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从那一日之后,端木蓉就默许了盖阖的出入。偶尔给盖聂端药时,看到盖阖坐在床脚边上也不会说些什么。只是盖阖看到端木蓉的时候,会自发自觉的将头拱进了盖聂的被窝,只露出了穿着细白裤子的小屁股和白白短短的两只小腿,在床的边沿上胡乱晃悠。惹得盖聂和端木蓉都是一阵笑。
等到端木蓉端着药碗走了,盖阖才绕了个圈,把头钻出了被窝,把脚缩进了被窝里。冲着盖聂,将眼睛眯成一条缝,露出八颗雪白的乳牙来,笑得傻里傻气。“蓉姨……蓉姨走了?”盖阖带了点讨好的意味,上下左右的看着房间,值到盖聂笑出声来,伸出手摸摸他的头才安分下来。
“阖儿,爹爹教你的飞虹七剑的招式起路,有天天练么?”盖聂说完之后顿了顿,又闷出这么一句话:“还有吐纳术呢?”看着盖阖纯净的湛蓝色眸子,微微皱了皱眉头:“要老实告诉爹爹。”
“阖儿……阖儿有做…,可是练的不好。没爹爹的……好看。”盖阖对戳了一下手指,不好意思的搔搔自己的脸,有些脸红。盖聂叹了一口气,轻轻摇摇头:“阖儿,爹爹教你练飞虹七剑,并非是好看与否,而是……”盖聂的声音断掉了,并没有再说,而是低下了头转过头看向纸糊的木窗。
盖阖有点不敢说话,只是撑着脸看着让他有些害怕的爹爹:“爹爹……又在想娘吗?飞虹七剑到底是什么?”盖阖小小的脑袋里充斥着疑惑。急忙伸出手去摇着陷入沉思的盖聂:“爹爹……阖儿,阖儿练给你看。”蓝湛湛的眸子大睁着,像极了少年时初相见的卫庄,只是少了几分邪气,多了几分纯净。
孩子翻身下床,拔着小短腿跑到桌子底下去拿他的小木剑:“阖儿一定要练的很好……很好……。这样,爹爹带阖儿去见娘的时候,娘一定也会很开心……。”孩子的无心之语很天真,也乖巧的让人难以置信。盖聂鼻子一酸,终究没落下泪来。
只是看着盖阖舞动着自己为他削的小木剑,一板一眼的认真的挥着飞虹七剑的起式,手法虽说不够娴熟,但基本的招式模样有了。盖阖挥的很认真,小小短短的腿迈着飞飞虹七剑的步,盖聂于是哽咽了声音:“阖儿……过来。”
丢下木剑,孩子兴奋的爬上了床榻,一把被盖聂揽进了怀里:“阖儿……”盖阖开心的窝在了盖聂的怀里,蹭了蹭,笑的很灿烂。“阖儿……乖,阖儿阖儿…………”盖阖听着盖聂一遍遍的叫着他的名字,最后变成了一点点微不可闻的:“小庄…。”
微不可闻到……连凑盖聂那么近的盖阖都听不大清楚。
“爹爹……再过些日子,可是过些日子……到底是多久啊。阖儿好想……好想早点见到娘亲。”盖阖闷闷的埋在盖聂的怀里出声。“阖儿乖,再……再过些时候。”盖聂粗糙的手指拂过盖阖柔软的发丝:“爹爹就带你……去见娘亲。”
只怕那一日……再也不会来到。
“飞虹七剑一定要好好的练……就算爹爹没有再看着阖儿了。阖儿也要好好练习懂么。”盖聂微微垂眸,轻轻拍着盖阖的背。“爹爹不在?是找娘亲?阖儿……阖儿乖,等爹爹来。”盖阖含着手指,乖巧的点头。
“不……爹爹是要去很远的地方,那里没有娘。”盖聂静静的拉了被子遮住自己和孩子,微微的笑着。“爹爹……会早点回来的。阖儿要等爹爹……,等爹爹来带你去见娘亲。”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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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后来,盖阖用另一种方式,安全的在他的娘亲身边存活了很久。虽然他们都不知情,不过对于盖聂来说,倒也算是另一种不算宽慰的宽慰。而这一切的入端和开始,则是因为盖聂而起,却也因他而终。
盖聂的身体终究是没有熬过那个微凉的秋,当盖阖睡醒去找自家爹爹时,盖聂已经躺在柔软的白色丝绢上,被放置进了黑棕色的棺材里。盖聂当时的表情很淡漠,一如既往,似乎只是在养神而已。可是重重闭上的眸子,永远也睁不开了。
孩子终究年幼,不懂得什么叫生离死别;盖聂的离开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风波,高渐离出门在外,雪女他们把持着大大小小的事,也来不了。倒是人也少的可怜,端木蓉和盗跖坐在边上一声不吭,只有荆天明站在棺材前边抹着眼泪,项少羽站在他身后轻言安慰。
盖阖坐在地上,睁着有些惶恐不安的眼睛看着端木蓉,也不敢叫,只是像只被遗弃的小狗一般垂丧着耳朵缩在一边。小声的告诉自己:“爹爹……说,过些日子就带……带阖儿去见娘。过些……日子,过些日子……。”盖阖将软软胖胖的小手握紧,成了一个拳头。
不清楚盖聂为什么会从床上转移到大厅,还躺在四四方方的盒子里睡觉。盖阖却并不悲伤,他一点点的记着微笑着的爹爹依在窗边,初春的白嫩桃花瓣亲吻过他的脸颊,飘然落在他的指尖,低哑而又温柔的嗓音渐渐响起:“阖儿……。”
于是盖阖便抱着双膝等待着盖聂的再一次叫唤,他不懂何谓生死,只知道,爹爹曾经答应他,要和他一起去找娘亲。这厢却是身上一紧,被荆天明死死抱住,半大的少年涕泪横流,哭声和呜咽憋在唇齿之间,然后成了低低的泣声,泣不成声…。哽咽在喉咙里的声音总有点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天明…哥哥……。”盖阖努力让自己说话更清晰些,更准确些,伸出手去擦擦荆天明的脸,擦去那些交错的泪痕。“阖儿……”脸几乎有些扭曲,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荆天明耸动着双肩,因为哭泣而有些接不上气,盖阖睁着蓝湛湛的眸子,看着失声痛哭的荆天明,有些不明所以。
“阖儿……阖儿乖,天明哥哥一定会……一定会保护好阖儿的。”哭声混杂着少年稚气的宣誓,荆天明吸着鼻子,死死抱住了盖阖,然后放声大哭:“大叔……大叔……大叔!”口中哽咽的喊着自己最为尊敬的长辈。“天明。”一贯自觉年长,坚强的项少羽也有些难受,却也只能弯下身来轻轻拍着跪坐在地上,还紧紧抱着盖阖的荆天明。
于是小小的厅堂里,只余得荆天明痛苦的哭声和抽泣,项少羽的叹息,还混杂着盗跖和端木蓉的寂静。
那几日,盗跖和端木蓉轮流的守着可算作是灵堂的大厅,两个人都隐藏住了自己的悲伤,静静的等待即将到来的暗地下的波涛汹涌。曾经努力付出而得到了信任的盖聂,如今只是静静躺下,盗跖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只觉得这个男人,或许过的实在苦了点。
不悲不喜,不因他人而喜怒哀乐,唯一所喜之物便只有剑,一个人如此孤单,与所有人都隔绝。无人知他懂他,这般的日子,倒也难为他熬了这么长久。盗跖便默然了,他的身手极快,后来与白凤相遇,良久寂静的那颗好胜之心倒是活跃了起来;世间竟能有人可与我比肩。并非是嫉恨,而是一种畅快,在这个顶峰,盗跖还有白凤。
那盖聂,身边的会是谁?
无人来见,端木姑娘虽好,却并非是懂剑之人,一昧的付出靠近,只不过是换的一身伤痕累累;不是嫉妒也不是羡慕更绝非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剑本就傲,更何况盖聂是剑中的佼佼者,平日看惯了他的隐忍温和,倒也忘却了剑客的伤人。
也曾因为端木蓉而与盖聂争执,见他一番平淡无奇古井无波的模样,只觉心中怒气甚多,却无处发泄。便不禁猜想:这个男人,究竟,有没有喜怒哀乐,何事能引起他的情绪。微微挑了灯油里匿了迹的灯芯,看着微弱的灯火忽闪忽灭,一撇头,便见着抱着膝蜷缩在墙角里等爹爹醒来的盖阖,盗跖讪笑。
纵是盖聂,也不能无情……
卫庄的到来并没有让端木蓉等人措手不及,只是稍微有些出乎意料,来得实在太早了。当那一袭黑色金边大氅自门口出现时,端木蓉却有些害怕。盗跖早就在早上时分出门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雪女高渐离等人又不在墨家,项少羽和荆天明也在方才回去小圣贤庄了。
如今的墨家,除却那些低级弟子和阖儿,只剩下端木蓉。只是令人较为诧异的是,卫庄竟是单身前来,一直跟随他的赤练等人一丝一毫的踪迹也无。盖阖方才被盗跖抱进了房间里睡觉,应当不会出来看到卫庄。不知为何,端木蓉很恐惧卫庄和盖阖的相见,她一直不明白盖聂喜欢的人到底是谁,这些年细想,也就渐渐触想到了不该有的那一部分,只是被自己压下。
手下暗藏三枚银针,端木蓉紧紧盯着站在门口并没有进来的卫庄:“墨家并不欢迎你。”听言,卫庄微微一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微笑,右脚已然迈入门中,厅堂的门顺势关闭。端木蓉微微退了几步,按着棺材的一角,慌乱的心微微稳定了一下。
不自觉的转过头看了看尚未关闭的棺材,盖聂的脸色微冷嘴唇青白,但是一如之前一般,带着让人安心的气息。端木蓉又退后了一步,扶住了光滑平顺的棺材,咽了一声,眸底微微有些慌乱。“我并非想来墨家。”卫庄勾起唇角,眉头挑高:“区区墨家,我卫庄实在提不起兴趣。”
已经来不及对卫庄的话生气,男人一步步的靠近,端木蓉手底的三枚银针已经脱手。刺破静谧空间的银针极为刺耳,大氅微微一抖,便见得三枚银针落地。“端木蓉,你如果不想死,就滚开。”卫庄微微眯眸,毫无怜香惜玉之意可言,内劲过强,端木蓉低低的闷哼一声。
“既然如此,你这次来墨家有什么企图。”端木蓉心生不祥之兆,以往嫌着盗跖花言巧语太过聒噪,如今却极为想念他的口花花,气氛实在太过沉闷,无论是端木蓉还是卫庄都并非性情中人,只怕这一言不合,便要开打了。盖聂在前,端木蓉也无抵抗卫庄之力,无论如何,端木蓉都不想与卫庄开战。
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卫庄低低的笑出声来:“呵呵,哦?端木蓉你是不是健忘了一点,我卫庄的师哥还在你身边的棺材里躺着。你说…,我有什么企图。”卫庄又迈出去几步,他腿极长,不过几步便到了棺材附近:“死的……可真难看。啧啧。”
话虽如此,卫庄一向藏了邪佞的笑意眸子,却突然幽深了下来,湛蓝色的眼眸一片阴沉。“女人,我要带走他。”并非征求,而是命令,卫庄似乎连端木蓉的名字也倦得厌了,只是冷冷的出声。“你凭什么?”成功被卫庄激怒,端木蓉死死皱起了眉头,无法接受这句话。
双手探进棺材内,卫庄扶起盖聂的上半身,将其紧紧抱住,狠狠而又残酷的吻了下去。冰冷刺骨的唇瓣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生气,卫庄微曲了膝盖,认真而又专注的舔舐噬咬着盖聂的唇:“女人,你说,凭我如此,可够?”端木蓉瘫软了脚,坐倒在地上,只觉心口一阵刺痛,呼吸有些困难,冷冷的出声:“你不配。”
微微动了杀意,卫庄轻柔的松开手,让盖聂躺在棺材里柔软的棉枕上,鲨齿自衣袖中滑出。卫庄实在是烦了这个莫名出现看似和盖聂有千丝万缕干系的端木蓉,既然盖聂已死,那这个女人也没必要活着。以前有盖聂救她,如今还有谁!
身后传来挥舞的波动,卫庄只稍一甩袖,“呜,好……好痛。”细小稚嫩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木剑丢在一边的声音沉闷而又烦躁,盖阖揉揉自己的小屁股,委屈的嘟起了嘴。看到端木蓉冷汗涔涔的坐在边上时,盖阖撑着地,努力的站起来。木剑摔在一边也顾不上,跑过去努力的扶端木蓉:“蓉……蓉姨,你怎……怎么了,阖儿……阖儿扶你起来。”使劲的拉了几把,见端木蓉没有站起来,盖阖眨巴眨巴开始掉眼泪。
“蓉……蓉姨,你也要和爹爹……爹爹一样吗,要睡…睡很久吗?”盖阖死死的握着端木蓉的手,豆大的眼泪从眼眶里啪啦啪啦的掉落。在盖阖的记忆里,盖聂也是这样,汗流不止,仿佛下一刻便会昏睡过去一般,最后,他就躺在那个长长的盒子里,睡了这么久。
“没有……蓉姨在,阖儿乖,不哭。”端木蓉微微扯开了一个笑,伸出手去擦掉盖阖的眼泪:“蓉姨…蓉姨不会丢下阖儿的。”呜咽了几声,卫庄方才的内劲还是让她受到了伤。努力的撑起身子,将盖阖揽进怀里,口腔里开始蔓延铁锈一般的血腥味。
“这个孩子,是谁?”卫庄的声音里充满了兴趣。
端木蓉最恐惧的事,终究是到来了。
“飞虹七剑的起招…师哥竟然连这个都教了。”卫庄微微挑了挑眉头,蓝湛湛的眸子一片幽深,盖阖只与他对视了一眼,便惊恐的将头埋入端木蓉的怀里。“端木蓉,他是师哥的……?”最后那几个字不言而喻。端木蓉将盖阖揽入怀中,抱的紧紧的,点了点头。
心下一动,卫庄居高临下,眯着眼睛看畏畏缩缩的盖阖:“几岁。”端木蓉勉强的支撑着身体站起来,抱着盖阖往后退去,略带警惕的看着卫庄:“阖儿今年四岁。”话刚出口,端木蓉就愣住了,对自己下意识的不想让卫庄得知盖阖的情况感到了一阵莫名其妙和惊恐。
阖儿……阖儿今年已经五岁了啊。盖阖疑惑的抬起头看着端木蓉,却被按了下去,悄悄在端木蓉的双手掩藏下偷瞄着卫庄。小小的脑袋瓜里冒出了好几个疑问,却又突然担心起刚刚被卫庄的袖风扫荡开的木剑,那可是盖聂唯一留给他的东西了。
原来不是。卫庄心里五味杂陈,冷冷的勾起嘴角嘲讽的一笑。“卫庄……你到底想怎么样。”端木蓉嘴角已经略微显出了一点鲜红了,脸色愈见苍白。卫庄……?!盖阖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转过头看高大危险的卫庄。爹爹……说的人,可是,好可怕啊。
盖阖有一点害怕,又转过去埋在端木蓉怀里。“唔……”端木蓉抬起左手,掩住了唇,鲜红色的血液顺着唇角蜿蜒的流下白净的下巴。素色的布袖沾染了血色,端木蓉微微喘起来:“卫庄……盖聂不能让你带走,阖儿……你也不要妄想。他可是…可是盖聂唯一的血脉。”端木蓉带了些许哀求,看着卫庄。
“蓉姨……”盖阖紧紧抓住了端木蓉的外衫,孩子年纪尚小,什么也不懂,只是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阖儿乖……蓉姨在,不要怕,乖,别怕。”端木蓉轻抚盖阖柔软的头发,微微闭上了眼睛,心下突然苦涩起来。
“盖阖,拜我为师。”
卫庄双手抱胸,姿态狂傲。盖阖松开了手,转过身去,惊诧的看着卫庄,良久才迟缓的点点头。端木蓉愣了愣,震惊而又不解的低头看着盖阖,试图寻求一个答案,而卫庄似乎也没想到盖阖答应的如此干脆利落,一下子僵住了。“爹爹说过……卫庄,要求,要…答应。”盖阖怯生生的拉着端木蓉的衣袖,想要缓和端木蓉的情绪。
师哥……你竟然连我想的什么都已经猜到了。卫庄依旧微笑,却带了些阴狠暴戾的意味。
盖聂,或许我真的不懂,你究竟在想什么。端木蓉皱着眉头,悲哀的看着盖阖。
其实倒是卫庄误会,盖聂再怎么通天通神,也不会想到卫庄会提出这么一个要求。不过倒也没有差别。盖阖年纪尚轻,也不明白,答应盖聂这个条件到死死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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