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骥斜身一晃,脱出他那指风之外,乌金摺扇飞出五式一招,蓦觉胸后劲风飒然袭体,心中一惊,展出峨嵋绝学“六爻掠云步”步法,三连三断,转乾为坤,如行云流水,倏然避了开去。
只听得一声:“好俊的身法。”
长孙骥但见六青衣人已摆成一六合阵式,将自己围在当中。此际,阳光煦丽,秋风甚劲,六个青衣人左掌亮翻护住前胸,右手五指虚张,凝神蓄势而待。
那青衣老者沉声说道:“少侠如若执迷不悟,不随老夫前往“归云庄”那么我等六人只好开罪了。”
长孙骥冷冷一笑道:“好极!在下新习摺扇招法,尚未找到练功之人,今日能与诸位印证一番,正合心意,请赐招吧。”
他心知这恶战不能免,一个个的击败他们不知要以多少时光,不如一战绝胜负为快,同时也可试试自己这次奇遇功力增进了多少。
但见六个青衣人同出一声冷哼,身形电飞而出,各人齐攻出了一手,嘶嘶劲力生啸,长孙骥翻腕一震,乌光连闪“飞蝶扇法”已展开,眨眼亦是攻出一招九式,身形倏然飞动。
只见他那神奇步法,却被那六个青衣人打他掌劲,逼迫得有点呆滞,阻力奇大,心中一惊,不敢大意,大喝一声,力凝全身,步法穿隙游走,快得无以复加。
他这一增加全力,只觉得丹田真气源源而生,用之不竭,反而愈使愈有劲,心中大喜,知是白发老者纳挫自己经脉中真元,因本身血液加速,渐渐已行为己用。
煦日阳光之下,只见扇影生寒,芒雨袭人,青云密聚,使人望之气窒!六个青衣人佈成之六合阵式,奥妙诡立,奇正互生,掌劲如潮似浪,层层叠叠,不息不穷,若非是长孙骥尽得白发老者授三甲子真元,焉能抵敌。
一盏茶时分过去,六合阵式已数易其变,仍未佔上半点上风,青衣老者不由心中大急,他怎知长孙骥自被白发老者授以真元,功力骤增,当今武林高人已罕无敌手,又得乌金摺扇绝学为助,不啻如虎添翼,幸他只想与六人试招,不然,不出三招定将六人,废於扇下。
这六个青衣人亦是武林中一等一高手,被“归云庄”网罗,再练以六合阵法,不知多少成名立万之英雄豪傑阵内丧生,真可说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平时以六对一,稳操胜算,如今与长孙骥斗了一顿饭光景,仍无半点优势。
青衣老者凝神一看,只见长孙骥气定神闲,只取守势,并不进攻,若取攻势,实难测出其招式如何凌厉,除其之心蓦起!
一声暗语,银虹过处,六支长剑闪闪生光,幻起一片剑幕,那六青衣大汉掣出长剑之后,六合阵法已至其极,长孙骥但见剑光陡闪,威力陡增,不禁暗暗忖道:“这六合阵果然不同凡响,看来若不使出绝学,定难取胜了。”
突然大喝一声,道:“小心了!”
纵身而起,右手突起一招三藏绝学“天竺旃檀十八掌”中一记“莲云西来”直向正东方位拍去。
他这冲击之势,十分迅速,这一手掌学“莲云西来”威势又极强猛,雄浑的掌力,划起了啸风之声。
守在正东方上位之青衣老者,似是想不到长孙骥会骤使攻势,变生意外,微现慌乱,身躯一闪,让开三尺。
长孙骥虽然一击落空,但他已觉出自己的劲力极大,脚落实地,举手一掌“西天雷音”反臂拍出,一股强凌绝伦的力道,直冲过去,正北、正西两个方位上赶来拦截的青衣人,吃那一股强劲掌风,迫得疾向两侧闪去。
只见正东方位上那青衣老者,高举手中长剑一挥,六个青衣人立时移宫换位,缓缓缩小包围,长孙骥岂容对方取得先机?突然双肩一晃,快速无伦地向那正东方位上青衣老者欺去。
但闻那青衣老者喝道:“来得好!”
手中长剑一挥,登时幻起一片森森剑气护住全身,正西方位上的青衣人,紧随长孙骥身后动,纵身跃起,攻向长孙骥身后“命门”重穴。
长孙骥原想出其不意,以迅快的身法,袭取阵眼,六合阵自是不攻可破,哪知青衣老者举剑一挥,划出的凌厉剑幕,竟将自己疾扑之势挡住,身后一股寒气已袭“命门”穴,心头微生骇意,暗道:“这六人手中仅多一支长剑,威力不啻陡增一倍,看来确是扎手。”
他自经白发老者以开顶之法,授以百数十年内力真元之后,功力深厚已至收发随心之境,去势虽快,退得更疾,身后剑气刚临,一吸丹田真气,哈哈一声长笑,身随声起“潜龙在天”化为“猛龙穿江”左扇右掌分袭正北、偏南两方位之青衣人。
右足轻点身后袭来长剑,悬空一个翻身,闪开前后两方夹攻之势,落回阵中,他身子尚未站稳,左右两道银虹,已挟着万钧之势凌厉袭到。
长孙骥暗暗讚道:“好身法!”
左扇右掌,击出两招凌厉的攻势,分阻两青衣人合袭之势,两青衣人乃江湖一等一高手,见对方来势强猛,不敢硬挡锐锋,半空一曲腰,身如鹰隼忽然斜斜飞开。
长孙骥再也不容对方出手,暴喝一声,左扇右掌,连环攻出,转眼之间,攻出三扇五掌。
这是长孙骥平生绝学精华。
右掌“天竺旃檀十八掌”乃西天降魔奇学,自唐代中叶以来,已成绝响,实为武林罕见之术。
左扇三招系淮阳派镇山招术,百年来已无人使过,即使李鹏飞亦不知此武学。
况“天竺旃檀十八掌”尽凝阳罡至刚之气,力能开山裂碑,锐可贯穿金石,迫得六青衣人纷纷纵身跃避。
六个青衣人虽被长孙骥扇掌逼得左闪右避,但起落纵跃之间,阵法始终不乱。
长孙骥连续攻出三扇五掌之后,见仍不能将对方逼乱阵势,一怔忖道:“看不出这六合阵法,果有过人之处呢。”
就在他一怔之际,六青衣人相互交换方位,立时各归原位,长剑平伸,凝神内视,缓缓向前移动。
长孙骥八年学剑,一见六青衣人之神情,已知此六人剑术上造诣,绝非泛泛,如无十年以上之造诣,想装作,亦不能如此,正意诚心。
目睹六人神情动作,长孙骥轻敌之念顿消,当凝神静立,暗中运气调息,蓄势待敌,六人把剑阵缩至一丈左右,一齐停下脚步。
但见正东方位青衣老者,手中长剑一挥,其余同时辟起相应,蓦时四周幻起重重剑幕。
突然间,在那剑幕中传出一声暴喝,两道银虹直射而出,分袭长孙骥左右“笑腰穴”。长孙骥早已蓄势戒备,左扇一招“玄乌划沙”右手向后一按,迅速无伦地掣出“月魄剑”。一片银虹过处,六支长剑,应芒而折。
六青衣人疾退二丈,望着手中断剑,怔在当场!
长孙骥扬声微笑道:“在下与诸位无冤无仇,断剑代首,不为己甚,寄语贵庄主,一月之内,在下待蓼心洲事了,自去”归云庄“向贵庄主了断。”
青衣老者豪气顿消,道:“少侠武学果然不同凡响,老朽等心服口服,但望勿忘诺言,一月之内,敝庄主当随时候驾。”
说毕,率其余五人,往东而去,片刻之间失去踪影……
长孙骥叹口气,忖道:“江湖上又增一强敌矣。”继又想道:“胡中铭不知在武林之上造了多少谣言,虽自己既入江湖不怕任何强敌,但亦不胜其烦,不如易容一番,免受无谓烦恼。”
心意一决,在定远打尖之际,购了一领蓝色长衫,又买了数种易容之药材,如青黛、白垩、桃红……
他经过一阵易容,对镜自照。
只见镜中影,浓眉星目,脸色薑黄,宛如中年,脸型虽然未改,但,他愈看愈不像自己,不禁心中大喜。
巢湖!位居安徽巢县、合肥、庐江、舒城四县之间,本巢县地,后陷为湖,一名深湖,港澳三百六十。
纳诸水以注大江,为淮西巨浸。
秋深季节,艳阳衔西,湛蓝长空,白云舒卷,金凤转拂,一列列雁行振翅高翔南飞,嘎呜朗空。
长孙骥正在急急而行之际。
蓦闻林边有人高声朗吟“蝶恋花”:
流水潺缓无断绝
流向天涯,何止千回折
不得长留甘等永诀
可怜缘尽空呜咽
旧恨茫,何处说
暂蚀仍圆,只有多情月
擣麝成尘香未歇
痴魂愿作青陵蝶
长孙骥循声一瞧,见一老儒生负手长吟:
借问秋情谁领略
暮雨寒螿,相伴成萧索
漫借醇醪消寂寞
愁肠更比醒时恶
好句悲秋皆有託
万种无聊,不但伤摇落
秋更淒清人更弱
沉腰潘鬓都非咋
长孙骥不禁又瞧了那老儒生一眼,只见他脸如满月,长髯过腹,两眼神光暴射,知是内家高手。
虽听出那儒生满腹牢骚,情恨,但自己有事在身,更不欲多惹是非,毫不停留地往南行去,耳边却听得:
芳草青青来去路
玉勒雕鞍,犹是前游处
望里章台还恐误
垂杨不是当年树
酒浇愁肠愁不去
春梦迷离,化作漫天絮
行到天涯春又暮
为谁辛苦迟回立
长孙骥沿湖而行,遥见青帘高飘,临近一瞧,竟是“醉月楼”此乃当地最大一间酒楼,气派很大,八字门头上竖着一块横匾,上书“醉月楼”右侧系马桩上拴住好几十匹高大骏骑,马尾轩扬,后腿不时踢动。
通道里人声嘈杂,豪笑盈耳,不少江湖走卒在此落足,谈吐之间,离不了武功、酒、女人,似乎离了女人就不成英雄……
长孙骥望一望马桩上的马匹,忖道:“今晨起三山五帲д案髋扇宋铮虺蚕厝杭蠢凑庑⌒〉胤奖赜惺卤洹!
他因易容之后,已不忧有人认得出,毫不犹豫地迈步跨进客栈,一眼扫去,只见在座的,都是形像各异的武林人物,肩头丝穗晃摇。
这些武林人物,在大厅中,三五成群,猜拳赌酒,时起吆喝大叫,也有发出一阵豪笑,有的“劈啪”擂得桌面震天作响,形形色色,奇奇怪怪,无所不有。
长孙骥乍一进入,也稍稍引起了一点骚动,那是因为他那盖世无双的风度,举止潇洒的姿态,使得在座众人,都投以惊异的眼光。
店小二见长孙骥进来,满面堆欢哈腰笑道:“公子,您老好久不来了,请楼上坐。”
长孙骥将铺盖一递道:“先开个厢房。”
店小二忙不迭地接过行李,连声称是,转身引路,往二进走去。
“醉月楼”能生意兴隆,一半是镖客辗转推介,一半是房地宽广,容纳得下大批人马,故在江湖上跑动的,到了巢县八九不离十全都落足在此。
走至第三进第三间,小二止住脚步,引着入内,房内陈设古雅,令人神怡,店小二打过洗脸水,沖了一壶茶笑道:“酒菜开在房里,还是楼上?”
长孙骥顺口说道:“楼上!”
店小二哈着腰,道声“是”轻轻地退下。酒楼上此时除了早已订座,尚未到达的空座之外,可说是客满啦。
靠窗的一张桌旁正坐着长孙骥,临窗远瞰巢湖即景,但见湖水滔滔,涌现金鲜万点,阔岸墙连云,波心渔舟片片,载浮载沉,飘飘荡荡……
蓦闻一声呼喝:“老客,一位,楼上看座。”
此时,楼下踏上一老儒生,看年龄,约莫已过花甲,精神矍铄,满面红润,目蕴精光,太阳穴隆起多高,一副同字脸,髯长过腹,儒巾儒服,极为平易可亲。
他上得楼来,一对神光四射的慈目,向整座楼面一扫,落在长孙骥座头上顿住。
老儒生毫不迟疑地迳向长孙骥座位走去,在长孙骥对面一屁股坐下。
长孙骥见是郊外长吟的老儒生,只淡淡地一笑,忖道:“真叫做人生何处不相逢,看来这老儒武功不弱,不知是正是邪?自己还得小心为妙。”
秋阳渐渐西落,暮霭兴起,霄色冷光,水浸碧天,湖心客帆直似高挂云端,遥望过对犹如水色连天,无边无际。
晚风拂衣生寒,月中朦胧转浓,长孙骥怅望蓝空,想着如何前往蓼心洲救人,耳边却听得那老儒生低吟道:
十年磨剑 五陵结客
把平生涕泪都飘尽
老去填词
一半是空中传恨
几曾围燕钗蝉鬓
不师秦七
不师黄九
倚新声 玉田差近
落拓江湖
且吩咐歌筵红粉
料封侯白头无分
正当长孙骥沉缅於愁情词意之际。
忽闻身旁那苍老,和蔼的声音道:“小哥儿,想家么?”
长孙骥闻言回头,原来是同座低吟“解珮令”的老儒生,遂恭谨地笑道:“晚生并非想家,祗因老丈低吟,偶有所感,有劳动问。”
老儒生听罢,不禁呵呵笑道:“小哥儿年轻有为,正如红日初升,有何所感?”
接着又询问长孙骥姓名家世,以及前往何处?
长孙骥含糊地答道:“晚生黄清,江南人氏,游学至此,并无一定去向,不敢动问老丈仙乡何处,贵姓大名。”
老儒生慈祥地说道:“老朽曲阜孔二,四海为家,江湖匪号,人称“赛仲连”。”
长孙骥听着是孔二,这名字似乎听过,一时想不起,心中一动,笑道:“原来孔老丈乃武林中人,晚生不知实为失敬,敢问老丈,这些带刀背剑之英雄,群集巢县,莫非此地摆有擂台不成?”
孔二凝视长孙骥一阵,道:“细观小哥儿,谅系书香之后,对江湖之事最好少知为妙,俾免惹火烧身。”
长孙骥暗暗发笑,忖道:“这老江湖却走眼了。”
遂道:“晚生幼习诗文,读游侠传,对古之虬髯客,红线之流,心仪已久,恨生也晚,无缘拜识古人,退求其次,老丈何言惹火烧身,令人莫解?”
孔二略一沉思,道:“近来武林中大智大仁如古游侠者,已不复得,武学差可比凝者如武林三老,但亦不管人间事,目前占据大江南北,多为偏激之辈,如咸阳“落星堡”江南“七星帮”西梁山“八卦门”巢湖蓼心洲及九大门派,武学虽有所专,惟心术比起古人实不可同日而语。”
长孙骥似是不解地道:“闻峨嵋派乃佛门弟子,四大皆空,七情不染,心术有何不正,老丈能有教我?”
孔二哂道:“於今峨嵋门风不振,良莠不齐,武学衰微,时与崆峒沆瀣一气,倒行逆施,你不见峨嵋僧亦在此处?”
长孙骥随“赛仲连”目光望去,果见两个灰衣老年僧人,低眉俯首对坐进食,遂道:“出家人慕缘四方,乃平常之事,与心术何干?”
孔二微微笑道:“小哥儿可知此二僧为谁?”
长孙骥摇头道:“晚生见微识浅,不知为谁?”
“赛仲连”低声道:“你乃书香之后,自然不知,但江湖上提起峨嵋两老,武林中人泰半知其名,未见其人,缘老为峨嵋当代掌门慧通师兄,除极大事变外,平时隐居山后潜修上乘武学,十年来已不在江湖上走动,今日在此出现,出家人动了贪念,尚有何说?”
长孙骥闻言,双目平视,默默无语,忖道:“两位师兄出现巢县未知为了何故?莫非胡中铭又散佈些甚么谣言不成?”
突然,觉得有两道眼光凌厉地射来。
他从“赛仲连”身后望去。
原来坐在孔二身后不远处,一位云裳似雪,劲装背剑的姑娘支头而坐,一双光亮慑人的大眼睛,正一转不转地凝视着长孙骥。
身旁一青衣丫鬟伫立着。
这姑娘生得真美——穠纤得中,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束素;
一头略嫌蓬松却又光亮乌黑的青丝,挽成宫髻,微微偏右;鹅蛋脸,嵌着一双妙眸,玉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