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救走了?”皇宫之内,北辰元凰对于三教罪人的回复不甚满意,虽然得知北辰胤重伤,赶走心腹大患的北辰元凰却完全没有成功的喜悦,也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更多出一个疑问:当时在大殿上,北辰胤为何不选择玉石俱焚,将真相说出来,揭穿我的身份?他难道对我留情吗?尽管在内心的深处,或许是存在这样的希望,但北辰元凰不愿相信——那个二十年前就盘算着利用自己控制王权的人,怎么可能会真心保护自己?他宁可相信,北辰胤还会卷土重来,所以才不揭穿自己。情是什么?天下最可笑的东西莫过于此,最伤人的东西也是它,所以在这皇城之
中,不需要感情。
“启禀皇上,玉太傅求见。”
“宣。”
玉阶飞得到宣召,缓缓而入,向北辰元凰请安道:“臣玉阶飞拜见皇上。”
北辰元凰走下书桌迎接上去,“太傅免礼。”
三教罪人虽然相貌粗野,但心思细密,知道玉阶飞前来有要事与北辰元凰相谈,便自动告退。
他见玉阶飞气色欠佳,索性在外等他,待玉阶飞出来,三教罪人直接就问:“你用过乱天浑地诀了?”见玉阶飞默认了,他又大声大气地说道:“真是乱来!好好保重你自己,北嵎能让我认同的,只有你玉阶飞,你要是死了,我会觉得很无聊。”
玉阶飞却依旧挥着青毫璧扇,事不关己一般悠然地说道:“我若有事,还请你多关照皇上,毕竟他也是你的徒弟。”
“徒弟我当然会照顾,不过我是不会像你这样拿命去拼,你最好别指望我一个人来承担。”
玉阶飞只是微微一笑,同三教罪人告别,独自前往琉璃仙境,以告知中原:北辰胤已被背叛北嵎,希望中原不要再与起合作,造成北嵎与中原的矛盾。如果不是情势所逼,他也不想以命相送,因为在他的背后,还有一位佳人在等待着他的归隐,但是也许,自己只能对不起长公主了。凰儿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对人情已经没有希望,但凡是人,内心都是希望得到关心的,即使是至高无上的帝王也不例外。可是宫廷的争斗夺去了凰儿的这份权力,使他无法再相信别人。他不是不需要感情,而是不敢要,因为害怕,再次被背叛,害怕更深的伤害。这只会让他越来越背离自己的人性。作为他的老师,玉阶飞想挽回北辰元凰的信心,因而即使天下人都反对他,自己也会像从前一样关心他、爱护他,在自己的有生之日,绝不让凰儿孤立无援。
驱逐了北辰胤之后,就该考虑龙脉的事宜,但玉阶飞殚精竭虑、耗尽心神,仍然找不到合适的办法。乱天浑地诀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发挥了——他还能有几天的寿命呢?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恐怕没有多少时日,龙脉之事却依然不得其法,让他更为心焦。路过茶肆的时候,却听对面那桌上三个怪人话里有话:“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假和尚假有学问。你假得太假了。”
“什么假?假和尚、假学问都不算很假。有人假天意假天象,顺便下假雪,起假风扶假龙子,这才是真正的假。
这不是分明在说自己明知太子是假还扶他登上帝位,又用乱天诀造成天灾吗?玉阶飞索性坐下休息,继续旁观那三人,其中一人又旁敲侧击说肉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乱说会折寿。
另一人又补充道:“虽然会折寿,可是却有人甘之如饴,怪哉,怪哉!”
玉阶飞不知这三人是何方神圣,竟知晓自己折损阳寿。不一会儿他们叫来小二结帐,叫他捡块大点的石头,小二不明就里,捡了块小石子,见那三个怪人转身就走,前去讨帐,其中一人却说已经给了钱,小二一看手里,刚才捡的那块石子竟变成了银子!
“所以一个人有多少福分就是多少,强求也没用,想变化天数,只会招来死厄。”
“三位前辈……”玉阶飞终于忍不住起身,欲叫住三人,三人只是一声长笑,留下一句话就飘然而去——凰就是凰,何必龙气?本命之主,助成大事。
这三人分明是在说自己变化天数之事,但龙气不移,皇城难保,纵然折寿,也需一试,只是最后一句话,玉阶飞不是很明白。拜访过素还真,玉阶飞决定再去一趟燕然山看看引导龙脉的布置,还未踏出琉璃仙境的大门,北辰泓就从门外闪了出来。
“你怎么来了?”
北辰泓带着一半的埋怨与一半的不忍,问道:“没有我,你还回得去吗?”
玉阶飞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就那样默认了。他自己也很清楚自己的状况不容乐观,尤其现在长途跋涉,更是劳心劳神,但身负的使命还没有完成,因此他要北辰泓再陪他去一趟燕然山。拗不过玉阶飞的执著,长公主最终只好依了他,搀扶着他来到燕然山。
当玉阶飞登上山巅俯瞰四周的时候,那三个怪人的话在耳边回荡起来,脑中灵光顿现,睁开法眼观察片刻,他终于明白他们那句话的意思,不由哈哈大笑。他笑自己竟然没有想到这个方法,笑自己千不该万不该算计北辰胤,因为北辰王朝的未来,还是要靠北辰胤!然而现在,一切都晚了,父子决裂,北辰胤还会为凰儿着想吗?让北辰胤逃脱,纵虎归山,恐怕会报复凰儿,甚至取而代之吧?
“泓,准备文房四宝,吾要写信给凰儿。”
“阶飞,你身体不好,休息一下吧。”
“不,已经来不及了,我能为凰儿留下一句是一句。”玉阶飞奋笔疾书,惟恐不能将心中所有的计划都写尽,在这生命的尽头,他最放不下的,还是自己的爱徒——北辰元凰。
当北辰元凰接到北辰泓亲自送到自己手中的书信时,他若无其事地将正与自己商议时势的江丞相支开,执着信纸的左手死死抓了起来。他的内心起了极大的震颤,宣纸上是斑斑的血迹,还有那几个触目惊心的字眼——臣死之后!北辰元凰不由仰天冷笑:好个“臣死之后,皇上切不可露出形迹”!好个帝位!北辰凤先,这个帝位,你坐得起吗!
痛失良师,
让北辰元凰坚若磐石的心都乱了,在争夺王位这条血腥的道路上,他杀友、逼父、毁妻、弑母、囚臣……为了保守自己身世的秘密,牺牲了无数条人命,冷血到六亲不认,凡是知道他身世的,都不得善终,可是对于同样知道他身份的玉阶飞,他却没有动过杀念——师尊,是比父母还要亲的人,他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却要将自己的本领传授给自己,直到死,都念念不忘自己的安危,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像太傅那样对自己?
北辰元凰恨,他早就恨透了自己的身份,如果自己生来只是平民,也不会如此憎恨!亲人、朋友,所有的人,都为了“血统”二字送命,连自己最尊敬的老师也为了延续龙脉耗尽心力!能怎样呢?太傅至死不渝的信念都是为了北嵎,除了振兴北嵎,还能以什么来报答他的死而后已?
在风波刚刚平息的北嵎皇城,表面换来了安宁,而暗潮却层层涌动,一双巨大的黑手已在无形之中伸向了北嵎。波涛涌动、星辰璀璨的般若海,星相高人地理司坐落在巍然升起的观星台之上,辉圆的明月中,与他对话的是结拜兄弟楚王孙,人称出“手金银邓九五”——楚华容的亲生父亲,因为爱女遭到北辰父子杀害,早已心存怨恨,如今更是到达了忍耐的极限。北辰父子决裂,复仇,只在一瞬间。而地理司,协助先帝嫡子北辰凤先夺取大统,也可以如愿得到龙气。
为了捉拿刺杀北辰元凰的刺客北辰凤先,皇城又一度进入了高度戒备。而在皇城外围的荒山野岭,暗驻其中的北辰胤也有了动作。
北辰胤巍然背手立于林中,雄姿不减,从山下缓缓上来一个人,正是因觊觎龙气而被北辰元凰追杀的魔龙祭天。
魔龙一见北辰胤,立刻停下脚步,因为被北辰元凰算计,此刻正被追杀,想不到冤家路窄,会在这里遇见北辰胤,虽然对北辰元凰驱逐北辰胤的事情有所耳闻,但北辰胤也不见得会放过自己,看那架势,像是早就在此等候多时,不知意欲为何。
北辰胤对魔龙祭天这种反复无常的人一向没什么好感,但一想到北辰元凰对自己那般无情无义的逼杀,也就暂且不同魔龙计较,反正大家彼此彼此,都是北辰元凰要对付的对象,倒不如联手合作。
魔龙祭天当然也不希望在这种情况下树敌,问及条件,北辰胤只说:“将北辰元凰带到此地,吾要亲手了解他。”
魔龙心中有些惊讶,绿色的眸子微微闪烁,虽然北辰胤心狠手辣、雷厉风行,但对于北辰元凰,他却一直尽心竭力,为他扫除障碍、为他夺得王位,虎毒尚且不食子,他真的忍心亲手结果北辰元凰?魔龙祭天看好戏一般地说道:
“哦?这将是十分惊悚的场面。”
北辰胤沉稳地说道:“好好欣赏吧。”
“那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北辰胤是识趣之人,只要你将人带来,我就会给你想要的。”
“王爷就耐心等我的好消息吧。”说罢,魔龙祭天就退下山去。
对于魔龙祭天来说,要带走北辰元凰是桩便宜的买卖,因为即使自己不出手,北辰元凰也已经是麻烦缠身,在逼杀北辰胤之后,他动作频频,派亲信刺杀太后、软禁朝中老臣铁常奂、打发皇后月吟荷孤身一人追杀北辰凤先……经过这些事情,众叛亲离已是早晚的事,魔龙祭天只需守株待兔,坐享其成。
北辰元凰的处境也确实如此,地理司、铁十三等人见缝插针要将北辰凤先扶正,他不得已派亲信暗杀太后,那起初利用自己保住后宫地位的女人,养育了自己二十年,二十年的恩情不是白说,但为了千秋霸业,他也只能选择杀人灭口,不眨一下眼睛。他不允许自己心痛,他没有时间心痛,他早已走火入魔,病入膏肓。
但是太傅的死,他没有办法忽略,他心碎,他心慌,他悲恸万分、不知所措。没有太傅的王朝,他不知道凭借自己一人之力还能支撑多久。表面上的万丈光辉,终究掩盖不住孤家寡人的孤寂,他原来不想当什么英雄或者枭雄的,他也想有人可以让自己依靠,想要有一个温暖的怀抱,想要风轻云淡的日子,但是在验血登基的当日,他就已经明白,自己不可能再拥有那些奢侈品。他的整个人都不属于自己,而属于北嵎皇朝的万代基业,他只是历史的一块垫脚石,不曾拥有自我。
玉阶飞的绝笔信上要求他去拜访一位市井高人,但是北辰元凰去过之后,对方却说时机未到,不见自己,这更让他心乱如麻。
笼罩在夜色中的北嵎,家家户户都亮着灯,享受着家庭的天伦之乐,而他,这个国家至高无上的统治者,却独自坐在书房傍案沉思。
得知太后死讯真相的惠王以及安平侯带领人马杀了进来,扬言要铲除逆贼,匡复正统。
北辰元凰闻声而出,不由暗笑自己的命运,这些人个个都为了私仇前来报复,说一些冠冕堂皇维护江山社稷的话,在他看来,惠王北辰望前来,是为了长子北辰伯英之死;安平侯前来,是为了他姐姐,也就是长孙太后之死;北辰凤先前来,是为了渡江修和渡香蝶;铁十三前来,是为了自己的父亲,还有她那所谓的“行侠仗义”!
他不想打,其实杀戮对于他而言,一点快感都没有,可是他又不得不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因为不是他们死就是自己死!怎么能够死?怎么可以这样轻易就死?太傅二
十年的栽培,我二十年的努力,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我学习治国之道,难道就为了今天这样轻易地结束生命?
北辰元凰以寡敌众,渐感力乏,虽然他天资过人、身手不凡,但毕竟对手也不是普通的虾兵蟹将,何况过去他作为储君,更多的精力都放在治国上面,而非武功,加上太傅刚刚过世,令他身心疲惫,因此眼下想要取胜,终究有些困难。
近卫军统领夜非正带兵在外面巡逻,听到御书房附近的厮杀声,连忙调头前往护驾,却被惠王挡在外围。知道北辰元凰已是穷途末路,夜非只得作罢。
大战数回合,北辰元凰不禁厉声质问:“难道一个流浪艺人可以当好皇帝吗?为何要如此逼朕?”
“你这个假皇帝!还敢自称是‘朕’?不是我们逼你,是你自己太狠毒!你连自己的亲人和朋友都那么残忍地杀害,天下岂能容你?”
“你们没有逼我?当你们知道我不是先皇亲生的时候,你们会放过我吗?”
“至少不会对你赶尽杀绝。”
“哈哈哈哈!”北辰元凰不禁大笑:“过去你们那样疼爱我,都是因为‘太子’二字,得知我不是太子,你们的态度就全变了,饶我不死?多谢了!”话音一落,手中的铁家剑就朝长孙护刺过去,周围众人团团紧逼,将北辰元凰一直逼出皇宫。
离开皇宫,北嵎就不再是他的天下,北辰元凰踉踉跄跄地提着剑逃亡在外,在众叛亲离的此时,他想不到左相江仲逸还会追随自己一起逃亡,毕竟,这是太傅举荐的人啊!想起玉阶飞,北辰元凰稍稍有了一丝安定,太傅给他留计百条,目前的情形,应该前往边关求援。北辰元凰相信,以嵩马狄的忠心,自己应该可以度过难关,便带上江仲逸急速赶往边关军营。
作者有话要说:呃、、、还是在描述剧情,不过剧情上的快完了,应该
☆、第十五章·上
然而令北辰元凰万万不能想到的是:那个他寄予最终希望的嵩马狄,在他到达边关之前的一个夜里,全身莫名其妙地着火,最终被烧成了黑炭!当得知边关已由惠王镇守时,他最终的希望也化为泡影,他甚至已经没有心思去想嵩马狄死去的真正原因,在他的面前只有一件事,一条路,那就是——逃!逃离边关,逃离北辰凤先那帮人的追杀,逃离这……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第十五章?父子情仇
边关在身后远去,北辰元凰与江仲逸狼狈地奔逃着,一刻不停。他不能停,如果停下脚步,他会胡思乱想,他会疯狂。尽管已经没有明确的去处也罢,但还是不断地逃亡。一代帝王沦落至此,何等可悲,何等屈辱!可是,在这落魄少年的前面,等待他的,是更大的危机——
荒山,北辰元凰在丞相江仲逸的陪同下渐入山腰,忽感四周阴风阵阵,他站住脚,三道黑影已迅速跃过上空,他急忙朝前方一望——北辰胤!正背着手,气定神闲地朝这边走来,犹如一面无法谮越的墙,似乎早已知道他会来,故意等着他一般,苍劲的口气略带讥讽地说道:“吾儿,好久不见了。”
北辰元凰大惊失色,仰叹自己今日在劫难逃,天要亡吾。
“哼!”北辰胤冷哼一声,背过身去:“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成王败寇,败者唯一的言语只有死。”作好最坏打算,北辰元凰反倒显出他凛然的王者气概。
“说得好,不愧是吾的儿子。”北辰胤阔步上前,一手搭上北辰元凰的肩,反倒让北辰元凰有些诧异,未等他多想,北辰胤已接着说道:“不必丧气,失去的江山,我们父子一同拿回。”
北辰元凰忍不住转过头去——“你……”他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会安慰自己,真的不明白——这个渴望至高权力,将自己当作上马石的人,怎么会……非但没有要自己的命,反而还这样安慰自己?
看出他的疑惑,北辰胤坦然道:“骨肉连心,再怎么讲,你终究是吾的儿子。这数十年来,吾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