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刚刚路上遇到的那名女子,让众人下意识觉得,这些异人会不会是青面獠牙,或者鬼魅离奇的?
若在这地方遇上一个山精野怪……
一个侍卫忍不住问:“要不,我们也进去吧。”
老成的侍卫皱眉道:“这里是太子殿下的居所,没有人出来引领,我们怎能擅闯。”他们又不是螟蛉王。
正在这时,左清泉小跑着出来,道:“诸位快请进来,山中风雪大,不好在外面久待的。”
也是赶巧,今天是他在殿下那里值夜。
虽然殿下不需要,但他还是安排了人,就待在旁边的屋子里。万一有事,总不能要殿下自己去办。这不,今天就有螟蛉王深夜前来。
那几个侍卫见到了左清泉,一面礼让,一面进了院子。其中有细心的,还仔细端详了一下,见是太子殿下身边得意的左公公,这才将心放回了肚子里。有胆小又没见过左清泉的,乍一看到左公公笑容可掬的娃娃脸,硬是打了个寒噤,忍不住去看地上,待见到地上有影子,也只松了半口气。
左清泉回头看那打了个寒战的侍卫一眼,笑道:“咱家已经让人煮了姜汤,待各位进去,且先去去寒气。”
老成的侍卫拱手道:“劳烦公公。”
左清泉笑眯眯摆手,道:“当不得这声赞。”
那胆小的却忍不住又打了个抖——在这样五星无月的雪夜里,左公公这样笑眯眯的嫩脸,实在不能不让他多想。越多想,心里越是打抖,便忍不住又想,螟蛉王明明年纪更小,胆子却真是大得很。
只是到了很久以后,他才满含心酸地体会到——螟蛉王不止胆子大,脾气也大得很。彼时,他已经是螟蛉王身边的得力战将,早已经过战场的铁血锻炼,再没有从前的胆小。
可到了螟蛉王跟前,他还是忍不住有些发毛——无他,螟蛉王治军,是真的很严啊。
——而且,在螟蛉王跟前,他们这些有勇有谋的将领,一下被比成了渣。然后,他们这些亲信就得在螟蛉王仿似看蝼蚁的眼神里,自己给自己施加压力,走上不断进步的道路。
——简直是自己在把自己往死里逼。
但这些毕竟是以后的事了,现在的他,还在战战兢兢地跟着左公公,去喝那驱寒的姜汤。
乐灵道见到太渊,先是仔细端详了他一下,看他脸色苍白,便忍不住皱眉道:“你还真为了皇帝连命都不要了?!”
第六十五章 风雨飘摇()
几名宫人很快匆匆迎上左清泉——在这书院中,活计甚为清闲,太子殿下又温厚,这还是第一次夜里来客,他们难免起得慢了一点,实在是懈怠了。
几名宫人中,有几个利落地接过马匹的缰绳,牵去后面的马棚里,另两个提着宫灯,为侍卫们引路。再有一人还拿着一把伞,为左公公遮雪。
屋中,太渊看着乐灵道紧紧皱在一起的眉头,笑道:“我是为了我最好的朋友,他曾经一心想让天下太平,盛世清明。何况,我也不知此事竟干系如此重大。”
乐灵道眉头舒展开了些,问道:“是谁,竟能令你念念不忘?”
邢列缺懒洋洋抬眼,道:“反正不是你。”
太渊揉了揉他的脖颈,道:“如今他早已死去多年。”
乐灵道抿了抿唇,道:“……我不知道他,嗯,不提这事了。你身体怎么样?可是遇到了了不得的贼寇?”
邢列缺道:“百目族人,虽说骁勇善战,却都还是**凡胎,且伤不了太渊。”
太渊道:“我的身体无碍,你无需担忧。”
乐灵道不自在道:“谁关心你了。”
左清泉将一众侍卫带到屋中,道:“诸位可在此稍后。”便留了几个宫人在此,他自出去,一径往太渊屋里走去。
左清泉道:“殿下,一切安置妥当,马匹也都拴在了后面棚中。”
太渊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
左清泉便躬身退到了旁边的屋子。
太渊笑道:“这深更半夜里,你就将他们留在外面。荒山野岭之地,雪夜严寒,或许有鬼魅之物,你竟也安心。”
乐灵道不屑道:“胆小如鼠。我都不怕,他们怕个什么。”
太渊转念一想,也笑道:“确实是灵道胆气过人。”
乐灵道不过是一个十五六的少年,却比那二三十的大汉要英气许多。
太渊取出那半截从百目带回的生锈的刀,放在桌上,道:“你将这刀交与父皇,并且替我转告他,蒋兴易曾是百目王子的老师,他将我中原地图,献给了百目王子。”
乐灵道扬眉道:“他竟将地图献给了百目叛逆?”
——没有朝廷的赦封,百目王就不是百目王,所以乐灵道才称呼他为百目叛逆。
乐灵道嗤笑一声,笃定道:“这次朝堂肯定要经历一次大清洗了。”
太渊道:“天色不早,你还不回?”
乐灵道“哼”了一声,道:“岂止不早,眼见得天就快亮了呢。”
太渊道:“父皇一定在等着你呢,你若不快些回去,要如何同他交代?”
乐灵道眼珠一转,道:“我就说是皇兄见我年纪小,三更半夜间,不敢放我独自下山。”
邢列缺接道:“那是不可能的。”
乐灵道轻轻瞪他一眼,道:“我已经和皇帝说了,外公去世,我如今是神门的门主。”
邢列缺这下感兴趣了,追问:“那他有没有要去神门看看?”
太渊摇头道:“不可能。”
乐灵道几乎和他同时道:“没有。”他看一眼太渊,怪笑道,“还是皇兄了解父皇。我也纳闷,他竟然没有多提神门之事。”
太渊道:“如今朝中看似稳固,实则风雨飘摇。若是此次百目……”他叹道,“父皇此时,是没有心思精神过问神门之事的。”
乐灵道:“说不定我神门能帮助朝廷出兵呢,他真舍得武林这些好手?”
太渊道:“你也说了,武林。武林中人,终究不是朝廷兵马。且不说他们会不会排兵布阵,能不能万众一心,共御强敌。就算这些他们都能做到……”他看着乐灵道的眼睛,问,“之后,武林中的豪杰,舍得继续做一个武林中人吗?”
——若有一分偏差,到时,国家才会真正地处在巨浪之上。
乐灵道心里一窒,扭头不看他,道:“他们怎么样,我可不知道。反正我是没什么别的想法。”
太渊轻笑。
乐灵道不服气地道:“你爱信不信。”
——就算有,曲应知也会让他将这想法憋回去的。
——所以,他也没算说谎嘛。
还是邢列缺将话题扯回来,问:“那皇帝知道后,有别的表现吗?有没有对你好很多?”
乐灵道咬紧脸颊上的肌肉,从牙缝里挤出话音,道:“他给新增了许多课业。如果这算是好的话……”
他话还没说完,邢列缺就趴在太渊腿上,笑眯了眼。
乐灵道不忿道:“有什么好笑的。那些东西我早都会了几百年,如今还要再学,当真是无聊。”
太渊安抚道:“学海无涯,第二次学和第一次定有几分不同。”
乐灵道气道:“是有不同。宫里的先生,能有我外公学识渊博吗?”
——想他外公为了算命,当真是学富五车。
乐灵道回了皇宫,便直直朝皇帝寝宫行去。
皇帝还在批阅奏折,他放下笔,问道:“见过渊儿了?”
乐灵道回到:“是,我已经见过皇兄了。”
皇帝问道:“渊儿说了什么?”
乐灵道拿出那截断刀。
刀上沾着已经干涸的暗色的血迹。铁锈的腥味,血液的腥味,还有泥土的腥味,直冲人而来。
皇帝接过刀,用力一折,这断刀竟又被折成了两段。
乐灵道低头道:“这是皇兄拿回来的边军刀械。”
皇帝将刀狠狠掼在地上,怒火上涌,一时竟连话都说不出来。他脸色憋得黑红,忍不住咳嗽起来。
陈安忙端着茶上前,帮皇帝轻轻拍打后背,道:“陛下快喝口水。”
皇帝拿过茶盏,一饮而尽,咬牙道:“国贼!”
乐灵道装作小心翼翼的模样,低声道:“皇兄还说,一个叫蒋兴易的人,做过百目叛逆的先生,他还进献上了我们的地图。”
这一消息,使得皇帝更是惊怒交加,他喊人进来,道:“去将那流放的蒋家人都给朕逮回来。”
皇帝缓了缓,又问乐灵道:“还有什么话?你一次都说出来!”
乐灵道摇头道:“没有了。”
皇帝道:“与你同去的侍卫,你同朕说说他们今日的表现。”
乐灵道便一五一十地说了。
皇帝摇头,终是长长吐出一口气来,他道:“这就是禁军中的好手。”
他冷笑两身,摇了摇头。
他看着乐灵道:“朕听你的先生说,你熟读兵法,尤擅排兵布阵?”
乐灵道恭谨道:“只是纸上谈兵。”
皇帝心想,这也够了,这京城,会纸上谈兵的人,也不多了。
——何况,又不是要他去指挥兵马。
最重要的,是这几年间,他对皇帝恭谨,和皇帝对他的信任。
——可惜神门终究是武林门派,即便乐灵道是他的儿子,他也不打算去用它。
——只能等有了空闲,也许那时,他可以借着神门,将整个武林控制起来。
但绝对不是现在。
这个时候,决不能再多一个不确定的内忧了。
第六十六章 母子与祖孙()
皇帝看着乐灵道耷拉着的脑袋,犹豫了片刻,道:“翻过年后,朕打算让你去西南边疆,做那里的镇守监军。”
边军器械出了这样大的漏子,皇帝再不敢轻易相信别的人,而且那些人敢在刀械上贪腐,勾连的人物必定无数,若换个平常人去,恐怕会陷在泥潭里。乐灵道皇子的身份,才能镇住那群宵小。
乐灵道心里高兴,面上一点不显,只是愈加恭谨地说:“儿臣全凭父皇之意。”
皇帝看他不骄不躁的模样,心里越发满意,便道:“后天便是除夕了,你也许久没有见到含舞,明天就去看看她吧。”
乐灵道脸上露出喜色来,眼含笑意道:“谢父皇。”
皇帝忍不住解释道:“灵道,你面上只是朕的义子,所以朕才不好让你常常去后宫。”
乐灵道抿嘴笑道:“灵道知道。灵道和母亲的心是一样的,只要能在父皇身边,就足够了。再说,我已经这么大了,总不能天天在母亲身边。何况母亲与我母子连心,即便不常相见,只要知道对方很好,我便比什么都要开心。”
转天,乐灵道一早就去看了曲含舞。
他身边还跟着隐身的曲应知。
曲含舞让钟夫人去做一些拿手的小点心。
钟夫人虽有心听上一二,不过也不能违拗曲含舞的意思,便退了出去。
乐灵道不由佩服这钟夫人——明明武功高明,却能忍住脾气,为这皇帝的后妃做点心,也是有趣。
然后一人一鬼就听到曲含舞故作矜持地说,皇帝许她,乐灵道或许为帝,她就是太后。
乐灵道这下才知道,原来皇帝是这么稳住她的,不由嗤笑一声。
这本是一句言辞闪烁的鬼话,只他见曲含舞深信不疑,便也懒得管,这个时候,即便揉碎了给她分析,她也压根不会听进去,他何苦枉做小人。何况,有他在,皇帝就会让她好好地活着。因为,在皇帝眼中,她就是他的弱点,是皇帝能将他握在手心里的保障。
曲含舞听到他这暗含嘲讽的笑声,怒道:“你从小就对我指手画脚,我好不容易才忍你这许多年。你要弄清楚,如今是你有求于我的时候了,等你去了边关,还要我助你在皇帝那多多美言,要不然不出两天,他就会把你望到后脑勺那儿。你就对你自己的亲娘这个态度?”
乐灵道斜睨一眼她,道:“咱们说好,我助你回宫,重夺皇帝的宠爱,你助我寻找起死回生的仙草。如今,你进宫了,仙草呢?”
曲含舞心底发虚,嘴上强硬道:“我要的可不是皇帝宠爱,我要的是做这天下最有权势的人!”
乐灵道看一眼曲应知,笑道:“那你可得靠自己了,这忙我帮不上。”
曲含舞信心十足,道:“本来也没指望你。我呀,如今只靠我自己。”
乐灵道一“哼”,道:“说来说去,不过是你没本事找到仙草罢了。不过我也不用你信守承诺。外公如今,已经去世,对生老病死,我都看开了。不过是多等三四十年的功夫,我也终有死去的一天,到时我就又能见到外公了。”
曲含舞立时大惊,道:“你说什么?我爹死了?我走的时候,他不是还好好的吗?”
乐灵道浓眉倒竖,道:“你管一个人不能吃不能喝,一直昏迷不醒叫‘好好的’?”
曲含舞道:“那他也不该这么快就——!是不是你做了什么手脚?”
乐灵道起身笑道:“即便有一天你杀了我,我也不会去害外公。”
曲含舞看着他的背影,满脸扭曲,道:“你放心,即便你杀了我,我也不会杀你,你且好好活着吧。”
乐灵道回身,道:“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我已经和父皇说过,外公过世,我才是神门门主的事。以后,在皇帝眼里,依旧是你仰仗我。”
曲含舞再忍不住,低声怒吼:“滚!”
乐灵道笑眯眯地施礼,道:“孩儿告退。”
等回了乐灵道住的地方,曲应知神色复杂,道:“含舞只是太过顺遂了。”
所以很多道理她懂,但是她却不能理解。在她眼里,她便是唯一,别的人都是合该侍奉她的仆从。
但这世上的旁人,却并不是她想的那样。
乐灵道冷哼一声,道:“外公放心,只有我在一日,皇帝就会对她好一日。皇帝如今,可还用得着我呢。”
曲应知看他,认真道:“外公觉得,你也太过顺遂了。”
乐灵道气炸,道;“我和她才不一样!”
曲应知慈眉善目道:“往后,外公会好好教导你的。放心,外公定不会让你和你娘一个样。”他叹一声,“以你娘的岁数,外公是扭不过来她了。你却还小,外公定能将你养成一个正直善良的好人。”
乐灵道呵呵笑道:“我觉得我现在就很正直善良。”
曲应知摇摇头,道:“那你觉得,救一个人,和救一百个人,哪一个更善良呢?”
乐灵道皱眉道:“都善良?”
曲应知笑道:“灵道,你就要去边关。虽然皇帝的意思,是让你只监军,不带兵。但外公知道,你肯定是要插手其中的。到那时,你要记得,你的命和别人的命,都是一样的。你首先要救了自己,才能去救别人。蚂蚁爬在地上,也能安安稳稳活过一生;鸿雁高飞,却可能被人一箭射中。万事切莫大意。”
乐灵道禁不住脸红,道:“我还以为,外公要我救民于水火呢。”
曲应知道:“你是要救国救民,但你也要先保住自己。”
乐灵道挺胸昂首,道:“外公放心,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再说,外公难道不和我一起去边关?到时,外公有的是时间教导我呢。”
曲应知一想,也知自己是心急了。可看着从小带到大的孩子就要上战场,却由不得他不心急。
索性,他还可以跟着外孙去前线。
而那些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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