快便接我下山?派的人我也不曾见过……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她一边想一边上下打量那人,缓缓问道:“我好像……没见过你……你平日在哪里当差?”

那人立刻会意,道:“属下不在编制之内,只随时听城主号令行事。”自腰间解下一块玉牌拿给她看,就着些微的星光,洛小丁将那玉牌扫了一眼,已认出那便是浮云城调用人马时备来急用的令牌,素日都是保管在师父那里,这时既在此人手中,可见是得了师父之命而来的。

洛小丁了然于胸,便再不多问,一颗心却无论如何也静不下来,对那人道:“我先回屋收拾一下,劳兄台稍候片刻。”

那人摇头道:“三公子不必收拾了,屋里那些东西自有人上来替公子打点,事出紧急,还请三公子即刻随我下山。”

洛小丁听他如是说,便只好作罢,空着两手随那人往山下走,走不多时便入岔道,横穿一片松林,显然是不打算让人知晓,耳边闻得松涛阵阵,只觉心思烦乱,心头存着诸多疑虑,却又不好开口多问,心知问了也是白问,一路之上只是沉默不语。

等下了山,那人竟不带她回取松院,七转八绕专拣僻静巷道行走,不多时便将她带至了一所宅院的后门上,洛小丁大致看了下方位,心里约略有数,知这里是被师祖封了多年的“蕊香阁”,想起关于这处居所的种种传言,不由得畏惧起来,脑中只是胡思乱想,见那人进去,只好也跟着走入,一路曲曲折折,穿过几个门洞,方才到达目的地,却是一座两进两出的小院,再往内是一排厢房。

洛小丁随那人一起走入居中厢房之中,转左首内室,眼见那人找到机括开启一扇暗门,才知这房中另有乾坤,内里竟设密室,到这时候,多想再也无益,只好咬牙进去,待进入密室,听得暗门砰然合拢之声,便由不住有些心慌,总觉这事情处处透着古怪,隐隐竟觉不妙起来。

密室之中幽暗无光,那人晃亮火折,洛小丁方看清屋内情形,桌椅几凳床榻一应俱全,布置典雅,倒像是女子的闺房。只大略瞄了一眼,便听喀喀声作响,转头看时,却见那人在后壁上又打开一道暗门,她微微纳罕,见那人招手,当下不动声色随他走入,这次却是一条黑黢黢的秘道。

那人打着火把在前引路,洛小丁随后跟着,暗道中潮湿闷热,静得连丝风都没有,约摸走了小半个时辰,才觉出有风。洛小丁心知是到了出口,这一路恐怕走了有一里来地,蕊香阁紧靠城东,想来这一出去多半便出了城。

她心头一动,乍然想到:“师父这是送我出城?他做的这么隐秘,显然不想任何人知道我的行踪……难道,难道……是我那件事情发了?”一念及此,不禁脸色煞白,耳边嗡嗡鸣响,脚底下步子也虚浮起来,只觉头重脚轻,竟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踉踉跄跄往前走,脑子里乱成一团,只是理不出头绪,思想间便已到了尽头,外面赫然是一个大湖,湖边空地上伫立茅舍竹篱,倒有几分乡间田园的野趣。qi书…奇书…齐书湖上却停着一艘画舫,桅杆之上挑着一盏薄纱灯笼,朦朦胧胧照在湖畔水上,缥缈迷离,不甚真切。

洛小丁再想不到外面竟是这样一幅天地,眼望湖上那艘画舫怔了半晌,听到那人催促,方才走上前去,踩着跳板上了船,惴惴不安往中舱走去。

中舱却也宽敞,烛焰微微跳跃,忽明忽暗的光照见舱中两排梨花木椅,洛小丁才往舱内走了一步,便看见正首椅上坐着一人,灯光斜映在那人脸上,照在他脸上戴着的兽纹面具上,光可鉴人的黄铜被烛火一映,微闪红光。

“江蓠!”洛小丁心头陡然急跳,一霎时什么都明白过来,脚下略略一顿,忽然回身往舱门处疾纵而出。

那人微微抬头,眼孔处有冷光一泄而出,手指微扬,两束白光自他指间弹射而出。

洛小丁只觉左膝窝一麻,咕咚一声跪倒在地,还要挣扎,另一束白光已然打中她右腿“足三里”,这下再跑不动,只能半跪在舱板上,正待低头自解穴道,忽觉腰上又是一麻,身上力气像是忽然被人抽空,她身子一软,整个人便已匍匐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只是动不了,想要提气运功冲破穴道,丹田之气一时间难以凝聚,只急得满头大汗。

脚步声缓缓响起,稳健有力,一步步踱到她身边,她转目去看,却只看到一角素袍下的一双皂靴。

“你还想逃到哪里去?”江蓠淡淡发问,语气中不无揶揄之意,“难得你师父替你想的这样周到,你竟然不承情。”

洛小丁垂目望着舱板,面上表情倒还算镇定,只不说话。

“如今你大师伯跟那谷落虹联手对付你师父,就怕你不露面……你当真想送上门去给人折辱,我也不拦你……这就解了你的穴道放你自由,如何?”江蓠在她身前蹲下,侧脸睇视于她,眼中颇有轻蔑之意。

洛小丁咬唇不语,先前的猜测这时被证实,藏了这么久,最终还是暴露了,唯一没想到的是谷落虹竟会这么卑鄙,找上了大师伯,到底她与他有何仇怨?他到底是谁?为什么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她怔怔地想,一时间却又理不出头绪,只觉头皮一阵阵发紧,过了片刻才想到这以后她只怕是要呆在魅影阁了,那里虽不见天日,这条命总是保住了,师父曾说要顾她周全,却也不算食言,心里虽如此想,鼻中却觉酸涩,只道:“我要见我师父……”总该让她见一见师父,师父他,如今可还好吧?

江蓠冷哼一声:“你师父如今哪有空来见你?只你惹下这一摊子事便已够他忙了……你倒还有脸面见他?”

江蓠此话句句在理,委实令洛小丁无地自容,心里一瞬乱极,一时觉得羞愧,一时又觉委屈,只是不肯甘心,沉默片刻又道:“我要见我师父!”

竟还是方才那句话,江蓠眼中薄有怒意,却只是微微冷笑:“也好,便让你死了这条心。”对门口站着的那黑影道,“你去问问城主的意思,看他愿不愿意来见她?”

黑影拱手道:“是!”自舱门处一闪即没。

一时舱内只剩了江蓠、洛小丁二人,江蓠冷冷瞥她一眼,折身走回正首椅上坐下,低头把玩棋秤上的棋子。洛小丁半爬在地上,自知不雅,偏起不来,她又不肯出声哀求,一张脸涨的通红。

江蓠也不理会她,行了两步棋,这才唤内舱的仆人过来将洛小丁扶在椅上坐下,哼一声道:“我若是你师父……一早便杀了你,还容你活到今天,惹出这些麻烦来。”

洛小丁斜目瞟他一眼,忽道:“可惜……你这辈子也做不了我师父!”

江蓠似乎并未生气,淡淡扫她一眼,道:“日后你在我手底下办事,最好不要耍什么心眼,若有什么错处,我可不比你师父……没有用的东西到了我那里,便只有一个结局。”他笑的很阴鸷,拿起桌上细瓷茶碗,不经意似地松手,茶碗自他手中滑落,只听砰然一响,立时碎成齑粉。

洛小丁叵然心惊,心头猛跳两下,随即便觉难堪,江蓠的心狠手辣她早已见识过,倘若自己日后做错了事,只怕他也不会看师父的面子,对她手下留情。她不禁苦笑,低垂下眼帘,自语般地道:“我如今……还有用么?”

江蓠那边并没接话,只是唤门外仆人进来收拾碎瓷片。

没过多久,先前出去的那黑衣人便已回转,洛小丁睁大眼往他身后瞧,却是一个人也没有,这颗心忽地便沉了下去。她低下头,心头五味陈杂,一阵苦一阵涩一阵酸,更多的却是失落,倒好像是被人劈面打了一顿耳光一样。

江蓠朝她看了一眼,目中隐有不屑之色,朝那人问道:“如何?”

那人答道:“城主说人就不见了,只命阁主速速离开。”

江蓠微微颔首,对洛小丁道:“你都听到了?你师父不见你……”眼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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