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寒云却四下打量道:“我真想把坟墓挖开,瞧瞧里面的究竟。”
杜青笑道:“不必打开,我已经知道里面是什么了!”
谢氏姊同时望着他,杜青又道:“里面是一具空棺,葬着一袭衣冠,绝不会有尸体!”
谢寒云道:“你怎么知道?”
杜青道:“因为刘宗提起此坟依风水而筑,才使我得到证明,照这墓穴的规格,必须是只葬衣冠,而且要趁人未死之前把衣冠埋进去,才得地气之利!”
谢寒星道:“杜大哥,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杜青笑道:“湘西堪舆之学盛行,家父闲中无事,专门在这方面下功夫,我耳濡目染,多少懂一点,这个墓穴的规格极为偏密,连一般的风水先生都未必知道,我刚才一时多嘴,透露了这方面的知识,引起刘宗的一阵紧张,幸好被我装糊涂蒙过去了!”
谢寒星道:“照这样说,王非侠的确还活着了?”
杜青点点头道:“不错!如果他死了,这坟穴应该立刻填平,在坟前九丈之处另开新穴,而且还要与一个阴人合葬。才能得地脉之利,因此我敢担保王非侠仍然生存于人世!”
谢穿云想想道:“坟前九丈之处,不就是这所草厅吗?”
杜青点头:“是的!这草厅的设置似非专为一人而用,我想这里一定是王非侠与令堂共居之处,他们是准备生于斯,葬于斯了!”
谢寒云朝四面看了一下道:“他们的生活很逍遥,弹弹琴,下下棋……”
杜青摇摇头道:“不见得,他们忙得很!”
谢寒云间道:“忙些什么?”
杜青道:“忙于练剑!”
谢寒星道:“杜大哥,你仿佛有天眼通,连别处的事你都看得见!”
杜青笑道:“我是凭观察而得的结论。你们看,琴囊、棋盘上面积尘累累,分明是好久没动,只有墙上挂剑的地方一尘不染,可见他们除了练剑之外,什么事都没做!”
谢寒云道:“他们为什么不把剑带走,难道不练了?”
杜青道:“不,他们用的剑已经拿走了,这是临时挂上去的!”
谢寒云不信道:“你这又是根据什么呢?”
杜青道:“照墙上的剑印应该是双剑,为了合于左右同时使用。剑尖也向左右微弯,可是现在的一对剑尖都是直的。仅能供单剑之用,由此可见这一对不是他们原用之剑!”
谢氏姊妹望去,果然墙上的划痕各分左右,与现在所系的剑不能吻合,谢寒星叹了一声道:“这里的人办事已经够谨慎的了,没想到在你杜大哥眼中,处处都是破绽,可见江湖阅历,有时比武功更管用!”
杜青道:“王非侠对于新练的剑式,一定十分守秘,连他的手下都不知其详,否则绝不会留下这个漏洞的!”
谢寒云道:“我爹既没有死,迟早都会现身与人见面的,现在大张旗鼓地发丧,将来又如何见人呢?”
杜青道:“他在此地一切的布置,都到了成熟的阶段,目前所顾忌的是韩莫愁。这次发丧,主要的是探测韩莫愁的意向,我想过几天,武林中必有一番大波动,我们只有静待事情的发展了!”
三人又谈了一阵,茶水已沸,于是喝了两杯清茶后分别就寝,杜青睡在外间,谢家姊妹睡在内间。
第二天,曙色朦胧,他们已被隐约的钟鼓经唱声惊醒了,梳洗完毕后,出去看了—遍;整个宅院都换上了缟素,所有的执事人都穿上了黑色的丧服,大厅上的灵堂更布置得肃穆庄严。
谢寒云在灵前上了香,叩过头以后,刘宗给她捧来了粗麻的孝服,请她穿上。谢寒云道:“非穿这衣服不可嘛?”
刘宗道:“小姐现在是以孝女的身份居丧,自然要按礼数!”
谢寒云道:“你们都是我爹的门生弟子,同在六服之内,为什么你不穿重孝,只穿一件黑衣服就算了呢?”
刘宗道:“属下等为了办事,穿了重孝,就不能到处走动了。所以属下等只守心丧,不着彩绮,以便行事!”
谢寒云道:“娘不管事,这个家里里外外,都靠我一个人照顾,我穿了重孝,也不便走动,因此我也想守心丧……”
刘宗道:“这里的事自有属下等操劳,小姐不必费心!”
谢寒云道:“你怎知我对一切都满意?”
刘宗道:“小姐对那里不满意,尽管示下好了。”
谢寒云道:“我要等看过才知道,所以我不想被这袭麻衣束缚住行动。你别管我了,尽管忙你的去好了!”
刘宗皱眉道:“小姐正在居丧期间,不宜多作劳动!”
谢寒云一瞪眼道:“如果我不回来,你们根本连一点丧事的样子都没有,现在倒要你提醒我在居丧期中了!”
平步云听见争执,连忙过来道:“刘宗,你怎么跟小姐顶起嘴来了?”
刘宗忙道:“属下怎敢,可是小姐不肯穿着丧服……”
谢寒云冷笑道:“我这一身素衣,难道不算丧服,披麻带孝,未必就是真孝顺,你们一个个喜气洋洋,毫无戚容,难道又算守孝?”
平步云干笑一声道:“小姐所说极是,但是礼数如此……”
谢寒云道:“我爹生前是个非常人,举丧也可以特别一点!”
平步云呐呐地道:“恐怕别人会说闲话的!”
谢寒云冷冷地道:“我就是这么办,谁敢说一句闲话,就割下他们的舌头来。”
平步云道:“当面自然没有人敢说、只怕背后惹人笑话。”
谢寒云道:“那就告诉全宅的人留意,不管人前人后,只要听见有一个人说闲话,立刻就割下那人的舌头,出了事我负责!”
刘宗望着平步云,等候指示,平步云想想道:“小姐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刘宗有点愤然道:“就是主人在世,对属下的意见也要采纳一部分……”谢寒云脸色一沉道:“刘宗,你的意思是我非听你的不可了?”
平步云也沉喝道:“刘宗!你这是什么态度?别忘了你的身份!”
刘宗经他一喝,才转颜为恭道:“小姐,请恕属下无状,属下并非忤逆小姐,实在是为了礼数,请小姐委屈一下……”
谢寒云冷笑道:“我告诉你,现在是我当家,我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刚才我原谅你,因为你还站得住脚,如果为了别事,你敢回个不字,我立刻就要你好看!”
刘宗低下头,不敢出声,平步云替他说情:“他绝对不敢了,小姐饶了他吧!”
谢寒云冷笑道:“你们别以为我年纪青,就欺负我不懂事,除非你们有本事把爹从坟里再抬出来,否则这家里的事,我说一不二!你们有意见,可以私下跟我商量,当着大家的面,如果顶撞我一句,我爹怎么处置你们,我就怎么处置你们!”
平步云道:“刘宗,你听见没有?主人定下的刑条是归你掌管的,欺上之罪,该判那种刑罚,你比谁都清楚!”
刘宗连连低头称是,谢寒云道:“平老伯,惊动您了,很对不起,您老到一边休息吧,我还有点事要交代他,什么地方可以讲话?”
刘宗道:“厅后有小书房,是主人分派任务的场所!”
谢寒云道:“好,我们就上那儿去!”
平步云朝刘宗盯了一眼!关照他一切唯命是从,不可违抗,然后才走开。谢寒云与杜青等三人随着刘宗进入小书房后,她立刻改变了神色,柔声道:“刘大哥,刚才很对不起!”
刘宗被弄得一头雾水,只好连忙道:“刚才是属下不对!”
谢寒云笑道:“那时你的要求很合理,我是应该遵从的,可是我故意反对你,使你下不了台,你明白我的用意吗?”
刘宗道:“属下不明白!”
谢寒云笑道:“我没想到爹死后,还留下这么多的事业,这都是爹辛辛苦苦创下的,我应该继续维持下去,不让它们散了……”
刘宗道:“当然了,主人创业艰难,绝不能散了!”
谢寒云道:“娘是不管事了……我不能不管,可是我年纪青,对情形又不熟,要想继承祖业,唯有先立下威信!”
刘宗恭声道:“小姐见解极是!主人手下的人很多,个个才具不凡,若无威严以戒,他们很难服从管束!”
谢寒云笑道:“我知道你是他们的头,要立威,自然得从你开始,所以才借一点小事磨折你,看在死去的爹份上,你一定不会见怪的。昨天一来,我就看出来了这些人中,唯你忠心耿耿,最值得我信任!”
刘宗受宠若惊,激动地道:“小姐如此见重,属下唯有鞠躬尽瘁,舍命以报!”
谢寒云伸出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道:“刘大哥,别这么说,我仰仗你帮忙的地方还多着呢,只希望你以后别嫌我不懂事,多多指点我!”
刘宗更受感动了,屈下一膝道:“属下但凭所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谢寒云将他拉了起来道:“快起来,以后我们是自己人,关起门来,我是你的小妹妹,只是在外面,你可得捧捧我的场!”
刘宗不停地点头,谢寒云又道:“穿麻戴孝是从子应尽之责,我偏偏借这件事跟你作对,实在是做给别人看的,当时我没考虑,现在话已说出去了,你看怎么办呢?”
刘宗道:“那自然不能更改,小姐只管自行其是,对外面属下会解释的。小姐如果早说明了,属下也不会违逆小姐的意旨了。”
谢寒云一笑道:“如果刚才你不反对我,我倒是不敢相信你了。”
刘宗一怔道:“小姐这是怎么说呢?”
谢寒云笑道:“你想,这明明是不合理的事,如果你毫无意见,那就证明你是在敷衍我,如果不是你毫无骨气,就是你有异心。这两种人我都不敢领教,我要的是一个忠肝义胆,是非分明,有正义感的血性汉子做我的臂膀,协助我把爹的事业发展扩大……”
刘宗感激地道:“小姐见解深远,立志宏大,属下当肝脑涂地,匡助小姐,创图大业,以不负主人重托!”
谢寒云叹了气道:“那就全仗刘大哥了,名帖都发出了吗?”
刘宗道:“全发了,不过除了本地一些普通交谊外,重要一点的客人,最早也要在明天才可以赶到!”
谢素云道:“丧期很长,我要留点精神。普通客人你看着办吧,我就不出来了;如果你认为必要,就通知我一声,否则你就代表我应酬一下好了!”
刘宗道:“属下理会得。过几天人来多了,恐怕还有一阵大忙,小姐这两天还是深居简出,多多休息为宜!”
谢寒云突然神色一正道:“刘大哥,你是我唯一相信的人!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会帮助我,对吗?”
刘宗一怔,坚决地说道:“小姐请放心好了,除了主人,小姐就是刘某第二个知己,刘某绝不会叫小姐受半点伤害!”
谢寒云别有深意地道:“爹已经死了,我就是你最关心的人了,是吗?”
刘宗顿了一顿才道:“是的!刘某这条命,随时可为小姐报效!”
谢寒云轻叹道:“我这就安心了,否则我真怕……”
刘宗忙问道:“小姐怕什么?”
谢寒云道:“我也不晓得,反正我觉这家里每一个人都很神秘,都令我无法了解,更不敢说是相信他们,幸亏发现了你,否则我就在爹的坟前叩个头,马上离开这个家!”
刘宗默然片刻才道:“这里是小姐的家,小姐还能住那儿去呢?”
谢寒云苦着脸道:“我等于是无家可归了。本来我还可以在金陵呆下去,可是我们与韩莫愁闹了,如果留在金陵,我非遭他的毒手不可……”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钟声,刘宗急道:“有人来了,属下得去看看,小姐尽管放心,留在这个家里,任何人也不敢动你半根汗毛!”
说完他匆匆地走了!
等刘宗走了出去,谢寒云才相视杜青而笑,面有得色。
杜青轻叹一声道:“小云,你太历害!外示以威,内示以柔,这个人一定死心地为你所用了,不过机心太重……”
谢寒云道:“我并不是存心如此,处在这个环境中,我如果不笼络住几个人,对我们的处境太危险了!”
谢寒星也道:“我以为小妹的做法是对的,如果娘决心假手王非侠的力量以图天下,很可能把我们也当作敌对的对象,假如不趁这时候拢络心腹,预留一条退路,到她势力养成的时候,我们连性命都保不住了!”
杜青道:“我想令堂不致如此吧!”
谢寒星道:“娘的心性我知之最深,她为达到目的是不择手段的人,她能把金陵的家一下子丢开,就可以看出她行事的决裂!”
杜青轻叹道:“可是小云的做法分明是跟她在争权,那是她最大的岂讳,在道理上固然说不过去,而且也嫌操之过急,逼得她先对付你们了。”
谢寒云道:“杜大哥,我知道我的做法不对,可是我不得不如此,你说过我爹本人也许没有雄心,完全是我娘与这些手下的人在鼓动他,我如不乘现在分散她的力量,等她把势力培植稳固时,想补救也来不及了!”
杜青一时语塞,谢寒星笑道:“跟自己的母亲争权固属不当,但是为了大局,就不能顾全小节,问题在杜大哥自己是否能把握得住?”
杜青道:“怎么又扯到我头上来了呢?”
谢寒星道:“三妹本人绝没有野心,她一切都是为了你,也绝对会听你的话,如果你认为自己的所行是为了大义,就不妨支持她,把主动掌握在手,总比由人摆布的好,杜大哥,你说是吗?”
谢寒云道:“即使杜大哥是为了自己,也应该支持我的做法!”
杜青道:“你怎么会想到我呢?”
谢寒云笑道:“韩莫愁想雄霸武林,我娘也想,与其让他们两人成功,倒不如让杜大哥来,我相信大哥至少会比他们好!”
杜青默然不语,谢寒星道:“对呀!杜大哥趁着三妹能利用王非侠的关系时,你干脆为自己打算一下,有我们姊妹帮着你。再加上你本身的才华,保证可以干得有声有色、比那一方都强!”
杜青长叹一声道:“你们错了,我绝对没有这野心,我只想安安稳稳,使武林中太平无事,目前你们只看得见权力的好处,认为大权在握、生杀由心是最大的快事,殊不知一旦得势之后,就会终日战战兢兢,毫无幸福可言了!”
谢寒星不解道:“既然大权在握,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杜青道:“武林中人谁不想得到这个位置,谁肯甘心屈居人下呢?而你成功之后,一定有人明争,有人暗夺。为了应付这些人,你永远没有安宁之日,甚至连一个安静的觉都睡不成,因为你不知道睡下去后能否醒过来,那个时候,你没有朋友,没有心腹,没有一个可信任的人,喝一杯水,还要当心里面是否有人下毒!”
谢寒云一怔道:“会这么严重吗?”
杜青道:“是的!所以古人把皇帝称为天,人处的地位越高,也越寂寞,天下第一的地位虽是至高无上,那痛苦也是同样深的!”
谢寒星道:“那为什么还有人拚命想爬上这个位置呢?”
杜青叹道:“这就是令人想不透的地方,每个人都知道这是个最危险的位置,却还是忍不住想爬上去试一下!”
谢寒云沉吟片刻才道:“说一句老实话,杜大哥,你究竟想不想?”
杜青正色道:“我不想,家父在教我练武之前,强逼我读书,让我明白了居高思危的道理,洗却了我的野心……”
谢寒云道:“这我就不懂了。既然你没有争雄之心,为什么还要到此来学什么剑式呢?
你让韩莫愁去称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