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性方脸涨得通红,甩开阎小凤双手,连声佛号道:“女菩萨别忙,尚有一线之机。”
慧性说着双眼移视长孙骥脸上,问道:“这剑柄本有”骊珠“一颗,为何不见?”
长孙骥忙道:“该珠灵异更甚此剑,易启妖邪觊觎,因此为兄将它除落,藏於贴身怀内。”
说着已取出“骊珠”但见光华夺目而起,直与西边晚霞斗艳,慧性立现喜容,从怀中取出钵盂道:“哪位去取一杯水来?”
白云飞应声而去,片刻之间,取回一钵盂泉水,慧性将“骊珠”放入水中,只见钵中水立起泡沫,犹如滚汤,瞬息,泉水呈墨绿色,小和尚取起出“骊珠”顺手连同“月魄剑”递给长孙骥,将钵中水命阎小凤与其母喂服。
须臾,只见“天星帮”帮主阎凤娇面色涨红,喉头痰涌出声,忽地张嘴喷出一堆黄水,腥臭之味,令人掩鼻。
脏腑毒液逼出“笑面罗刹”只觉胸口不再隐痛,望了慧性一眼,道:“感谢小禅师再造之恩,另日当有所报。”
慧性立时接口道:“阎帮主元气大亏,不宜说话,至於帮主伤势最好立即前往云台山求药医治,俾免恶化。”
阎小凤突然想起余叔叔尚在谷口,仰面望着其母道:“娘!余叔叔在谷口,我们要不要去看看他老人家?”
阎帮主略一调息,觉得除中气不接之外,毒性已除,环首四顾,见“天星帮”众均已到齐,遂遥望庙前新坟默默祷告:“阎凤娇有生之年,定报今日之耻,并为诸位复仇。”
晚霞淡了,天色也渐渐黯暗……
“笑面罗刹”倚着阎小凤缓缓地往山下而去,众英雄随后亦步亦趋,半途,从山谷转出一位断臂老者,疾行两步,单足一屈,跪在地下,道:“天罡堂堂主,余仁,参见帮主。”
“笑面罗刹”轻声道:“余堂主请起。”
余仁肃容伫立一旁道:“禀帮主,孟振飞已潜入云龙山兴化寺。”
“笑面罗刹”阎凤娇闻道孟振飞藏身兴化寺,双眉一皱,即复如常,这时,余仁已见到帮主身后的长孙骥与慧性,随即上前致谢救命之恩。
“笑面罗刹”待余仁转身之时,道:“余堂主,本座现须即刻前往云台山,兴化寺之事,你酌情办理。”
阎凤娇从身边取出一面令旗付予余仁道:“本座在未回转之前,一切由你做主,违令者,按帮法惩治。”
余仁双手接过令旗道:“余仁遵谕,望帮主早日归程,以免帮众悬念。”
“笑面罗刹”略一沉思道:“孟振飞一代奸雄,兴化寺实力不可轻视,你应小心行事,切勿正面冲突为要。”
长孙骥忆起陈宽仁曾为暗探孟振飞,才与自己分手,目前“天星帮”高手多已伤亡,人力单薄,不足与兴化寺对抗,何不略伸正义之手,故道:“贵帮如用得着晚辈,当助一臂之力。”
“笑面罗刹”微笑道:“长孙少侠义薄云天,老身今后尚多倚重,如今之计,商请白少侠、慧性小禅师鼎力协助余堂主,长孙少侠与小女保护老身前往云台山,未知诸位能给老身薄面否?”
长孙骥心头一震,忖道:“此去云台山路途非只一日可达,今后日夕与小凤聚於一处,如何是好?“
心内暗暗叫苦,不禁呐呐无声,阎小凤这时正向着长孙骥微笑,使他更感到不安。
“笑面罗刹”虽不知长孙骥所想何事,但见他脸显疑难之色,不禁一怔,说道:“若是长孙少侠有事在身,老身自是不便劳驾。”
说着,双目迫视着长孙骥,那目光虽然暗淡,但却像两支剑刺入长孙骥胸怀,使他忙低下头来,不敢正视阎凤娇。
长孙骥暗道一声:“糟!”
是非只因多开口,自己既答应“天星帮”帮主,如今又出尔反尔,若传到江湖上,将来被候二叔知道,叫自己怎能见人?
但是阎小凤刁难神情如在眼前,须知情海波澜,稍一不慎,必致灭顶,然而人无信不立,更甚一切,当下嗫嚅道:“听凭前辈吩咐就是。”
“笑面罗刹”闻言脸色转趋无比祥和,阎小凤一颗心此时才“波!”的一声落下。
到达山下,早有“天星帮”三代弟子驶来一辆马车,阎小凤扶其母进入车厢,长孙骥与白云飞略谈数语,跃上车辕,一声珍重,挥动手中鞭,车轮辘辘,向东而去……
余仁见车已去远,转身向白云飞、慧性说道:“未知两位何处下榻?”
白云飞答道:“晚辈意往东门长发客栈寻找长孙少侠友人陈兄,今夜当暂住该处。”
“如此甚好,今夜长发客栈老哥哥我请客。”
余仁一拱手,领着“天星帮”?l离去,片刻之间,投入黑影之中,白云飞笑向小和尚道:“小禅师,去吧。”
说话之间,已展开轻功,向前奔去,慧性默默无声随着白云飞身后,不即不离,白云飞略一回首,道:“小和尚,可是动了凡心?”
慧性连声佛号,道:“罪过,罪过……你不怕落拔舌地狱?”
白云飞淡淡一笑道:“小和尚乐观天性,因何愁眉苦脸?”
慧性突然问道:“你可知茅山有一魔头?”
白云飞一怔,道:“敢莫是”千毒人魔“徐引?”
慧性点点头,道:“正是此人,此人四十年不入江湖,料不到竟在徐州出现,江湖浩劫已迫在眉睫矣。”
白云飞忖道:“小和尚眼可真尖,自己与他同出同入,竟无所见,他却看到四十年前正邪两派谈魔色变的“千毒人魔”。”不禁问道:“小和尚,此话是真?”
“出家人不打诳语“断肠散”普天之下,惟“千毒人魔”能用,今日“天星帮”帮主身中此毒,岂不是那魔头已在徐州出现?”
树林嘿嘿连声,晚风吹送,令人不寒而栗,小和尚喝道:“何方高人,何不现身一见?”
林中传来冰冷的声音道:“既知老夫在徐州,迟早如你心愿。”
白云飞与小和尚闻言,忖道:“糟……说到曹操,曹操就到,此魔周身无物不毒,千万碰不得。”
白云飞抱拳说道:“徐前辈成名垂数十年,无缘拜识,何不现身令晚辈一见卢山真面目?”
林中传来的声音已不似先前冰冷,但也使人闻声心寒,只听他说道:“传闻贾老儿有徒如龙,今日亲见,尤胜传闻。”
白云飞忙肃容道:“多蒙老前辈夸奖。”
“前途相见,老夫尚有事相託。”
最后託字,声已在数里之外,白云飞见小和尚一伸舌头,道:“今日这魔头行事与传闻不符,莫非四十年不入江湖,使他性情改变不成?”
白云飞笑道:“但愿如此,不然,中原将无安宁之日。”
不消一盏茶时间,白云飞、慧性已到长发客栈,问过店小二,晓得陈宽仁住东厢房,白云飞刚到门口,房内传来一声:“请进。”
门开处,一约莫四旬开外,做商贾装束之中年人当门而立,白云飞忙上前一步,抱拳一揖道:“在下白云飞,这位少林慧性禅师,受长孙贤弟之託,前来拜望陈大侠。”
“原来是长孙老弟好友,请进说话……”
三人落座后,陈宽仁问道:“长孙老弟何往?”
“长孙贤弟已与阎帮主前往云台山。”
陈宽仁惊道:“莫非长孙老弟遭人暗袭不成?”
白云飞笑道:“受伤的是阎帮主。”
陈宽仁闻言更是吃惊不小,忖道:““天星帮”帮主阎凤娇,艺出阿尔泰山,名震江东,一代英雌“大罗”剑、掌,堪称武林数一、二高手,以她之功力尚且身受重伤,对头的武学可想而知了。”
随即问道:“但不知阎帮主伤在何人之手?”
白云飞愤愤不平道:“伤在环攻之下。”
陈宽仁恍然明白似的,道:“这就难怪了。”
说着右掌一扇,油灯顿灭,沉声喝道:“窗外何人?”
白云飞、小和尚均右掌护胸,凝神而待。
“老朽余仁。”
白云飞闻声,忙道:“余堂主请进。”
火摺子刚亮,窗开处已闪入一五旬开外老者,右臂虚飘飘地,正是“天星帮”天罡堂堂主余仁,白云飞忙介绍双方,重新坐下,余仁说道:“众位老弟,老哥哥探得一项消息,不但孟振飞及其手下,连“八卦门”高手均云集兴化寺,其中必有绝大阴谋,老哥意欲今夜一探兴化寺,未知众位老弟意下如何?”
陈宽仁略一沉思答道:“我等听凭老哥哥吩咐。”
一轮皓月甫平山头,寒星点点,凉风习习,远处,一片黑黝黝的岗峦起伏,犹如一条驼龙。
二更刚过,长发客栈接连飞出四条身影,月光下——
为首的一位断臂老者,伫立墙头略一瞭望,疾向城南掠去,他身后三人中一人,约莫四旬开外,做商贾装束,一是生性诙谐,方面大耳的小和尚,另外是一气度轩昂,朗眉星目,面如冠玉的武生公子。
三人见老者身如灰鹤往南飞去,不敢停留,亦步亦趋,顷刻之间出了南门,直奔云龙山。
夜……
静静地,只有秋虫在四野低鸣,四条身影刚达兴化寺前,为首老者一打手势,四条身影倏地分开。
且说那气度轩昂,面如冠玉的白云飞,身形一闪,捷如猿猴,敏似脱兔,已从兴化寺墙进入侧殿。
只见各处人声寂寂,暗无灯火,怎也看不出此与世无争的禅林,竟是江湖败类藏身之处。
他略一打量,忽的,东禅房内如幽灵般冒出一条修长身影,辉澈月色照射之下,那人身形相貌,看得极为清楚——
只见他身高八尺,背部微伛,葛衣云履,手提一柄形似仙人掌乌光闪亮的外门兵刃,东张西望,陡地,一缕银光,如电如闪,飞向那葛衣老者面门。
那老者不愧江湖一流高手,眼见银光只差两寸即中眉心,左脚一抬,一招狮子大转身,已将暗器避过。
银弹刚从身旁擦过,一阵破空之声又响,飞蝗石,没羽箭,四面八方滚滚而来,那老者闻声知警,暗吃一惊,估不到兴化寺真是卧虎藏龙之地,今夜若不小心一二,只恐怕一世英名将付诸流水。
说时迟,那时快,那老者见暗器从四方八面袭来,脚尖一点,身已笔直射起,半空中腰劲巧施,已落在天井之上。
寒星满天,月光透散着一片淒凉,秋虫鸣泣,山风疾吹,那老者葛衣被吹得飒飒有声,一声佛号响在禅房,一粗眉浓眼的高大僧人,宛如一具铁塔般,已挺立在夜风中。
那葛衣老者,一见来人,忖道:“莫看此僧身高马大,来去毫不带出半点声息,轻功不在自己之下。”
只听那僧人说道:“何方高人,夜探敝寺?”
这僧人声如洪钟,嗡嗡生鸣,震得白云飞双耳生痛,不禁忖道:“此僧内功不弱,不知是何来路?”
只听那葛衣老者哈哈大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败在”栖霞老人“
手下的“关洛一霸”甘克雄。“
说着,又是一阵洪亮大笑,笑定,却见他面容一整,道:“别在老夫面前显露你那不成气候的佛门“狮子吼”。”
那僧人不禁一怔,见葛衣老者当面揭穿其短,大喝一声道:“不错,昔日之甘克雄已死,贫僧寒云,职居兴化寺监院,檀樾高姓大名?”
葛衣老者双目陡睁,精光闪闪,一举手中“鬼牙掌”道:“欲知老夫姓名,且看这个……”
寒云僧人一见那老者手中奇门兵刃,不禁略退一步道:“原来是“鬼牙掌”姜檀樾。”
“岂敢……岂敢?”
“姜檀樾寒夜到此定有事故,可否告知贫僧?”
姜虚面色一正道:“道人面前不做假语,老夫今夜到此,意欲一会“金刀铁猿”孟振飞。”
寒云僧人莞尔一笑,道:“姜檀樾怎知孟施主居住敝寺?”
姜虚冷冷一笑道:“目前江湖之中谁人不知孟振飞投靠“八卦门”?试想兴化寺乃“八卦门”彭城分舵,孟振飞不在贵寺,却在何处?“
寒云僧人闻言冷笑道:“既知兴化寺乃“八卦门”分舵,胆敢高来高去,目中无人至极,要见孟护法不难,先抖露二手高招,令老衲心服。”
说时,右手一翻,已掣出一柄短月牙铲,此刻,姜虚手中“鬼牙掌”微微一晃,冷笑道:“寒云,休以为你那八十一翻云掌,就是震惊武林之学,那是关洛道上的朋友抬举你,你若不信,且试试老夫手中这柄正反二十八式“鬼牙掌法”究竟孰优孰劣?”
寒云僧人也不再打话,一抡手中月牙铲,平胸游起,突然电闪变招,截腰扫去,手法之奇,不愧翻云之称。
原来那月牙铲法竟是翻云掌法脱变而成,姜虚见来势凶猛,不敢硬接,右足一点,左脚一旋,轻易地让过月牙铲,转至寒云僧人身后,一招“平沙落雁”疾点而出。
寒云僧人扫出一招,眼前身影突渺,一缕劲风已至脑后“玉枕穴”
忙飘身欺前一丈有余,转身飞起一铲“反打金钟”月光下带起一片杖影,向姜虚攻去。
两人俱是武林中数一数二高手,姜虚出道以来,除“落星堡”堡主之外,谁也不服,寒云僧人成名关洛道上,平生只败在“栖霞老人”手下一次,怕过谁来?
两人动起手来,奇诡异谲,辛辣招数外,尚以平生精纯内力相拚,不时两支兵刃相碰,泛起朵朵火花,两人愈斗愈勇,十数丈内,均遭劲力波及,沙飞石走,枝叶溅飞,风声激耳生吼,星月无光。
白云飞出道以来,哪曾见过这种场面?呆呆相望,只觉姜虚“鬼牙掌”以诡谲见长,寒云僧人月牙铲幻变快速而称雄,两人招式无一不是奇奥难测,每一招内均暗含无尽变化。
他愈看愈觉得这是难得的机会,已记不起自己到此是为了何事。
蓦地,禅房内“嗖嗖”跃出十数人,为首一人是紫面虬髯,鸢肩魁伟的中年人,其余均是僧衣僧袍,各掣式刀,齐眉棒不一,将场中二人团团围住。
白云飞暗暗叫声:“不好!”
场中立起变化——
原来,姜虚见紫面虬髯,鸢肩魁伟中年人领着一班僧人出来,知道今夜不动杀心,已无法离开这是非之地,招法陡变,使出成名绝学,三大救命招法“鬼影缠身”幻起千条黄光冲进月牙铲影之中。
一声“撤手!”
只听一声闷哼,两条身影倏地散开,姜虚手中多了一柄月牙铲,气定神闲地含笑伫立场中。
寒云僧人肘骨已断,脸色苍白,连退七、八尺,马步不稳,跌坐在地“哇……”的一声,喷出一股紫红血液,晕死过去。
紫面虬髯中年人,闪至寒云僧人身前喂了一颗丹药,疾点了“气海”“期门”两穴,随命小僧将寒云僧人抬入禅房。
紫面虬髯中年人,趋前一步,拱手笑道:“姜老师,寒夜到此欲见孟某有何指教?”
姜虚右手插好“鬼牙掌”左手随意一甩,只见一道乌光疾飞侧殿,深深插入合抱的大柱上,铲身兀自颤动不止。
“姜某有一事不明,拟请孟老师当面教我。”
孟振飞微笑道:“有话请说当面无妨。”
姜虚冷笑道:“据闻孟老师有意取得五陵墓隧秘笈,未知传闻是否事实?”
“五陵墓隧秘笈,武林人人欲得而后甘心,何祗孟某一人?”
姜虚笑道:“快人快语,孟老师既有意於五陵墓隧秘笈,何不前往咸阳,沿途派人盯住姜某何为?”
孟振飞见姜虚已将来意说破,也不再装做,只微微一笑道:“钟不敲不响,话不说不明,这得问姜老师是否有遭人暗视之价值?”
姜虚冷笑道:“要想在姜某身上得到一丝五陵墓隧的秘密,无异痴人说梦。”
孟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