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莳:“……”
山神大人猛地把晏北归推开。
或者不是推开,像是已经猜测到他会有的举动,晏北归放开他,又在他晕头晕脑的时候扶了一把。
同时那张清风化雨的符箓打向季莳,将他全身的伤口愈合。
伤口愈合了,但血迹还留在原处,和苍白肌肤相衬,鲜艳得惊心动魄。
晏北归瞥上一眼,又掏出一件外袍,杏黄色的,和季莳平日穿着不违和的那种,递给季莳。
季莳:“……你特么的是去搬救兵的还是去大采购啊。”
“等救兵浪费了一段时间,我觉得有些东西用得上,趁着那个时间在万星泊的坊市里买了一些回来。”晏北归回答。
滴水不漏的答案。
但是明明已经用视线止住晏北归过来,最后还是被人抱满怀的季莳才不相信他的鬼话。
山神大人觉得,回来的晏北归好像产生了一些变化。
是针对他的变化,为了更好的……
面对晏北归温和如朝阳破日般的微笑,季莳却觉得自己入坠九幽冰狱。
那个笑容的意思很明显。
——你知道我喜欢你了,那我就不用藏着掖着了。
季莳:“……不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晏北归:“没关系。”
觉得对话有些诡异的季莳抹开额角冷汗,终于将注意力从晏北归身上转到对峙的双方去。
假天洋并非独身一人来到,在他身后,有着飞凤盔黄金甲的神灵,而在这些神将之后,更有如云霭一般众多的神兵。
但被晏北归搬来的救兵似乎也不是普通的修士。
季莳的目光从站在最后的那群明显是散修的家伙们身上往前移动,站在散修前方的,是穿着白衣道袍戴莲花冠明显玉衡道弟子打扮的数十人,而站在那数十人之前的,却是一个穿着青色文衫,披头散发的年轻男子。
男子的好皮相让季莳多看了两秒,旋即他回过头,问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盯得他背后发毛的晏北归,“那是谁?”
季莳是将声音凝成一线传到晏北归耳边,常理而言,除开晏北归不会有人听到,偏偏那青衣男子就回过头来,笑着对季莳道:“你不是说要见我?却又不知道我是谁?”
虽然不知道这是谁但一定是一个权高位重所以对平民没有任何**观念的家伙。
季莳闭嘴默默腹诽,而晏北归对他附耳道,“这位是玉衡真人。”
玉衡真人。
能以三仙宗之首玉衡道的名字做自称的只有……玉衡老祖。
继神道大boss违背常理出现在此地之后,连仙道大boss也来了吗?
季莳觉得他这样的小人物已经没有继续呆在这里的必要了。
同样觉得违背常理的是假天洋。
虽然自复生以来,他做事就没有顺利过,但他实在想不通玉衡为何出现在这里。
“大神你脸色不必这般难看呀,”看上去只是个年轻人的玉衡老祖笑道,“本座出现在这里只是个意外。”
“本座在玉一仙城待了太久,偶尔出门逛一逛,没想到就遇到大神你,”玉衡老祖一边说,一边从袖中掏出一把玉尺,一手握玉尺,玉尺另一端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手心,看上去颇为悠哉,“这可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我二人这么有缘,必须要好好论道一番啊。”
玉衡道一门皆以君子之风来要求自己,怎么玉衡老祖这个表率反而吊儿郎当的,一时间众人心中都是这样的疑惑。
假天洋沉默不言。
玉衡老祖玉尺敲打在手心,发出响亮一声。
他恍然大悟状道:“不如就从上次论道的结果继续吧?道友,你觉得如何?”
话音尚未落下,手持玉尺的玉衡老祖笑呵呵将玉尺劈下。
动作格外缓慢,哪怕是在季莳这种不过阴神的小修士眼里,玉尺劈下的轨迹依然是清晰可循。
晏北归突然伸出手,捂住季莳双眼。
而假天洋身后,好几个神将双眼陡然爆成两团血雾!
假天洋一杖把玉尺挑开,玉衡老祖却不在意,玉尺依然挥舞地缓慢无比,甚至来得及回头和季莳打招呼,“刚才一下没注意,多担待一下。”
“不愧是沧澜第一人……”
季莳别开眼感叹了一声。
玉衡老祖现在使用的显然是对神道修士的无差别攻击,为了防止中招,季莳只能不去看战场。
现在的战场,也并非是他能插手的了。
被假天洋带来的神将几乎都有阴神之上的修为,随他们一起来的还有金丹甚至元神妖族,晏北归和他一样,站在战场边缘没有插手,视线偶尔瞥向战场,其余注意力全部放在季莳身上。
不过两人神游就只有这么片刻。
“那边的妖兽们想要绕开战场。”季莳指向视线注意不到的战场边缘更远处,道。
晏北归不疑。
他低下头道:“历史上几次妖兽潮的前进路线,是从数百个妖兽巢穴出发,向着一个点或者几个点前进,可谓是从面向点,这次的妖兽潮,确实从一个点变为一个面。”
这是因为邪神们将所有妖兽都养在一起。
“因为从一个点出发,所以在没受到阻碍时,它们只会分批沿着一条路线前进,所以你一人就拦下了他们。”
“因为妖兽们觉得我并不是很厉害,只要他们一拥而上我肯定嗝屁了,根本没有将我视为阻碍,便一批一批上前,不改变路线,但现在对打的那几个隔着几百里都足够让那群野兽改变方向……散开的妖兽潮虽然失去了一往无前的气势,但是对西荒凡人而言威胁更大。”
季莳说完,将一边发呆的杜如风拍醒。
“闯下大祸的家伙,你还不去拯救世界?”
“啊!”
杜如风一个踉跄栽进沙子里,挣扎着爬出来,扑向季莳——
——被晏北归拦住了。
杜如风往右移一步,晏北归继续挡在他面前。
厨子的视线在晏北归和季莳两人的脸上来回移动,最后从他脑海中浮现出的是东林山的惊鸿一瞥,那不顾世人目光,手拉手走在山间小道上的两个人。
确实是郎才男貌,天生一对。
并没有怎么和杜如风打交道过的晏北归嘴角抽搐看着杜如风双眼迅速蒙上一层雾气。
不等他说什么,杜如风大声对晏北归吼道:“你一定要好好对待时道友!”
晏北归瞬间什么想法都没有了,他十分认真点头道:“这是自然,你放心。”
季莳:“……喂!”
两个不顾季莳意愿的家伙交流完毕,杜如风为了弥补过错立刻就出发了,晏北归啧啧两声,道:“现在荆戎道友就在边线一些绿洲组织撤离呢。”
所以杜如风此去必定会撞上荆戎对吧?
季莳顿时觉得这么小肚鸡肠的圣母实在是不多见。
晏北归对季莳笑了笑,又将那几百个个散修喊过来。
被人打量的季莳同样眯着眼看着白发道人用请人帮忙的语气吩咐下任务,反正妖族和邪神间真正的高手已经被玉衡道和玉衡老祖拖在这里,虚无香火捏成的神兵和只有浅薄妖力的野兽并不是这些普遍筑基了的散修们的对手,而那些人似乎已能帮上晏北归的忙为荣一般,一点推脱都没有地去了。
和每个人都这样言笑晏晏,称兄道弟……
他站在那里,天生是众人视线中心。
气运眷顾,天之骄子,主角。
季莳念出这几个词,走神的他没发现散修们已经全部离开,又只剩下他和晏北归站在一处。
“春道友?”
季莳瞬间惊醒了。
晏北归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在想什么?”
“……没有什么。”
英俊的白发道人挑起眉尖,不过他没有追问,而是提出一个问题。
“贫道及时带着救兵来到,春道友难不成不奖励我什么?”
季莳心中顿时警铃大作,问:“你想干啥?”
“没什么……我只要一个奖励就足够了,”比季莳高了半个头的晏北归俯身下来,唇对着季莳耳根,轻声道,“可以告诉我,你的真名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不是一篇原创无cp剧情流正剧文!再这么说我就哭给你们看!哭给你们看哦!!
第102章()
七日后。
中原。
日光正好。
玉兰花从不败落的玉一仙城,晏北归抬眼瞥过随风摇曳的花枝,匆匆从幽静的回廊中走过。
越走,人迹越多,很快能听到嘈杂喧闹声,来往脚步声,法器急速破开空气声。
等他停住脚步,已经站在一栋小楼前。
飞檐凌空的小楼前被大块大块灵玉整齐铺垫,光滑能照出人影,除开穿白衣的玉衡道弟子不以为意,其他第一次来到的这里的修士都瞠目结舌,有不顾仪态的,还趴在地上,一寸一寸摸索,恨不得用舌头去舔。
也只有玉衡道才能如此大手脚地直接用灵玉铺地,晏北归想起此刻在在纯山之基,慢慢修建,才搭建好构架的散人道的大殿等等,又想起他已经赔进去的家底,也稍稍有些羡慕。
羡慕之情不过刹那,对心境全无影响,晏北归走进小楼中,目光扫过来来往往的修士,最后落在一个十分不起眼的修士身上。
“商归道友,”晏北归打了个稽首,“几日不见,你今天还是这么忙吗?”
玉衡道的下一任掌门自累累书案之后抬起头来,瞪晏北归,修行之人不会有黑眼圈,但商归背后全部是黑压压的郁气,衬得这位风评温润如玉的佳公子整个人阴沉沉的,小楼中都吹过阵阵阴风。
“晏道友,”商归咬牙切齿道,“你害得我好惨。”
晏北归挑起眉。
路过的玉衡道弟子和修士们皆注视着两个人,晏北归直接坐在他案牍旁的地板上,潇洒从案牍上捡起几张白纸,扫一眼。
“前线形势很好啊。”
桌上的文案并非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如今的晏北归也有权得知,商归没有阻止他,而是继续伏案劳作,真元化为丝线牵引几百只毛笔,笔尖不沾点墨,凌空挥动,一个个黑墨泛着金光的草字就印在书案上。
真元融于墨水,非大神通者无法伪造。
字写完,纸张自动折成纸鹤,在小楼中飞来飞去,千万纸鹤穿过画栋雕梁,飞阁流丹,在玉一仙城中也是一番奇景。
偌大一栋小楼,所有文书批改,上传下达工作,全部是商归一个人处理。
虽然修行之人不吃不喝是常态,但自妖兽潮开始后,就坐在小楼里处理事务,屁股都没能挪动一下的商归看上去是那么怨气极重,也不难理解了。
晏北归看着他手不停笔,却只是莞尔一笑。
商归斜瞥他。
“没什么,我只是想起……”
“你又想起那个神修了?”
商归毫不客气打断他。
晏北归根本没听到商归的打断一般,继续道:“他写字总是写不好,明明不是没练过,却一握住毛笔就别别扭扭,似乎是习惯别的写字工具了……若有闲暇时间,得好好教一教他。”
商归握笔的手一个用力,直接把毛笔捏断了。
好在小楼里别的不多,笔是很多的,商归换一只新笔,重新开始书写,目光斜移到看似盯着他的笔尖,实则眼神茫然,唇边笑容温柔至极,不知神游何处的晏北归。
谁还敢相信,这就是那位声名显赫的浩然灵人?
七日前,万星泊,一人舌战千人,说动散修们跟着他一起去救援西荒妖兽潮的浩然灵人?
大部分人才听说这件事,便又听闻魔道,神道和妖族齐齐攻向中原,分别以南荒和中原偏僻之所为根基,分几路前来,凡所路过,皆是烽火□□的景象,人族或被妖族食,或被神道血祭,或被魔道拿去以气血练功,无人还生,惨绝人寰。
魔道和神道联手,仙道就已经有疲于奔命的迹象,再加一个妖族,三仙宗的人手是彻底用不过来了。
没看到偌大一个玉一仙城,就少掌门商归一人当家吗?
百姓惊惶,朝廷不安。
便是在这个时候,晏北归再一次出现在人们眼前。
一起出现的,还有沧澜修真界之前完全不被人当回事散人道。
之前修士们提起散人道,只说是浩然一脉的那个谁谁谁也开宗立派了啊,散修中的标杆也如此,看来当散修果真不好,还是寻个势力傍身是正途,如今说起散人道,人们的神色都会变得有些古怪。
便是这个之前谁也看不起的小宗门,在这次的四方或者五方混战中起了大作用。
散人道将游移在战场之外的散修拖进来。
不知道晏北归是如何和三仙宗说道的,三仙宗开放宝库,许他拿出作为重酬吸引散修,散修们加入后,五方混战中的仙道一方,终于在人数上能做到和另外三方相持。
至于剩下的一方,是神道。
并非邪神的神修们。
这些神修或许修为低微,但在平复因为邪神们引起的动乱上,却是一等一的好手,有以瘟疫为名的神明,便有以治愈为名的神灵,有以天灾为名的神明,便有专门调理天地好风调雨顺的神灵。
他们从邪神和动乱下庇佑人族,不过短短数日,便不显山不露水地发展为虽然弱小,但不会被无视的势力了。
商归写完批语,放下笔,头也不抬对季莳道:“被你心心念念的那位神灵……在那群神修中有很大声望,□□山君的那位,最近怎么不见他?”
明明听说这两人关系很好,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偏偏这几日,晏北归都是独身一人来小楼,而春山君更是如此。
“你们吵架了?”
晏北归终于从神游中清醒,颇为兴味地挑眉道:“何以见得?”
“很明显的事情,仙道和神道总归不会长久,你想找道侣,谁家仙子不会许你,为什么要到神道去找,还找的是个男的?”
“贫道天生是个龙阳。”
“这个问题不是重点,”商归又拿起一张纸,“为你折服的男子也不少。”
商归叨叨絮絮道:“神道和仙道之间哪有过好下场,不提情劫一说,就举个例子,素一仙君和天洋大神结果如何?你不知晓?”
嘴碎的跟个老妈子一般的商归说个没完,晏北归并不点头应和他,而是淡淡道:“那两位的关系与我和他不同。”
“这可不见得。”具备老妈子的另一个特点——八卦心的玉衡道少掌门说。
晏北归没有再做声,商归笔不停顺溜往下写,沉浸在其中忘乎所以,差点不记得晏北归还坐在身边。
一炷香后他才想起晏北归来。
商归抬起头,疑惑问:“你应该比我忙才对,怎么有功夫在这里发呆?”
小楼外的喧哗突然变大几分,晏北归站起来,弹了弹衣袍上根本没有的灰尘,笑容浅浅道:“我来堵人啊。”
他话音落,玉衡老祖身后跟着一群人,一起走进小楼里。
身处这一群人之中,就站在玉衡老祖身后几步远的季莳回答完玉衡老祖的问题,视线随意扫过小楼中众人,下一刻,和站在人群正前方的晏北归对上视线。
季莳表情不变,脚步不停,直接转身。
动作端得是干净利落,围观者都想要为他叫一声好。
可惜——
“小友,”玉衡老祖笑盈盈拉住季莳的衣领,“朋友之间哪有隔夜仇,莫要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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