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给他的限制是三年,三年后他不必再有顾忌了,而且有人会来找他,告诉他一切。
限制的期限还有一年,他却等不及想弄清楚血魂剑是怎么回事了,甚至于有回到家里去问问父亲的意思,只是他心高气傲,在金陵谢家受了这一场莫明其妙的伤,还呕了一场气,说出去未免丢人,才使他中止了这个意图。
乱七八糟的思想,摔不开他心里的迷惘,他不知道为了什么而迷惘,可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掉了一样东西。
那是寒月,想到她美丽的脸要跟虬须的查子强靠在一起,他心中涌起一层难以形容的妒意。
强自振作了半天他才大声地对自己说道:“管她呢?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你错了!杜大哥,大姊是为了你而作的选择。”
一个声音从他的背后响起,他蓦然回顾,谢寒云从城的阴暗处钻出来,脸上带着顽皮的笑意。
他怔了一怔,随即冷淡地道:“你怎么来了,为什么不在家里喝你大姊的喜酒!”
谢寒云笑着道:“没有喜酒喝,也没有婚礼,那场婚事告吹了,查子强跑掉了!”
杜青一怔道:“跑掉了?他怎么会跑掉的?”谢寒云笑道:“是我把他赶跑的。”
谢寒云笑道:“我把他臭骂了一场,说他没出息,把树上的划痕指给他看了,他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留下来了!”
杜青长叹了一声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谢寒云道:“还不是为了你和大姊,今天大家都误会了,大姊是怕你死在他的剑下,才答应嫁给他,逼他向你认输……”
杜青摇头道:“你错了,你不该这么做的!”
谢寒云一怔道:“为什么?难道你真愿意大姊嫁给那个混帐东西?”
杜青摇头不语,谢寒云以为他是表示不愿意,笑着道:“查子强,那家伙倒是个硬骨头,他起先肯认输,完全是为大姊的原因,心里真以为他比你强得多呢?因此他看到你留下的剑痕后,脸色也变了,一句话都不说,回头就走!”
杜青默然片刻才道:“你大姊作何表示呢?”
谢寒云道:“大姊什么表示也没有,她的喜怒哀乐从不形之于色,不过我知道她内心里很欢喜,所以就溜出来找你了,我先到了鸡鸣寺,那儿的和尚说你没去过,我急得要顺着城墙乱跑,幸好在这里找到了你……”
杜青道:“你找我干什么?”
谢寒云急了道:“你怎么装糊涂,自然是回去跟大姊成亲,一切都是现成的!”
杜青冷笑道:“可不是为我准备的!”
谢寒云急得跺脚道:“你这个人真是的,气量这么小。我娘虽然对不起你,大姊对你可是一片真心,为了保全你,她连查子强这种人都不惜下嫁……”
杜青沉声道:“她如果对我有真心,就不会答应嫁给查子强了,否则她就是侮辱我!如果我姓杜的要靠她嫁人来保全性命,我还算是个男人吗?”
谢寒云怔了一怔,杜青继续道:“如果我没有胜过查子强的把握,我早就拉剑割断自己的脖子,还有脸走出你们家的大门吗?我在树上留下剑痕的用意不是向查子强去争取你的大姊,只是表示我有资格活下去!”
谢寒云道:“是的,现在我们都明白了,可是在当时谁会想得到呢?你有那手高明的剑法,为什么早不施展出来呢?你不知道,你被查子强逼得走投无路的样子多可怜,我闭着眼睛,都不忍心看下去!”
杜青冷笑道:“可是你大姊却眼睁睁地看着,一点也不着急呀!”
谢寒云道:“大姊对剑法知道得比我多,她当然是看你能撑下去!”
杜青叹道:“你想得太天真了,你二姊跟我交手的时候,她就应该看得出,查子强的剑虽快,但要凭功夫胜过我还是不太可能!”
谢寒云道:“那么大姊后来为什么要救你呢?”
杜青道:“她不是救我,她是在救查子强!说得更彻底一点,她是在救你们谢家!”
谢寒云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杜青道:“她明白。假如我与查子强拚命一搏,那结果是我的剑比他快,劲力比他差,一定是两败俱伤,说不定是同归于尽,所以她才阻止我们斗下去,为的是怕明天没有人能代表你们出战韩家!”
谢寒云叫道:“你胡说!”
杜青道:“希望是我胡说,不过像你大姊那样聪明的人,一定会想得到在那种方式上,我姓杜的是否肯接受那种胜利……”
一句话刚说完,城脚下接着有人道:“你说得不错,我知道你是个高傲的人。假如你真肯接受那种胜利的话,根本就不会去找查子强拚命,我也不必求死求活地阻止你们的战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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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 章 莫愁湖上风波恶
谢寒云一听声音,立刻就叫道:“大姐来了,大姐!你快上来呀!”
杜青神情一愕,刚想抽身避开,可是谢寒月的身形很快,几个跳跃,已经落在他们面前,仍然是淡妆素扮,脂粉不施,脸上的神色也是那样平静,杜青为她的神情所摄,虽然心中充满了反感,口中却说不出什么话。
谢寒月用锐利如刃的目光逼视着他,使他浑身都感到不自在,强自振作了一下,牵动嘴角笑道:“小姐换装倒是很快。”
谢寒月淡然地道:“我没有换装,今天一直就是这副打扮!”
杜青又是一怔道:“没有换妆?难道你今天就打算穿着这身衣服涓吉成礼?”
谢寒月淡然道:“不……自从你在树上留痕现示剑法后,我就知道不会再有婚礼了,查子强也是一条烈性的汉子,他受我的要求向你弃剑认输,心里已经很委屈了,可是他为了我甘愿牺牲一下。当他看到剑痕后,知道他的剑技确比不上你,他的牺牲变得全无价值,只好黯然而退了!”
杜青道:“他的确是一条值得尊敬的汉子!”
谢寒月道:“我晓得,否则我不会选他做我的丈夫!”
谢寒云在旁道:“可是你并不知道杜大哥的剑法比他更加强,则你就不会答应嫁他了!”
谢寒月摇摇头道:“你错了,也许我不知道杜公子的剑法会胜过他,但是我知道拚命的结果,杜公子一定不会输给他,不是平手,就是两败俱伤!”
谢寒云一怔道:“你知道杜大哥不会被他杀死?”
谢寒月点点头道:“不错!杜公子与寒星交手的那一招剑法用出来时,查子强杀死他的可能性已经很少了,何况我想到杜公子可能还有更凌历的剑招未曾施展,事实证明我的想法十分正确!”
谢寒云叫道:“你知道了这些,还是要嫁给查子强?”
谢寒月点点头,谢寒云大声叫道:“你是真心愿意嫁给查子强?”
谢寒月平静地道:“不错!”
杜青怔住了,谢寒月的答复简直大出他的意料,所以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倒是谢寒云大声叫道:“大姊!我简直不明白你,你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杜大哥那一点不比查子强好上多少倍!”
杜青的心中此时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在羞愤屈辱之外,更有无限的伤心,把他不久以前对月自思,所想出来的那点得意与报复的快感完全都化为乌有,勉强地一拱手道:“杜某很抱歉,因一时之鲁莽;竟破坏了小姐的婚姻与终身……”
谢寒月淡淡地道:“没什么!事实上公子也没有破坏我们的婚姻,我已经答应嫁给他,那已无法更改了,只是迟了三年而已!”
杜青一口热血,差一点就从胸口喷了出来,幸而夜风似水,使他能克制自己压了下去,慢慢地运气平静了汹涌的热血,他才一拱手道:“杜某对于已铸之错,感到万分抱歉,只有在三年后二位重行吉利时再图补报……”
谢寒月道:“不必了,谢家的女儿出嫁都是很秘密的,除了本宅的家人外,从不招待外宾,杜公子只要三年后不再来破坏我们,我就感激不尽了!”
杜青幸好身边没有了剑,否则他会拉出来先杀了这个玩弄自己感情的女子,然后再杀了自己,可是他知道此刻必须走了,再不走他会气昏过去,因此他什么话都不说,回头大踏步就走。
谢寒云还要去追他,谢寒月一把拉住她道:“小云!你胡闹得还不够,我想到你会干什么,才赶出来抓你回去,快跟我走,别再孩子气了!”
谢寒云挣脱她的手叫道:“我是孩子气,以为你喜欢的是杜大哥,才把查子强给激走了,想叫杜大哥回去!谁知道你竟是不识好歹的木头人,放着这么好的人不要,会去喜欢那个丑八怪!”
谢寒月似乎失去了抑制力,怒声叫道:“谁说喜欢查子强。”
谢寒云叫道:“那你为什么要嫁给查子强!”
谢寒月硬咽着道:“生不幸而为谢家的女儿,只有服从命运的选择,没有喜欢谁的权利!”
说到这儿,她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泪,顺着腮边滚滚而不,谢寒云呆住了,怔然问道:
“大姊!你怎么了?”
谢寒月抹抹泪痕,轻轻一叹道:“没什么!我的眼睛不能吹风,快回去吧!”
谢寒云道:“你骗人,你从来也不掉眼泪的,你受了娘多少委曲也没有哭过,刚才居然哭了,你心里一定有很难过的事……”
谢寒月道:“胡说!我没有什么可难过的!”
谢寒云叫道:“你不说清楚我绝不回去,对那个家我讨厌透了,娘整天哭丧着脸,二姊一天到晚乱发脾气要杀人,现在连你也变了,我回去干吗?”
谢寒月温婉地道:“谢家的人都有一片说不出的苦衷,你必须忍耐点……”
谢寒云叫道:“我不要忍耐,我也没有苦衷,而我也是谢家的女儿,我知道大家烦恼都是为着三年一次踉韩家的比斗,你们都明白那是怎么回事,就偏偏瞒着我!”
谢寒月凄然地道:“这件事你知道的已经太多了,在你没到十八岁能嫁人之前,的确是不应该知道的,好妹妹,这是为了你好,别闹气了,跟我回去吧!”
谢寒云想了一下才道:“好!那件事我不问,可是另外一件事你必须叫我明白,否则我就不回去,我宁可出去流浪,也不想再回到那个疯子窝去。”
谢寒月苦笑道:“你说得不错,我们家的确是个疯子窝,如果能摆脱的话,我也不想回去,可是我们必须回去,为了责任,为了……算了,不谈这些,你要明白什么?”
谢寒云道:“你三年后真要嫁给查子强吗?”
谢寒月道:“是的!据老王说,江湖上再也找不到比他更高明的剑手了!”
谢寒云道:“谁说的,杜大哥就比他更强!”
谢寒月道:“不要提他,从今以后,我们都应该忘了他,只当从来没有见过他!”
说着她的眼中又泪光闪烁!
谢寒云忍不住叫道:“大姊!我知道你喜欢的是他,你不要骗我,我看得出来。”
谢寒月目光移向远处,怔怔地问道:“他走了吗?”
谢寒云:“自然走了,给你那样一气,他还能不走,他早就走远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谢寒月终于流了几滴泪珠,凄声道:“好!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我是喜欢他,不仅是喜欢,而且还深深地爱着他,这一个月的相处,是我毕生难忘的岁月,我会永远怀念他……”
谢寒云叫道:“那你为什么不嫁给他!”
谢寒月苦笑道:“正因为我爱他,我才要他活下去!”
谢寒云道:“你又来了,他的剑法那么高明,你也知道他不会被查子强杀死的。”
谢寒月道:“我不是怕查子强杀死他,而是怕他会死在明天对韩家的决斗,他的剑法虽然凌历,可是不会比我们的父亲更强,爹都被韩家杀死了,他还行吗?可是我要嫁给他,他就必须代我们去迎战韩家,因此我去爱他,反而变成我害他了!”
谢寒云一怔道:“韩家真是这么历害吗?”
谢寒月道:“是的!我们的爹是绝世的剑手,他所创的混元三式曾经五度挫败韩家,使他成为谢家活得最久的一个男人,可是在第六次比剑中,他仍然被对方杀死了,以后的六年我们谢家连连失败,男人死光了,今年终于轮到我们的丈夫。小云,你也很喜欢杜青,如果你换成了我,你愿意嫁给他,然后送他去被人杀死吗?”
谢寒云一怔道:“我不知道!”
谢寒月叹道:“你太小,可能还不会明白,因此我劝你千万别爱上一个人,这样轮到你的丈夫被杀时,你心中才不会难过……”
谢寒云道:“这就是你要嫁给查子强的原因吗?”
谢寒月点点头道:“我不想叫任何人去送死,可是当我必须嫁一个短命的丈夫时,只好选个我不太关心的人!”
谢寒云道:“可是他很关心你呢?”
谢寒月一叹道:“是的!今天他肯为我弃剑认输,我很感动,所以你把他激走时,我是知道的,我如果出来挽留他一下,他不会走的,可是我让他走了,结果你知道道造成什么后果吗?”
谢寒云一笑道:“明天没有人出战了!”
谢寒月轻轻地摇头道:“不行,三年之约,必须有人代表谢家出战!”
谢寒云道:“那只好用我们女的代表了。”
谢寒月道:“不!代表出战的一定要男人,而且必须是我们谢家的亲人!”
谢寒云道:“可是谢家已经没有男人了!”
谢寒月激动地道:“有一个,那是娘最舍不得的一个人,为了你的胡闹,为了我的懦弱,娘只好作最大的牺牲!”
谢寒云奇怪地道:“是谁!”
谢寒月道:“王非侠!”
谢寒云大叫道:“什么?是老王?”
谢寒月看了她一眼道:“今后你不能这样称呼他了,他是我们的父亲了!”
谢寒云叫道:“什么?他要做我们的父亲?”
谢寒月叫道:“是的!娘在今天晚上嫁给他,明天由他代表我们出战,他的婚姻耽误了二十年。”
谢寒云大叫道:“不行!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认一个奴才做父亲!”
谢寒月轻叹一声道:“你别这么说。老王在江湖上鼎鼎盛名,岂是屈身为奴之辈!”
谢寒云道:“不管他在江湖上名望多高,在我家他总是个奴才,我绝不认他!”
谢寒月道:“你不必认,明天他就要死了!”
谢寒云叫道:“那怕他今天死了,娘跟他成了亲,他在名分上就是我们的父亲!”
谢寒月苦笑道:“谢家的人都没有父亲的,连名分都不存在,老王在明天就不姓王了!”
谢寒云一怔道:“他不姓王难道也跟我们姓谢不成?”
谢寒月点点头道:“不错,我们的父亲也不姓谢,可是他替谢家卖了十五年的命后,仍然没有挣回他自己的姓氏,我们不仍旧是姓谢吗?”
谢寒云叫道:“谢家的这笔糊涂账我从来就没有算清楚过,我也不想清楚,可是这个老王……”
谢寒月轻叹道:“王非侠认识娘远在我们父亲之先,三十年前他们的感情就很好了,假如娘要嫁给他,二十年前就嫁了……”
谢寒云一怔道:“怎么又是三十年前,又是二十年,我简直被你弄糊涂了!”
谢寒月道:“娘在三十年前就结识了王非侠,感情一直很好,可是娘始终没有嫁给他,我们的父亲是娘的第四任丈夫,可是前三任丈夫都很短命,前夜成亲,第二天就丧了命。……”
谢寒云问道:“可是被韩家杀死的?”
谢寒月点点头,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