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锺离”道:“这个时候,还尽忙着说这些话干什么,现在就一言为定,唐兄可由我二弟先护送回洞庭“八义山庄”好作静养,我随后也就到了……”说着转脸对“白眉果老”
道:“二弟,你那黑儿呢?”
“白眉果老”笑道:“咱们入山之时,只因山路崎岖,又多积雪,带着它,人畜都受罪,是以在入山后,就把它放了,既是如此,待我前去把它找来。”说完话,朝着“瞎仙铁笛”“江南醉儒”几人一抱拳,翻上风帽,探手入怀,取出一只白亮净光的羊角,放置口边,试吹了一声,山谷里回响出一阵“呜呜”的声响,他微一作笑,迳向前边奔去。
“江南醉儒”待“白眉果老”离去,忽然问“瞎仙铁笛”道:“依你看,这女娃儿如何?”
“瞎仙铁笛”罗乙真眼霎动了一下,道:“这娃儿我不但是听琪儿大伯父说过,而且在黄山‘白象崖’我也见过,看本质,心地确是不错……”
“江南醉儒”抢着截道:“既是如此,那这娃儿的事你就不能不管,咱们快过去瞧瞧吧。”
“瞎仙铁笛”一翻白眼,笑道:“好哇,你这穷酸怎么倒赚起我来了,这真是八十老娘,崩在孩儿手了……”
口里虽然是这般说,人却向傅玉琪停身之处走去。
傅玉琪早见恩师到来,只是抱托着“玉峰娘子”女儿,况且“江南醉儒”又再三交代,要自己不可乱动,是以无法赶去叩见恩师,此时见“瞎仙铁笛”来到自己面前,身躯微微一动,口中喊了声:“师父……”
“瞎仙铁笛”伸手一拦,道:“琪儿不可乱动……”人已到了身侧。
傅玉琪抬眼望了望“瞎仙铁笛”脸泛微红,又望了望倚偎臂弯里的“玉蜂娘子”女儿一眼,一时之间,却无法开口。
“瞎仙铁笛”俯下身子“江南醉儒”“病锺离”亦已随后来到。
“玉蜂娘子”女儿,虽被“东岳散人”唐一民击中“天柱”穴。
又与唐一民硬拚力斗的拚了一招,伤势实是不轻。
,但经“江南醉儒”以本身真元之气替她推拏一阵,伤势暂时已不致恶化,不过精神却大感疲乏,是以在闭目调息中,竟甜然入梦。
这时脉门被“瞎仙铁笛”轻握之中,微一牵动,人已悠悠醒来,缓缓的睁开秀目,环视围在身侧的几人,脸上泛起了一阵惘然的歉色。
“瞎仙铁笛”罗乙真把抚了一阵“玉蜂娘子”女儿脉搏道:“这娃儿虽负了点内伤,经这酒鬼的推宫过穴的手法一阵推拏,已保住内腑,而且她禀赋也厚,不致有何差失……”微微一顿,转脸对“病锺离”道:“不知严兄是否还备有‘三清一天续命散’如若再有这珍济激助,那就立可回春了……”
“病锺离”一听“瞎仙铁笛”之言,早已探手入怀,掏出一只锦包,取出了一包“三清一天续命散”俯身用雪水给她服下。
这“三清一天续命散”真不愧是武林奇珍“玉蜂娘子”女儿服后,不过一盏热茶工夫,脸色便渐转红润,脉搏血流,均复正常。
自己暗中运试功力,丝毫不觉异状,知是灵药功效已见,情意殷殷的睨视了傅玉琪一眼,一挺柳腰,人已立起,对着“瞎仙铁笛”几人,深深一福,道:“多蒙几位老人家义施援手,我一定会永远记住几位大恩的……”
“瞎仙铁笛”罗乙真望着几人笑了笑,道:“难得你倒有这一番心意,咱们也不必讲什么大恩不大恩,只要肯听从我们的话,也就很好了。”
“玉蜂娘子”女儿点点头道:“我知道你们几位老人家都是好人,我娘对我说,好人的话,一定要听的……”说着,对傅玉琪盈盈一笑。
贞儿看在眼里,心中正感不舒服,忽听“玉蜂娘子”女儿又道:“还有这位妹妹和他,也都是最好的人……”
“瞎仙铁笛”点头笑道:“姑娘,你能分善恶就好了,我心里有一桩事,想对姑娘讲,只怕姑娘不肯答应……”
“玉蜂娘子”女儿接道:“你说吧!我会听的。”
罗乙真道:“非是我们以大压小,挟恩自重,以我们几个老不朽在江湖上的阅历来说,总以为姑娘你初涉江湖,实是不宜树仇,冤家宜解不宜结,古人明训,确有至理,你和‘东岳散人’之事,虽是姑娘一片孝心,不过令堂并非亲丧在唐某之手,纵说令堂与唐某有着过节,但事隔多年,令堂才撒手人寰,这也许是天年所限,也不能一口咬定是唐某之过,姑娘你是聪敏之人,还望你三思而行。”
“病锺离”道:“罗大侠之言极是,我想令堂之所以要遗言姑娘寻仇‘东岳散人’这也许是令堂深恨他三番五次纠扰之故,不怕姑娘见怪,令堂在世之日,仇家亦复不少,受伤成疾,又岂能说罪在姓唐的一人身上呢?”
“江南醉儒”在旁摇头晃脑的接道:“信哉斯言,信哉斯言,女娃娃,依我穷酒鬼看,死者已矣,今天姑娘已亲自手创‘东岳散人’使他血溅巫山,你娘泉下有知,也该含笑瞑目了,如若姑娘肯依我几人之言,把这笔烂账,从此一笔勾销,我想你娘也不致于就会怪你,你仔细想想,我们的话,是也不是?”
“玉蜂娘子”女儿,沉吟了半晌,转眼望了望傅玉琪……幽幽的长叹了一声,道:
“唉,这事真叫我很为难,我娘要我找‘东岳散人’报仇,又叫我要听好人的话,唉……”
她低下头去,慢慢的秀目中濡溢出两点莹莹泪光,缓缓地移动脚步,向前走去。
长长的秀发,轻柔的白纱,随风飘拂,她踏着白雪冉冉的向高处走去,宛如凌波而去的仙子。
几个人不自主的跟随在她身后。
走到一处峭壁之下,前面有一潭山泉汇集而成的水潭,上面一层薄薄寒冰“玉蜂娘子”
女儿转头望了望身后的山峰,又转过头去,盈盈的在潭前跪拜下去只听她很低微的喃喃说道:“娘啊,你真叫女儿为难了,他们这么多的好人,都这样劝我,女儿只好听他们的话了,娘啊,你老人家会怪女儿不孝吗?你老人家会……”只见她一阵抖颤,竟无法说下去。
此景此情,彷佛一幅凄凉动人的图画,守在一侧的几人,虽都是久涉江湖,历尽人生欢乐辛酸的高人,却也看得怔在当地,唏嘘不已。
贞儿虽是刁钻古怪,对“玉蜂娘子”女儿心里多少还别存偏见。
但此时亦竟含着热泪走到她身侧,幽幽说道:“你不要伤心了,方才我大师伯他们几位老人家说的话对极了,你是聪明人,一定会听的。你千里寻仇,孝道已尽,也不能算违背你娘的遗命了……”
“玉蜂娘子”女儿含着泪点点头道:“多谢你关心,我方才就是向我娘祷告,我一定会依他们几位老人家的话做的。”
“瞎仙铁笛”走过来,道:“好,姑娘,你能这般明理达义,实在难得,真叫我老瞎子喜欢你。”
“江南醉儒”接道:“这娃儿身世飘零,如任她一个不谙江湖险恶的女孩子,只身流落天涯,那可是大大危险之事,一个失足,不仅个人遗恨,甚且可引起武林一场不幸,所以这娃儿的出处,倒是令人大费周章,既是你这么喜欢于她,我看救人救澈,乾脆,你就替她拿个主张吧。”
“瞎仙铁笛”斜翻白眼,望着“江南醉儒”似怒似笑的道:“好啊!你这穷酸怎地竟不放过我这老瞎子呢,你们读书人一肚子坏主意不肯拿出来,倒反而出难题来给我老人家做,你说说看,你是存的什么心?”
“病锺离”笑道:“这倒不能怪高大侠,你罗大侠望重武林,后辈之事,这里几人你不作主,谁人作主?”
天下之事就是奇怪,尤其是人与人间的情感,说来更是微妙。
贞儿对“玉蜂娘子”女儿从来无有好感,尤其是有傅玉琪在场,她对她更感厌恶,但是,就在这半日之间,贞儿的内心却起了极大的变化。
她自己虽是身世悲惨,可是有一个恩同慈母的师父爱护,比起“玉蜂娘子”女儿来,却又不知好了多少。
这时一听“瞎仙铁笛”三人这一说,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种同情,由同情而悯怜,再由悯怜而把一种私念升华了,是以她在听得几人一说之后,心中一阵激荡……情不自禁的说道:“大师伯,醉师叔说得对极,叫她一个女儿家到哪里去呢?我想不如要她跟我们一道走吧!”
“瞎仙铁笛”还未来得及答话“江南醉儒”一晃脑袋,笑道:“不错,不错,你这丫头实在有几分鬼聪敏,将来让她也到黄山去,交给那老道婆子保准错不了。”
“瞎仙铁笛”闭目沉思了片刻,转脸问道:“姑娘不是我们几个多事,实在是为你好,我想此间事了之后,要你暂去黄山居住,不知你可愿意?……”
“玉蜂娘子”女儿含笑点了点头。
“瞎仙铁笛”又道:“姑娘你娘还有什么遗言,对你的身世,你自己是否知道一二……”
“玉蜂娘子”女儿茫茫的道:“我娘从来没有对我说过,我只晓得我叫琬儿,那是我娘这么叫我的……”说到此处,她转过头朝那山壁望了一眼,道:“但是我娘在临终前对我说,要我在替她报了仇之后,带着唐一民的头来祭她,然后再撬开壁洞,到那时便知道我的身世,还要我认父归宗去。”
“玉蜂娘子”女儿凄惋的摇头叹道:“现在可不行了,我又不能再杀唐一民了,自然是不能打开那山洞的了。”说罢又不禁长长唉了一声,望着“瞎仙铁笛”痴痴的发呆。
“瞎仙铁笛”哦了一声,道:“姑娘孝心自是可嘉,不过你与唐兄之事已经弄清,何况他已被你削伤他左手,使他溅血巫山,这也算是已替你娘雪了恨了,再说你娘还留有遗命,告诉你身世,依我老头子看,姑娘稍稍休息,还是打开壁洞,拜领你娘遗命为是。”
“江南醉儒”道:“人生在世,不能连个姓氏都没有,姑娘还是听我们忠劝的好。”
“玉蜂娘子”女儿,默默的思虑了一阵,这时贞儿在旁道:“你就答应吧!我大师伯望重当代,不会叫你吃亏的。”
“玉蜂娘子”女儿又沉吟了片刻,抬起眼来,朝着傅玉琪望了望,然后对“瞎仙铁笛”
幽幽说道:“好啦!我依你的话就是了……不过这石壁坚厚得很,不容易……”
“病锺离”接道:“此事简单,我盟弟精钢宝剑虽非干将、莫邪,却也是不可多见的神品,真是削金断玉,吹毛断发,削此区区石壁,又是什么难事呢?”
“玉蜂娘子”女儿道:“那就好了,就请……”
“病锺离”道:“好,我这就去取。”
“瞎仙铁笛”道:“且慢,这事又何劳严兄。”转脸对傅玉琪道:“要琪儿前去便可。”
少时,傅玉琪将“铁胆纯阳”精钢宝剑取到,呈给“病锺离”。
“病锺离”手托宝剑,交给“玉蜂娘子”女儿,道:“宝剑取到,姑娘何时开壁?”
“玉蜂娘子”女儿双手接过宝剑,道:“天已不早,现在就动手好不好?”
“病锺离”道:“你不怕累吗?”
“玉蜂娘子”女儿摇摇头也未答话,托着剑向山壁俯身跪拜,然后站起身子“叭”的一声,打开剑簧,右手轻伸,只听一声龙吟,剑已出鞘,一道碧辉,寒光湛湛,实是一柄武林罕见的珍品。
“玉蜂娘子”女儿手执宝剑,回身向后打量了一番地势,又顺着山泉所聚的寒潭走了半圈,这才走近山壁,举起手中宝剑,挥动之间,但听“嗤嗤嚓嚓”一阵声响,那宝剑直刺山石之中,竟如切瓜般的轻巧。
眨眼之间,壁已洞穿,又过了一盏茶工夫,已辟成一个人体大小的洞口“瞎仙铁笛”上前两步,双手扶在残破洞石之上,略略运功,顺手推送,又倒坍了一片,已可使人行走无碍。
“玉蜂娘子”女儿道:“也不过几年,这堵封的石头,倒好似长在一起了。”说着领先入洞“瞎仙铁笛”“病锺离”“江南醉儒”、傅玉琪、贞儿鱼贯而入。
洞内入口之处,略感霉湿,几人走了十数步,突觉几股劲风,迎面冲到,几人都是能听风辨音的高手,一个个不让不闪,只听“啪啪”阵响,一群蝙蝠疾掠而过。
“病锺离”晃燃起千里照明筒,几人沿着甬道,深入有七八丈远近之处,似已到了尽头,三面石壁,上悬纍纍石乳,那背壁的尽头之处,隆起一堆石块,一望即知是“玉蜂娘子”埋骨之所。
“玉蜂娘子”女儿一见石堆,不由的又跪拜下去,口中只唤了一声:“娘啊!”便又嘤嘤呜咽起来,这原是她骨肉天性,几人自是不忍解劝。
“瞎仙铁笛”让她啼泣了一阵,才道:“姑娘,人死不能复生,你是聪敏人,也不用我多劝,姑娘你是伤后,还要自己爱惜身子……”
“玉蜂娘子”女儿含泪点了点头。
贞儿催着问道:“咱们已进了洞,不知你娘还有什么的遗命?”
“玉蜂娘子”女儿眨眨秀目,道:“我娘说她将一件极为重要之物,悬在她坟顶的石乳上……”说着眼光抬头向上搜去,几人也都不约而同,也抬头仰望。
但见石洞壁顶,果然是石乳纍纍,在坟顶上空的一只石乳之上,果系有一只小小长形的包裹,几人一打量,这只包裹距离地面约有三丈多高。
眼下几人,都是身俱上乘轻功之人,纵跃三丈实非难事,但如若要在纵跃之间,探手取物,又要能准确的控制着上冲的身子,不致为坚利的石乳所伤,却也是大不易为之事了。
“玉蜂娘子”女儿也未与几人商量,抬手牵袖擦了擦眼泪,玉肩轻晃,轻纱如烟,凌空飞升,到了二丈左右之时,半空中陡一挫腰,势如神龙御云,再猛一倾,身子竟在形同平卧中直升上去,这种奇诡的身法,不要说傅玉琪和贞儿未曾见过,就是几位久历江湖,名遍武林的高手也不由看的一怔。
“玉蜂娘子”女儿身子平升直上,右手一抄,那悬挂石乳之上的包裹,已然取在手中,身子随着宛如一片白云直坠而下。
“玉蜂娘子”女儿脚落实地之后,双手捧着兽皮包裹,恭恭敬敬交递给“瞎仙铁笛”。
“瞎仙铁笛”罗乙真,乃是德高望重之人,一见“玉蜂娘子”女儿竟欲将包裹交付自己,连忙说道:“姑娘,这是你娘对你的遗命,老夫乃是外人,如何处置得了,你赶快自己看吧!”
“玉蜂娘子”女儿,望着“瞎仙铁笛”盈盈一笑,也不言语,矮身在石堆坟边就地坐下,低头打开包裹,默默看了一阵,忽然“哦”了一声,急急说道:“快来,你老人家来看……”
她这一声急呼,声音里带着一阵颤抖之音“瞎仙铁笛”罗乙真转过头去“玉蜂娘子”女儿已一手拿着一张鹿皮,一手托着一块白如羊脂的玉佩和一只古瓷小瓶,站在身侧。
“瞎仙铁笛”先接过羊脂玉佩,仔细把览了一阵,面现惊奇的点了点头,再一看那张鹿皮上所写的文字,任他定力如何深厚,也不禁长长的“哦”了一声,怔在当地。
原来这张鹿皮上的文字乃是“玉蜂娘子”亲手所写,上面略略的说:“她自武夷山受创之后,深悔半生荒唐的罪恶,所以立誓不再涉足江湖,便到人迹罕至的巫山隐居,不久生了一个女儿,这女儿乃是她与‘虬髯神判’龚奇的骨肉,取名小琬。由于荒山野居,产后便体弱多病,以至一病不起,她希望女儿小琬前去黄山白象崖找寻‘虬髯神判’疗疾认父,并说那只古瓷瓶内乃是盛的解毒之药,那只羊脂玉佩则是当年‘虬髯神判’给她的定情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