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换掉了病号服,身上依旧有淡淡的药味,伏在他身上晨曦提心吊胆,害怕他承受不起他的重量,所以一直都紧绷着身子,好像这样能让她轻些。
沈宁南也觉查出了她的紧张,低声问道:“还在背上吗?你轻得像片羽毛。”
车是崭新的volvo越野,车厢里弥漫着淡淡的茉莉花香,沈宁南看着她使劲抽动鼻子像个小猎犬似的嗅着味道,浅笑道:“我的车是彻底报废了,恰好这医院有个朋友在做外科医生,说了好半天才肯把车借我。他女朋友名字中有个茉字,所以格外喜欢茉莉花,每天都会买大束茉莉花熏车子。”
“哪用这么麻烦,市面上有茉莉香型的空气清新剂。”
沈宁南笑:“那是杀虫剂,怎么能和真正的花香比?”
车子开得很慢,以30迈的速度在空空荡荡的马路上爬行。
沈宁南突然说:“今晚被我这么一闹,也没吃饭,你是不是也饿了?”
晨曦尴尬的捂紧了咕咕擂鼓的肚子,拍拍包包说回去把饭盒热一热就行。
“让你流了这么多血,总要补补,再说我也饿了。”他并不理会她的托词,径直将车拐入了一个岔道,停在了一个小院子面前,漆黑的小木牌上的小灯泡绕出了四个字,‘贡院三号’。
晨曦坚持不让他再背,吃饭的地方被背着进,毕竟不雅观。
落座后沈宁南驾轻就熟的点了几道菜,晨曦坐在一旁翻看金箔滚边的华丽菜谱,沈宁南倾过身子来问她,是不是有补充?晨曦赶紧合上了菜谱说没有。
门被推开,一个腋下夹着文件夹穿着制服西装的秃头男人匆匆走进来,一边走一边从口袋里掏烟盒和火机,走到面前的时候,烟和火机就已经准备妥当,笑得见牙不见眼:“沈公子少来啊。来根烟,黄鹤楼,天赐淡雅香,适合您这种抽不了重口味的人。”
“你记性可真不错,我不过来过两次你还记得我抽烟的口味。”见烟已经凑到了嘴边,他唯有伸手去接,拢住火苗吸了一口。
“呵呵,职业养成的习惯,算是职业病。点菜了吗?要不要我推荐一下今晚特色菜?”
“什么特色菜?”
“新进了穿山甲……”
“不用了。”沈宁南没等他说完就摆了摆手说:“有事再叫你,你去别屋忙吧。”
看着那人又匆匆的离去,晨曦好奇的问他:“穿山甲好吃吗?”
“还不错呢。想试试?”
“不了。就说起穿山甲,总让我想起小时候看的葫芦兄弟里那有情有义的那只。”
沈宁南浅笑一声把长长的烟掐灭在烟灰缸里,仿佛是漫不经心的问:“你和他,还好么?”
“我们,住在一起了。”
沈宁南突然僵住,手指久久不能离开烟灰缸,晨曦不由得伸手去推他,问他怎么了?他缓缓的扬起嘴角,指了指胸口说:“我在想我的心上到底还能戳几刀才会彻底死掉。”
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猛的一抽,晨曦只觉得难过,垂头轻叹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执着于我,你条件那么好,什么样的女孩子不是任你挑任你捡。你总说我傻,其实你才傻,我等到了我要等的人,可是你,明知道是等不到,为什么要耗费你的生命去做无用功?这辈子已经这样,我没有办法改变什么,但我承诺,下辈子我一定先遇见你,好不好?”
沈宁南笑:“又来了,又是下辈子,你就继续拿下辈子敷衍我吧,这辈子你把我整成这样,下辈子我不愿意再遭那罪了,得改变游戏规则,换你追我,因为我实在是累了,追不动了。”
“好。下辈子我一定百折不挠的追你。”
“下辈子我爱所有人,就是不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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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下辈子我谁都不爱,就爱你。”
看着她真挚的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沈宁南别过了脸去。
晨曦还在说着,“不过你也不要给我设置太多的难题,女孩子都是有自尊心的,虽然是爱,如果前路太坎坷,说不定就会灰心……”
一道亮亮的水痕从他的侧面脸颊上缓缓滑落,凝聚在下颌,快速的滴在衬衣上,一滴两滴三滴,坠落得无声无息。他突然站了起来扭头就拉开了门走出去,重重的甩上了门,淡舟不知所措的呆坐着,看着桌子上的菜一点点热气散尽,香味散尽,糊成了一团。
半晌之后,他回来了。
晨曦这才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要把我一个人丢这了,我可付不起帐啊。”
“晨曦,等我出院以后,可能你就见不到我了。”
看着她受惊的模样,他倚靠在门框上浅浅一笑道:“别紧张,我是想换个地方生活一段时间,老早就有出国的打算,因为一些事一直耽搁着,现在想要提上日程来。”
“可是……”
“我妈跟你说的话你不必在意,别整天想着还我钱,也不用觉得亏欠于我,感情的事,谈不上谁欠谁。老奶奶不想过马路,我硬给掺过来了,这算哪门子的恩情?”
沈宁南突然摇头笑了起来,“现在我说这些话,说不定走出这道门我就要后悔,这辈子活到30岁就动过一次心,年轻时也曾经憧憬过很多,曾以为会和你白头到老,现在看来是不行了……我一直教我自己想开点,其实和谁白头到老都一样,只要有这么一个人,能和你一起走下去。晨曦,我真心希望你是……你也不用再担心我,过好你自己的生活,我不会再干那种傻事。还有,反悔要趁早,趁我还没移情别恋……”
晨曦急忙说:“我知道,我知道的……”
到头来这餐饭还是没吃进肚子,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这样折腾来折腾去,就差那么一丁点,失之交臂,没有了再续的可能。
走出了大门的时候,晨曦还在为没有打包那几乎没动的饭菜感到遗憾。买单时侍者一看饭菜没动,转头就告诉了经理,秃顶男人又匆忙而来,说饭菜不可口,要为他们免单,沈宁南说不必,两个人推来推去,晨曦在一旁也插不话,最后是给打了打了对折,近400块就这么打了水漂。
突然一阵清脆的急刹声让两人不约而同扭头去看。一辆路虎停在了不远处,车窗摇了下来,冲沈宁南喊了一嗓子。沈宁南眯着眼看了一阵子说道:“可能是我朋友。”他将她小心翼翼的塞进了车厢,关上车门便冲那辆车走去。
只是一会儿他回来了,脸上却有些奇怪的表情。晨曦问他怎么了?他扭动了车匙不在意的说:“这人叫什么来着,不算很熟,一起打过一次壁球,今天倒是异常热情,问这问那。”
“是关心你吧。”
“关心?呵呵,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在看我的笑话吗?说换个地方,实际也是想躲开这些目光罢了。”
第52章
贺晨曦突然爱上了厨房,醉心于厨艺,没事就上网搜索教程,也看烹饪节目,说到某些小诀窍时还煞有介事的拿笔记下。
每当在厨房里忙忙碌碌,烟熏火燎时,她都有种将为人妻的幸福感。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在古时已是将寒之渐。
天气却依旧酷热,煮好一锅绿豆糖水放在冰箱里冻上,她开始挑战妈妈最拿手的,茯苓土鸡汤。她做不到像妈妈那样买活鸡自己杀保证新鲜,她只能在超市买了一只冰冻的,费劲的几乎将菜板劈开,才砍成了大小不一的四块,放入冷水中开始大火煮沸。
书上说茯苓有安神补脾之效,正适合神经高度紧张的人群,为此她还特地问了小区药房里的老中医,若有一个人睡眠时间很长,但依旧是睡不醒,神经状态差,是怎么一回事?
穿着粗白对襟大褂的老中医轻捻银须道:“卫气不得人于阴,常留于阳,留于阳则阳气满,阳气满则阳跷盛,不得人于阴则阴气虚,故目不瞑。”见她听得懵懂,他用通俗易懂的话语道:“就是阴阳失调,神经衰弱。用药调剂调剂即可。”
按方抓药,川芎1钱,当归3钱,炮姜4分,炙草4分,茯神1钱,茯苓1钱,桃仁12个,人参2钱,益智8分,柏子仁1钱,陈皮3分,满满当当盛在中药包里,整整6大包,老中医一丝不苟在每个中药包外用钢笔写上三个字:宁神汤。
这三个字让贺晨曦如获至宝,就跟得了灵丹妙药一般欢喜,回家就支了个小锅开始煎药,三碗水煎成一碗药,只是她费了半天心,郭远不喝也就罢了,还批判起中医是伪科学来,说喝下去性命堪忧,最后看她是真的怒了,才勉为其难灌了下去,并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晨曦满口答应,但第二天她就买了专门煎药的锅,准备长期作业。
一来二去她煎药是煎出心得来了,突然发现,煎药和炖汤其实是同一原理,都讲究文火慢熬,把药性、营养成份缓缓煨出。
怕汤汁溢出来,她就坐在炉边看书边看火,瓦锅里鸡和药材的清香咕噜咕噜往外冒,闻得她饥肠辘辘。
一切都准备妥当,夜色越来越浓重,时间已比预定的晚了1个多小时,从没出现过这种状况,早该到了才对,可现在却连手机都没开。晨曦不住的拨打他的电话,听着冰凉的女声一遍遍的说着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她开始回忆他跟她说过的会有什么状况造成飞机延误,例如,避让不胜枚举的云体,因为这些大棉花糖里可能会藏有积冰或雷电。
又或者是航路繁忙,空中管制。
也许此刻他正在夜空中盘旋,她抬头看普蓝色的天际,若隐若现的星星,看得出了神,竟忘了锅里的汤,突然回想起来忙不迭的跑去揭盖,无比烫手,手一松瓦盖就掉了下去,正好砸在包着纱布的脚上,盖子没破,脚倒被砸得生疼。她抽着气弯下了腰,顺势蹲在了地上,咬着牙继续拨电话,当听见依旧是关机,她怔怔的看着地板,心乱如麻。
而此刻心烦的不只是她一个人,还有前天才从夏威夷度假回来的高梵。
他将他没有牌照的路虎停在机场停车场内,以为自己已经是迟到大神,没想到更有甚者。他一边拨郭远的手机一边嘟囔着:“第一次等男人等这么久,爷我等女人都不曾等过这么久……”
在他的忍耐到达极限之际,郭远终于现身,一上车便问:“东西准备好了吗?”
高梵指了指后座说:“你要得急我没和银行方面打招呼,路过个网点就进去了。说出提现数额,出纳都吓坏了,说他们是小网点,没这么多现金。行长来了也跟我打哈哈,我不过是给他们傅行拨了个电话闲聊了两句,底下人就屁颠屁颠的把钱一分不少的给大爷我放面前了。”
“谢了,等我把那套公寓脱手后就还你,利息就算了。”
高梵推了他一把,“操,你至于嘛!百来万的事儿,得着吧您。”
一路红灯他一路闯过来,开得无比畅快,“在夏威夷这一个月可把我晒惨了,搞不好都皮肤癌了,正好,去医院找个小护士给我来个全身检查。”
看着旁边人神情木然,他一掌清脆响亮的拍在他大腿上,“真□看不来你那死亲爹的模样,不就一个女人嘛,至于你们一个要死一个要活的,哥们儿你玩真的玩假的?你不会真想着和她过一辈子吧?她哪儿好?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材没身材,难道是床上特骚?嗯,是不是啊?分享分享……”
“我操你大爷!”
“不好意思,你操不着,我爸老大,我没大爷。不过说来也真巧,你和沈宁南怎么会瞧上同一个女人?你可不知道,自他车祸后,有些人没别的事了,将这事传得沸沸扬扬,怎么说的都有,说此人不近女色,这么多年就死心塌地的爱一个,偏偏人家还把他给蹬了,受打击一时想不开便自杀了,昨天恰巧撞见他和你那宝贝儿一起从三号院出来,和他也不太熟,没好意思问得太直白,但据可靠线报,他妈可是先你妈一步召见准儿媳了。沈宁南这人可不是善茬,去年徐儿看中西祠一块地,使了半天劲,结果功败垂成,倒叫他给弄去了。不过此人的痴情可比他商业上的手腕出名得多,我闲着没事又帮你侧面了解了一些八卦,一桩桩一件件听着我一个大老爷们儿都动容,你家那位如果没动过心,那可真叫铁石心肠了。”
郭远越听越烦躁,狠推开了他一把没好气的说:“你他妈的废话怎么这么多!我问你了吗,你没完没了的说!”
“靠,好心当驴肝肺。你再求爷说,爷都不说了。”
车子停在了医院门口,高梵将一个沉甸甸的纸袋递给了郭远,正当他转身要走,他拉住了他,“别太过了,意思意思完了,人家怎么说也是大病初愈。”
郭远白了他一眼说:“你以为我要干嘛?我是来探病,不是来打架的。”
只是没见过如此探病的,他不顾小护士以过了探病时间为理由阻挠,强行推开了门,正倚在床榻上看书的沈宁南惊愕的抬起了头,看到是他,书从手中掉落在了腿,回过神来他挥了挥手示意焦急的小护士出去。
“很抱歉,打扰了。”郭远将手中的牛皮纸袋子放在了床边上,轻描淡写的说:“这是她欠你的,我替她还了。”
沈宁南拉过纸袋子,怔怔的看着里面横七竖八的躺着一摞一摞的粉红色钞票,满满一袋子。
“很感谢你在这些年来为她所做的一切,若日后有需要帮忙的事,你只需来找我,赴汤蹈火,义不容辞。”
“赴汤蹈火,义不容辞,呵。”沈宁南将袋子推到一边去,直视他傲人的眼眸,“成王败寇,我没这福气让你为我赴汤蹈火。但是,之所以现在是我躺在这儿,你来跟我说这些漂亮话,知道为什么么?不是因为她不爱我,只是因为她有比她情感更强势的理智。我猜她没跟你说过这些年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你不知道她对你究竟是爱,或仅仅是信守承诺。你并不了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郭远脸色突变,沉默了许久,他抬起头笑道:“你知道吗?她4岁时我就认识这个人,10岁我得到了她的初吻,14岁我就看过她全身,27岁我得到了她第一次,所以我不需要你来提示我和她之间感情的真伪。”
沈宁南哼笑道:“你能得到她的第一次,该感谢的是我,若不是当年我狠下心来拒绝了她的主动献身……”
“你他妈在胡说什么!”郭远暴怒的楸起了他的衣襟。
沈宁南笑容更甚,“你可以回去问问她,我说的是否属实。”
郭远跌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呼吸急促难抑。
仅仅是一霎那的快感,过后只觉得更加失落。眼前这个男人是她死心塌等了12年的人,而他,不过是个匆匆过客,有何资格在他面前炫耀曾经的“野史”?输不起比输掉整场比赛还可悲。
“钱你拿回去,为她做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要收回。”
“钱我既然拿来了就不会再拿回去,你若真不想要,点把火烧了。但你和她之间的债就此两清,我绝不会让你的‘心甘情愿’成为她的精神枷锁,她的心我寸土必争,绝不让给闲杂人等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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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宁南半响没说话,别开了脸,看向窗外,缓缓说道:“爱是成全,不是占有。你不懂得爱。”
郭远嗤笑,“事实证明,自古以来说这种话的人,都是失败者。”
“你爱她吗?真的爱吗?”
“爱不爱不需你来验证。”
“呵,这些年她需要帮助的时候你在哪里?她无助的时候你在哪里?你有什么资格一回来就要求她忽略你这么多年的不闻不问,心甘情愿的和你在一起?”
“谁让她死心塌地的爱我呢,即便我只拿出1%的真心,也比你的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