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的泪水不决堤，只有这样才能让温振华相信自己现在还存在于现实生活中。
他能听见外面温蒂重复着认错，只是声音一次比一次来的哀伤，温振华可以想象出温蒂靠在门上哭泣的模样。
隔着一道门，温蒂的声音听上去没有那么清晰，就像是被压缩在薄膜中的空气，在他的耳膜中膨胀膨胀，最后爆炸。
温振华只觉得耳鸣，耳鸣中还能听到温蒂的哭声，还有唐翔希不断的安慰。
最后这一切都渐渐地远离，耳鸣渐行渐远，但是温振华知道撕裂般的疼痛钻进了他的心中，在四肢百骸中散开。
好不容易安抚了哭泣的温蒂，唐翔希皱着眉看着缩在被窝里的小小身体，温蒂始终在不断颤抖，就算因为哭累了陷入沉睡温蒂依旧在不自觉地颤抖。
就好像，在睡梦中重复看到温振华后退一步跑开的画面。
自嘲地扬起嘴角，唐翔希靠在沙发上有些痛苦地按住了脸。温蒂害怕是肯定的。
就连他，在温振华甩开他的手的时候，在温振华警告他没有找到温蒂的时候不准和他说话的时候，在温振华用死寂冰冷的目光看着他和温蒂的时候，他也忍不住颤抖。
到现在为止唐翔希都不敢闭上眼，因为一闭上眼，温振华转身离开的画面就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脑海中循环播放。
闭眼的时间一长，就让唐翔希觉得温振华这一转身就再也不会回头。
虽然知道温振华不会给他回应，唐翔希还是敲了敲温振华的房门，这一次温振华没有沉默。唐翔希听到了温振华发出的近乎呜咽的声音。
没有再犹豫，唐翔希从房间里重新拿出了钥匙，轻轻地旋开了温振华的房门。莫名其妙地，唐翔希竟然冒出“温振华原来没有换掉门锁”的奇怪念头。
真的是人一紧张什么样的诡异念头都冒了出来。
而当唐翔希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的时候，他真的觉得一瞬间全部的呼吸都停止了，只因为那个环保双膝缩在角落被埋在灯光边缘的人。
这一次他没有发出惊呼，因为他觉得自己稍微的惊呼都会惊动温振华，都会让这个人凭空消失在房间里，消失在他的世界。
所以他只能轻轻地走到他的身边，即便他知晓温振华感觉到他来了，他还是放轻了脚步，并单膝跪在了温振华的前方，为他挡去了微弱的灯光，伸手搭上了温振华的肩膀。
温振华的身体一颤，但是让唐翔希庆幸的是，温振华这一次没有甩开他的手，只是下意识地僵硬了一下，最后任由唐翔希把手放在自己身上。
有些紧张，唐翔希清了清喉咙，“温蒂已经睡了。”说这话的时候，唐翔希几乎是把自己全部的注意力到放在了手下的那块皮肤，然后感受到了温振华松了一口气的细微颤动。
唐翔希忍不住微笑了起来，他知道，他就知道，温振华现在在后悔，后悔他刚刚在警察局半句话没说就转身离开。
“她一直在睡前都还在担心爸比没有原谅她，就算我怎么跟她解释她都听不进去，这次是哭累了才睡着的。不过，她睡得并不好，一直都在发抖。”
唐翔希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锥子一样刺穿温振华的心，他能够感受到温振华身上散发出来的浓浓的死气。
有种不好的感觉，唐翔希近乎偏执地抓住了温振华的手臂，头一次完全不顾温振华的意愿硬是抬起了温振华的头。
原本有些轻佻的挑下巴的动作却在这个时候充满了紧绷感，唐翔希用了超过平常许多的力气才挑起了成功对上了温振华的脸。
望进了温振华的眼，唐翔希感觉到一阵的手足无措，头一次，这是这么多年来的头一次，他面对的温振华，哭红了眼眶。
生平第一次，唐翔希只能绷直了身体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就这样停在原地，看着温振华的嘴一张一合。
原本应该是乱成一团浆糊的脑袋，却清晰无比地听进并理解了温振华说的每一句话，大概是因为那声音，实在太悲伤，太悲伤。
“翔希，你知道崩溃的感觉是怎么样的吗？明明今天早上我还和你爸爸开心地聊天，却在中午的时候知道温蒂不见了，哪里都找不到了……
我一个人站在大街上，不知道应该去问谁，不知道应该朝着哪个方向去找。走习惯了的街道却忽然变得那么大那么陌生，明明之前还觉得它小的要命，下一秒我却脸该往哪里跨出一步都不知道。
可是我必须要冷静，我必须要跑，必须要去找，我必须问一个又一个路人有没有看过这个小女孩，哪怕他们一个个给了我否定的答案我也不能放弃，我也要问下去。
为什么街道会那么长那么宽？为什么我不管怎么跑都找不到一个可以给我回答的人。
我只能一直在那边跑，就算是膝盖再疼呼吸再困难我都要跑下去，我都要继续开口问一个个路人，我有多害怕自己一旦停下来就会彻底失去再次见到温蒂的机会。
第一次……八年来第一次，温蒂在我完全看不见摸不着甚至是不知道的地方……而我……我……我只能告诉自己不要停，否则我就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
我只知道就算自己眼前一片漆黑我也不能停，必须抓住一点点的光一点点的希望，否则我就会崩溃的。”
温振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之前一直压抑的心情竟然会在现在爆发，他只能一股脑儿地把自己白天的心情，感受一字不差地告诉唐翔希，近乎倾泻。
一旦有了一个倾听者，人的情绪往往并不会那么容易保留，所以温振华觉得随着话语快要决堤的，还有自己的泪水。
纵使没有流下眼泪，温振华也觉得自己的眼眶更加热了，如果他没有咬紧牙关泪水就会不受控制。
而唐翔希能做的只有收紧了手，喃喃地说道：“没事了。”这样轻柔的安慰，不知道是在安慰谁，却总归的让人觉得没那么真实。
“越找下去我就越觉得不真实，就好像这个就像是梦一样，我甚至觉得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不仅仅是找不到温蒂这件事情……”
说到这里，温振华的身体在唐翔希的手下颤抖地越发厉害，就像是掉入了冰窟，当唐翔希高热的怀抱包裹住温振华，温振华的颤抖也没有停止。
“越找我就越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我在做梦。和你跟温蒂一起生活的八年，和你一起的大学生活，我的过去，让我觉得都是假的，就像是做梦一样。
我那个时候真的在想，如果我闭上眼睛再睁开，会不会所有的一切都消失，失去一切的我会不会回到过去的起点，呵呵，不管怎么样都是失去一切的结果。我真的不能承受了，不能承受再一次的彻底失去。”
到头来，眼泪还是从来都不会体谅主人的心情，总是任性地抓住每一个机会冲撞着每一个破绽把人心底的脆弱毫不留情地展现在别人面前。
就算温振华前面再怎么压抑，但是说到最后，那些泪水还是盈满了他的眼眶，透过泪水温振华眼中的世界一下子模糊了起来。
失去这个字眼，就像是诅咒一样让温振华无法挣脱。
当第一颗泪水沿着温振华的眼角滑落，唐翔希的理智就被撕扯得发痛，逼迫他直起身子，将两人从拥抱中撕开。
鬼使神差地，唐翔希伸出手轻轻地抚上了温振华眼角的泪痕，温热的手让温振华的身子一阵阵的发颤。而手下冰凉的触感让唐翔希感受到温振华的恐惧。
这一刻，所有的疑惑所有的不满都消失了，温振华为什么没有抱温蒂，反而选择跑开……他一下子就明白了。
那几乎算得上是逃开，疯狂寻找了一下午的女儿就出现在面前，温振华不是不想去抱她，而是不敢去抱她。
一个下午的恐慌已经让温振华错乱了，他害怕一切都是自己的梦，他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他在真实和错乱中迷失了一切。
所以，当温蒂好好地出现在他面前，就好像之前的消失只是他的错觉，温振华不敢去抱温蒂，因为害怕这也是他的错觉。
温振华害怕自己失去一切，或者说，他害怕一切都是他的错觉，到头来醒过来站在那里的只有他一个人。
所以他不敢，不敢伸出手去触碰除他以外的一切。
伴随着这个想法而来的是无尽的心疼，唐翔希想自己是不能理解温振华当时的感受，只能在这里被余温强烈的震撼到几乎粉碎。
所以当温振华眼角再次出现泪水的时候，没有丝毫的犹豫，唐翔希俯下身吻上了温振华的眼角，舔去了发苦的泪珠。
当唇离开温振华的眼角片刻之后，唐翔希望进了温振华震惊却迷茫的双眼，最后吻上了温振华的唇。
☆、第九十五章
温振华完全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只知道唐翔希跪在自己的面前，沉默地听着自己说出了自己的感受，然后在他最害怕的时候给了他一个温暖的拥抱。
他只知道当泪水即将落下的时候，唐翔希突然俯下身，接着就有什么软滑的东西抹去了自己的眼泪，或者说触感上更像是被吮吸走。
当他残存的理智和冷静正打算抬头，一道阴影挡去了他眼角可以触及的所有的光线，然后他的唇上就有了柔软的触感。
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花了半晌才明白那是唐翔希的唇，右肩上突然增加的重量是唐翔希的手，托住自己后脑的是也是唐翔希的手。
来不及弄清楚发生了什么，温振华只能明白唐翔希把部分的重量加在了自己的身上，不重，却让他觉得踏实。
唇上的温暖起初是停留在那里，后来渐渐地变化着角度，唇与唇之间的碰撞，摩擦，吮吸，力道始终保持着轻柔。
温振华花了一会儿的时间才把视线聚焦在唐翔希的脸上，唐翔希闭着眼睛，皱着的眉头告诉温振华他的心疼。
唇上的触感，近在咫尺的唐翔希都让温振华瞬间觉得无比安心，原本垂落在地板上的手渐渐抬了起来，在半空中踌躇了一会儿之后落在了唐翔希的两臂，轻轻地抓住了他的衣服。
在此刻温振华发觉颤抖一下子停止了，而他能做的就是放纵自己沉浸在暖暖的气氛里，轻轻地阖上了双眼。
如果说温振华是迷茫，那么唐翔希的内心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疯狂。
当舌尖品尝到泪水的苦咸时，一种诡异的电流在脑中一闪而过，让他所有的理智在告诉他他吮走并在舌尖品尝的是温振华的泪水。
但那只是一瞬间，因为当所有的感觉在舌尖炸开的时候这种滋味就把他所有叫嚣着的理智给压制住了，让它们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所以唐翔希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然后在他的理智红着脸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贴上了温振华的唇，柔软的，不同于记忆中交往过的女人的触感，诱惑着他继续。
所以他继续了，单纯地唇贴着唇，他只是试探性地贴上，然后傻傻地想温振华会不会就这样推开他。
而当温振华没有动作的时候，唐翔希知道自己的举动被允许了。
这是一个安慰性的吻，没有过度的用力，没有交缠揉挤，只是单纯的唇贴唇。
有多久没有跟人进行过这样单纯的触碰？唐翔希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嘴唇上分布了那么多的感觉神经。
他可以感觉到温振华嘴唇的触感，柔软，干燥。过于干燥的触感让唐翔希有些不高兴地皱起了眉头，但是他无力改变些什么。
不一会儿唐翔希感觉到了温振华的变化，温振华的颤抖逐渐平息，呼吸也放缓，鬼使神差地，唐翔希偏过头调整了一下角度。
这正好让唐翔希感受到温振华的吐息，吹拂在脸颊边暖暖，甚至带了点搔痒一般的感觉。
受不了这样微微的挑动，唐翔希睁开了眼睛，却没有预料到自己会偏巧看到了温振华闭上眼睛的一幕。
忍不住呼吸一乱，温振华的眼睫就这样被唐翔希的吐息拂过，在稍乱的空气中微微颤抖，就像是一直蝴蝶摇曳着轻软的双翅，隔着空气却痒痒的。
唐翔希感觉呼吸已经不再是一个人的事情了，他的每一刻吐息和吸气都和温振华的呼吸恰如其分地错开，两人的气味一下子在鼻翼之间杂糅了起来。
“唔……”不知道是谁，也不用在乎是谁，在安静的气氛下嘤咛了一声，害怕与温振华对上眼，也因为看到温振华闭眼而感到满足，唐翔希再一次闭上了眼。
一旦闭上了眼睛，感觉一下子就变得敏锐了起来，唐翔希能听到四周空气的流动，能感觉到空气滑过耳角，耳朵不受控制的发热。
而心跳声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吵耳，反而一下又一下，和呼吸的频率重合在一起。忍不住伸出手把温振华拉的更加近一点，让两人的唇更加紧密地贴合。
但是唐翔希并没有加深这个吻，只是微微移动地头部，在温振华的唇上流连，触碰过了每一处，不留一点缝隙。
这是一个安慰的吻，不带一点情欲的成分，只有足够的温柔，足够的耐心。唐翔希吻遍温振华唇的每个角落，只是和他交换着彼此的吐息，粉碎温振华的恐惧，渡给他温暖的坚强。
这个感觉真的好的出奇，让唐翔希脑子里乱成一团，抓住温振华肩膀的那只手忍不住加大了力道，而这恰巧刺痛了迷茫中的温振华。
被肩膀上的刺痛牵引，温振华不期然地稍微张开了嘴，牙齿不受控制地磕了上去。感觉两人之间的空气一下子被唐翔希吸走，温振华听到唐翔希的吸气声。
浅浅的血腥味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甜甜的，却又带着如此浓重的铁器味。
这种冲破身体涌到空气中的鲜红液体，这停留在唇上的刺痛感，那么鲜明，那么具有存在感，彻底证明了一切的真实。
真实。
这个词眼在唐翔希脑中闪过的同时，唐翔希就像是报复一般地在温振华的唇角一咬，两人唇上受伤的位置竟然神奇地重叠在了一起，两边挤压出的血珠融合在一起。
刺痛感同时袭击了两人，让温振华和唐翔希同时分开。因为久久地闭眼，突然睁开眼睛的时候两人都觉得视线一片模糊，只能看清对方的轮廓。
而当模糊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明，温振华唇上鲜红的血色和唇角一颗血珠彻底吸引了唐翔希的注意。看温振华的表情，唐翔希可以确定自己差不多也是这个样子。
被蛊惑了一般，唐翔希伸出手抚上了温振华的嘴唇。因为血液的交换让温振华的唇不再干燥，柔软的触感让唐翔希流连忘返。
看到温振华眼底的迷茫，唐翔希的手指移到了温振华被咬伤的嘴角，重重地按了下去。不出意外的，温振华身体一抖，大大地抽气。
唐翔希立刻放松了力道，抚上了温振华的脸，“是不是会疼？”
不明白唐翔希是什么意思，但是温振华还是点了点头，等待了唐翔希继续说些什么。
“疼就对了。”唐翔希拉过温振华的手也摸上了自己唇上相同的伤口，因为牵动伤口而皱起了眉。
“有这个伤口在这里，无论什么时候无论我怎么小心，伤口都会痛。但是正因为是这样所以才会痛，因为我活着，因为我在这里，所以我才会痛。”
“你也有同样的伤口，就在这个地方，它在痛，因为我的触碰而在痛。振华，你所面对的一切都不是假的，都不是你的梦。你就在这里，这就是真实。”
没有经过多少的思考，这些话就跳了出来，而唐翔希也因为看到温振华逐渐清明的双眼而感到振奋，温振华逐渐温暖起来的身体也让他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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