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正站在天下最高的楼阁之上。
雾气如月晕,他却隐于黑夜之中。
更甚于黑夜。
一道光却刺破了这黑夜!
那是一个白衣人。
白衣如雪。
月光之下,这样的白更明更亮,甚至比月光还要白,比月亮还要亮。
人如御风而行,九天而至,飘然而落。白衣浮动,竟若天外飞仙。
即便如此,一种孤高而决绝的气势却随之而上,竟又多了几分傲气,添了几分冷淡。
那雾中人道:“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白衣人道:“原来你在等我。”
雾中人道:“既是等,也不是等。”
白衣人道:“既是我,也可能不是我。”
那雾中人冷声笑了。
他的声音亦像一团雾,一团虚无。
他道:“白云城主,叶孤城。”
叶孤城道:“罗刹教主,玉罗刹。”
雾中人道:“想不到你已知道是我。”
叶孤城道:“像你这样的人,才需要像我一样的对手。”
他的眼睛似寒星一般,似乎已经看破了这重雾,看穿了其中的人。
玉罗刹道:“三年前,你的对手是中原皇帝,三年后,你却成了他的帮手。”
叶孤城冷冷道:“皇帝既不是我的对手,也不是我的朋友。”
玉罗刹道:“但他却拥有你想要拥有的东西。”
叶孤城笑了。
他道:“一样东西,你想要拥有的时候,便是天上的星,地上的珍宝,鲛人的眼泪。但你不想要的时候,就是聋子的琴,瞎子的灯,哑巴的喉咙。”
玉罗刹道:“拥不拥有,只在想与不想。”
叶孤城道:“但人的命却无关想与不想,只有有或没有。”
玉罗刹笑了。
他道:“你知道。”
叶孤城道:“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你会帮朱瑞,如今我已经明白了。”
叶孤城道:“你并没有帮他。”
玉罗刹道:“我只是帮我自己。”
叶孤城迎风而立,沉声道:“两年前,陆小凤曾经为银钩赌坊寻找罗刹牌,罗刹教主玉罗刹第一次在中原现身,恐怕也是那日。”
玉罗刹道:“不,那日我不仅见了陆小凤,而且还看见了另一个人。”
叶孤城道:“西门吹雪。”
玉罗刹道:“恐怕今天,我也会再见到他。”
叶孤城道:“纵他来了,他也不会插手。”
玉罗刹笑道:“西门吹雪曾对枯竹道,要靠双剑联手才能破敌制胜,这种剑只配去剪花裁布。”
叶孤城道:“他是个天下无双的剑客。”
玉罗刹道:“你也是。”
叶孤城眼光冷冷,目光却动了动,道:“很快便不是。”
玉罗刹冷声道:“无论是谁,都不会是我的对手。”
叶孤城道:“既然教主知道,为何又来中原。”
玉罗刹道:“一个人在死之前,总想知道,普天之下,究竟有没有人可以打败他,成为他真正的对手。”
叶孤城沉默,终于道:“的确如此。”
玉罗刹道:“若枯竹孤松再等两年,说不定不会是那样结果。”
叶孤城道:“若不是教主已知身体有恙,亦不会像两年前那样清理魔教。”
玉罗刹笑道:“没错。”
叶孤城道:“生死有命。”
玉罗刹道:“命,究竟何又为命?”
那团雾似乎更浓,更深,更让人摸不透。
叶孤城忽然道:“我已经知道你的儿子是谁。”
玉罗刹道:“知道又如何?”
叶孤城道:“知道不如不知。但偏偏,我却知道。”
玉罗刹道:“知道不一定永远知道。”
叶孤城道:“陆小凤并不知道,却依旧要因此死在顶天阁中?”
玉罗刹道:“若我想杀他,两年前他便死了。”
叶孤城道:“两年前的你,同现在的你,已经不同。”
寒光而动,雾气渐冷。
玉罗刹道:“就像现在的你,已经不是当初的叶孤城。”
叶孤城道:“叶孤城一直是叶孤城。”
玉罗刹却道:“西门吹雪却并不再是西门吹雪。”
一股冷如寒霜的剑气已经迫来。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剑气。如果说叶孤城的剑气是傲然的冷,那西门吹雪的剑气便是剑本身。
他即是剑。
人是剑,身是剑,气势皆是剑。
但今天的这把剑,却忽然有了不同往常的气息。
竟是一种孤独与孤寂。
西门吹雪已经来了。
白衣如雪。
他同叶孤城都是一身白衣,洁白的如同冬天的雪,但若真有人将他们看做冬天的雪,那就一定大错特错。
不是雪,而是冰,刺入人心的冰!
西门吹雪道:“你们来了。”
叶孤城道:“你也来了。”
西门吹雪道:“因为我知道,有人在等我。”
玉罗刹冷声道:“能与中原剑客一战,也算了我多年心愿。”
他的声音虽冷,但似乎更是一种愉悦,一种满足,更像是一种无由而来的释然,一种无所遗憾的肆意。
西门吹雪道:“天禽老人已经败在你的手上?”
玉罗刹道:“他已败。”
西门吹雪道:“他方才在顶天阁闻声而出,想不到这么快便落败。”
玉罗刹道:“有的人一生修习,总想要知道,自己的武功修为究竟到了何种程度,究竟到了何种境界。”
西门吹雪道:“他死了?”
玉罗刹没有回答,他只重复道:“他已败。”
西门吹雪没有再问。
叶孤城道:“若在三年前,我或许分得清成与败。”
玉罗刹道:“但在今日,你已经不再明白何为成败。”
叶孤城却道:“我已不在乎何为成败。”
叶孤城还是原来的叶孤城,却早已不是原来的叶孤城!
西门吹雪看着他。
离他上一次见叶孤城,已经隔了一段时间。不长不短。
他似乎已经有些想念叶孤城,这是他一生之中注定的对手,亦是他绝无仅有的朋友。
同陆小凤绝不相同的朋友!
他本就冷冰,但此刻,他的眼睛里竟多了一份寂寥,一种忧郁。
他知道,这一次,无论成败,都将会是他与叶孤城的最后一面。
叶孤城也望着西门吹雪。
与之不同,他的眼神里,竟忽然有了一种骄傲,一种温和,这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神态,却忽然出现在了同一个人的眼睛里。
冷傲如寒冰,和煦如春风。
这个人,竟然是白云城主叶孤城!
他道:“西门吹雪,想不到,我们今日终于还能再见。”
西门吹雪道:“想不到我今日还能再见叶孤城的剑法。”
叶孤城忽然轻吟道:“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西门吹雪仰头,发随风动,竟闭目。
片刻后,终于也道:“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他说着,脸上竟忽然有了一丝笑意。
他竟笑了。
叶孤城的脸上,竟也忽然有了笑意。
两个似乎从不会笑,也不乐意笑的人,竟然都笑了。
叶孤城道:“罗刹教主,我想,若要比试,已经无需再等。”
玉罗刹笑道:“有时候,人最好的朋友,便是他的对手。”
西门吹雪道:“一个人,一生之中,若能有一个真正的对手,也算不枉今生。”
玉罗刹道:“请。”
西门吹雪退后数丈,身在一片琉璃瓦之上。
他没有插手。
他的手里并没有剑。
他的心里也没有剑。
手中无剑,心中无剑。
叶孤城的手上更没有剑。
自他再次醒来之时,他的手上已经再没有剑。
他甚至已经不再握剑。
没有人知道,叶孤城现在的剑法究竟到了何种境界,又是否已经超过了西门吹雪。
就像很多人并不知道,叶孤城还活着。
玉罗刹道:“你的剑法,已经无人可及。”
叶孤城道:“如何可知?”
玉罗刹道:“何为剑?”
叶孤城道:“无为剑。”
玉罗刹笑了。
他的手上并没有武器。
天下间最绝顶的高手之间,武器反而变得毫无用处,一个在武学上登峰造极的人,绝不是拘泥于外在的人。这样的人,武器反而变成他的障碍,他的心魔。
玉罗刹没有武器。
叶孤城没有剑。
西门吹雪亦无剑。
但任何人都不会否认,这是武林中最巅峰的一战!
招无招。
剑无剑。
形无形。
月影动!
雾已动!
玉罗刹已动,叶孤城亦已动!
作者有话要说:
请大家踊跃发言留评吧,今日双更,下一章结局章!
第86章 真假幻影
顶天阁内,皆是雾。血红的雾。
雾里的灯火已经熄灭。
陆小凤屏住呼吸,忽然闭上了眼睛。
纵然他已经吃了天香玉寇,但似乎此刻他并不需要视觉。
他身边似乎多了很多人。皆在雾中,如影如魅。
地煞幻影,皆无形,亦有形。
陆小凤不需看,只需听。
影子有形,人亦有声。眼睛可以骗过人,但声音不会欺骗人。陆小凤更不会被幻影欺骗。
这样的时刻,若迟疑一分,便多一分杀机。
一枚暗器忽然没入陆小凤胸膛!
他却毫不躲避,竟穿过一人,隔空点住那雾,那影!
真正的暗器落在地上。方才的,只是幻影!
他这一跃竟落在花满楼身旁!
花满楼的手上握着一把剑,他道:“陆兄小心。”
他的手轻轻的落在陆小凤肩上。
他的手刚刚按上陆小凤的肩,陆小凤竟穿掌直击他的心脏,他猛然一跃,又道:“陆小凤!”
陆小凤却不依不饶,竟比他还快还急,劲力而行,直点心俞!
花满楼手中竟忽生一枚附骨钉,见他近时,透心而发!
只听“叮”的一声,陆小凤的手竟变了方向,就好像他从没有向他打来,只是为了接这一枚附骨钉!
他的招式竟可以变得这样快!
他的反应竟可以如此敏锐而凌厉!
他好似只是轻轻一弹,那附骨钉竟回转了方向,比方才更快更急,打入对方左肩!
那人绝不是花满楼!
花满楼此刻已经受了伤。
他的肩上受了伤,伤他的人却不是地煞几人,无极真人的剑挑破了他的灯,刺入他的右肩!
无极真人竟也是朱瑞的手下!
他听到了剑声,但此刻,他却已经避不开。
无极真人的无极圣剑!
他本可以避开,但他的内伤却终于发作了!
避无可避。
竟如此接了他一剑!
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无极真人拔剑,只轻轻摇头,眼中竟有了一丝不忍,但那不忍只是一瞬,剑再出时,便已经是无解之杀招!
天地无极!
这一剑只要刺在花满楼身上,花满楼便要归于天地,绝无半分生机!
这一剑已经刺在花满楼身上!
但剑却停了!
一分也再动不了!
花满楼的手指夹住了这把剑!
灵犀一指!
他竟可以夹住无极真人的剑!
无极真人的无极圣剑,剑若无极,遨游天地,此招已是杀招中的绝杀,剑法中的精髓,花满楼竟可以接住天地无极!
无极真人的眼神忽然变了!
花满楼的武功,究竟到了怎样的境界?他一时间竟一下子想不明白。这样温润如玉的花七公子,他的外表下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能力?!
他想到此处,不再犹豫,暗运内力,运于掌心,发于剑上!
他的武功修为已经极高,他的内力亦无比深厚。
如此一运,本该顺势而出,但花满楼的手已经紧紧扼住了那把剑,那把随他数十年的无极剑竟剧烈颤动,无法稳定。
只听一声脆响,那剑竟一下子崩断了!
花满楼握着断剑一段,脸色已经发白。
剑一断,陆小凤便一定会发觉,若他分心,恐怕今日便更为凶险。
但此刻,一切已经无济于事!
血从花满楼的嘴里流出来,内伤难愈!
无极真人的内力,他今日已经无法抵挡。
此刻,陆小凤却已经到了他的身边!
他什么都没有说。
花满楼已经不再屏住气息,只轻声道:“剑。”
陆小凤一愣。
他的手却远比他的行动要快。
一把剑,已经放在花满楼手上。
他对花满楼的了解,已经成为一种本能!
就像他知道,花满楼不会让他先走,花满楼早已知道,他已经没有时间再分心。
他们靠着背,二人合二为一!
花满楼此刻才发觉,陆小凤竟也受了伤!
断剑之时,陆小凤已经分了心!
如今,他俩又站在了一起,面对共同的敌人,心早已贴近在一起!
四方齐动!
生死一线!
地煞几人皆已发动!
刀、剑、鞭、钉已经罩成铺天盖地的网,连成锁魂的链,要他们一起寒了心,殒了命!
剑声动,几声脆响,却足以让人的心掉在半空,悬于咽喉!
一切终于静下来。
中间的两人已经倒在地上。
雾终于散了!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来。
有的人放了心,有的人死了心。
地上倒着的,是花满楼!
他的身下躺着陆小凤!
朱瑞终于发出一声叹息。
他成功了。
但他忽然觉得一种空虚笼罩了他,想不到像陆小凤与花满楼这样绝佳的人,竟也会死,竟终于也会死在这里!
他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于他心中,这两人的确是叫人佩服的人,亦是绝不能留于世上的人!
此刻,地煞只余六人,其他几人皆被陆花所伤。
朱瑞却道:“下去吧。”
那几人便皆形影一顿,便要离开此地!
此刻却听一人道:“王爷如何知道,地上躺着的,一定是陆小凤?”
朱瑞道:“花满楼身边的人,怎么会不是陆小凤?”
他刚刚说完,他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他的眼睛盯着那两个人,他忽然抬脚一翻,那俯在花满楼身旁的人便被翻了过来!
朱瑞的脸色已经黑了。
这个人绝不是陆小凤!
四条眉毛的陆小凤!躺着的人,根本就没有四条眉毛!
他并没有胡子!
竟是林一舟!
这个人不是陆小凤,那花满楼究竟又是不是花满楼?
花满楼却道:“王爷不用看了,地上的人,是假形地煞。”
朱瑞回头,竟见花满楼站在了他的身后。
血渗过他的衣衫,但他的脸上依然那样平静,他那本该飘渺无定的目光却那样明,那样亮。
陆小凤道:“若不是假形地煞方才假扮花满楼,恐怕我们也想不出这样的办法。”
朱瑞盯着陆小凤,一脸的不可置信。
陆小凤道:“方才花满楼说的剑,并非是要用剑,而是假形地煞假扮他之时,他手中的剑。”
朱瑞道:“他如何知道他手中有剑。”
花满楼却道:“他为了骗过陆小凤,方才扮作我与其他二人打斗,武功招式声音,皆是仿照我,我又如何听不到。假的东西,永远多说多错,多做漏洞越多。”
朱瑞终于又叹了口气。
这一次,他不再是为陆花叹气。
而是为了自己。
他叹完气,只道:“既然你们已经逃开,为何又要现在就告知我。我的人与地煞几人,此刻还没有走。”
陆小凤道:“我已经不需要逃。”
他说着,只听一人说道:“若你有我轻功的本事,别说受伤,恐怕想受伤都难。”
正是司空摘星!
他这个时候竟在笑。
他的身边站着几个人。
正是大内四大高手,被皇帝放在冰里的魏子云,殷羡,屠方,丁敖!
司空摘星笑道:“让我找四个冰人,实在是太浪费我的本事。”
陆小凤笑道:“你若是本事再大一些,我与花兄恐怕就要死在这里了。”
司空摘星大笑道:“找冰人不难,难得是破解其中的机关。我虽然轻功天下无敌,但论聪明,还不能称之为绝顶。”
只听魏子云冷言道:“朱瑞,圣上有旨,欺君犯上图谋造反者,其罪当诛!”
说着,四人竟皆飞身而出,对向朱瑞!
地煞几人,便皆迎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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