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胤多少听出他的用意:他要利用翳流复兴,但同时也欣赏翳流的某些人才,要假装反被利用,才能卸下其戒心,达到自己的目的。这样说来,元凰为了延揽人才,不使皇城重蹈灭亡覆辙,也是煞费苦心,自己却差点误以为他心在江湖,厌倦了朝政。
“但是你是如何成为教皇的呢?”
北辰元凰叹了口气,道:“说来话长,一切要从当日追赶竹水琉开始说起……”接着,他将自己如何跌落山崖被蛊皇所医,如何见证东方鼎立死亡,如何被醒恶者带到葬尸窟让虫丝缠住拖入山洞吸收龙气,又如何因慕少艾事先算计而在葬尸窟复活成为翳流教主、教徒如何反对、他又如何使用南宫神翳成名绝技使众人臣服,以及之后魔界攻打翳流,中原前来襄助,并由谈无欲说服醒恶者辅佐自己这一系列的经历和盘托出,北辰胤才知晓元凰这些日子亦是过得惊险万分。若非他能够主持大局,使得翳流遭受魔界攻击时免于危难,醒恶者早已对其害死前任教主怀恨在心,也不会听谈无欲之劝,利用他来振兴翳流。
“既然在一条船上,那就设法说服四阁以及醒恶者归顺北嵎。”
“但是目前有魔界威胁,再提起这件事,只怕会引起混乱。”
北辰胤这才想到另一个问题:“那日你与魔君在谈论什么?”
“自然是关于战或和的选择。”
“结果呢?”
“吾派人去请醒恶者,正准备解决此事。等他来了再说吧,吾也可以借此将你介绍给他。”
北辰胤想了想,答应道:“也好。”
“父亲,”仿佛经过一番正式的对话之后又转移了话题,北辰元凰平静地问道:“你会
留下来吗?”
本来已经是很平常的称呼,北辰胤此时却愣了愣,因为进入天之界限,北辰元凰不是“王爷”就是“并肩王”的,让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听到“父亲”二字了。而事实似乎也确实如此,从上回北辰元凰失踪之后起就没听到过。北辰胤因此觉得自己的答案必是给这难得的温情添上几分扫兴:“北嵎正在恢复重建阶段,尚有许多事务需要处理,吾不能久离,所以尽快说服四阁和醒恶者才是当务之急。”
“是吗?”北辰元凰微微眨了眨双眼,他早知道这个答案,提问只不过更加确定而已,这样起码他还能认为自己多少有点了解北辰胤,却仍是有些失望。
“凰儿,江湖恩怨不要陷得太深,江湖与庙堂,你只有一个归宿,万不可本末倒置。”
北辰元凰缓缓背过身去,似笑非笑道:“最终的目的,吾心里清楚。醒恶者快来了,魔君的意愿是借助翳流的专长对付中原。并肩王以为本皇该将慕少艾开出的药单作为何用呢?”
北辰胤听出北辰元凰已经答应魔君在中原的药单上动手脚,让魔君最忌讳的那个人——萍山炼峨眉服用假药之后战败而亡,以助魔界战胜中原。但北辰胤却有另一个想法:“倘若增加助益中原的药物呢?”
“那魔界必定视翳流为敌,到时翳流将陷入苦战,甚至灭亡。”
“但是依你之前所说,萍山炼峨眉曾一掌打出魔君心脏,直至最近才找回魔心得以复活,显然中原有此高人胜算更大。况且魔界野心勃勃,即使翳流与其合作,最终亦逃不脱成为眼中钉的厄运。综观中原武林历来经历的战事,无不化险为夷,其暗藏实力高深莫测。谈无欲身为中原砥柱素还真的师弟,又是玉阶飞生前故交,各种因素之下,你还认为魔界是更好的合作对象吗?”
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真是难得,北辰元凰有些想笑,又推脱道:“但如果不借此机会除掉炼峨眉,将来是比魔君更强劲的对手。”
“中原尚可谈判,未必要战,而魔界绝非易与之辈,炼峨眉将近成仙,一旦诛魔成功,凡间俗事,又岂愿再过问?”
北辰元凰若有所思,朗声问:“并肩王认为应该与中原合作?”
“将计就计,静观其变。可将相反作用的药物交给魔界,表面是对其表示诚意,等他们发觉不对时,魔君已被消灭,魔界群龙无首必定大乱,此时再出手帮助中原一举歼灭魔界,既除强敌,又拉拢中原,一石二鸟。”
北辰元凰微微一笑,重新转过身去,“姜还是老的辣,并肩王此计甚妙。”说罢,从袖中取出药单看了看。
醒恶者也在片刻之后来到了天之界限,见
到北辰胤,他健烁的目光将其打量一番:伟岸的身姿极是英武,却断了一臂;淡紫色的衣袖衬于红色与黑色之上,却是少有的阳刚;鹰一般的眼神之上是异于常人的锐气双眉,显示出不一般的霸气。不用说,这一定是北辰胤了。
北辰元凰见醒恶者定睛看着那人,以为他多有不满,原想介绍一句,现在也没有再开口。
醒恶者转回头,向北辰元凰问道:“不知教皇召见有何要事?”
北辰元凰若无其事地将药单递出去,道:“这是从魔君那里得到的的慕少艾为炼峨眉炼制丹药的配方,吾要你进行改制,但是……”
“但是什么?”
北辰元凰别有用心的修长双眸直视醒恶者道:“炼峨眉不能败。”
醒恶者明了他的意思,却不明白他为何对抗魔界,深邃的双眸微微一动,反问道:“这是谁的意思呢?”
“当然是本皇。”北辰元凰有力的回答使得地面也为之震动,似乎在责备醒恶者对自己的决定有所怀疑。
醒恶者却也不怕他的迁怒,转身过去说:“教皇,吾会办妥此事,但你也不可忘记约定。”
“让翳流称霸天下,吾不会忘记。”似乎是特意强调给醒恶者听——他们目标一致。
一些时日之后,北辰元凰来到接天台,将两颗改制的药丹交给魔君,说是翳流的诚意。魔君接过药,承诺日后井水不犯河水,忽觉周围动静,闪身离去。
北辰元凰回到天之界限,四阁圣者已在座下等候,他由此宣布了自己闭关的决定。姬小双不免有些担忧道:“如今武林局势就是一个‘乱’字,各方都有实力,又无人能够独树一帜,加上罪恶坑以及鬼梁兵府等其他势力也参与其中,属下担心教皇闭关期间会有变故。”
“放心,异度魔界目前是最大威胁,但已承诺互不侵犯,以正义自居的中原更不会无故生事,至于罪恶坑以及鬼梁兵府,与本教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翳流正可借此大乱之际作壁上观、理清头绪。”
四阁之首的寰宇奇藏微微挥动着他镶嵌着宝石的白绒扇赞同道:“中立是保存实力的最佳方法。”
疯魔恶盗却不太同意,道:“但也是成为众矢之的的捷径。”他倒不是不服寰宇奇藏,但他始终对北辰元凰有所不服。
北辰元凰若无其事地淡笑道:“本皇闭关期间,就有劳四阁了。”
“请教皇放心,我等一定竭尽所能。”
北辰元凰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相信他出关之后,将是一个全新的局面。
不久,魔君被中原一举消灭,魔界复仇的矛头同时指向了中原和翳流,因为他们认为魔君之死,翳流难逃干系。
一直
坐镇北嵎的北辰胤听闻此事,立即联络中原正道,将炼峨眉药丹之事说出,并说北辰元凰本是被翳流挟持,为求自保才当的教皇,不能与翳流正面冲突,倒不如帮助翳流击退魔兵,让他们欠中原一个人情,一来可以代替死去的慕少艾和惠比寿两大神医救死扶伤,二来劝其归顺北嵎,由北嵎监管,中原也不必多费力气对付这多余的敌人。
强敌在前,中原方面当然愿意做这个顺水人情,魔兵在先锋吞佛童子的带领下冲入翳流时,四阁圣者奋力抵挡,素还真、谈无欲等人人也冲入战团,三方战得难解难分,天之界限火光冲天。北辰胤看准时机,将一名假扮成剑邪的侍卫一掌打向吞佛童子——那个曾经是自己合作者,亦是剑邪好友的男人一剑封禅,因为双重人格的左右而从人邪摇身成为了魔界首屈一指的先锋将领,但是面对被他亲手杀死的剑邪,他真的还是那么冷血、那么无动于衷吗?当时眼看他就要败给剑邪,却故意又变成了一剑封禅,骗得剑雪无名不忍下手杀他,反而被他一剑刺穿胸膛,含恨而死。那么现在呢?那时的那份自信是否还存在?
只见吞佛童子见到那名“剑邪”,脸忽而青忽而白,在一剑封禅与吞佛童子之间摇摆不定。这倒出乎北辰胤原先的预料:他以为吞佛童子依旧会无情地杀死那个人,自己则在那一瞬间出手制住对方,而效果却比想象中的还要好,北辰胤甚至还没出手,寰宇奇藏浩劫之剑出鞘,北辰元凰也意外出关,二人就在这须臾之间擒住吞佛童子,此时圣域也派来众高僧相助,将魔兵悉数消灭。
异度魔界来犯尘埃落定,而关于近日武林多方遭受五残之招毒害的事情,素还真也借翳流欠自己一个人情提问道:“素某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主如实相告。”
“素贤人请讲,不必客气。”
“关于贵教四阁之首的寰宇奇藏,各种迹象让素某怀疑他的身份与残林之主有关,还请教主给予答复。”
“不错。”北辰元凰爽快地答道:“先生确实是残林之主的兄长皇甫霜刃,但他从未习得五残之招,与袭击各位的凶手也毫无关系。相信这是有心人有意嫁祸皇甫一门,还望素贤人查明真相,还先生一个清白。”
“天网恢恢,素某自当查明真相,告辞。”素还真说罢,中原正道一干人等跟随其一道离开翳流,其余事项再作商议。
目送他们离开,北辰元凰命众人医治受伤的同门并整理被毁坏的设施,一面向北辰胤招呼道:“并肩王你来了,这次多亏你相助,翳流才幸免于难。”
北辰胤并不居功,平静地答道:“教皇客气了,同样是要对付魔界,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
“来人,看座。”
随即有人端上一张椅子放在北辰胤身后。北辰胤单手贴肩,微微躬身道:“谢过教皇。”
“并肩王有此能为,何不加入翳流,助本皇一臂之力,日后本皇也不会亏待王爷。”
听起来似乎是翳流吞并北嵎之举,翳流众人从旁而听,无人产生异议,而北辰胤心中明白,这只不过是北辰元凰以退为进的手段。反正将来翳流也好,北嵎也好,还不都是他北辰元凰的?
北辰胤顺水推舟道:“只要教皇能够确保北嵎百姓安居乐业,翳流一统天下,本王也只能助一臂之力了。而北嵎之地,本王也愿一肩奉上。”
因北辰胤确实只有一条手臂,翳流众人反觉他说得毫不夸张、情真意切,纵是一臂,却已是全力,有此助力,夫复何求?
但醒恶者毕竟没有那么好骗,又问:“王爷舍得这来之不易的江山么?”
北辰胤潇洒谈吐道:“天下之事,本无定数。如今乱世之秋,若不寻找盟友,北嵎又焉能独善其身?况且本王也只是追随旧主,主上既已入教,本王又有和不舍?天下共主之位自古能者居之,相信诸位也不会奉一名无能之辈为教主。”
醒恶者深邃睿智的眸子闪烁微光,能够看透人性邪恶之处的他没有发表意见——既然是自己不小心成为帮助北辰元凰代替教主的推手,方才一战又可见如今北辰元凰实力在南宫神翳之上,同样的目的都是为了万里江山,况且北辰元凰也顾及到翳流的想法,醒恶者还能反对什么?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他们和北辰元凰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可是如今翳流却不能没有北辰元凰,正如中原给出的评价一样,北辰元凰奇货可居,所以这样的结果是自找的,怨不得谁。若北辰元凰守信,真能保留翳流,共同治世,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虽然不是南宫神翳,却也略微残存着南宫神翳的一些记忆,既然前任教主没有做到,他做到了,就不得不承认他。
以为教皇不费吹灰之力就收服了一个国家,阶下的教众不由慷慨激昂,异口同声地欢呼:“教皇!教皇!教皇!教皇……”
北辰元凰微微一笑:想不到这么容易就说服四阁和醒恶者,并肩王真是深得吾心。
“既然并肩王有此诚意,本皇会派教众驻扎北嵎,适当的时机便前往接管。”
“北嵎上下恭候教皇大驾。”
☆、第三十一章·上
北嵎皇城旧址,偌大的皇宫依然巍立,令北辰元凰不禁忆起过去许多种种。这座城中,是留有他和北辰胤记忆最多的地方,他的童年便起于此,他的太子生涯也结束于此。他至今的一切成败,皆源于此。他微微垂下眼睑,接受百官的朝拜,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曾经指点江山的那一刻。
醒恶者锐利的双眼抬头仰望着身着一袭朱红色龙袍的北辰元凰,默默听封。
“醒恶者有常人不及之能,精通能术、熟悉药理,封为国师;寰宇奇藏运筹帷幄,文武双全,封为左相;姬小双管理有度,忠心耿耿,任禁军副统领;疯魔恶盗为人英勇,任并肩王参军。至于哑残怨女,就负责太医署一切事宜。”
疯魔恶盗见自己也有份,心想北辰元凰还算识相,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在殿上嚷嚷起来:“凭什么他们都听你的,我却还要听并肩王差使!”
醒恶者对北嵎吞并翳流之事虽有心结,但终究不想同北辰元凰反目,毕竟他和南宫神翳是好友,而不是主从关系,何况北辰元凰对自己也礼遇有嘉,因此他喝住疯魔恶盗:“金殿之上,不准生事。”
“我不服!教皇武功在我之上我就认了,可是并肩王凭什么使唤我?”
寰宇奇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右手微微摇着扇,似乎正等着一场好戏。醒恶者见他们这个样子,正欲说什么,却见北辰元凰也微微笑了笑,道:“既然参军不服,就让并肩王同你比试比试,二位意下如何?”
北辰胤右手扶肩微微躬身道:“臣一切听从皇上安排。”
疯魔恶盗撇撇嘴,道:“比就比!不过我只用一只手,免得别人说我欺负你!”
北辰胤没有接他挑衅的话头,只说:“那就选兵器吧。”
北辰元凰又是一笑,吩咐道:“来人,上兵器!”
疯魔恶盗却拒绝道:“不必麻烦!我用我随身的铁爪,你不也有你随身的佩剑吗?”
北辰胤早就注意到今日翳流听封的这些人除了醒恶者之外个个都带有武器,不过今天是例外,也没有要求他们在入殿前卸下武器,但既然对方提到了,自己也不妨提醒他一下:“如今翳流已非单纯的江湖门派,需要遵守宫中的规矩,今后但凡入宫,都不得携带武器。”
疯魔恶盗显然恼了,不客气地质问道:“那你又为什么带着剑?”
北辰元凰替北辰胤解释道:“是朕特别允许并肩王可以剑履上殿,参军若能胜过并肩王,自然也能够如此。”
“教皇,这可是你说的,不能反悔!”
“朕说一不二。”
醒恶者见疯魔恶盗禁不住北辰父子的挑衅,料他必定又要出丑,再看寰宇奇藏那
悠哉游哉的样子,似乎更印证了这一点。也罢,就当再给他一个教训。醒恶者于是也没表态,北辰元凰就答应双方用各自所带的兵器比试。
疯魔恶盗立刻吼了一声,拉开架势,运足气,来个雷公飞天势,右手铁爪过去,只听一声脆响,北辰胤的剑鞘已不慌不忙地架入了铁爪之中。北辰胤顺势一拨,剑鞘急旋,疯魔恶盗忙脱手腾空一翻,欲从背后攻击时,北辰胤单足立地,身形一低,剑鞘挑住疯魔恶盗袭来的右手,用力一扫,疯魔恶盗被甩到空中,出鞘的剑如疾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