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来眼!”
“你的脸……”
异口同声的话语,让他们迫不及待来到河边一照——那是……多么久违的脸啊!自己都快不认识了,现在居然又重现了!
北辰元凰满意地说道:“看来两位都恢复容貌了,那么朕所说的提议,是否能够答应呢?”
“北辰元凰,你能说到做到,我们自然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与翳流的仇怨,从此一笔勾销。”
“那么加入北嵎之事呢?”北辰元凰现在可是神志清晰,他要的不是“一笔勾销”这么简单。
芙蓉骨往前一步,道:“天来眼不喜与人来往,就由吾先行前往皇城辅佐皇上。”
“也好,天来眼什么时候想来,皇城随时欢迎。”
因为毒性解除,北辰元凰觉得浑身又有力了,也就不想在水泷影多作逗留,一来皇城事务繁多,二来天来眼也喜欢安静,他便向两人告辞:“既然朕已经恢复,就先回皇城准备你们的住处,告辞了。”
天来眼和芙蓉骨不再针锋相对,向他微微点了点头。而此时赶到半路的北辰胤遇到那两名护卫,却不见北辰元凰踪影,连忙拦住他们的去路:“皇上呢?”
“皇上他还留在水泷影,是那两个怪物让他留下,皇上就让属下回来给王爷传讯。”
北辰胤不再多问,抛下二人又挥鞭直奔水泷影。这个地方他没来过,还是问了寰宇奇藏才知道怎么走。
又行了一段路,远远却看见两个人影过来,有些眼熟,其中一人还牵着一匹马。他勒住缰绳,使马放慢脚步,缓缓踱向那二人——那是……北辰胤愣了愣,眼前的两人都让他感到惊喜:醒恶者说随后就会回皇城,想不到却在这里出现;而元凰……
“凰儿!”北辰胤跳下马去,走近二人。
北辰元凰停下步子,故意问道:“父王,你怎么来了?”
“吾听说你来了水泷影,怕你又有什么闪失。”
北辰元凰笑笑:“哈,父王现在放心了?”
北辰胤看着他,片刻之后才说:“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说着他又转向醒恶者:“有劳国师来回奔波了。”
“这是吾的分内事。”
“既然都要回皇城,不如本王的马就让给国师吧。”为了表示感谢,北辰胤觉得有必要表示一下,毕竟醒恶者非一般凡夫俗子,不能一般对待,而眼下又没有别的可以选择。
“不必,吾有没有马都一样。”
北辰元凰却笑笑,说:“有坐骑代步,恶者又何必多花自己的力气赶路呢?倒不如省起来,为朕多想想将来。”
醒恶者却出北辰元凰的打算,继续推辞道:“皇上和王爷都是万金之躯,岂容吾造次?”
“国师过谦了。”北辰元凰也辨出他不愿让自己和北辰胤同骑一匹马,也不再强求,索性对北辰胤说:“既然国师这么照顾我们父子,父王,不如我们比赛谁先回到皇城怎么样?”
不等北辰胤答应,北辰元凰已策马扬鞭飞驰而去。北辰胤见状,严肃的脸上嘴角微扬,立刻也挥鞭追了上去。北辰元凰安然无恙,让他又松了一大口气,沿途马蹄带起滚滚尘烟,却让他觉得无比畅快。
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尽情驰骋了,两人忽前忽后,谁也不让着谁,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心中只剩下超越对方,这样一直飞驰数十里,直到皇城宫门,才驭马止步,也不知谁先谁后。两匹马在宫门前悠闲转了两圈,北辰元凰笑道:“父王,想不到这么快就到了。”
北辰胤看了看宫门,答应道:“是啊,一晃就到了。”他却不光是感叹这路途短暂,也感叹这皇宫有如一座巨大的牢笼,又要让他面对一个头痛的问题,但他希望,那个问题现在只是他杞人忧天。
☆、第三十四章·上
马跑了一身汗,人也流了一身汗,宫女们准备好一切,伺候北辰元凰沐浴更衣。
“并肩王,既然来了,不如就随朕去洗一洗吧。朕派人准备你换洗的衣服。”
本来这是再正常不过,就像寻常百姓家的父亲带着儿子去池塘或小河游泳一样,可是北辰胤此刻又不由多想了一些。但如果就此拒绝,似乎又太明显了一些,说不定元凰反而会说是他多虑了,他于是点头答应了。
这个室内浴池经过整修还和从前一样,北辰胤成年后当然是没机会看到,不过在他的记忆中,皇妹还未出世的时候,他的年纪最小,父亲就会带着他来到这里。有的时候,父亲会故意一撒手,任凭北辰胤不会游倏地沉了下去,并哈哈大笑,母亲为此还责备过父亲。
池依然是那个池,却已物是人非,他已经不是那个会被水淹到的小毛孩,如今的池水,也只能没到他的胸口。
“并肩王,你在想什么?”北辰元凰看他望得出神,不由追问。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你祖父。”
“祖父吗?”北辰元凰向前望了望,说:“他一定非常疼爱父王吧?”
北辰胤微微笑了笑,回答道:“他疼爱所有的孩子。”
北辰元凰看着他那转瞬即逝的浅笑,努力回忆着他刚才的笑容,因为他很喜欢那个样子的北辰胤。但是,他又觉得北辰胤的回答别有用心——是在暗示什么?只要是自己的孩子,父亲就会疼爱,而我,是你的孩子,是吗?那么如果你我没有任何关联呢?
起初北辰元凰只是认为,像北辰胤这样优秀的孩子,必定是祖父最疼爱、最骄傲的一个,不料自己提出的问题,却让自己又胡思乱想起来。他没再说什么,只是展开双臂,让宫女为他宽衣解带,然后下了浴池。
虽然从小到大,元凰与自己的话本来就不怎么多,可北辰胤总以为他多少还会接两句,等了许久,却什么都没等到,使得北辰胤也有些失望。他习惯了孤独,但不代表他喜欢孤独。一剑封禅说得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他没有朋友。他相信只有不断变换的敌人,没有不变的朋友,所以他只要心腹,不要朋友。但,不知何时起,他也想有一个人能和自己说说话,乃至无话不谈。眼前这人是他最亲的人,他以为那个人就该是北辰元凰,可是相互间却仿佛总是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总是互相猜疑,互相为难。以为互相近了,却又转瞬走远。
北辰胤也下了池,他想如果当年,父亲把王位传给自己,他是否也会像父亲一样把元凰淹进水里来取乐?如果从一开始,就名正言顺是他父亲,我们之间,还会是这种僵局吗?从他出生之时起,日日陪
着他的就是北辰禹,而不是北辰胤!
北辰元凰见北辰胤终于还是下来了,也就当自己刚才又是瞎想,吩咐宫女们都退下了,慢慢游到北辰胤身边,说:“父王,孩儿给你搓背。”
北辰胤的脸微微向后别了别,就感觉到水中有毛巾贴到了背上。一样是上下摩擦的动作,却和侍女为他搓背时的心境不同——这是他的儿子在为他搓澡,二十多年来,这是第一次,说不高兴是假的。这个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甚至还不如百姓,这么多年竟连如此简单的天伦之乐都无福享受。侍女虽然会干些粗活,力气比富家小姐大,但毕竟是女人,没有北辰元凰这样的力气,也不敢在他王爷背上太用力,可是北辰元凰却很了解他,就算搓得像要扒掉一层皮,他也会觉得舒服,因为他是一字并肩王,他浑身的皮肉都是精的,不会一蹭就破。
正当北辰胤觉得清爽舒心的时候,耳边却传过一阵痒人的鼻息,令他的毛孔仿佛都收缩了。他不禁有些想责备北辰元凰为何要破坏这时候的气氛,那孩子却又将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膀,缓缓从背上滑到了腰间。
他应该不会……旖旎的水气缠绕,令北辰胤的体温在刹那间升高,脸也蒙上一层薄薄的汗。再难缠的敌人,也没让他紧张到冒汗,却因北辰元凰这小小的动作警惕起来。同时他又怕自己阻止早了,被那狡猾的儿子反咬一口,因此还不敢妄动。
北辰元凰的手一直滑到了北辰胤的大腿,连双唇都贴到了他的脖子上,很痒。这个时候还装作什么都不明白,那就大事不妙了,除非北辰胤不想要这个儿子了,他于是终于伸手,从水下抓住摸住自己腿的那只手,将它拉出水面——“凰儿,你够了!”
北辰元凰可不吃他这套,他虽然从小就对自己严格又严肃,但不会无缘无故责备自己,更不会呵斥自己,因为即使北辰元凰还是太子,那也是王位的继承人,而三王爷,最终也只是他的臣。何况北辰元凰即位之后,北辰胤对他的慈爱,也是有目共睹,他知道北辰胤很爱自己,如果不是,就不会担心地找到水泷影,哪怕只是那所谓的父爱,那也足够他掌握对方了。
“父王,你怎么了?”北辰元凰似笑非笑地装傻,从他背后转到他面前,扶着他的肩膀,用手轻轻挑开他垂在水中的长发,直直地注视着对方。
北辰胤避开他的目光,冷冷道:“你就不要装傻了。”
“呵……”北辰元凰嗤笑一声,用双臂勾住北辰胤的脖子,邪邪地问道:“父王刚才不是很舒服么?又何必口是心非?”
“凰儿,事情对错的分辨能力你不会没有。”
“朕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北辰元凰又来了一个擦边球的回答:“难道孩儿帮父王洗澡也不对么?难道身为儿子不用尽孝么?”他嘴上说得似乎是很规矩的事,但他的手却并不老实,在北辰胤的锁骨附近来回轻抚着,让北辰胤连享受沐浴的心情都没有了。
“你……”他从来没有真正责骂过北辰元凰,因此话一出口,他又止住了,改口道:“我们之间就不能是正常的父子关系吗?”
他问得如此直接,北辰元凰知道再狡辩也是无济于事,也是不悦地正色以对:“我们之间本来就不是正常的父子关系,明明是父亲,却装作是三叔,你觉得这二十多年来,自己是个正常的父亲吗!”
北辰胤想反驳,却被他这席话说得无言以对,顿了许久,他才悻悻道:“洗得差不多,吾先上去了。”说罢就朝边沿游去。
北辰元凰转过头,说:“朕帮你擦。”
“不必,吾自己来。”北辰胤说着,拾起干毛巾在上面擦了起来。
北辰元凰也不过去,只是看着他将自己身上的水一点一点擦干,直到觉得差不多了,才游向北辰胤的方向,从水中爬上去,夺过北辰胤手中正在背上努力的毛巾,温和地说道:“有的地方,你自己还是擦不到的。”那口气有些示弱,让北辰胤想责备,却又不忍心,只好什么话也不说,由着他替自己擦干后背。
北辰胤的沉默让北辰元凰心里也不好受,看着无法自己擦背的父亲,他也觉得心疼。如果不是为了自己,北辰胤又何至于伤残断臂?明明这样爱他,不想让他为难,不想让他生气,不想让关系变僵,却总是弄巧成拙伤害了他。
直到北辰元凰为北辰胤穿好衣服,两人一直都默默无言,最后北辰元凰终于轻轻说了一句:“今天赶了很多路也累了,并肩王你就回府休息吧,朕派人送你。”
北辰胤没说好,也没说不,北辰元凰就当他默认了,自己穿完衣服就叫侍卫抬着他回去,他自己则漫无目的地在宫内随便走动。
“既然早就准备好解药,为什么不早点送来?”——是寰宇奇藏的声音。
回答他的是醒恶者:“吾本想自己研制,不过事出突然,只好去找无艳帮忙。”
“你去找了姥无艳?”
“她也曾被毁容又恢复,只有从她那里能够得到生命之花。”
“堂堂西苗蛊后,居然被人下毒毁容。”
“还不是一个‘情’字,江湖无情,她却忘了。”
“虽然被恨不逢那个败类所骗,不过能遇到羽人非獍真心对她,也算有点安慰。”
想不到这两个人没事在外面等自己,竟闲聊起别人的私事了,不过起因又似乎是因为自己中毒的关系,北辰
元凰于是走过去,说:“让恶者又因为朕欠了姥无艳一个人情,真是惭愧。”
“朋友之间,无所谓人情不人情,教皇不必放在心上。”
“哈,想不到观人性丑恶的你也会说出这种话。”
“正因了解人性之恶,才不会被美丽的皮囊蒙蔽,所以无艳即使毁容,也依然是吾的朋友。”
“恶者又为朕上了一课。”
寰宇奇藏见他又要客套恭维,便插话问起正事:“既然皇上已经恢复,是否可以考虑与中原的合作?”
“朕会亲自前往中原一趟,不过这段时间,朕打算以培养北嵎的实力为主,提拔一些有能力的将领管理军队。”
“军队不是由并肩王掌管?”
“他的事情太多,朕想找人替他分担。何况只有一个北辰胤,又如何抵挡四面八方的敌人?地理司、邓九五等人的报复就是前车之鉴。”
“既然皇上已有打算,那臣就告退了。”
北辰元凰点了点头,看着寰宇奇藏和醒恶者走出月形门后分道扬镳,不由又疑惑:莫非军师特意在此是为了提醒朕什么?
☆、第三十四章·中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忙着买结婚用品,坑了好久啊!
一连几天,北辰胤似乎很听话地在家休养,一直都没有上朝,让北辰元凰感到心神不宁:他是真的遵照旨意,还是借机躲避呢?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北辰元凰看不见他,总是觉得不太高兴,要是真像寰宇奇藏所说,逼得越紧就逃得越快,眼下这种局面该如何是好?北辰胤是吃软不吃硬的,如果不向他示弱,他更不会向自己屈服,但是……我北辰元凰也不是轻易示弱之人,退让一两次可以,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北辰元凰停下正在弹弄的琴,正打算放到一边,寰宇奇藏漫不经心地走了进来。
“你不怕别人说你不守规矩么?”
听着北辰元凰目无表情的话语,寰宇奇藏却不以为然地挥挥他的绒毛扇道:“说实话他们敢吗?吾可是翳流军师的身份,况且也没有人发觉。”
“罢了,这点小节,朕也不一定要你遵守。”北辰元凰说着,不由又想起北辰胤在这方面却总是很守规矩,尽管被封为一字并肩王,与自己同朝临政,要见自己,还是会叫人通报。其实北辰元凰更希望他能像寰宇奇藏一样毫无预兆就进来了,似乎这样才更有亲密无间的感觉。
“有什么事吗?”他淡淡问了一句。
寰宇奇藏见他有些发愣,不由笑笑:“自然是来关心皇上的。”
“哈,”北辰元凰干笑一声,道:“又让军师费心了。”
“既然皇上心思不定,何不趁此机会选妃立后呢?”
北辰元凰看了看寰宇奇藏,大概明白他的意思,却否定道:“你以为这样有用吗?他非但不会阻止,还会十分赞成。”
“何以见得?”
“北嵎皇朝万代基业的传承,这自然也是必须的一步,试问他怎么会反对?除非朕要娶的是十分不合适的女子。”
寰宇奇藏微微一笑,道:“那就这么办吧。”
北辰元凰定定看着寰宇奇藏,然后眨了眨眼,嗤笑道:“朕不会干这么幼稚的事情。”
“属下的意思是,就按北辰胤的想法去做吧,这也是属下的想法。”
北辰元凰不禁暗笑自己真是低估了寰宇奇藏的想法,原来他不反对自己的行为,却也并不赞成。他赞成北辰胤的想法,不正是劝说自己放弃吗?所谓的“逼得越紧逃得越快”的说辞,也不过是他委婉的说法而已。在他的心里,大业永远放在第一位——北辰元凰认为自己也是如此,却不料在中途迷失了。也许寰宇奇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