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群盗贼身上确实有一股狠劲,若遇见的车队不是他们,按照这群盗贼的手法他们应该是能顺利得手吧?
“普通人的话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那个护卫还是有些不解,“明明都是成年男子,就算去贵族家做雇农也能生活得很不错吧?长州藩的赋税可是出了名的少啊!”他来自于武州的乡下,家里世世代代都是农民,后来因为辗转才到了长州藩,成了三船家的私兵,但即使不用去做雇农了他对各地的赋税还是了熟于心的,长州藩的赋税在全日本都是独一份的。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吧?”松阳老师回答道,“赋税少了就代表着百姓手上的钱多了,但是既然有满足于当下生活的人也就有不满足于当下生活的人,衣服、美酒、女人这些东西可都要用大量的金钱来换的,这些家伙当盗贼不也就是因为这些原因吗?”
”虽然你人挺年轻,但看不出你懂得东西挺多的啊,松阳。”护卫头领是个中年的男人,松阳所说的美人、美酒他可都经历过,他拉出了一个是男人都懂得的笑容,对松阳说,“你小子长着这样一张脸一定很受女人青睐吧?要不要来聊一聊过去的战绩啊?”
“哪有什么战绩啊……”松阳也笑着回应,几人拉着尸体一路说说笑笑地,仿佛在庭院里信步赏景。
高杉君看着那几人的背影,稍稍松了一口气,虽然阿羽和他保证过今晚不会有什么事情,但他却还是有些担心,或者说有些兴奋,他深绿色的眼睛映衬着外面的火光颜色显得更加深邃,但是那深邃的眼中却可以看见一小簇火苗,那是对于鲜血、战争以及力量的渴望。
他稍微抬了下头就看见银时也从树上爬了下来,对方和他一样将刚才那场短暂的战争从头看到了尾。“你也没睡吗,坂田君。”他的语气客套而疏离加上话中的内容就透出一股假惺惺的意味,高杉君知道阿羽对他现在说的话绝对是一清二楚,但不知为何他现在就是抑制不住和银时交谈的*。
这大概是因为他们有一样的渴望吧?他看着银时血红色的瞳孔,心中想到,他们都拥有一样的对于力量的渴望。
“说话别那么别扭,小少爷。”银时挖了挖鼻孔,“阿银我啊,最讨厌像那些失败的大人一样打官腔了,说话直来直去才是男子汉的风采。”
高杉君觉得自己被银时的话逗乐了,“男子汉?”他故意咬重了这三个字,“我以为你还只是一个半吊子小鬼而已。”
“开什么玩笑?!”坂田银时对于“半吊子”这个词很敏感,才听见高杉君的话他就像一只猫一样炸起毛来,“阿银我可是十分优秀的大人。”
“好吧,坂田君。”高杉君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再去故意逗坂田银时了。
“喂喂,不要叫阿银坂田君啊!”银时打了个寒颤,“感觉超奇怪的!”
“那么坂田?”高杉君试探地叫了声,他不习惯直接叫别人的名字。
“叫银时就可以了。”坂田银时一手扶着脸好像有些受不了高杉君的称呼。
“那么你也可以叫我高杉,”高杉君想了想觉得对方有资格知道他的名字。
“我叫高杉晋助,”他一字一字很认真地说道,“并不叫什么小少爷。”
☆、第6章 六
“到了分别的时候了。”在入城的岔道口上,松阳向车队的人道别,接下来松阳会带着银时进入城里,而高杉君他们则会前往位于乡下的高杉家祖宅。
多日的朝夕相处使护卫与松阳之间建立了友谊,听见了即将分别的消息他们都显得有些不舍:“入城以后准备干什么呢?”护卫向松阳提出了疑问,“如果能用到我们一定要说出来啊。”他们这群人虽说是私兵,但因为冠上了三船的名头,在这个藩内有着不小的威信,如果松阳仅仅是准备入城找一份工作的话,那他们还是能帮上忙的。
“谢谢你们的好意,”松阳微笑,“但是我还没有准备好做什么,也许会先到处走走,体会一下长州藩的风土人情吧?”他向护卫们说了他的计划。
“不愧是读过书的学者,和我们这些粗人就是不一样。”护卫笑着打趣了两句,然后又换上了一张严肃脸,“不管怎么样,祝你一路顺风。”
“放心啦,大叔,就是你们都死了阿银我也绝对不会有事的,”坂田银时很善于破坏气氛,给他这么一打岔原本因为离别而形成的悲伤气氛烟消云散,“要好好保重的是你们啊,大叔。”
“你这个臭小子,”护卫哑然失笑,“还真是说不出什么好话啊!”他蹲下身,粗糙的大手盖在银时的头上,显得十分沉重,“放心吧,大叔我还等着看你长成一个优秀的大人,一定不会随随便便就死掉的,所以你们也要保重啊!”
“一定会的。”松阳代替别扭的银时回应了护卫们的好意,他正准备感谢一下收留他们的小少爷就看见高杉君竟然正在阿羽的搀扶下从那个高大的马车上下来。
“很感谢你这一路上的照顾,松阳先生。”高杉君向着松阳微微颔首,他穿着一件纯紫色的和服,外面还披着羽织,一副可以直接参加宴会的正式打扮,但放在高杉君身上却一点儿都不觉得违和。
“你这话可就折煞我了,”松阳有些苦恼,“明明要感谢高杉君一路上的收留才是。”
“不,”高杉君的表情十分认真,“你一路上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十分感谢你,松阳先生。”高杉君这话可说得没错,虽然他并没有直接参与吉田松阳与其他人的相处,但他却一直在关注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从对方日常的行为与谈吐中,他受益良多。
“你的话就不用感谢了。”高杉君转向银时,表情没什么变化但却让人感觉到一股毫不在意,这对于银时来说简直就是□□裸的蔑视。
“喂喂,你这是什么意思啊,高杉。”银时撸了下袖子,一脸不爽,“你这家伙是在看不起我吗?”
“啊,”高杉君完全没有否认,“就是这样,没错。”
一群护卫看见这样的高杉君都十分惊讶,他们没有想到一直以来都高高在上的小少爷竟然有这样亲民甚至是富有童趣的表现,果然小孩子还是要多和小孩子相处才是。
相对于那些护卫,松阳和阿羽就淡定多了,后者是全程观摩了高杉与银时的结识过程,而前者却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
“不管怎么样,记得别在外面随便死了啊,银时。”高杉相当毒舌,“我还想看看你能成为多么半吊子的武士。”
“什么半吊子啊,死人脸。”银时的一双眼睛完全成了死鱼眼,“你先担心担心自己不要被重的要死的和服给压趴才是。”
两人互相瞪了一阵,到底也没有分出胜负。
“再见,银时。”最终高杉还是先和银时道了声别。
“再见,高杉。”银时也很给面子地挥了挥爪子。
目送松阳他们离开后,高杉君又再次登上了马车,他端正地跪坐在榻上,周围寂静的环境让他更加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现在很紧张,紧张到心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的地步。
他深吸了一口子,努力告诉自己要镇定,但是一想到他即将和三船夫人见面就忍不住紧张。
三船夫人、母亲,高杉君品读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称呼,心中却不由燃起了一丝希望,他的母亲到底会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呢?
“小少爷,”阿羽掀开了帘子,“快要到了。”
透过车窗,高杉君可以看见位于森林深处的祖宅的轮廓,影影约约并不真切。
高杉君在车厢里将自己的衣服整理了多次,他并没有换一件更正式的和服,虽说是第一次见三船夫人,但到底会见的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若是穿得太过正式反倒显得疏离。
马车在高杉宅门口被拦了下来,即使那些守门的武士都认识护着马车的护卫,但是应有的警戒心还是需要的,阿羽走出了车厢,向那两人出示了夫人的令牌,马车再次缓缓前进。
这座大宅里有着森严的规矩,其严格程度甚至超过了远在江户的将军府。
透过车帘的缝隙,高杉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大宅内的风景,很典型的和式建筑但却比高杉家在江户的宅子大了不止一倍,不仅如此内部的景观也显得更加多样化,就连外院巡逻的武士与小步快走的侍女都与他的认知不同——不管是吃穿用度还是通身气派都与常人家完全不一样。
“下车了,少爷。”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再往里面就是内院了,需要高杉君自己走进去。
高杉君在阿羽的帮助下稳稳地下了马车,一抬头就看见了内院门口的两排女子,她们穿的衣服完全一致,排列的队列也十分整齐,甚至连低头的幅度都一模一样。
她们就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在高杉君走进内院的时候将头埋的更低了,仿佛不敢见到高杉君的脸一般。
内院和外院又是不同的景色,比起精巧倒不如说是庄重,一梁一栋中都浸透着属于历史的厚重的气息,完全不像是女人的住所,高杉君是这样想的,这种地方反而更像是大家族家住的居处吧?
不过,对于这栋宅子里的人来说,三船夫人不就是家主吗?
内院静悄悄的,连外院常能见到的巡逻的武士都看不见,哪怕偶尔看见有人走过,也会发现那些人走路时都踮着脚尖,像猫儿一样,走路没有一点声响。
“下面的路就请小少爷自己走了。”阿羽将高杉君引到一桩大宅门口便停下了脚步,“夫人在里面等您。”
高杉君抬头看了那栋十分古老的宅子,微微敞开的大门后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走廊,十分阴森。
对于这宅子高杉君有些发怵,或者说他对于那个正在里面等他的母亲更加发怵,但即便如此他还是维持着一派从容淡定的姿态,不紧不慢地走了进去。
那条走廊确实很长,而且因为周围没什么光源的原因,走廊上的光线也显得十分昏暗,颇让人有走夜路的感觉,在这条路上走着高杉君觉得自己已经平静不少的心脏又开始狂跳起来。
走廊的尽头是一间和室,他的母亲就在里面等他。
高杉君在门口站定,刚深吸了一口气就被和室内传来的声音一惊:“进来吧。”那是一个好听的女声,但声线中却带了冷意,和高杉君冷冽的嗓音有些相似。
“是。”高杉君应了一声,就拉门走了进去,那个应该被他称作母亲的女人身着一身简便而朴素的和服端坐在和室的中央,头发并未梳成夫人的发型,反而是放任一头秀发自然而然的垂下,她的发型是典型的“姬式发”,但头发的长度却不像那些公主一样直接留到了脚踝,她的头发的长度和松阳差不多,及腰,但却完全不影响行动。
她的身前摆着一把□□,刀上传来的寒意就连高杉君都能感受的到。
那是一把嗜血无数的凶刀。
“坐在我对面。”那个女人如是说道,话中蕴涵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高杉君依她所言坐在了她的对面,端正的坐姿和女人如出一辙,但他却没有因为女人的威压而低下头,正相反,他挺着腰板平视前方,大大方方地打量女人的面容。
三船夫人有一头紫色的长发以及深绿色的眼睛,高杉君的发色与眼睛颜色就是从女子身上遗传的,不仅仅如此,他们的五官也十分相似,这么看起来虽然高杉君和他那个父亲有些微相似之处却是绝对不同于三船夫人的,他和三船夫人绝对可以一眼就看出来是母子。
更何况还有神态,三船夫人有一张美人脸,但因为她周身的气质那张脸总是有些冷若冰霜的味道,和高杉君的感情缺失症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对母子不只是相似,而是神似。
高杉君他可以理解为什么高杉春树那个男人会常年虐待自己了,对他而言看见高杉君那张与三船夫人几乎一样的面孔就足让他喘不过气来了。
在高杉君打量三船夫人时,三船夫人也在打量她的儿子,虽然她一直希望将这个拥有三船家血脉的儿子接回家,但却因为高杉春树的歇斯底里而一直没有成功,虽然对方终于在今年松口了,但她事实上已经不对她这个儿子抱有期待了,在人生最初的5年和高杉春树那种男人住在一起,又能培养出什么样的孩子呢?
但显然高杉君和她想象的完全不同,不管是姿态还是气势,都无愧于三船家的血脉,和自己小时候相比都不相上下。
这个世界也许并不是那么无药可救,三船芷如是想到,至少能养出这个让她都能够认可的儿子。
想罢,三船夫人开口赞道:“不错的气势,至少对得起你身上三船家的血脉。”她在提到三船家的血脉时态度可以称得上傲慢,于她而言这已经是能给出的最高规格的赞扬了,“我是你的母亲,三船芷,以后的日子我会负责对你的教导,你一定要成为一个优秀的武士,这样才无愧于三船家的血脉。”
无愧于三船家的血脉吗?高杉君听着三船夫人这样说着终于是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已经过了第一关了,他这个传奇一般的母亲并没有对他失望。
“我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武士的,母亲大人。”高杉君的身子伏在了地上,非常庄重,“请您放心。”
三船夫人并没有让高杉君直起身来,她双手捧起了身前的那把□□,一个起手式利落出刀,那姿势比起优雅还不如说是杀意凛然,技巧之精湛让人怀疑这是否是一介女流能挥出的刀。
“这是我三船家世代相传的□□。”三船夫人轻抚刀柄,动作时说不出的温柔,“而你现在还没有触碰他的资格。”
现在没有资格吗?高杉君在心中默默念叨,现在没有资格不代表以后没有!
他可以感觉到那把刀上布满了纯正的杀意,那是被无数鲜血浇灌而出的精纯的杀意,这是一把强大的刀。
“这把刀现在属于我,”他的母亲用一种高高在上的语气说道,她那张还属于少女的脸上露出了可以说是不屑的情绪,“而你只是一个连武士都说不上的半吊子罢了。”
“如果我能得到您的承认,那么是不是就可以拥有这把刀?”神差鬼使下,高杉君竟然说出了这种类似挑衅的话语。
“承认?”三船夫人似笑非笑,这种表情让她那张冷若冰霜的透出了一些活力,高杉君恍惚间觉得比起“夫人”这种称呼还是“公主”更适合他的母亲。
“想得到我的承认的话那就来打败我吧。”她的话中带着睥睨一切的狂气。
武士的女儿依旧是武士,即使是女子,三船夫人却是当代少见的强大的武士。
☆、第7章 七
高杉家祖宅原本并没有很大,但是被三船夫人扩建过的祖宅就大得不可思议了,若真要说的话,大概就是从宅子晋级成庄园了吧?
内宅的占地面积并没有十分夸张,但因为三船夫人喜静,内宅出入的人手就格外少了,不仅如此他们来去都不会发出一丁点的声音,这自然就营造出了内宅大到空旷的错觉。
至于外院就更不用说了,那并不是高杉家原本就有的土地,而是经由三船夫人的要求后来扩建的,里面不仅有属于私兵们的练武场,还有给雇农或者外聘侍女提供的宿舍,人们在其中进进出出,俨然是一副小集市的样子,不,它和集市还是有一点儿不同的,起码集市上的人的人不会像这里一样做什么都十分有序。
高杉宅的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事务,而且他们还有这精准的时间观念,做什么都井然有序。
高杉君虽说是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