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劝你尽早收了那些心思!”李朗凶神恶煞的道。
“那是代王的女人,即便是多看上一眼都不可以!”
周之秣被李朗看穿了心思,顿时悻悻的摸了摸鼻子,周之秣有一个非常大的弱点,那就是好色,极其的好色。李朗就曾说过,他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要死在女人手上,周之秣听了也只是不以为然的笑笑,女子如花,那些娇滴滴的可人儿怎么会杀人呢……直到许多许多年之后,周之秣方才真正领悟了李朗这句话的含义……
此刻,在汾阴的街道上,走过两名身着麻布青杉的男子。一位相貌冷峻、气宇轩昂,令一位则略显艳丽了些。街上饿殍遍地,面黄肌瘦的女子抱着哇哇大哭的孩童,零零星星的蜷缩在墙角,四周皆弥漫着一股腐臭之气,两人见这汾阴凄凉之景,皆是沉重的蹙眉。
“四哥,没想到汾阴的情况竟然到了这等地步。”此刻说话的那名容貌艳丽的男子正是胤禩。原来他们并没有随御驾而行,而是提前白龙鱼服的到达了汾阴,为怕某些官员欺上瞒下,所以想提前来看一看汾阴真实的情况。
“我等一路西行,便是临地之患亦甚,却从未见此景象,看来不仅仅是天灾。”胤禛的握着拳头,浑身散发着寒意。他们一路走来,也曾见过有些偏远的村落受灾情况严重,可是各地分发的赈灾款项都得到了善用,官府每日里施粥舍药,日子虽艰难,但并未至饿殍遍野之地步。
可是到了这汾阴,经过了一番查问之后,竟然发现至水灾发生以来,官府从来没有出过面!胤禛还记得每天收到的来自汾阴县令周之秣的奏报上说,汾阴的情况已经得到了控制,百姓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哼!妥善的安置?这难道就是那周之秣口中妥善的安置吗!
“这些贪官污吏,怎么到了哪里都有他们的身影!”胤禛一生人,最恨的就是贪官污吏!雍正朝那会,哪个官员不是过着战战兢兢的日子,严于克己,为民请命,若是有谁触了他的逆鳞,必定落得抄家身死的下场!
“水至清则无鱼,这贪官污吏自然是哪个朝代都会有的。”胤禩叹了口气,走进一家粮铺,见那老板正倚靠着桌台睡觉,便走过去拍了拍桌子。那粮铺老板晃了晃脑袋,从睡梦中醒来,一抬头就见到面前站着两位客人。却说胤禩虽然是女子之身,但骨子里的气质却是男儿,穿起男装来丝毫不觉得违和,旁人只当是一个清秀少年罢了,起码这老板就一点也没有察觉面前的人是女子。
“老板,我想买些米面。”胤禩道。
“米面?”那老板闻言笑了出来,随即站起身揭开粮桶上的白布,但见一桶一桶的麸糠映入眼帘。
“而今哪里还有米面,只有麦麸糙粮,你若是想买,每斛两百钱。”老板不耐烦的道。
“两百钱?”胤禩惊讶的呼出声来。
“即便是寻常白米,每斛也不过七十钱罢了,你这麦麸糙粮何以竟买到了两百钱?”
老板闻言像是看什么怪物似的看着胤禩,随即叹了口气。
“这位客人,您是外地来的吧?”
胤禩点点头,随即指了指身后的胤禛。
“我和愚兄皆是鄗县人士。”
“你二人是贾人?”老板又问道。
“是啊,途经此地,打算前往绛国。”
“唉,这您就不知道了,我们这汾阴有自己的行情。”老板无奈的解释道。
“甭管是米面油茶,还是别的什么,都比寻常地方贵一倍!本来这些麦麸之类粗糙的东西,平日里是一百钱一斛的,这不,正巧最近赶上了天灾,所以涨到两百钱了。”
“如此百姓如何能买得起?”胤禩道,老百姓连麦麸都吃不起,岂不是只能挖草根啃树皮了!
“寻常老百姓确实买不起,咱们这些商铺都是做富户的生意,老百姓平常是不会上街的。更何况现在遭了灾,你们没看见么,这外头饿死的人都成堆了……”老板摆了摆手。
“如此哄抬物价,官府难道就不管吗?”胤禩又问。
“官府?”老板闻言只是摇头笑着。
“官府的事哪是我们能说得了的,你们兄弟俩倒底买不买粮?不买就早早离了此地罢!”言罢就不再理会胤禩了。
胤禩见状与胤禛对视了一眼,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看来这汾阴的水还深得很呢……
盘根错节
“王大人施粥了!大家快去啊!”
忽而听到有人喊了一声,那些蜷缩在街道两旁的灾民顿时倾巢而出,开始向一个方向奔走,个个如豺狼虎豹一般,仿佛黄蜂过境。胤禩靠在胤禛身上,好不容易才在人群的拥挤中站稳了脚跟。
“王大人?”胤禩疑惑的看向了胤禛,这汾阴的县令不是姓周吗?
“大约是县丞王孝义,我们去看看吧。”胤禛对汾阴的官吏布署很是了解,除了县令周之秣以外,还有县丞王孝义和县尉李朗,就是不知道这二人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了。
离着王府不远,就看到了人潮翻涌的景象,那些破衣烂衫的灾民乞丐争先恐后的围拢在门口的粥场处,看来,这王大人施粥并不是这两天才有的事了。
“一个一个慢慢来,都会有的,唉!”王孝义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站在粥桶之后,将一些窝头和米粥分发给灾民。
胤禛和胤禩站在粥场外围停下,看着眼前的景象。
“这王大人什么来头?”胤禩问道,他知道自家哥哥有个好记性,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员,见过的没见过的,出身来历都印在脑海里。
“是前汾阴县令王钟杰的儿子,王钟杰告老还乡之后他便一直留在汾阴做县丞。”
“你怎么看?”胤禩又问道。
“你又怎么看?”胤禛不答反问。
“看来,你跟我想得一样了……”
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敌人就是你的爱人。胤禩跟胤禛之间,就是有这样一种奇怪的默契,似敌又似友,即使不用点明,也清楚对方的心意。
“过去跟那个王大人说上两句如何?”胤禩建议道。
“我正有此意。”胤禛言罢迈步向王孝义走去,胤禩紧随其后。
王孝杰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一转身的功夫,便看到了两名男子站在自己面前。通身的气派,虽然穿着粗布衣衫,却仍掩不去富贵之气。
“你们是……?”王孝义面露疑色。
“这位大人,我兄弟二人途经此地,想讨一碗水喝,奈何四处碰壁,唯有这里还算有点人气。”胤禛拱手言道。
“哦,是这样啊!”王孝义点点头。
“你们来得不是时侯,恰逢大水为患,这汾阴之内的百姓,能走的都走光了,不能走的也都成了难民乞丐。”王孝义命人盛了两碗水来,又搬出了几张凳子。
“来,坐下歇一会吧,这附近的山路都被大水封了,不那么好走的。”
胤禛和胤禩坐了下来,那王孝义也随之坐下,见那二人气度非凡,便忍不住开口问道。
“敢问两位兄台贵姓?来我们这汾阴做什么?”
“鄙人艾,单名一个禛字。”胤禛回道,这是当年他们这些阿哥出门办差乔装时惯用的名字。
“这位是舍弟,艾禩。我们二人是贾人,去绛国投奔亲戚的。”
王孝义目光在胤禛身上打量了一番,随即又转向了一旁的胤禩,眼中划过一抹惊艳之色。
“这位小兄弟长得可真是俊俏啊!冷不防一看还以为是一名女子呢。”
胤禛闻言心中有些不满,他不喜欢别人用惊艳的目光看胤禩……
“王大人夸奖了。”胤禩言道,他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他原身的样貌也是偏阴柔些的,出门时少不了被人诟病相貌,已经习惯了。
“适才听得众人称呼您为大人,您是这汾阴的县令吗?”
“鄙人不才,只是个小小县丞而已。”王孝义叹了口气。
“如此天灾,县令何在?何以只有这一处粥棚呢?”胤禩问道,口气淡淡的,柔和的气质让人不由得放松了警惕。
“汾阴的县令啊!不提也罢……说句不好听的,有他还不如没有呢!”王孝义提起这事儿,心中顿生一股愤慨之情,话也就随之说了出来。
“这汾阴县令姓周,乃是周勃周老将军的家臣,大约是八年前来到我们这就任的。起初还算兢兢业业,没什么坏心思,我见他是周家之后,心中也钦佩,上令下效,将这汾阴治理得十分富庶。”王孝义回忆道。
“时光过了有三年左右,汾阴来了一位叫李朗的人,性子十分豪迈又有一身好武艺,周大人见他是个人才便留在了官府里当了个捕快。这李朗也算有本事,哄得周大人十分高兴,两人不久就开始称兄道弟,还拜了把子。周大人提拔他做了汾阴的县尉,就是从那时候起,一切就都变了……”
王孝义话匣子一打开,便连珠炮一样的,将许多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嘣了出来,胤禛和胤禩也只是静静的听着,时不时的插上一句,眨眼就过了有半个时辰。
“王大人。”胤禩听了事情的始末,总归就是一个有志青年转变成贪官污吏的过程,没什么好关注的,他疑心的是令一件事情!
“我刚刚途经了一家粮铺,本想买些干粮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可是那店家却说麦麸一斛要两百钱,即便是平常也要一百钱,心中觉得很疑是惑。在我们鄗县,普通麦麸粗粮,一斛卖上五十钱都算是贵的了,何以汾阴的粮价竟如此之高呢?朝廷拨下的赈灾粮饷都去了哪里?”
“这……”王孝杰显然有难言之隐,目光闪烁不知该如何回答。
想要知道一个人是不是贪官,这很容易,只要看看该官员治下地区是否富庶,百姓对其是否拥戴便可知。但是若想知道一个贪官背后的运作网,拿到他贪污的证据,却是难啊!一人贪污,则不免上令下效,当中涉及了太多人的利益,一不小心就有丧命的危险。这就是为什么,有些人明明是巨贪,但是却依然能够混得风声水起。大家都知道他是贪官,却没有人敢办了他。
胤禛和胤禩见状,便也不再追问了。抬头看了看天色,便起身道。
“时间不早了,我二人还要赶奔下一个镇子,多谢王大人的这碗水,改日定当报还。”
“那好。”王孝杰也站了起来,对着二人拱手道。
“我就不便多留二位了,后会有期!”
胤禛和胤禩离了汾阴县,便骑上马往回程走,打算归了御驾大部队。幸亏他们今日来了这一趟,才知道原来汾阴的真实情况。一路上二人骑着马,时不时的有对话声传出。
“足足五年的时间,以汾阴的物价来看,这官商勾结显然已经形成了一道链条!周之秣小小一个县令,这样大动作的敛财都没有人奏报朝廷,定当是背后有人的。”胤禩分析道,当年的顺天府舞弊案便是这样,那可不是某几个人的问题,盘根错节,从下到上揪出了一串贪官污吏,整个顺天府几乎就没有干净的。
他还记得当时有大胆者将‘贡院’二字改成了‘卖完’,还在大门上贴出了一副对联‘左丘明两眼无珠,赵子龙一身是胆’,以此讽刺左必蕃和赵晋。而后康熙派遣了尚书张鹏翮会同江南督抚严查此案,最后赵晋被处斩,左必蕃被革职,其他大小官员也都受到了处罚。
“哼!即便这些人个个都是赵子龙,全都一身是胆,我也要把他们这浑身的胆子都摘了!”胤禛的办事手法一向是雷厉风行。
“即刻下旨把那周之秣抓起来,严刑拷打,我就不信他不开口!”胤禛就是这个性格,对待这些贪官污吏的手段最是直接,宁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也难怪当年雍正朝的时侯一众贪官都是恨不得自杀也不愿落在这位爷手里。见他说出了这等话,胤禩就不免要劝着些了。
“我知四哥生气,我现在也是恨不得即刻就摘了那周之秣的脑袋,但是解决了他一个算得了什么,不过一个县令罢了!我恐怕,朝廷上还有人帮他撑腰。打草惊蛇,则难免有漏网之鱼。咱们不如以其为饵,看看能钓出些什么来。”胤禩言道,他与四哥不同,一向是喜欢走怀柔政策的。大汉不是大清,这代王也不是雍正,四哥的雷霆手段一出,难免遭人诟病,他们现在还在吕雉的监视当中,行动不能那么扎眼。
胤禛听胤禩这么一说,气性过了,自然也就明白了胤禩的顾虑,他微微笑了笑。
“也只有你敢在我盛怒的时侯触我的霉头了。”总是那样云淡风轻的笑着,就像一股清泉,轻而易举的将心头的火扑灭。
“我自是不怕被你骂的,当初你骂得还少吗。”胤禩柔柔的一句话,又让胤禛郁闷了,当初当初,又是当初……一失足成千古恨,他这辈子恐怕都不能摆脱‘当初’的阴影了……
“喂!四哥,你的骑术什么时侯这么差了?弟弟我可不等你了。”胤禩一马当先,一扯缰绳便将胤禛抛下了老远。
“我的骑术差?”胤禛失笑,顿时策马赶上去。
“我那是让着你,就你现在这小身板,十个都不顶用。”
兵分两路
霍昕是少数知道代王微服出巡的人之一,自从代王走了之后,他更是提心吊胆。虽然知道有死士暗中保护,但当今天灾人祸实不太平,对那二人的决定也颇有些怨言。今日收到消息,那出行的两个人终于回来了,这方才急匆匆的前去迎接。
胤禛一回来,便召集了霍昕、宋昌、周亚夫几位得力的臣下,将自己在汾阴的见闻诉说了一番,想听听看大家都有什么意见。
“不想周之秣竟如此不中用!”周亚夫知道后,一张黑亮的脸顿时涨成了紫红色,心中颇为懊恼。这周之秣是他父亲举荐的人,如今被查出竟然如此丧尽天良,他亏对代王啊!
“任凭代王发落,我周家没有这样不忠不孝的子孙。”周亚夫当即表明了态度。
霍昕在一旁一直听着,侧目看向了胤禩,在对方的眼神中瞧出了端倪。又见胤禩对他点了点头,霍昕了然于心,怕是代王和窦美人已经商议出了章程,便上前几步。
“代王,臣以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霍昕言道。
“汾阴之祸非一日酿成,不若我们就假装不知,看看那周之秣会如何应对,朝廷上又有谁会为周之秣说话,将那些涉及此事的贪官污吏一网打尽。”霍昕是极其聪明的人,此言恰巧说中了胤禛和胤禩的心思。
“霍爱卿言之有理。”胤禛道,随即看向了周亚夫。
“亚夫你也毋需太过自责,我们此行去了汾阴,一切如常便好。”
“诺!”
见众人出去了,胤禩方才开口道。
“四哥,周之秣杀不得。”胤禩最是会察言观色,周家世代武将出身,这些粗人们都有一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十分的护短。刚才周亚夫虽然说但凭代王发落,但是听到后来霍昕的话之后,脸上还是隐隐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汉朝还没有科举制,选拔官员以世袭、察举、任子等方式为主,选拔上来的官员都是彼此熟识的,这样就更免不了任人唯亲的弊端。更何况,周之秣是周氏推举的人,如果真杀了他,就是在明晃晃的打周家的脸。
胤禛的脸色不大好看,他是真心想按照自己以往的手法来处理这些人,但是此刻的情况却不允许,其他人都还好说,周之秣的出身实在特殊,他日后要靠着周家的地方还有许多,不能现在埋下祸根。
“四哥,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自是将那些奸臣奸商揪出来正法,周之秣的事情,还是交给我的好。”胤禩握着胤禛的手拍了拍,他自然知道四哥的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