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早把春泥套在了身上,抵挡来自外界的一切污染,“你们放心,等我想杀你们了,肯定不会手下留情。”
“千秋,你务必要手下留情。”唐无凉万分认真地说,“我可不想和他一起死。”
杜敛也很认真:“我也不想死在他床上以外的地方。”
千秋终于忍无可忍,把毛笔一摔:“你们够了!!”
无惊无险,杜敛顺利地把唐无凉送去了衙门,换回一万金赏金。
三个时辰后,唐无凉大摇大摆地进了邻镇的一家客栈。
杜敛换了新战甲,望之威风凛凛,气势不凡,根本看不出是个不要脸的臭流氓。
人活一张皮,三分长相,七分衣装啊。
千秋距离杜敛远远的,一个人在桌子前喝凉茶:“骗完了?”
“这怎么能叫骗。”唐无凉在他面前坐下,“我是靠自己逃出来的。”
“就是。”杜敛表示赞同,“抓犯人是我的责任,看管犯人是他们的责任。人我已经交了,跑了是他们的失职,跟我的一万金有什么瓜葛。”
千秋拿出包裹,把唐无凉的千机匣和暗器还给他。杜敛看着,饶有兴趣:“那大牢我见过,石壁围墙,精铁栅栏,你赤手空拳,是怎么逃出来的?”
“那种地方算不了什么。”唐无凉慢悠悠将暗器一枚一枚塞进衣服夹层,也许是反光,那一瞬间,杜敛在他眼中看到了一抹冷意。
腊月冰层,寒得彻骨。
“我以前,呆过比那难上百倍的牢笼。”好像想起了什么,唐无凉皱了眉,没有再说下去。
少年被绑在窗棱上,转头呆呆地看着窗外。
那人托着他的身体,对他温和地笑:小凉,你亲亲我,我就放你出去好不好?
谁会信你啊,骗子。
除了自己,没人能帮他离开。
想要从这里逃离,只能靠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脸什么的就算了吧
在千秋的帮助下,唐无凉坚持不懈,终于在某个下午,把在树下打盹的杜敛给药倒了。
这次是真的成功了,树下抱枪沉眠的天策看上去像个毫无防备的孩子,唐无凉仔细瞅了瞅,发现他嘴角居然还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也不知道梦到了些什么。
唐无凉想了想,发现好像从来没见过此人愁眉苦脸的样子,不论是油嘴滑舌满口胡话,还是躺在草丛重伤濒死,他的笑都不曾从眼中褪去。
真不知道是人生太顺利,还是确实没心没肺。
唐无凉在杜敛身上摸来摸去,铁甲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啪啪地脆响。
摸了好一通,唐无凉泪流满面,简直想给他跪下了,大哥啊,你究竟把我的玉佩藏哪里去了?!
千秋把杜敛的包裹抖散在地上,然后蹲下身翻了又翻,最后也是无奈一摊手:“没有。”
“千秋啊……”唐无凉惆怅,“你说我们把他吊起来打一顿,能逼问出来不?”
“以你跟他之间的亲密关系,还需要问我?”摸了杜敛的东西,千秋正在嫌弃地擦手。
“照我对他仅有的那点了解,比起吊起来打,另一种方式完全可以更快更有效。”
“那你还不快做!”这些天下来,千秋自觉遭受了人生最大的折磨,脾气一天坏过一天,“找到你的玉佩就赶紧把这家伙给踢了,免得你们俩凑在一起,越过越不正常!”
“我很正常啊,不正常的是这家伙,这么不要脸。”唐无凉说着,凑到千秋面前,“我还以为你会阻止我。”
“我阻止你干什……”突然反应过来,千秋掐断了自己的话头,盯着唐无凉的眼睛,“你该不是想……”
“嘿嘿,嘿嘿。”唐无凉笑得纯良。
但他的想法绝对不纯良。
千秋一巴掌呼在他的脑袋上,对他的脸皮心下绝望,说不出一句话来。
杜敛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醒了过来。
脖子上痒得要命,抓了两下才发现,被蚊子叮了好几个包。
他哎呦哎呦地站起身,全身跟散了架似的,腰酸背痛腿抽筋。
抬头看看天色,睡的时候是下午,现在还是下午。
唐无凉站在他面前,满脸的怨念。
“呦,”杜敛打招呼,“我晕了多久?”
他用的是晕,而不是睡,显然是知道自己被下了药。
“一天而已。”唐无凉闷声道,“千秋手毒,下重了。”
“被下药的是我,怎么你看上去那么不开心?”杜敛笑,“终于担心我了?”
“少往自己的脸上贴金,我担心我的玉佩。”唐无凉一向温凉平静的眼中透出一丝不耐,“你的伤也快好了,玉佩到底什么时候还我?”
“我知道那壶酒有问题,可你递过来时,我突然就想试试看。”杜敛抬起手,手指勾着他的发梢,慢条斯理说道,“我这人不爱吃苦,所以如果我醒了,发现你对我动刑,我绝对二话不说,立刻把玉佩还你。”
“哦,原来如此,看来我还是太不了解你了。”唐无凉平静说完,突然后退三步,千机匣上手,骤然发难。
弩箭急射而去,化血镖接夺命箭,一点情面都不留。
杜敛伤势几近痊愈,功力也基本恢复,提枪把箭打下,哈哈大笑:“晚了!”
和一般的以稳和力制敌的天策不同,杜敛动作异常迅速,唐无凉一排弩箭追空,再装箭的空隙中,杜敛已经突到了他面前,将他击倒在地。
“你都舍不得对昏迷中的我做什么,我又怎么舍得再放过你。”长枪横压在唐无凉胸前,杜敛看着他又凉又清的眸子,俯身在他耳边柔声说道,“真不考虑下?其实咱俩真挺合得来的。”
他笑了笑,又补充道:“各种方面。”
唐无凉心里一颤,一句呸还没出口,远处“天啊——”一声哀嚎,某人的眼睛又被刺瞎了。
千秋没想到采药回来又是这么一出压来压去的戏码,顿时上前两步,熟练得不能再熟练地掏出了毛笔。
清心静气再清心,也架不住千秋火药粉似的乱洒。杜敛连忙起身退开,而唐无凉一直拿不回玉佩,早就想揍他了,立刻见机而上,一脚扫去。谁知杜敛躲得倒是麻利,安然无恙,他身后的树却遭了秧,被踹得抖了三抖。
哗啦哗啦的树叶声中,一道白影随着飒飒的落叶,自树上飘然而下。
不止是唐无凉,连杜敛都吓了一跳。
这么近的距离,他们都没发现树上竟还有个人。
那人半空中一个翻身,稳稳落地,白色道袍,手提长剑。
是名纯阳。
千秋看到他的脸,目光骤然一沉,转头就走。
那人睁着一双朦胧的睡眼,目光扫过唐无凉,又扫过杜敛。
最后凝在了千秋的身上。
“黑衣的……万花……”涣散的目光突然凝聚,他提步而起,直冲而去,“你手中的笔!”
“千秋!”唐无凉吃了一惊,上前去拦,然而那纯阳反手就是一招两仪化形,将他逼退了回去。
转瞬便落到了千秋的面前,纯阳抓起了他的右手。
那只手手中的笔,笔身墨黑,镶着他记忆中的金色花纹。
“千秋……你果然是那个千秋……”纯阳喃喃说着,突然手中用力,将千秋强拉到面前,质问,“你就是那个杀了我师父的千秋?!”
“啊?”唐无凉听得一呆,“这位纯阳小哥,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千秋他不会……”
“是啊,你认错人了。”千秋甩开他的手,揉了揉红成一片的手腕,“我根本不会武功,杀不了人。”
他看了一眼纯阳,所有的表情都湮灭在了那双冷淡的眸中:“听懂了就快滚,别再出现在我眼前。”
心绪动荡,见之乱之。
作者有话要说:
☆、都别要脸了
唐无凉愣了愣,他见惯了千秋发火,黑脸,可是从没见过他对谁如此冷淡,毫不留情。
这简直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唐无凉悄无声息地猫了腰。
“喂。”杜敛见他的身影渐渐模糊了起来,便喊了一声。
“嘘!”唐无凉紧盯着那纯阳,食指竖在唇边示意杜敛闭嘴。
杜敛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然后抱着枪靠在树上准备看戏。
唐无凉此时已经完全消失了。
纯阳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那只笔上:“这只笔是你的?”
千秋眉头紧锁,不回答他。
“四年前的十月初六,你在何处?”
千秋冷目:“我为何要答你?”
“你再说句话!”纯阳的声音猛然抬高,逼问,“你再说句话给我听听!”
千秋当即说了一句话,不过不是送他的:“无良心的,别再让他碍我的眼!”
浮光掠影下,近距离的一发追命箭。
纯阳只闻得背后尖锐的破风声,当即转身急斩,将弩箭硬生生斩断。
千秋立刻后退远避,唐无凉现了身,咋舌:“这都不行,那我可不一定打得过了。”
杜敛露出一口白牙,适时提出美好的建议:“过来亲一下,我就帮你搞定他。”
“爱帮不帮!”见那人逼近千秋,唐无凉一跃而上,“我现在没空!”
没奖励就没动力,杜敛又懒洋洋靠回树上,遥遥喊道:“当心啊。”
千秋远远投来一瞥,那鄙视的眼神就表达了三个字——不要脸。
杜敛坦然回之一笑。
对方回避的态度让纯阳更加肯定,出手也愈加急切。千秋给唐无凉盖了一块春泥又扎了个毫针,就躲到一边休息去了。
唐无凉顿时昂首挺胸,大胆地跟纯阳死磕:“再来再来!”
纯阳果然三才接两仪五方又四象,一招过后再来一招,招招都在逼命。
“我不是让你再来!”唐无凉对他嚎着,被打得上蹿下跳,一边躲一边向千秋挥手,“春泥再来再来!”
“你先扛一会,”千秋坐在地上喘气中,“我歇歇。”
他没有内力在身,连发两招就是极限了。
唐无凉只好继续孤身作战,面对一个气势汹汹的纯阳,越打越力不从心。
论打架,他真算不上高手。
杜敛看着一会,提枪站起了身,他准备出手了。
然而此时却见唐无凉目光一沉,脚步一错,瞬间转到了纯阳的身后。
他右手的千机匣卡住了斜划而来的剑,左手夹着一片寒光,抹向了纯阳的脖颈。
“无凉!”千秋霍然起身,大喊,“别杀他!”
唐无凉一惊,左手当即一滞,被纯阳抓住空隙,一招九转归一推飞了出去。
“哇哇哇哇!”唐无凉手舞足蹈,半空中一路大叫。
杜敛也跟着哇了一声,立刻把枪往地上一插,冲着唐无凉张开双臂。
不偏不倚,接了个满怀。
杜敛托着他的身体,觉得有种感情被大大的满足了。
但他还没来得及回味,唐无凉已经挣扎着下了地,往千秋那边一看,顿时心都要停跳了。
那纯阳已在千秋面前,剑锋直对他胸口而去。
而千秋那家伙居然闭了眼,一副要杀就杀随你便的大无畏模样。
“千——秋……”高喊的名字骤然低了下去,唐无凉一口气没喘回来,眨了两下眼睛。
他这样子就像个受惊的小动物,动都不敢动,唯恐带来什么变故。看得杜敛实在忍不住,低头在他眼上吻了一下。
唐无凉一巴掌推开他的脑袋,亲就亲,别挡住他的视线!
“你为什么不躲?”剑尖抵着千秋的胸口,纯阳胸中莫名烦闷,厉声问道。
千秋缓缓睁了眼,低头看了看胸前:“我不会武功,自然是躲不开的。”
“不可能……”纯阳瞪着他的眼睛,企图看出什么破绽,“你不会武功,我师父怎么会死在你手中?”
“不信你可以自己来探探。”千秋伸过手,就这样将习武之人最忌讳的脉门送到他面前,“探明白后,就别再来烦我。”
纯阳眼神复杂,缓缓将手搭了上去。
然而接触的那一瞬间,他突觉手腕一凉,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便黑了。
千秋接住他瘫下的身体,再次扬手。
唐无凉没想到千秋会对他们出手,中针后连询问的时间都没有,瞬间便陷入昏迷。他后退了一步,撞在了杜敛的身上,而杜敛也没能躲过,搂住他靠在树上,缓缓滑坐了下去。
终于寂静了,不会有别人看到,也不会有别人知道。
千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跪坐下来,将纯阳深深地抱进了怀中。
如久别重逢,多年相思得偿。
“墨倾……墨倾……”连昏睡也极度不安稳,纯阳皱着眉,喃喃念着。
“对,你叫墨倾,你没记错。”千秋的声音像在哄着个孩子,三月和风一般温柔。
但他眉目间尽是痛苦之色,好像很多事随着这人的出现又重新压回他的心头。
“四年了,你还找来做什么?”千秋抚摸着他的头发,问着不会得到回答的问题,“既然都忘了,还找来做什么?”
“我也很好奇啊,你明明舍不得他,干嘛还让他滚?”
千秋猛然抬头,只见杜敛坐在树下,对他打了个招呼:“呦,你继续体会重逢,别太在意我。”
他将唐无凉美美地抱进怀里,还厚颜无耻地让唐无凉的手环在自己的腰上:“咱俩一人抱一个,谁也不用嫉妒谁。”
“我没内力,所以冰针打不进你的护甲。”千秋冷冷地看着他,“不过你现在看到的,最好永远闭嘴。”
“死人才会永远闭嘴,”杜敛挑眉,笑得肆意,“你要我死?”
“我不会要你死,我最多……”千秋指了指唐无凉,“让他对你死心。”
杜敛一脸的无所谓:“你有这本事?”
“你可以试试。”千秋说,“他这些年能活得轻松,全是因为他对很多事根本不放在心上。”
“你说让他对我死心,”杜敛说得开怀,“可见我这些天没白忙活,连你都觉得他心上已经有了我。”
“好聚好散,你也不过就是合了他的脾性,与他一样处事漫不经心。”千秋冷笑,“与他心里其它事相比,你不值得一提。”
“你说得我越发想试一试了。”杜敛抱着唐无凉站起了身,那副高傲的姿态,当真势在必得,“我想要的人,他的过去和将来,连同他心里的事,自然也都是我的。”
千秋默然不语,片刻后缓缓开口:“你对他……究竟哪里……”
“这个不能告诉你,”杜敛笑眯眯,“等他对我有兴趣了,亲口问我,我自会专门说与他听。”
千秋闭上眼睛,淡淡一笑:“可惜,我不信你,他最终也不会信你。”
“我若不说,你便信我?”
“你若不说,我便不说。”千秋答,“顺其自然,你少点麻烦而已。”
杜敛长叹了一声:“这买卖,成没赚,散稳亏。”
“所以?”
“本军爷现在又亏不起,当然只能受你要挟,成了。”杜敛摇着头,万分无奈,“不过我突然发现一件事,”他看着千秋,又是一笑,“为了你自己,或者为了这纯阳,你这买卖做的,也挺不要脸的啊,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
☆、脸在哪里
唐无凉撑到大半夜,到底因为太累而睡死了过去。
之后一夜无梦,身边的人型抱枕又暖和又厚实,于是这一觉好的前所未有,以至于他睁眼见到第一缕阳光,竟在一片金亮中生出了一种脱胎换骨重新做人的感觉。
唐无凉稍微动了一下,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