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也是高杉君想说的,他和三船夫人都知道,桂对于他来说可不是玩伴那种肤浅的东西,且不说一起长大的幼驯染关系,光凭借对方那百年难得一见的剑道天赋就不是什么可以小觑的人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藐视桂小太郎就是藐视高杉晋助自己。
“聚集了承担国家未来英才的名门——讲武馆?”高杉君念出了那长得要死的前缀,狠狠皱了皱眉头,“这群家伙也太没有礼貌了吧?连我的名字都没有搞清楚。”这是一份入学邀请函,但是署名却不是高杉晋助,而是三船晋助。
“帮别人随意改名字,真是一件失礼的事情。”他接着开口说道。
“这有什么关系,”三船夫人对于这名字倒没什么抵触,相反她应该说得上是乐见其成,“虽然你上次才拒绝了我的提议,但是你真的不准备改名成三船晋助吗?”她斜了一眼高杉君,“难不成你还眷恋着高杉家低劣的血统?”
高杉君不置可否,他只是这么回他了母亲一句话:“虽然我还活在母亲你的庇护之下,但是我依旧希望那些人看见的能是’高杉晋助’本人,而不是’三船夫人的儿子’”。
“都说了是三船公主了死小鬼,”三船夫人一听见那称呼就愤怒了,“你是故意要激怒我吗?”
“并不是这样,母亲。”高杉君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这个问题,其实他只是还没有准备好承担三船家罢了,他也许只是个胆小鬼,连三船着光环背后的压力都没有勇气承担,这是他到现在都姓高杉的最重要的理由。
“这么胆小,一点都不像是我儿子。”三船夫人一眼就看出了高杉君在想什么,对此她仅仅是嗤笑出声,并没有什么过激反应,这让高杉君十分惊讶,他原本以为对于三船夫人这个将“三船家”铭刻到灵魂上的人来说,他这样胆小鬼的表现一定是罪无可恕。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三船夫人再说“胆小鬼”这个词时露出的怀念表情。
“你觉得这间私塾怎么样,母亲?”两人兜兜转转又将话题拉回了正轨,高杉君一边派人去将桂小太郎找过来,一边扭头问三船夫人的意见。
面对高杉君的问话三船夫人只是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聚集了天下英才?你可以去看看啊。”
完全就是不怀好意的表情,高杉君可以体会到隐藏在三船夫人古怪笑容下的恶意,但正因为如此才让他更加好奇,一直接受家庭教育的高杉君其实还是很期待所谓的私塾生活的,而三船夫人暧昧不明的态度更是坚定了他的决心。
更何况,私塾那种东西对于他这等家世的人来说可不就是一个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夫人、少爷。”守在外面的侍女轻轻打起了帘子,“桂少爷来了。”
“夫人好。”面对三船夫人桂还是老老实实地行礼,这不仅仅是因为三船夫人是这家的家主更是因为桂曾经看见过三船夫人练刀的样子,她的刀快得可以斩断闪电,而她的气势更有着一种将天地拖入漩涡之中的睥睨一切的狂气。
这是一位强大的武士,当时桂就是这么想的。
“你的信件。”高杉君将属于桂的邀请函递给了对方,在对方一目十行地浏览完之后发问,“你想不想去看看?”
“聚集了天下英才?”桂和高杉君都关注到了同一句话,“如果真像这信上所说的一样,那么就值得去看一看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高杉君对于对方的话很是赞同,“上面对于报道时间并没有什么限制,如果决定的话就是明天去都没有关系,反正这个讲武馆离得也不是很远。”
这两个孩子就自顾自的决定了学校安排,完全没有在意三船夫人,这也算是三船家的传统的,小一辈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大人不必插手,毕竟只有自己跌倒了才知道疼不是?
他们家效率也很快,当天晚上讲武馆就收到了来自三船家的回帖,说是接受讲武馆的邀请,并且会在第二日就直接进入学习。
这好消息几乎让讲武馆的负责人高兴的直接背过气去,三船家在三船夫人的经营下早就不能与一般的武士世家或者是财阀同日而语,说句毫不夸张的话就是将军想要见三船夫人一面那也是十分艰难的,在向三船家发出请帖前他们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却没想到对方竟然赏光愿意入学,并且还十分迅速,这实在是十分长脸的一件事。
“快快快,快去准备三船少爷的座位。”那个负责人吼地脸红脖子粗,“一定要是最高规格的。”
第二天很快就到来了,高杉君和桂坐在马车上倒没有多兴奋,他们两人一人捧着书籍一人支着下巴看窗外的风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一幅无聊透顶的样子。
“我原来以为你会兴奋一点的,桂。”高杉君懒洋洋地开口,“毕竟我们两人能出宅子的机会也不是很多。”
“那你不也没有很激动吗,高杉?”桂微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那可是汇聚了天下英才的讲武馆啊。”
高杉君“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得了吧,”他回应了对方的打趣,“从那个女人不怀好意的笑容里就已经知道了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了,如果对他抱有期待一定会大失所望的吧?”
“你对夫人还真是毫不客气。”桂只是客观地评价了一下高杉君的态度。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他倒是不置可否,“那毕竟是一个恶劣到了极点的女人啊。”她如果愤怒起来可是会直接抄刀将桌案劈断呢!
马车行驶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看见了讲武馆的大门。
“到了。”随着高杉君的这句话,马车稳稳地停了下来,透过车窗,他们可以看见一座还算古朴的木制建筑立在眼前,牌匾上书“讲武馆”三个大字,这家私塾比起其他私塾规格高了不少,无论是那广大的占地面积还是精美的庭院都对得上它的名头,就是不知道它学生的质量是否真的是天下英才了。
“欢迎您的到来,三船大人。”虽然是私塾的院长但却对高杉君卑躬屈膝,一脸谄媚地在门口迎接,毫无读书人的风骨,“也欢迎您,桂大人。”
虽然因为成为了高杉君的玩伴导致桂的身份也高了不少,但这样直接被称呼大人的次数还真是不多,但没想到这在地方他的身份竟然一跃成为大人了。
三船家的名头还真是好用啊,高杉君在心中想到,院长对桂的尊敬固然和对方的谄媚有关,但三船家的身份绝对是最重要的原因。
“那么请您进入学院,三船大人,我们已经准备好合适的位置供您学习了。”对方说话时腰一直弯着,态度已经不能用恭谦来形容了。
“那么就麻烦你了。”高杉君克制地向对方颔首。
他们到的时间还算早,讲武馆里只有小猫三两只,从穿着打扮就能看出那几人并不是什么权贵子弟,家里应该只能算是下级武士,他们的座位很靠后,一看见高杉君就拘谨地低下了头,将自己还算高大的身形蜷缩在小小的座位上。
“三船大人您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座位。”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高杉君环视周围对桂说道,“你觉得哪个座位比较好?”
桂看了看周围,果断指了下最后一排靠窗角的位置:“那里就好了。”
“那、那里?”院长的额头流汗了,这讲武馆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家世越好的学生座位就越好,桂指的那两个位子一般都是给贫困的特优生或者给馆里最不受欢迎的下级武士家的子弟的,像高杉君那等身份的人坐过去,岂不是要乱套了!
“不错,就那里好了。”高杉君可不会管那院长想什么,他觉得桂的选择好极了,坐那里一定会有一些有趣的事情发生,说不定还会给他注定无聊的学习生涯增添一点乐趣。
“那么就让鄙人为两位大人准备桌椅吧。”院长搓了搓手,手心里全是汗。
“不用,原本的座位就很好。”高杉君这样说着率先做到了那个位置上,明明是很不舒服的劣质桌案却硬生生给他坐出了高等货的感觉,真要说的话大概是他的样子过于从容了。
“这、这、这怎么可以。”院长的汗流得更厉害了。
“没关系,他不会在意这一点小事的。”桂也将包袱扔到了桌案上。
他们两人在院长看不见的角落相视一笑:好戏就要开演了!
☆、第11章 十一
讲武馆这个地方虽然聚集了不少英才,但事实上最多的还是权贵家的孩子,虽然贵为讲武馆的院长,但事实上院长他是没有能力约束那些权贵子弟的,甚至连普通的呵斥都做不到。
特殊的师生成分造成了讲武馆特殊的环境——学生自治,也就是说在这个学馆里教师的作用微乎其微,决定学生间地位的是各家的身份。
这馆里也没有什么自我介绍的规矩,来的学生会有一个写着自己名字的小木牌,如果当天来了学馆就将自己的名字挂在墙上对应自己座位的位置上,也算是方便辨认,当然遵守这规矩的人并不多,一般来说只有那些在学馆里小心翼翼的特优生才会那么做,至于那些上层武士家的孩子如果真的按照学馆的制度这么做的话,反而会沦为被嘲笑的对象。
高杉君拿到的那个木牌自然没有写“高杉晋助”,那个馆长自作主张地在上面刻上了“三船晋助”这个名字,但这可难不倒高杉君,也不知他从哪里翻出了把小刀出来,将三船那个姓氏轻轻刮掉,然后模仿着上面的笔记刻下了“高杉”这两个字,虽然刻地断断续续,但若不仔细盯着也没有人能看出什么错处。
一个拥有下层武士家姓氏的陌生人,并且坐在教室里最差的位置上,会发生什么可想而知,毕竟在这个被称为武士之国的国家中“欺负现象”可是相当流行啊,特别是这种贫富差距明显的大私塾中。
“你是想玩那种反转的游戏吗,高杉。”桂知道高杉君准备做什么,但事实上他并不是很能理解高杉君做出此行为的原因。
“并不是那种无聊的游戏。”高杉君支着下巴看着一个个进来的学生兴致盈然,“只是做一个有趣的测试罢了,”他这么说着竟然轻轻笑出声来,和在大宅里那克制的模样完全不同,遗传自三船夫人的恶趣味就这样显示了出来,“我只是想看一看这群天下英才到底有怎样的才能罢了。”
如果高杉他用的是三船晋助的名字,那么这里的那些所谓“英才”一定不会尽全力和他来一场练习的,桂一下子就猜透了高杉君的意思,所以为了来一场不错的练习就不得不先隐瞒身份吗?确实也挺有趣的,桂在心中想到。
那个院长一直站在后门口,他眯着眼睛看高杉君将那个自刻的木牌悬挂在板子上然后一脸漫不经心地回到了那个奇差无比的座位上,他表情淡然,好像什么都无法让他放在心上。
院长的汗珠已经不是一滴一滴向下落了,他拿出了手帕不停擦着那个已经汗如雨下的额头,但即使手帕被汗湿了还是止不住汗水,他用恶狠狠地眼光盯着那些特优生和没什么地位的下级武士家的孩子,意图让他们知趣一点。
那些孩子显然是知道这私塾里的规则的,都像鹌鹑一样老老实实地窝在自己的座位上,完全不滋事。但院长的这一番动作注定没起什么用处,过了一会儿那些上级武士家的孩子慢慢悠悠地晃了进来,在看见常年空着的位置上坐人时都不由自主地瞟了眼名牌,在看见高杉这个陌生的姓氏时都不约而同地对了个眼神。
看见那些学生表情的院长汗流得更厉害了,他总不能直接去告诉那些学生:这是三船家的少爷,是你们的家族惹不起的吧?这样别说惹怒了高三船家的少爷,就连这些上层武士家的孩子也不会领情了,搞不好他们会以为自己挑战了他们家的权威,身为上层武士家的我竟然比不过三船家?那些人一定会这么说的,即使他们对于自己家的身份心知肚明,但在院长面前一定不会承认的。
讲武馆的院长可一点都不好当。
学生来地挺迟的,到将近十点人才稀稀拉拉到了一大半,而授课教师也终于进了教室,那老师自然是接受了院长的嘱咐,小心翼翼地看了高杉君一眼才开始授课。
虽然学生质量不怎么样,但从授课水准来说还算是对得起“讲武馆”的名头,高杉君在听完文化课后这样评价道,这里的讲师大体上和他家请的先生不相上下。
这里并不完全是私塾式的旧式教育,除了传统的五经外还专门开设了课程来学习天人的科技当然传统的剑术训练自然也没有落下,甚至还请了不少名流来震场。
高杉君在来这里之前一直都是请了先生在家里接受教育的,而桂也是跟着高杉君一起的,三船请的老师都是当代很有名望的学者,而天人科技这方面甚至请来了一位性情温和的天人来直接教导。
当然,看着那天人战战兢兢的架势,高杉君不得不怀疑三船夫人是怎么把他“请”来的,也许是绑架也说不定。
“只是一群侵略者罢了,”高杉君还记得三船夫人是用怎样轻蔑的口吻谈论那些天人的,“他们唯一的作用也只是让这个腐朽国家的武士有一点点觉醒罢了,武士之国最终还是要由武士来统治的。”
即使是在这样艰难的时局下,那个女人从来没有用正眼看过天人,这也导致了高杉君对于天人的态度与现在大部分学者完全不同。
虽然讲得不错,但这个家伙完全就想成为天人的狗吧?高杉君看着前面唾沫横飞的讲师以及周围深以为然的同学,心中生起了一股深深的烦躁感:这群家伙连那些最古板的向诸侯以及国家尽忠的武士都不如。
这个私塾里的大部分人都配不上武士这个词。
“真是令人失望啊,桂。”高杉君扭头转向了旁边认真听课的桂小太郎,“这里连一个像样的武士都没有。”
“你觉得什么才是武士呢,高杉?”出乎意料地桂并没有附和高杉君的话,相反他向高杉君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为了诸侯、为了国家而奋战至死的人?”高杉君说完这个回答就不由自主地笑了,“啊,抱歉,桂,虽然知道你梦想着成为这样了不起的武士,但我果然还是无法接受啊!”
他嘴上这样说着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以前和三船夫人的对话,那天他是这样问三船夫人的:“你曾经说过武士是为了守护之物而挥刀的,那么你的守护之物是什么,你尽忠的对象是什么?”他这话问得有些咄咄逼人,但事实上高杉君确实已经因为这个问题而烦恼许久了,桂的信念一直很明确,他要成为一个为了诸侯和国家而挥刀的武士,而那些护卫也有着各种各样的属于自己的守护之物,那么他自己呢?他的守护之物是什么?他的道是什么?
“也到了这种时候了啊,小鬼。”三船夫人看了高杉君难的表现出焦躁的脸,毫不奇怪,“我还在猜着你什么时候会问我这个问题呢?”
“坐下来吧,小鬼,我好好给你上一课。”三船夫人放下了长长的烟杆,很不可思议,明明是一个贵妇人却有着这种只有男人才有的嗜好,不仅如此她对于烟草简直到了挚爱的地步,甚至手上的烟杆都是重金打造的。
三船夫人除了脸以外完全就不像个女人。
“我家那个估计还没有死的老爹曾经说过一句话’向和平尽忠’”,三船夫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露出了不可思议的柔和表情,“简直就是个傻瓜般的愿望对不对,那时候我就想他迟早会为了这个愿望被拖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