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待贞儿答话“江南醉儒”已抢着接道:“老不死,你真好眼力……”说到这里,转脸招呼傅玉琪与贞儿道:“来,你二人快来见过董老前辈,董前辈乃是你们师父的好朋友,武林道尊称他一声‘独臂丐王’想必你们也听你师父说过。”
“江南醉儒”又将傅玉琪贞儿向“独臂丐王”一一介绍。
“独臂丐王”拉起傅玉琪的手,摸抚一阵,笑着对二人道:“名师高徒,令人可羡!”
那马腾拜见过“江南醉儒”又与傅玉琪、贞儿见过礼“江南醉儒”便邀“独臂丐王”与马腾,同返城里。
“独臂丐王”环视一眼道:“我老化子与你们搅在一起,不觉着太扎眼吗?你们先请回城,少时,我们自会找到,一切咱们晚上详谈不迟……”说着拂髯一笑,便领着马腾迳返那酒楼。
“江南醉儒”知他脾气,也不多说,便也领着二人,返转城里,找了一家名叫“集贤”
客栈住下。
天交三更,夜阑人静,集贤客栈临街的一面,迅快的闪过两条人影,二人略一打量,一个声音低低的道:“师伯‘江南醉儒’高大侠他们是住在第三进楼上面耳房里,你老人家看。”说着伸手一指,道:“那有烛光之处便是。”
另一个苍老的声音嗯了一声,道:“好,咱们这就去吧!”
二人身子一长,便落在第三进正对着西耳房的屋面上,前面一人扬手打出一块小石子,但听“啪!”的一响,正轻轻皆击在西耳房的窗棂上。
房内贞儿一听击窗之声,一跨步,开了窗子,便见人影闪动,人已了房里。
进来二人,正是“独臂丐王”董天臣,与他师侄“飞鹞子”马腾。
“江南醉儒”起迎笑道:“古人有寒夜客来茶当酒之说,今天你这老鬼来,我却是‘寒夜客来酒当茶’了……”
“独臂丐王”笑道:“你这穷秀才,真酸的可以,咱们要饭的,可不管什么茶当酒,酒当茶的,有什么就随意布施,咱们好作长夜之谈。”
“江南醉儒”道:“老鬼,你怎么这般猴急?反正今晚包你吃够了就是……”
五人坐定之后,便谈起日间贞儿与马腾误会之事。
原来“九阴蛇母”复出之事,不但江、浙、皖、豫等省风传,即是三湘八闽之地,也都盛传此事。
“九阴蛇母”歹毒无比,以前就曾扰得武林一片腥风血雨,此番谣传一起,江湖上便出现许多迹象可疑之女子,而这些可疑女子的行迹,遍及中原、东南、桂闽、滇粤诸地,出没神奇,行事诡谲,而且所使兵忍,更是江湖罕见的独门兵器,武功又是另成一派,是以江湖间盛传“九阴蛇母”隐迹多年,此番复出江湖,另有一番雄心壮图。
凭着“九阴蛇母”过去淫毒,加之最近诸多可疑之事,无论黑白两道,皆有点谈虎色变,而准备阻止她的势力渗透到本身辖境之内。
“独臂丐王”董天臣,乃是一代怪杰,与“瞎仙铁笛”罗乙真、“江南醉儒”高镜光,以及静心道姑,原是侠义道上,极要好的朋友,同受着当代武林人物的崇敬。他所率领的化子帮,更是满布天下。
不要看他这化子帮虽然都是混迹在龙蛇杂处的下流阶层,可是帮规严峻,作的尽是侠义可风之事。
这次他风闻“九阴蛇母”重起滇境,并有与天下武林争雄的野心,早就飞令各地分帮,暗中防范。
贞儿年轻人俊,人又活泼娇稚,一进岳阳,便被化子帮盯上。
这飞鹞子马腾,乃是岳阳一带的丐帮首脑,接报之后,便亲自赶到,他与手下,都不认识“江南醉儒”这才不得已湖边藉故寻事,想由武功上探查贞儿是否“九阴蛇母”一路人物?
贞儿一出手,不仅没有亮出“九阴蛇母”门下独门兵刃,同时一出手,招式竟是名震江湖的流云剑招,马腾便知是有了误会,所以没有还招,正待说明,不料大师伯“独臂丐王”
董天臣,却于此时现身岳阳……说至此处,误会已经冰消“独臂丐王”虽然有点责怪飞鹞子马腾行事鲁莽,但这时酒兴已浓,说话中带有笑意,并不严厉。
贞儿恍然啊了一声,道:“难怪呢?原来是你们故意来找我的,我只道岳阳的化子这般可恶呢……”
贞儿说话向来就是任性惯了的,当她发觉眼下这位化子帮的领袖“独臂丐王”乃是极受武林崇敬的人物,而且与师父静心道姑也是至厚的朋友,自己开口便是化子,实在有违尊师敬老的道理,不由大感难以为情,脸上便泛出不安神色。
“独臂丐王”久历江湖,眼光何等锐利,早看出贞儿不安之态,一阵朗笑,道:“姑娘,我就喜欢口直心快的人,我老化子一生也正是如此,况且这件事,也实在错在我们,自怨不得你要厌恶他们了……”
“江南醉儒”截道:“过了,过了,事情过去,也就完了,你这老鬼可不要把话题扯远了,我要问你,十四年前,咱们长白山一别,就一直没有见过面,这多年来,你这老鬼跑到什么海角天涯去讨饭了?怎么连个影子也见不着呢?”
“独臂丐王”听“江南醉儒”一盘问,并不作答,右手端起酒杯,咕嘟一声,喝了一满口,放下酒杯,捋了捋雪白的银髯,盯着傅玉琪,望了半晌,点点头道:“这话说来就长了,说起来从他师父罗大侠讲起了……”
傅玉琪听说要由他师父“瞎仙铁笛”说起,不由精神一振,端坐倾听。
“独臂丐王”董天臣道:“十四年前,天目三子应‘长白七怪’柬邀远赴关外,那时你我都在被邀之列,就是那年长白一别,你因事南下百粤,我与罗大侠则畅游山川,顺便寻访那‘神龙’‘飞虎’‘灵蛇’宝籙的消息……”
贞儿忍不住插嘴问道:“这‘神龙’‘飞虎’‘灵蛇’宝籙,是不是‘千愚书生’手着的那几本奇书吗?”
“江南醉儒”望了贞儿一眼,摇头叹了口气道:“你这娃儿倒真跟你那师父一个脾气,对姬老前辈却竟恨的如此之深!”
贞儿辩道:“谁叫他那么坏呢?”
傅玉琪因“独臂丐王”谈到他恩师之事,正集中精神在听,忽被贞儿一打岔,怕他们又把话题扯远,赶忙望着“独臂丐王”问道:“董前辈与我恩师同行,是否打听得这三部奇书的下落呢?”
“独臂丐王”摇摇头道:“江湖传言,只能当它镜花水月,哪里就那么容易找到呢?”
“江南醉儒”笑着指董天臣道:“你这老鬼,一向自命不凡,想不到也有扑空之时……”说着又是大笑不止。
“独臂丐王”白了“江南醉儒”一眼,道:“你这穷酸,先不要图嘴上的便宜,事情还没有了呢……”
傅玉琪接道:“后来呢?”
“独臂丐王”董天臣,见傅玉琪追问,忽然沉思不语,竟怔怔的在发楞。
贞儿发急道:“怎么啦,怎么不说了呢?”
“独臂丐王”似在思考一件很难的问题一般,对贞儿的话,似未听见。
过了片刻“独臂丐王”猛然抓起酒壶,倒了一杯酒,一仰脖子,一乾而尽,放下酒杯,伸出独臂,抚摸着傅玉琪的肩,道:“这一说便要说到小哥哥身上了。”
傅玉琪不由的一震,转脸望着“独臂丐王”董天臣。
“独臂丐王”叹息一声,道:“我与罗大侠分手不久,这位已成世外高人的瞎仙,便又伸手插入了恩怨纷争之中,力败‘燕赵双凶’……”
“独臂丐王”话还未完,忽然贞儿啊呀了一声,道:“怎么了,琪师哥,你不舒服吗?……”
几人被贞儿一声惊叫,齐转脸看着傅玉琪,只见他脸色凝重,嘴唇抖颤。
“独臂丐王”啊了一声,道:“小哥,不要难过,只怪我老化子多嘴,引得你伤心了。”
傅玉琪振作精神道:“老前辈,请讲无妨。”
“独臂丐王”楞了一阵,还是未说“江南醉儒”一看傅玉琪的神色,便对“独臂丐王”
道:“老儿,你不必为难了,你要是不说,反而使这娃儿不好受。”
董天臣对傅玉琪黯然一笑,道:“你师父天生侠义心肠,因忿于‘燕赵双凶’竟施出歹毒暗器,用‘九阴沙’和‘子母燐火弹’伤了你父亲,又仗着人多势众,硬逼得你母亲自刎殉夫……”
“独臂丐王”话至此处,不禁长髯抖动,满脸现出激动之情。
傅玉琪强忍住悲痛在听着,眼眶里闪动濡濡泪光。
“独臂丐王”又呷了一口酒,道:“可惜你师父罗大侠迟了一步,你父母已双双身亡,可恶这班人还不肯罢休,还打算斩草除根,四下搜寻你小哥……”
傅玉琪脑际闪电般的掠过了一段往事……。
那时傅玉琪虽只是五六岁,可是他却是个聪慧过人的孩子,已经很懂事了,他依稀记得,那一晚已是半夜时光,自己被母亲叫醒,把自己托付老管家,母亲并含着泪说:仇人已大举来犯,生死不敢预卜,万一不幸罹难,要老管家带着投奔义伯“圣手医隐”陆天霖,这是母亲与他最后的说话。
后来父母身亡,贼人又火焚庄院,老管家负着自己,逃出火窟,却又遇上贼党,老管家拒敌又遭惨死,自己正被几个贼人擒住,就在这千钧一发关头,幸亏得遇恩师。
恩师一出手便击败贼党,救了自己小命,并怜自己身蒙血海深仇,恩允收为门下,带回黄山“白象崖”……这些惨痛的往事,在傅玉琪脑中闪电般的一阵盘旋,激起他无尽的思潮,像大海中的浪涛、汹涌、奔腾……他记起慈爱的父母,记起了忠义的老管家,记起了恩师,记起了情如手足的大师兄,也记起了大伯父陆天霖和三叔方云飞,更记起了留在“红叶谷”惟一的亲人,弱妹慧儿……于是,他脸上挂下了像珠儿般的泪珠。
贞儿不由的伸出玉掌,握住了傅玉琪的手,幽幽的叫了一声:“琪师哥!”粉颊也淌下晶莹莹的泪水。
傅玉琪噙着泪道:“以后呢?”
“独臂丐王”接道:“你师父把你带上黄山之后,不久又闭关勤修……”
“江南醉儒”道:“说来也奇,老瞎子坐关未久,怎么又闭起关来了呢?况且一闭就是十年……”
“独臂丐王”笑道:“罗大侠当代高人,神奇莫测,这自有他的道理。”
“江南醉儒”道:“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可曾对你说过吗?”
“独臂丐王”一翻双眼道:“你这穷酸,今天怎么竟这般急了,你让我慢慢的说可好?”
“江南醉儒”笑道:“你这老儿,何时学会了卖关子了呢?好罢,你慢慢说吧……”
“独臂丐王”吃了一口酒,一咂嘴,道:“你这穷酸总该知道,我老化子反正是干的讨饭行当,四海为家,东走西奔,又爱多管闲事,就真是无事忙了。”顿了顿,又道:“前几年因朋友之事,特到松竹坪‘圣手医隐’陆天霖那里,求了三粒太乙保命丹,临行之时,陆天霖托我老化子一件事……”
“江南醉儒”道:“‘圣手医隐’陆天霖,仁心仁术,誉满武林,也是我侠义中人,但不知有什么事要托你这老鬼?”
“独臂丐王”董天臣拂了拂长髯,道:“这陆天霖可称得上忠义朋友,他为了盟弟遭‘燕赵双凶’杀害,一心要为盟弟报仇,可是这‘燕赵双凶’也非泛泛之辈,尤其是那独门暗器‘九阴沙’和‘子母燐火弹’其毒无比,与那‘陆地神魔’邱三波的‘燕尾追魂针’同为江湖三大暗器,荼毒武林,令人丧胆,陆天霖既想找‘燕赵双凶’为他盟弟报仇,就不能不防这二大暗器,好在‘圣手医隐’医学广博,自不难研查出解破之药,则是难在这二门暗器连双凶也很少施用,外间更不见遗留……”
“江南醉儒”一晃脑袋,啊了一声,道:“我知道了,想必‘圣手医隐’为了要寻找这暗器,好研查那解破之药,便托你这老鬼去偷了……”
“独臂丐王”摇了摇头,道:“偷窃之事我老化子还不屑为,不过总算未曾有负好友,这二件暗器竟被我老化子弄到了一枚‘子母燐火弹’而陆天霖自己竟也找到几粒‘九阴沙’。”
傅玉琪忙的追问道:“那么我陆伯父可曾找出解破的法子呢?”
“独臂丐王”道:“傻孩子,你陆伯父被誉为华佗再世,哪能找不出办法来呢?”
贞儿急道:“他有了解方,是不是去找‘燕赵双凶’了呢?”
“独臂丐王”道:“‘圣手医隐’花了两年多的心血,找出了解破之方,原想来邀武林好友前去寻那‘燕赵双凶’可是你陆伯父一生作事缜密无比,他不想大张旗鼓,以免打草惊蛇,便单人匹马,一个人远走河北……”
贞儿又截住问道:“那么他是不是找到‘燕赵双凶’了呢?”
“独臂丐王”微微一笑,道:“女娃娃,你不要急,听我说来,你陆伯父去了一趟河北,一去就是一年多,结果悄悄返回松竹坪……”
“江南醉儒”道:“想必他又另有眉目了。”
“独臂丐王”道:“到底你们读书人厉害,这一下真被你这穷酸猜到了。‘圣手医隐’虽然悄悄回来,不过却并非一无所获,原来他发现其中另有文章,真正的正凶还另有其人,这‘燕赵双凶’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傅玉琪急道:“但不知那害死晚辈父母的正凶,又是何人?我陆伯父可曾与老前辈谈及没有?”
贞儿未待“独臂丐王”答话,插嘴问道:“陆前辈既是很远很远地跑了一趟河北,又把正凶打听出来,那为什么反而悄悄的回来呢?”
“独臂丐王”望了二人一眼,不由放声长笑,道:“事情哪能如此简单,若果这等简单,你陆伯父岂肯就此悄然折回?其中牵涉太大,果如你陆伯父所查出的情形,对方更是极不易对付的人物,看来你报仇雪怨之事,必得从长计议了,说不定还要为天下武林掀起一场风波……这事暂且还是不谈也罢。”
傅玉琪满眶热泪,凄然说道:“难道晚辈这血海深仇,就任他永沉海底吗……”
“江南醉儒”接道:“你这娃儿怎的这般呆呢?君子报仇又岂急于一时,你不听适才董老前辈说吗,照目下情势看来,恐怕这事已不只是你傅家一家的私仇,甚或已与整箇中原武林有关了,如若果真如此……”
“独臂丐王”截住“江南醉儒”的话,道:“这事连你陆伯父跑了几年,也还没有十成把握确证正凶,不过万一如此,到时少不得我们几个老不死的要陪你小哥一场了……来,且莫伤心,喝点酒定定神吧!”
傅玉琪虽是心忧神伤,但听二人之言,弦外之音,已觉着出这几位前辈高人,已把自己的恩仇,揽到自己身上,而且说话神态异常凝重,绝不是表面安慰自己,况且这几位前辈对此事都如此慎重,想必事情必然棘手,凭自己一己之力是绝难办到,既是如此,也只有忍耐一时,听从恩师的安排了。
傅玉琪心念一转,激动的情绪,略略平静,依言饮了一大口酒。
贞儿眨眨秀目,凝想片刻,问道:“董老前辈,你说我大师伯闭关十年,是为了什么呢?”
“独臂丐王”董天臣点点头道:“自你师叔祖姬老前辈一气离开了黄山之后,你们的师祖就未能安心,况且现在传言那三部宝籙相继出世,万一遗留到什么歹人手中,势必为害江湖,荼毒无辜,你们想,罗大侠为‘黄山三友’之首的传人,自不能坐让此书遗落江湖,况且据说此书所载,皆为克解你们大罗笛与流云剑的武学,罗大侠焉能不闭关勤修,更求精进呢?”
说到此处,又望了傅玉琪一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