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那群黑衣人啊,好不容易找着了机会,眼看着快能伺机将一点红毕于剑下,却先是凭空冒出来三个人,然后又从天砸下来一个奇葩!
看到越是受伤越是双眼红光直冒的宫九,听到那一声声“小可爱、宝贝儿”的,还不时指点他们剑招之中的缺失改进之处……
虽然宫九确实字字珠玑,这群黑衣人因着排名始终越不过一点红的缘故、在首领面前得到的指点机会确实也不够多,对于这样的字字珠玑也确实很有醍醐灌顶之感……
但就算真是醍醐灌顶,也不时每个人都乐意给渡去西天极乐啊!更别提岸上还是这么朵奇葩,绝对能让人情愿继续在苦海跋涉也不上岸的啊!
即使面对刀山火海也不退一步的黑衣人退意萌生,宫九却不肯罢休。
高手气机,就算不用法术相助,这气机牵引之下,黑衣杀手也是欲退无路,又或者有壮士断腕舍命之心,或者未必退不出来,但再如何悍不畏死,这一群都是好容易才在各种训练、杀戮之中熬过来的,如今只为了不伤人就自伤、自杀的,说起来也不是那么回事啊?
无论这伤人时因那诡异的红眼睛、诡异的声调而产生的压力多么大,也不是那么回事。
所以只好苦逼地被宫九继续调戏着、调戏着,虽然剑势在其指点之下有所长进,杀意却被宫九的气场磨得益发消减。
一点红在一边看着,他没宫九那种变态的恢复力,一身七八道剑伤,虽都没伤着要害之处,这金疮药撒下去的感觉,也是火辣辣的颇不好受……但再不好受,一点红也由衷觉得,他那群往日的同伴,如今肯定更愿意和他易地而处。
对于有些人来说,也许只要活命就再如何都无所谓,但对有些人来说,心灵受到摧残刺激的滋味,比身体发肤的创伤更为可怕。
很不巧的是,九公子看得上眼的,总是后者。
黑衣众被宫九调戏之惨状,别说一点红不忍目睹,就是无花都开始低眉垂目转佛珠,然而宫九之奇葩雅好,在某些土鳖眼中确实堪称二十年方得一睹之怪现象,但宫九一再强调自己那是癖好高雅、世俗难同,却也不是没理由的。
九公子他,可不是只要能让他感觉得到点儿疼痛,就不拘什么都列为享受。
狼吞虎咽的不是饿狼就是病虎,九公子岂屑为之?
他就算享受疼痛的快感,那也必须是剑气凛然的、杀气凌厉的,或者具有压倒性强者,或者如蓝蝎子那般不需伤口也能激发他另一种疼痛的……
至于你说那什么沙曼的鞭子都能让他热血沸腾的过往……不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吗?牛皮糖的黏性都在增强,九公子的品味怎么可能不会进步?
黑衣人的心性、杀意在给宫九磨损得差不多的时候,就在其中心性不够坚定之人快忍不住哪怕拼掉老命也不肯再如宫九之意、拿自己的剑给他享受的时候,宫九忽然退开。
这奇葩的气质总是变得那么快,方才从即使落地时有些狼狈、但连尴尬的模样都是那么贵气天成的王孙公子,到如见着了腐肉的鬣狗、闻着了狗屎的蜣螂一般,只需半个呼吸;而如今从一朵眼眶泛红唇瓣含露的奇葩,变回一个如北海冰雪一般冰冷、又比天山上的岩石更加傲慢的贵介公子时,也只需半个呼吸。
☆、146·兼容并收
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才发现,在那样激烈的战斗(或者单方面的调戏?)之中;宫九的头发居然纹丝未乱,身上的衣裳虽因他故意往剑锋上凑,很是有些破损;但破损的衣裳之下;皮肉竟无一处不完整!
黑衣众瞪着那破损衣裳上沾到的些许血迹;实在难以说服自己那只是颜料。再加上终于再次回想起来的唐悠竹和宫九两行人的诡异出现方式……
左明珠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宫九调戏黑衣众又花了约莫大半个时辰,此时日头早已西沉;天上明月虽亮,但月光到底比不上日光灿烂;再加上此处本就是林间,即便是秋末冬至之日的树林子并不很茂密,可风摇树影动,饶是这些黑衣众往昔杀人时从不去想阴司报应之事,在心魂被宫九打击得摇摇欲坠之时,也终不免有几分恍惚阴森之感。
而那个只差一点就要拼着给宫九杀死也不肯再对他挥剑的黑衣人,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并转身遁入树林的举动,也击垮了黑衣人头目的最后一丝斗志。
连一句场面话都没留下,黑衣众如黑色的潮水般,隐没在树林之中。
一点红忽然也有了捂脸的冲动。
宫九眯着眼睛笑得又冷酷又傲慢:“下回再继续玩儿哦,小可爱们。”
唐悠竹在心里头默默为那群黑衣人点了一排蜡烛,同时对从九公子的玩耍对象降格成守之可等玩伴撞上来之标的的一点红,却感觉复杂,实在不知道该为他从九公子的玩伴名单中除名而庆幸,又或者为他成了可供待兔之株而默哀。
但一点红却无心关注唐悠竹心里头的琢磨。
他看到了一个很要命的人。
一个穿着一身绣刘海洒金钱的大红衣裳、脖子上戴着金项圈、手腕上也带着金圈子、脚上还蹬着一双虎头红绒鞋的——
老男人。
这老男人看着起码有四五十岁,发须皆掺着半白了,但皮肤颇为光滑,说一句鹤发童颜也当得,偏生打扮得古里古怪,脸上的笑容也憨憨的。
这模样在一般人眼中,不是个傻子也是个活宝。
一点红见之,却是瞳孔猛然收缩。
一点红所隶属的这个杀手组织颇为神秘,漫说外道人,就连组织里头绝大多数同伴,也不知道首领的真面目,然一点红却曾机缘巧合,偶然窥视到薛衣人的剑法。
而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以为首领便是薛衣人,但直到不久之前,他才知道,疯癫痴傻的未必是真傻子,世上本就还有一个词,叫装疯卖傻。
一点红垂下眼睑,他一贯不是个爱思考会多疑的人,凡他生了疑窦,总不至于无的放矢。只是一来到底不曾十二分肯定,二来即便是确认了、那也是教养之人,况且这江湖中,少的从来不是能杀人的刀,而是想杀人的人。
反正将组织底细宣扬出去也无益,一点红怎么会多嘴?
只他也实在想不到,这位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一个唐大仙,一个能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久指点得他剑法更上一层的宫九……
一点红抿了抿唇,他实在想不明白薛笑人为何要出现在这里,他也没有立场去想,包扎好伤口之后,便告辞离去。
薛笑人也没有看他,他此来本不是为着一点红。
薛斌虽不是个敢于直面父亲言明心意的,但也还真不是个会哄着一个在他眼中看来是个傻子的叔叔为他出头的。然而正是因为他仍当着这个叔叔是个傻子,骤然听说大好计划被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装神弄鬼的大仙儿搞砸之后,与人烦恼商议之时,记得避开了他姐姐却不会再小心避着也在施家庄暂住的薛笑人,少不得就让他家这活宝叔叔把他和左明珠、施茵并那叶盛兰谋划的事情给听了去。
不得不说,薛衣人的阴影确实相当巨大,薛笑人自忖本身就是第一个被压迫者,虽他便是养出再多杀手,也不敢真和兄长叫板,不过偶尔却也是敢壮起胆子,借着痴儿痴顽的名头,哭着闹着要他哥哄着才肯睡、又或者硬抢他哥的衣裳鞋袜混穿的闲闹。
如今听了薛斌这一出出的,虽也没觉得大侄儿这般一边由着他姐姐给他定亲、一边又暗地里弄鬼想换个人儿娶的做法有甚高明可取之处,可大侄儿这般作为,虽是偷偷摸摸不敢明火执仗和长辈言论,可在薛笑人看来,敢和他哥偷偷摸摸捣蛋儿的已经是十万人里头也未必找得出一个的俊杰,更巧之又巧的是,这大侄儿看上的那个女子,自身虽未必如何,父亲却也是难得拿十万人里头未必挑得出来的一个……
薛笑人只要一想到薛斌和左明珠若是能多多生下几个儿女,也不求如何青出于蓝,只要有几分薛斌的坏心眼子和左轻侯的悍不畏死,他哥日后那热热闹闹的含饴弄孙日子啊,就让他这个做弟弟的真是满肚子憋不住的笑意。
却不想还不等薛笑人真笑出声,就听说这大好前景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装神弄鬼的家伙儿给搅和了,可不该恨得连一点红都顾不上?
薛笑人打得好主意,一点红什么时候杀都不嫌迟,留着给新人当磨练也使得,到底是一手教导出来的孩子,薛笑人很信他起码三五年来,不会起什么要反过来铲除自己这份暗地儿产业的心思,如此可不就是先装着傻瓜活宝的模样,把那个胆敢装神弄鬼坏了大侄儿好事的大仙儿先给开发了要紧?
说起来这薛笑人也是个奇葩,论来这人都给逼得装疯几十年了,即便不真疯了吧,对逼得他装疯的人也当满腹怨气才是。可薛笑人这怨气未必没有,却都在暗地里用那杀人买卖发作了,便是给真当他是傻子的侄儿侄女逗弄得气闷,也不过在训练新收养的小杀手时格外严厉些儿罢了,丝毫真心报复他哥他侄儿侄女的心思都没有。
但他对自家人有多宽容,对外人就有多狠辣。
明明是薛斌先伙同了左明珠装神弄鬼不成,他却要拿那戳穿了两人把戏的人出气。
薛笑人对着外人出气的法子,从来是一击毙命。
反正疯子杀人也很正常,薛笑人一确定了唐悠竹的身份,便要狠施辣手。
——当大仙儿成了死仙儿,再栽他一个混乱天机阻挠施茵借左明珠的躯壳还魂的名儿,大侄儿那戏不也就能接着唱下去?能让兄长热热闹闹的侄孙也就不远了。
薛笑人一剑刺来,虽无甚雷霆万钧之势,也没什么天外飞仙的惊艳蹁跹,却果然不愧是一个只给他哥憋屈了的人物,这手剑法在此间江湖,即便轮不上天下第一,也是二三可数的,远不是一点红这般尚且年少之人能比得的。
宫九正给黑衣众挑拨起来又浇灭了兴致的时候,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剑,虽剑手容貌年纪算不上秀色可餐,然而九公子是个实惠人,但得痛快便罢,能加秀色佐餐自然更好,没得之时,他也是个很能将就的。
只可怜了薛笑人满腔给大侄儿出气的好心肠,一剑刺出,未见奏效不说,还惹出来一个变态!
唐悠竹站在一边儿,很想为提前曝光的薛笑人掬一把辛酸泪,又忍不住笑出声,亏得他拿脸埋雨化田肩窝窝的勾当却是做得最熟手不过的,总算及时将笑声闷在雨化田身上,只是在场哪个不是眼明耳清之人?少不得将这笑听得分明。只是宫九一心一意在玩耍,薛笑人又给这忽然冒出来的高手激得凶性大发,连原打定一击即走的主意都顾不上,剑剑凌厉。
无花垂眸低眉拈着佛珠,仿佛真什么都看不到闻不着一般,花满楼一贯温柔微笑的脸上很有些尴尬,蓝蝎子更是只差捂脸再竖个牌子声明一下她和那奇葩不认识了。
唯有王怜花,原本儿扮得好生端方娴雅的一个闺秀,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甚至连给宫九拉扯着转换场景时落地的些许狼狈,都让人由衷觉得必是一个非富贵五代养不出的大家女儿;此时转身将脸一抹,再拉扯几下身上的衣着,领口拉开些许、腰带换了打法,又把朱钗步摇手串额饰环佩等稍微挪了下地儿改了点用处,眉一挑、唇一扬,那种端方高贵气立即就变成一种带了几分烟视媚行、漫不经心的傲慢。又仗着自己此时女儿家的扮相,和蓝蝎子平素行事不拘一格的做派,竟是翘着一手兰花指,往人家肩膀上虚虚儿一搭,张口就是一串娇笑:
“阿蓝真是好眼光,挑得这般精神的一个良人——只是要我说啊,到底是新婚夫妻,就是师傅跟前尽孝不好独自享乐去,也莫将良人冷落到这般啊!没得……这也恁饥不择食了。”
☆、147·好处与趣味
蓝蝎子看着宫九脐下三寸,那一会儿精神(剑气刺激疼痛享受)一会儿又萎下去(不小心瞄到薛笑人那张涂脂抹粉的老脸)的小小九……
饶是她也不只一回见识宫九这奇葩爱好了;可先前儿的;阿飞模样儿俊俏是满江湖闻名的;荆无命虽生得一双死灰眼睛让人一看就手痒痒着想抠下来,到底能让上官金虹倾心相许;模样儿也差不到哪儿去;一点红算是模样儿最一般的;但也是五官端正性格正常……
即便蓝蝎子与宫九正式成婚之后,私生活上头颇为良家,全不像之前与伊哭那般,虽两人是心中默契着要相伴到老,但平日里看着哪个好,也不狠忍着,最多谁玩儿得太久了,另一个醋不过意下个辣手送了外头的野花野草归西去罢了……但她总是肆意过的人;很知道这欲望上来,未必要与情感扯上十分关系,对于宫九这个给杀气剑意一刺激就爱“激动昂扬”的臭毛病,蓝蝎子也不很在意,左不过宫九若能忍着不沾染别的男男女女,她自也肯忍着守着;若宫九做了什么……
那啥,其实这些日子蓝姑娘,不,宫夫人遇上的美男子也不少数,楚留香不说,就是胡铁花、甚至身边儿这个正嗲声嗲气踩她痛脚儿的王怜花,都是一看就知道那本钱甚好、腰力甚足的呢!
可即便蓝蝎子颇看得开,但这忍着一起忍、要玩各自玩的洒脱是一回事,看着宫九给个打扮得不伦不类的老菊花惹得不时“昂扬激动”可又是另一回事啊!要知道作为宫夫人,宫九的品味可也侧面映射着她的格调呢!
尤其那王怜花还在一边儿添柴架火,用一种语重心长的长辈口吻、又夹杂了几分烟花女子看透臭男人劣根性的语气儿谆谆善诱,内容不外乎就是:对男人不好太纵容,但也不好太冷落,可蓝蝎子又确实只有这一只,所以哪,蓝蝎子这儿要不就学着师兄他收个徒弟顶缸儿伺候师傅去,要不呢,就该贤惠点儿找个美人儿给宫九解解馋……
一派恶婆婆要给媳妇房里塞人还满口规矩道理的三八样,末了却又相当符合他如今扮相地来一句:“又或者,求一求姐姐我,或许我高兴了就帮你分忧了呢?”
媚眼儿一斜,指尖儿在他那也不知道拿什么做出来的雪白酥胸上一抹,如何分忧,不言自明。
蓝蝎子的眼睛随着王怜花的动作,在他那工笔牡丹花绣纹的大红抹胸上扫过一眼,少不得也将那抹胸之上少少露出的些许白肉看得仔细,遂赞叹:“‘姐姐’这易容术可真是好得很。”
王怜花又冲她抛了个媚眼:“我好的地方多着呢,阿蓝要不要试试?这两个人有两个人的趣味,三个人也有三个人的好处儿呢~”一边说,一边还挺了挺胸。
因着师兄妹两个,怎么说呢,虽不是那种见着个美人就不管不顾扑上去的,但说来也不是什么会给规矩礼教束缚死的主儿,是以饶是蓝蝎子这些时日很有几分洁身自好的做派,言谈笑语却从来无忌——但毫无忌讳如这般,也真是少有。
唐悠竹本就是将脸埋在雨化田肩窝,此时更是磨磨蹭蹭不肯起开,看似遮羞,实乃揩油。
花满楼抚着一片半青半黄的树叶,仿佛抚着情人相思憔悴的脸颊,专注而痴迷,外间一切刀光剑气口舌争锋都不能让他有丝毫分神。
无花仍旧垂眸拈着佛珠,却低声喃喃:“昔日有娥皇女英,而今有阿蓝小怜,论来也是佳话一段。”
王怜花的指尖在领口处撩了撩,对着蓝蝎子嘟了嘟红唇,媚眼如丝:“还是我家小光头有见识。”
蓝蝎子给他这么一打岔,反忘了宫九对着个半老头子也能情绪激昂的尴尬,一般儿媚眼抛回去:“是好生有见识,只是不知道无花大师能不能指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