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谷入谷，永不为奴。”——这是恶人谷的宣言。
“恶人谷”进去是个平静的城镇，一栋栋房屋，在灯火的照耀下，竟显得那么安静、平和。在这安静平和的山村中，究竞藏有多少害人陷阱，多少杀人的毒手？
道路两旁，已有房舍，每一栋屋，建造得极精巧，紧闭的门窗中，送出明亮的灯火。
荷露和红珠熟门熟路地直接去了哈哈儿客栈，却看见里面掌柜的不见了，雅致的桌子摆了五六桌，几个人饮酒吃菜，低声谈笑，衣衫华丽。
本来这里开饭店是很诡异的事，大伙儿进来，不久就会建房子，也会有活路，像是塞外老驼在藏边放羊，万春流在恶人谷开了医馆。这客栈充其量也就是恶人们初次入谷时的栖息地罢了。
哈哈儿不在，如今是一个年长的女子做主。
荷露走上去，问：“大婶……”
还没说完，那大婶恶声恶气地道：“要杀便杀！”
荷露噎了一下，才又问：“恶人谷里的血手杜杀、不男不女屠娇娇、笑里藏刀哈哈儿、不吃人头李大嘴、半人半鬼阴九幽都出谷了？”
那大婶一听到这几个人的名字，猛一翻白眼，还有点咬牙切齿，“这些个成名的家伙，还没有我胆子大，听到燕南天复出了，全都吓得跑掉了。真是丢脸！”
燕南天？荷露挑眉狐疑，“可是当年人称天下第一剑的燕南天？他不是早死在恶人谷了吗？”
“哼，十七年前他入谷被哈哈儿他们给废了，这些年都在万春流那里当试药人，哪知他居然康复了！我看多半是万春流搞的鬼！”大婶显然也很有想法，不过这说法在恶人谷里已经流传了一阵了，也不怕这外来的人在别处问到。
“那燕南天现在人呢？”红珠好奇的问，“莫非是追杀他们去了？”
大婶点点头，有些幸灾乐祸，“可不是？要不他们会跑那么快？那么齐？还不是怕了。”
“大婶，那万春流现在可还在谷里？”荷露又问。
“他？我不知道，你去西边的小阁楼看看吧。”
“多谢。”
出了哈哈儿客栈，他们又往西走，这时已入夜，越往西房子灯火越通明，不久就看到了一处小阁楼，依山壁而建。荷露和红珠上去，看见微微灯火，敲门却无人应答，推门而入，却见里面空无一人。
反正没人，荷露干脆进去逛逛，这里是万春流的房间，难保不会有什么好东西。
最里面是一排架子，荷露挨个看遍，上面东西很少，多半万春流出谷的时候已经把重要的东西都带走了，不由十分失望。……虽然他医术还不到家，但是错过了这种机会还是很遗憾。
出了门来，在恶人谷四处转了转，的确没有什么消息了才出谷离开。
半个月后，荷露带着红珠往回走，并没有传信，而是直接回宫。
行了半个月，他们到了春月楼，一路上，他们都在打听这十大恶人的消息，和燕南天复出的消息，但是却一点消息都没有，这些人仿佛人间蒸发了般。他们两人越找越心惊肉跳，若是这样回了移花宫，指不定就是被训受罚，越来越靠近移花宫，他们也越来越怕。
在春月楼客栈下榻，荷露对红珠凝重地道：“红珠，你可知道大宫主现在在何处？”
已进入中远，红珠已和移花宫的人联系上了。
红珠道：“嗯，大宫主和二宫主都出宫了。”
荷露一喜，眼眸都亮了亮，“那我们还有时间。”说完却一筹莫展，皱眉道，“他们出谷是避难，会不会是去找十大恶人的另外几个了？”
红珠立刻接口，“‘迷死人不偿命’萧咪咪为了躲避魏无牙，早已躲得没了消息，‘狂狮’铁战疯疯癫癫，结仇无数，必然他们也不会去找他……”
“‘随人不利己’白开心和李大嘴是对头，他们也不会去找他。”荷露思绪飞转。
“‘恶赌鬼’轩辕三光倒是很有可能，他是个真正的赌徒，谁来找他，只要赌赢了，任何要求都会办到。”
“别忘了，还有欧阳丁、欧阳当两兄弟，死要占便宜的人一定惜命，那不是更会躲？”荷露露出冷笑，“如此一来，目标就三人了，萧咪咪，轩辕三光，欧阳兄弟。”欧阳兄弟是双胞胎，可算作一人。
红珠点点头，赶紧出去联系宫女展开搜索。
春月楼可说是离移花宫非常近，红珠虽然还不敢回去，却可以联系到移花宫的宫女们办事的。
确定了目标，荷露放松不少，干脆出去走走。
春月楼他来过几次，很喜欢集市上卖的“猫会理”的汤馅儿包子，干脆自己找了过去。
春月楼的集市很杂，卖东西的、赌徒、酒鬼、杂耍的、打架的、吵嘴的都有，猫会理在市集的北边。荷露认准了路，就往那边走，经过赌徒的地盘还听到个小鬼在敲锣打鼓地喊：“恶赌鬼重出江湖，四方赌徒们小心喽~”
中间的场地是杂耍的人的地盘，胸口碎大石吸引了不少观众，踩高跷顶盘子也得了不少彩头。荷露走到猫会理的铺子上，当下买了一个包子吃了起来。
没有其他熟人在旁边，他自在不少，也没有了以往的拘束，虽然穿着一身精致衣服，显然是有钱人家的人，却毫不顾忌当场吃了起来，旁边的人不由咋舌看他。
被人看，荷露已经很淡定了，挂着满足的浅笑，他小口小口吃着，仿佛是世上最好吃的食物了。
猫会理的老板一乐，“小公子，再来个包子吧。”
荷露的衣服，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慢慢的起了变化，本来女子的样式被他一改再改，现在竟然直接成了男装，虽然稍显华贵，却仍是男装了，荷露终于打破了花无缺当年的宣言——穿男式衣服必然跟他穿一样的衣料。
荷露笑眯了眼，吞掉最后一口，点点头拿出一枚铜钱，又要了一个，“老板，你的包子最好吃了。”
“呵呵，对了，说起来，以前还有个跟你长得很像的女孩来买包子呢，一买就是好几个带走，他不会就是你的姐姐吧？”老板笑着问。
“嗯，是啊，老板你可真了不得，我姐姐都这么久没来过了还记得呀。姐姐买了包子带回家给我和大哥哥吃。”荷露笑地一脸幸福。“又问，老板，你什么人都记得吗？记性真好。”
老板眉飞色舞地道，“那不是，这买东西的就是要记性好，要不然老主顾都忘了，不是太让人心寒了嘛？你姐姐可是个小冰人儿呢，想不到对家人这么好，呵呵，对了，你姐姐呢？”
“大哥哥带着姐姐下江南玩了，也不带我。”荷露露出失望的表情，咬包子的速度都慢了些，“真不知道家里有什么不好，他们出去干嘛？”
老板摇摇头，给这个可爱的小鬼解释下，“男孩子就是要四处走走长长见识才好，不管多大年纪的人，都是这样的。把你姐姐带上了也是为她好。”
荷露狐疑地瞥他，“那老板你走过很多地方咯？”
“那可不？”
“那你现在待在这里卖包子，有没有看到过以前看到过的人呢？”荷露露出不信的样子。
老板炸毛，“有啊，怎么没有？”他说完突然噤声，四处看看，看着荷露更不信的表情，咬咬牙示意他靠近，悄声道：“你知道，像我这种走南闯北的人见的人很多，那些什么江湖中人我也见过。你知道万春流吗？”
荷露不解地问：“谁啊？”
老板洋洋得意道：“那可是一位神医，只是脾气不大好，而且当年曾经毒杀了一村的人。”
“那不是坏人吗？”荷露惊讶地道，“那老板你没被怎样吧？”
看着荷露关心的样子，他露出笑容，“没，现在的万春流人很好，”老板话一顿，又悄悄道：“他现在就在春月楼呢。”
“不是吧？那不是春月楼的人都很危险？”荷露吓了一跳，四处张望了下才回道。
“不会不会，你看他们都来这么久了，春月楼有什么事吗？呵呵……”
荷露不解地侧头，“他们？那个坏人还带了个坏人？”
“都说不是坏人了……唉……” 老板无语，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认准了是坏人就是坏人了，虽然无奈，却也觉得这样的小鬼很可爱，“他现在该行做大夫啦，带着个病人，就住在集市的东南角上呢。”
荷露恍然大悟，“哦，坏人成了大夫，那是不是以后我生病了也可以去找他呢？”
老板冷汗，“不，你最好别去找他，我说了，他脾气很怪的。乖~”
“哦，好吧，那我还是去回春堂找李大夫好点，起码李大夫很热情。”荷露小巧的脸上露出严肃的表情，让老板哭笑不得，只好点点头。
“别告诉别人哦，万大夫叫我别告诉别人的，小鬼，你可别让我失去信用哦，要知道做买卖的最重要的就是信用。”老板告诫道。
“嗯，我不会的。”荷露应道。心里想着其他的，冷笑起来，万春流还真行，大隐隐于市，厉害。
吃掉第二个包子，荷露捂嘴，轻轻打了个嗝，腼腆一笑，道，“吃饱了，老板再见，有空我再来买包子吃。”
又经过中央的杂耍地盘，他向下走。
荷露有个感觉，也许，他将会看到天下第一剑的神采了。
东南角上，是一个小屋，从外面看和其他的也没什么不同。
走上门去，荷露心头猛跳，有点紧张。里面的，是医毒双绝的万春流，更要命的是，极有可能那个所谓病人就是燕南天，移花宫的死对头燕南天！
或许他不该现在就来，也或许他本该当做不知道，也许进去了，他便出不来了。
但是人活在世上，也不能说没有意外的。
凡事都要试了才知道，是不。
荷露撤下了方才哄骗猫会理老板的天真无邪，露出原本的冷漠来。
不同于花无缺喜欢用微笑来掩饰自己的内心，荷露更喜欢用冰冷的模样吓退所有想上前找茬的人。
冷漠，是他的防备，也是他的盔甲。
深吸一口气，荷露敲门，道：“万大夫在吗？”
好久，里面才有人冷冷应声：“请进。”
荷露推开门，里面一望而尽，摆设简单，真的就是间小屋，只有一张床，一个大衣柜，一排书架，一个洗漱架子。看来，他还是个学问很好的人。
他已然有了岁月的痕迹，额际眼角都有着深深的周围，嘴边却很少有皱纹，显然是经常皱眉常年不笑的人。他的人就和他的声音一样冷，又充满神秘和冷漠。
荷露拱手，“万大夫，对不住，是我问出了你的地方找来的，并没有告诉他人。”
万春流还是冷冷的样子，“哦？那这位公子，找我何事？”
荷露敬他医术高明，也没把冰冷的表情挂出来，只是他也不屑巴结，只静静道：“理由有三，一，我想知道十大恶人的下落，如今意外知道了您的所在，当然想请教您了；二，听闻燕南天复出，我十分想见见天下第一神剑的风采；三，万大夫医毒双绝，我十分佩服，虽然学的不多，却也希望能得您指点。”
万春流木立良久才冷冷道：“你是何人？”
荷露叹息，虽然知道说出身份后对方可能更不见待，却不想隐瞒，再次拱手作揖，“在下移花宫荷露。”
“移花宫的人，找十大恶人做什么？”万春流防备，说话更冷了。
“不知，这是大宫主的命令。”跟万春流说话，他不由得统一步调，微微冷笑，“万大夫，我说了，这次来只是问话，并不是想做什么。”
“你一个男子，竟然是移花宫的弟子。听闻移花宫出来的，只有花无缺一个少宫主才是。”万春流缓缓道。
荷露勾唇睨他，“正是，我移花宫只有一个少宫主，我只是二宫主收养的一个普通弟子。”
“是你想找燕南天，还是移花宫想找？”
“是我，移花宫搜集的武林大事里提到‘江湖中有耳朵的人，绝无一人没有听见过“玉郎”江枫和燕南天这两人的名字；江湖中有眼睛的人，也绝无一人不想瞧瞧江枫的绝世风采和燕南天的绝代神功。只因为任何人都知道，世上绝没有一个少女能抵挡江枫的微微一笑，也绝没有一个英雄能抵挡燕南天的轻轻一剑！任何人都相信，燕南天的剑非但能在百万军中取主帅之首级，也能将一根头发分成两根，而江枫的笑，却可今少女的心碎。’我见识了江枫的微微一笑，却更想见识燕南天的轻轻一剑！”
“你想挑战燕南天？”万春流动容却更疑惑，“你见过江枫？不可能，江枫去世很多年了。”
荷露摇头，“我还不想找死，大宫主二宫主都将他视为劲敌，我怎敢对其锋芒？至于江枫嘛，我当然知道他已经死了……听闻当年燕南天带着江枫的独子去了恶人谷就再也没有出现。一年前江小鱼就出谷了，而他要找的仇人，正是我移花宫，还有一个则是江琴。我们已经碰见过了，想来他一定很像他父亲，他的确是个很有魅力的少年。”
说到这儿，荷露露出失望神色，又是叹息又是摇头。
“你怎么了？”万春流问。
“我觉得还是说清楚好了。”荷露垂眸敛眉，“比起找十大恶人的任务，我更想见一见燕南天，有些话我很想问他。”
万春流冷冷道：“哦？可是他早就病好离开了，要知道，我也杀过不少人。他那样的大侠，不会放过我的。”
荷露也冷冷道：“不，他不会，因为他这十几年都是你在照顾，他已经受了很多苦难了，特别是被十大恶人招待了一番之后，现在，恐怕早不是当年的他了。”他一定没有了当年的直爽，他开始会怀疑别人了。不是每一个恶人都是恶人，不是每一个好人就一定是好人。
“……你想问他什么？”万春流这么说的时候，荷露就知道，他能够见到燕南天了。
荷露一字一顿道：“我想知道江枫、月奴、大宫主、二宫主之间，究竟有什么纠葛。”
第9章 捌 囚 困
风很急，天色却渐渐暗淡了下来。
市集的东南角之所以称之为“角”，是因为这里的后面是一块大石壁。
万春流带他出了房子又转到背后去，他的房子是东南角的最东南的一间房，接着石壁的部分有不少草木花林。
在一处常青藤爬过的山壁，万春流走上前去，撩开，居然露出个洞口来。他也没示意荷露，自己便走了进去，荷露紧紧跟着，却也神色如常。
弯弯曲曲走了好几个岔路，才隐隐有了光亮。
视野一开，荷露看见了里面的人。他面上瘦骨嶙嶙，浓眉如墨，满脸青惨惨的发渣子，在阳光下亮得刺眼，骤眼瞧去，也瞧不出他有多大年纪。他身上穿的是件已洗得发白的黑布衣服，脚下穿着双破烂草鞋，一双筋骨凸出的大手长长垂了下来，几乎垂过膝盖，就这么懒懒地坐在床上，靠着石壁。
他身形不算十分高大，却让人有种不由自主的尊敬，任何人在他面前，都要自觉渺小。
他大笑，问的是万春流，“你带了谁来看我？”
他虽是在大笑，荷露分明听出他的虚弱，看来他的确没有好，起码一身武艺还没有恢复。
“在下移花宫荷露，是有事想请教燕大侠。”荷露沉声作揖，不卑不亢。
那人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着荷露，隐去笑容，“哦？移花宫的人？找我何事？”
看来他真的恨极了移花宫，却能忍住仇恨听他说话，荷露思忖着，口里作谦道：“是为了十七年前的一桩旧事。晚辈请问燕大侠，那江枫、月奴和我移花宫有何仇怨？”
燕南天猛地瞪大眼睛，看得荷露全身一凉，他突然仰天大笑，这笑在山穴中回荡，有说不出的凄厉愤怒，荷露觉得他的心绪都被这笑打乱了。
燕南天止住笑，厉声道：“你移花宫的人还来问我燕某人？我那二弟二弟媳不就是被你移花宫的人逼得走投无路，被十二星象的司晨客与黑面君（鸡和猪）给欺辱了去！”
荷露一怔，十二星象？还有十二星象的事？他又问：“虽然晚辈不知当年发生了何事，但是晚辈琢磨着，这恐怕其中有很大的古怪。”他理了理思绪，“我家公子叫花无缺，也是十七年前被大宫主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