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缺仰头瞧了一眼,秋风吹过,一片枯叶飘落了下来,星光更淡了,大地充满了萧瑟之意。
他叹了一声,悠悠道:“这样的天气……”小鱼儿接道:“这样的天气,的确很适于杀人。”
突听铁心兰冷冷道:“这样的天气,只令我觉得冷得很。”
荷露勾唇,来了!
她突然走过来,身上竟已是完全赤裸着的!
星光,柔和地洒了她全身。少女白玉无瑕的胴体就在这荒野野外,毫无遮掩的,完全显露出来。
在场的四人,除了铁心兰都是男子,她如此模样又是为何?荷露突然为她可悲。在她喜欢的人面前,给别人看自己的身子,是多大的屈辱?
原本看好戏的心情瞬间熄灭,升起前所未有的孤寂。
荷露闭眼,看着这样的铁心兰,他会觉得自己像个笑话。他从来看不起铁心兰,但是却没有铁心兰的勇气。她为了喜欢的人,可以什么都不顾,但是他呢?
叹息一声,不知是为她,还是为自己,荷露睁眼,却移开视线,暗暗摇头,却不打算出声。这捞子一团乱的事儿他反感惹上身。
花无缺也移开眼,他的教育告诉他,这样的铁心兰他不该看。女子都是花朵,需要保护,爱惜。
他从小就接受这样的教育。即使心里没有什么感觉也没有什么想法,但是他早已习惯了尊重女子。“你这是为何?”
铁心兰转身面对着他,悠悠道:“你看我美么?”她起伏着的胸膛,在月光下看来是那么苍白。
他能说什么?第一眼印入眼帘的铁心兰,他还记得。花无缺突然道:“荷露,把铁姑娘带走。”说罢,避嫌似的又退了一步。
荷露本来早看见了铁心兰躲着一旁宽衣,原本是存了看好戏的心思,只是见她就那么俏生生的走了出来,突然不忍、自嘲起来。这只是一个为了心爱的人努力的女人。
于是荷露干脆侧了侧身,只冷冷地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花无缺听他语气冰冷,语气也有了些冷:“也许,你该为她负责,”他心思转地很快,“她是你故意放过来的吧。”
花无缺说的自然无比,仿佛他早就知道。
小鱼儿和铁心兰努力忽视现在的尴尬,看向了荷露。
荷露今晚没有穿女装,因为赶时间,直接在花无缺的房里换了他的衣服。衣服有些松垮垮的挂在他身上,显得他更是娇小。俊俏的脸庞冷若冰霜,还带着一丝年幼该有的青涩。但是精致的五官,乌黑的发,在这夜里,却也更漂亮了。
但是,他穿的是男装,没有了以往的艳丽衣服,他只披了件花无缺的袍子,里面还是他的里衣。微微敞开的领口里,一马平川……
铁心兰觉得血液渐渐凝固,声音也不由得有些沙哑,“荷露?你是男的?”
荷露望着他处,缓缓点头。“铁姑娘,衣服穿上吧,女孩子,要对自己好点。”
铁心兰苦笑,好点?她当然知道?但是她一个女子,又有什么法子?她实在说不出话来。猛地想起之前她看见花无缺和荷露的相处,也许是自己搞错了吧?她不觉有种怪异。抛开这点,她悠悠道:“你们觉得,我美吗?”
老实人荷露老实说:“没有比较,我不知道。”
同样是老实人的花无缺也老实说:“感觉差不多。”
“你还真的去看了?!”荷露想起花无缺曾经说的话来,猛地回头瞪他。
“我本来对你说的就是真的,当然是去看了的。当年年纪尚幼,好奇而已嘛。”花无缺说的更是顺畅流利,荷露几乎要以为这人是江小鱼那泼皮假扮的了!
“……”荷露瞪眼,却也不能反驳他什么,心里一烦,侧身侧得更彻底,背对着铁心兰冷冷道,“铁姑娘,你觉得,有我们两人在场,江小鱼能逃的开吗?”
铁心兰笑了,“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说着,她竟一下子从后面抱住了荷露。(o_O?!)
女孩子是香的,每个都有不同的香味,以前不懂事,荷露常常闹笑话,说谁谁谁今天是什么味道,前天又是什么味道的,为什么老变来变去?后来才知道了,那是香粉的味道,假如他愿意,也能有那味道。……当然,他从不用的,只是宫女们洗完衣服放进衣柜里总要熏香,所以衣衫还是有一些淡雅的香味。
铁心兰靠近他的时候,他分明闻到了桂花的香甜。常年跟宫女们打交道的他,对肢体的碰触却还是很避忌的。毕竟,那里是移花宫!
荷露一震,女子柔软的曲线贴在他背上,他不是不能感受到,胸腔怦怦作响,一动都不敢动,生怕铁心兰做出更尴尬的举动。
花无缺转过身来,就那么看着被铁心兰抱住的荷露。不由的想,如果荷露不在场,铁心兰抱着的就是自己了,那么,自己肯定没办法对她动手,更别提杀死江小鱼了。但是现在……
“花公子,”铁心兰突然对花无缺镇定地微笑,“请你别动。”
“哦?我为何要听你的?”花无缺停下脚步,也不再避讳铁心兰一丝不挂的身子,侧首看着她,淡淡道。
“假如你对小鱼儿出手,我保证你会后悔一辈子。”铁心兰笃定地道。
荷露却冷冷道:“你们谈的跟我没关系。”
铁心兰大声道:“当然有关系!这关系到移花宫的丑闻!”
面上忍不住一寒,荷露却笑了,大笑:“你不会想说,我欺负了你吧?真是好笑。”他止住笑,面无表情地道,“公子,杀了江小鱼才是正事。”
铁心兰却也不管他说什么,而是冲江小鱼道:“死人,你……你还站在这里?”
江小鱼站在那里,像是已发了呆。
铁心兰嘶声道:“我这样……你还不走?”
小鱼儿目中突然流下泪来。
这几乎是他平生第一次流泪,他也不知道这是感激的泪?是悲伤的泪?是恼怒的泪?还是羞愧的泪?
“放开!”荷露就这么站着,见花无缺没有动手的意思,开始低喝铁心兰。
铁心兰此时也是流泪满面,“你……你再不走,我就死在你面前!”
江小鱼结巴着说不出话来,“我……我……”他最后瞧了铁心兰一眼──那无辜而纯洁的胴体,那满脸晶莹的泪珠,这必将令他永生不能忘怀。他狂吼一声,发疯似的转身奔了出去。
花无缺还是没有动。
荷露冷冷挑眉,“人都走远了,铁姑娘,你抱也抱够了,该放开我了吧?”讽刺了铁心兰还不够,他接着对花无缺冷笑道,“嘿,我还真不明白了,公子难道是之前跟他聊了几句有了好感?不忍杀他?”
花无缺却点点头,因铁心兰放开了荷露,他转过身背向荷露他们,淡笑道,“他的确是个懂我的人。”
懂你?
荷露没好气地冷哼,“那你就跟他去惺惺相惜去吧!”说罢一甩袖,却忘了穿的是花无缺的外袍,袖口较小,而显得不伦不类。结果这一甩袖更气了,再度冷哼一声抱臂不语。
没多久,铁心兰着装完毕。
花无缺才道:“铁姑娘,你说的丑闻,可否说来听听?”
铁心兰这时才有了些犹豫,“这,我……”
荷露再度冷哼,“怜香惜玉的无缺公子这回恐怕是被骗了吧。”
铁心兰立刻大声道:“我没有骗人!你们之间的关系难道不是丑闻吗?”
花无缺淡淡瞥她一眼,奇道:“我跟荷露是和关系?”
“见不得人的关系!”铁心兰涨红了脸憋出几个字。
“我和荷露本都是男子,在峨眉上上同住一间房很正常。只是他喜欢穿女人衣服,所以出门在外都不会说他的性别。红珠说他是女子,本来是戏谑,但是也是不该的,骗了你,我道歉。”花无缺解释道。
荷露内心掩面,公子,你着象了,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但是你们有亲嘴!”说完,铁心兰的脸更红了,不过,比起之前的惨白,还是有点颜色的好看得多。
荷露冷冷挑眉,“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他自认每次和公子亲近都很小心周围的,怎么可能被她看到?在移花宫的时候她没可能看到,在外面更不可能了,他跟公子根本没有越矩。亲吻?哈,好笑。什么时候?他怎的不知?
铁心兰大声道:“别想骗我,要不是你们见不得人,怎么会放过小鱼儿?花公子要不是怕着秘密泄露出去,又怎么会罢手?”
荷露其实很想揍她(- -!),要是换做宫里,他早下手了,但是她只是一个外人,江小鱼既然因为她而逃出升天,自然也会因为她而回来,所以不能动她。
他直接看向花无缺,“公子,你有亲我?我怎不知?”
花无缺却没有回答,看也不看二人。
荷露自讨没趣,又转向面对铁心兰淡淡道:“公子都没说什么了,也不知你看到了什么才误以为我们……那样了。”
铁心兰不由回忆那天峨眉山上,当时他们挡住了她的视线,她还真不能确定他们在做什么。于是讪讪地不再说什么。
心虚之后不由更为尴尬了,顿时心神疲惫,道别回去,此刻她不想再面对他们了。
月色还是那么迷蒙,花无缺和荷露就这么站着,站的很近,都没有说话,都等着对方开口。
荷露抬头看看天,看看地,就是不看他。
花无缺终于叹道:“你想说什么?”他和荷露本有默契,当然知道他避开铁心兰在这荒野之地是想跟他说些什么。
荷露轻笑,很满意花无缺的示好。打趣了句,“还好你‘还能’懂我。”要不然他还以为他家公子跟小鱼儿真的成了知己好友完全忘了他呢。“我是有话要告诉你。”
因为他决定了一件事。一件,关乎他生死的事。
看他凝重的样子,花无缺奇道,“难道不是想告诉我,你吃醋了?”
荷露一噎,想好的话几乎给抛开,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他冷冷道:“你知道为何我怕蛇吗?”不等他说话,荷露续道,“十三岁那年,我觉得在湖心亭洗澡,也不是那么安全,因为你知道。所以又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那是山顶附近的一个小河,那里离山崖很近,除了采药的,就没人去了。……那天,我在河中洗澡,却听到有人说话,于是立刻拿了衣服躲到了一个岩壁缝里。”
说到这,荷露却不再提听到了什么,只道:“他们似乎发现了我,不过我处的位置实在太好,刚巧有条大黑蛇游过,我一直忍着,外面的人听不见动静只好走了。我就那么看着那蛇在我身上爬来爬去,对我吐信子。后来,那蛇缠在我身上,慢慢缠紧,越来越紧,我知道,它是打算把我当食物了……当时那条蛇就那么张嘴咬向我,若非我当时头上还插着金钗,刚好撑住了它的嘴巴,我早死了……”
只是后来,见了蛇,一离得近了,自然想起那张血盆大口,就害怕起来,却不是他想的。
荷露眨眨眼,仿佛那样就去掉了一身的寒气,他笑道:“你知道我遇上的人是谁?”
他一字一顿地道:“是大宫主,她和二宫主在争执。”
“大宫主说:‘无缺渐渐大了,离我的心愿又进了一步。’二宫主没说话。大宫主又道:‘你那是什么表情?不忍心?当初可是你提出来的!’二宫主缓缓说:‘是我提出来的……终于近了。’大宫主笑道:‘我简直迫不及待的想看见那一天,江枫和月奴一定会后悔这一切的。’后来二宫主像是说了什么,惹得大宫主不高兴了,才慢慢地走远了。”
他呼出一口浊气,终于还是说了。看着花无缺震惊的模样,微笑着低声道,“我越琢磨越不是味儿,大宫主的口气,可不像平日里对你的那样好。而且,江枫正好是你进宫那年被十二星象的鸡、猪杀死的。十七年前,也太巧合了。但是,假如你跟这江枫、月奴有关,那‘那一天’又是怎么回事?我觉得有一个大阴谋。”
“你早知道?”花无缺眼神奇异地看他,分不清喜怒。
“对,所以,我一直不敢认同你。”荷露坦言,“我怕死,而且是牵连死。”
“那为何今日要对我说?”花无缺觉得好笑,这么几年都忍了,看来他打算是不告诉他的吧?但是为何今天就愿意了?
荷露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因为我不能被一个女子比下去。”荷露望着花无缺的眼,给他个微笑,“铁心兰能为了一个认识不久的人自毁清白,我为何不能为了认识十六年的你豁出性命?”
花无缺怔怔听着,眼眸亮亮的看他,却失笑问道:“铁心兰是因为喜欢江小鱼所以才甘愿那样的。那你呢?你又是为了什么?你又怎么跟铁心兰计较起来了?”
黝黑的眸子一直看着他,闪烁着迷人的光泽,唇角还勾起一抹淡笑,像自嘲。
荷露的心往下沉,低垂着眼,不敢看他。
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直直看着他眼眸。
“我喜不喜欢你,并不妨碍我关心你。”
他掷地有声。
却不知,另一个人的心,刹那间凝滞燃烧,染上了极重地暗黑。
最后的一丝心软,煅烧殆尽。
第8章 柒 任 务
过了几个月,荷露接到大宫主捎来的任务,要他和红珠去趟恶人谷查探十大恶人为何出谷,恶人谷里发生了什么变化。
荷露和花无缺告别、铁心兰之后就和红珠上路了。
公子这边,他已经提醒了江别鹤父子的狡诈,若是公子再上当可就是他自己的问题了。
关于公子没有人服侍的问题……关他什么事?
本来在江南待地好好的,却又开始了赶路生涯,不得不说,荷露有点犯懒了。
且不说第一神剑燕南天了,还有十大恶人的几个呢。
听红珠说,恶人谷里的恶人们都出谷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他们出谷不久就失去了踪影,不愧是老江湖!
昆仑的前一站是藏边草原。
黄昏的时候,这一带的天际有成片的火烧云!万马奔腾,浩浩荡荡,横无际涯,而草原上,羊群、马群、牛群,排山倒海汇集,没有种族之别地奔跑在一起!
这是幅美丽而又雄壮的画卷!更是一支苍凉哀艳的恋歌!
山岚绿草碧水间,牛羊马就是一支壮大的军队,在它们的领地上巡视、嬉戏。
荷露和红珠都被这景致迷住了。
他们不是没有来过,大约有半年前,他们就来过了。只是那时出任务是杀人,这回,是查探。
性质不同了,所以玩乐之心也有了。
荷露对红珠的态度也不由好了一些,他原本的冷脸似乎都带上了笑意,“我们找藏民借宿吧,多呆几天好不好?我对这里的马奶酒和草莓香草酒也很好奇,还有他们的酥油茶。”(- -敢情一吃货?)
红珠深以为然,一拍即合。(= =好吧,是两个吃货!)
结果,两名美貌少女在藏边游玩的消息倒也飞似的传了开。
一个鲜衣怒马冷若冰霜,一个白衣若雪俏丽可人。
转悠了几天,情报到手,原来住在谷里的“血手”杜杀,“笑里藏刀”哈哈儿,“不男不女”屠娇娇,“不吃人头”李大嘴,“半人半鬼”阴九幽集体出谷,谷里只有万春流懒得出来,还有塞外老驼年纪大了不想出去,其他的人都不足为惧。
荷露冷了绷了好几天的脸终于才浮现暖意,带着红珠终于离开了藏边。
渡过玉龙哈什河,沿着玉龙哈什河向上游走,便入了天下闻名、名侠辈出、充满了神秘传说的昆仑山区。顺着崎岖的山路走着,谷口处,“入谷如登天,来人走这边”的指标还静静待在那里,等待着下一个访客。
昆仑山山势虽险绝,但这条路却巧妙地穿过群山。那“恶人谷”便正是群山围绕的谷底。
也不知是否是少了一个人的缘故,荷露走在这条道上总觉得有点毛毛的。一旁的红珠显然也有些怯意,依了过来。刚开始的时候荷露还会讥笑地问句“靠过来干嘛?”到了后来却是他自己也忍不住靠拢了红珠。
山,虽美,却哪里有移花宫的山水幽静、妙宇美阁?如果说移花宫是大气兼之别致,恶人谷就是平凡不起眼的百姓人家。
“入谷入谷,永不为奴。”——这是恶人谷的宣言。
“恶人谷”进去是个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