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看着漆黑的天空慢慢的染上一丝丝光亮,他身边站着好几个侍女与小厮,却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大夫心中是有些不解的,这么长的时间里,教主竟然没有叫他进去,难不成教主准备放弃杨总管?想到这,他面色微微一变,教主果真无情,就连受他宠信的杨总管也在他心中占不了多少重量。
时间一点点逝去,直至天色大亮,才听到房内教主的传唤他们,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夜未睡,教主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倦意,那些小厮婢女不能察觉,但是作为大夫的他却能分辨出来。
进了屋内,他看到的不是杨敛冷冰冰的尸体,而是一个睁着眼睛,面色算不上难看的大活人,微微一怔,给东方不败行了一个礼,便上前为杨敛把脉,这下他心中是真的惊讶了,从脉象上来看,杨总管现在的身体状态比昨夜还要好。想了想,心中便明白过来,他转身对东方不败道,“教主,杨总管现在不用扎针也能等到平先生赶来。”
即使是平日看着冷漠的教主,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情之人,不然,杨总管又怎能在此时如此的清醒。
躺在床上的杨敛这时也有了几分精神,他担忧的看了东方不败一眼,“教主,现在天色不早,要不您先些餐,加之昨夜整晚未睡,由为属下耗费这么多精力,属下怕对你身子不好。”
“你当本座如你这般没用,”东方不败面色不变道,“你先把自己那条小命管好。”
虽然话是这么说,他还是叫绿萝备了早饭。
看着各色早点,东方不败实在没有胃口,动了两筷便放了筷子,还未站起身,就听到童百熊的声音从院子里传了进来。
“教主,平一指先生到了。”
东方不败站起身,示意身边的婢女撤了早点,“进来。”
平一指虽然是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杀人名医,“杀一人,医一人”这样的医人规矩对别人来说是必须的,但是在东方不败面前,这种规矩自然是揭过不提,更何况他素日里虽然与杨敛私交不算多好,但是杨敛平日只要见到他,皆是客气有礼,毕竟此人有教主的宠信但却不恃宠而骄,并且待人接物面面俱到,他在心里,对此人也是有两份欣赏之意的。
情况特殊,加之平一指平日的脾气,他对东方不败拱手一礼后便直接走向内室,掀开被子看了看杨敛受伤的手臂,便从随身携带的药箱中取出几粒药丸,捏碎撒在伤口上,“并不是什么要紧的毒物,死不了。”
在一旁的大夫嘴角抽了抽,这种江湖中排名前十位的毒药在您眼中怎么就成了不要紧的毒物,这让他死活也解不了毒的人把脸往哪搁?
跟着平一指进屋的童百熊听到这话,总算是松了口气,“杨兄弟,幸好平先生就在神教不远的地方,不然这才就危险了。”
“这次真是有劳平先生了,”杨敛自然清楚平一指的医术,既然他说死不了,那就肯定是想死也不行,这两年与这位怪医保持友好的关系在这个时候总算是体现出好处了。
“杨总管无需客气,”对待杨敛,平一指也算是客气,他又把了脉,起身走到桌边,上面早已经备好纸墨,他刷刷的写下药方,往四周看了看,最后把药方竟交到东方不败手上,“教主,杨总管身上的毒虽厉害,但是好在他内功并不深厚,毒发的速度并不快,刚才属下已经解了伤口上的毒,体内的毒只要按着药方每日服用三次,便行了,这药需三万水煎成一碗,万不可大意。”
东方不败扫了眼药方,并没有看出什么问题,才把药方交给绿萝抄了一份,叫她拿下去立刻煎药。
待平一指下去后,东方不败走进内室,床上之人已经昏睡过去,他静静的看着这人苍白的睡颜,突然嘴角微扬。
既然本座是你唯一愿意放弃生命的存在,那么本座就不会让你生命中再出现唯二唯三。想到自己身上不能启齿的秘密,他脸色一黯,片刻后,面色一冷,若是……那也宁可毁了,也不会出现什么唯二唯三。
到了厨房,绿萝才觉得全身虚脱般难受,这一夜发生的事情让她根本就不敢去想,无论是刺杀,又或是杨总管受伤,更或是教主对杨总管的在意,都是她不能深想的。
很快有小厮把药带了来,绿萝仔细辨认了下药草,才敢把药放入药罐,在这事情上,她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她是教主身边的老人,早在教主还是堂主时就伺候在身边,她从未见过教主如此在乎教中之人,这杨总管算是特别的一个存在。
生了火,看着药罐里慢慢冒出白烟,她只能庆幸杨总管并没有性命之忧,如若不然,她此刻哪还有命在这里熬药。
用扇子轻轻的煽火,绿萝心思微变,这杨总管深受教主宠信,而且为人也好,若是自己……才刚刚这么一想,绿萝立马止住自己这个念头,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万万不能有这念头,至于是为何,也许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信任
冬日里的月色似乎格外的皎洁,东方不败立在窗前,看着天际的月亮,思绪慢慢的转向前两日杨敛受伤中毒的时候。
不是那人受伤,他也不会明白自己的心思。别人眼中的东方不败不过是冷漠无情之辈,又岂能明白,只因为天下人对他无情,他才会变得无情。十一岁父母双亡,有幸遇到童大哥加入神教,努力的学习武艺,最后虽然年纪轻轻成为教中副教主,但是却深受任我行猜忌,若不是任我行猜忌与他,那种邪门武功又怎么会落到他的手中。
他与任我行,谁也不欠谁,只是谁能笑到最后而已,如今任我行将在西湖底孤独一生,而他也厌倦了这武林第一高手的称号,一统江湖,千秋万代?这种东西有什么用。那些冷冰冰的话,木偶似的教众,在他们眼中,自己是东方不败,是日月神教的教主,早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他们眼中一个名字,一个代表权力的位置。
没有谁会认为东方不败必须要用早饭,也许在那些人眼中,东方不败早已经不用吃喝,有人叫他魔头,有人叫他第一高手。而那人眼中,他是神教的教主,但是也是一个人,一个需要如普通人般活着的人。
几乎所有的人当他是天下第一,只有那人当他是唯一,即使那人心中的那个唯一并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个唯一,可是对于他来说,这个唯一已经让他有种陌生却又喜悦的感觉。
他东方不败再厉害,也不过是个人而已,并不是神。
连他自己都不曾想,自己愿意用葵花宝典里面的内功心法去逼那人体内的毒,可是除了葵花宝典,其他的武功都是阳气有余,阴气不足,与那毒在体内产生冲撞,那人哪还能活?
那人受伤,却让自己查出一些隐藏在教中的正道伪君子,他明明应该觉得满足,却因为这两日没有他的陪伴显得乏味。原来他东方不败竟然对一个男人产生了难以启齿的感情。
“教主,你还没睡吗?”门外响起某人的声音,“冬日夜凉,教主请早些休息。”
他皱了皱眉,走到外间,在离门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你不要命了?还不回床上躺着。”
“属下这就回去,只是刚才看教主房间的灯火犹明,所以才扰了教主您。”因为月光的关系,所以门上的人影格外清晰,东方不败甚至能看清他脸部轮廓。
“本座知道,本座要你做总管,没有叫你做本座的老妈子,”东方不败收回自己的目光,手上弹出一根银针,屋子里的烛火便熄灭下来。
杨敛看了眼灭了烛火的屋子,叹了口气,谁叫他实际年龄比东方不败大上好几岁,加之这次受伤东方不败对他的关心,他已经打从心底开始关心此人。如今看到东方不败这么晚还没有睡,他怎么也忍不住,便爬起来多管闲事了一次。
抬头看了眼缺了一小半的月亮,他这个毛病上辈子都没有改掉,这辈子恐怕也只能这样了。
轻咳一声,紧了紧身上厚厚的袍子,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杨敛乖乖的回了自己的屋子。
很多时候,冬日的雾在清晨总是很大,有时候雾大得连很近的物体都看不见。
杨敛早上起床时已经不早了,因为中毒的关系身子有些虚弱,他这几日一直在屋子里修养,每日都有一些堂主长老香主什么的送一些人参鹿茸之类的大补药品给他,就连后院里几位夫人也要手下的丫头送了些东西来,这让杨敛实在是受宠若惊。
推开窗,看到的便是白茫茫的一片,一股寒气从窗口涌了进来,让杨敛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公子,今日雾重,而且黑木崖风大,你身子还未好,定要注意,”碧月走到他的身后,把手上拿着的厚厚披风给他披上,又小心的给他系着披风上的带子,半抱怨半担忧道,“公子你莫不是忘了,前几日您夜里起床出了屋子,可是咳嗽了好几天。若是您以后再这个样子,我和苍琴都不理会于你,到时看你怎么办。”
苍琴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听到碧月说这种话,皱着眉头道,“碧月,你怎么对公子说话的?!”说着,也不理会碧月给自己做鬼脸,拧干帕子,对杨敛福了福,“公子,请。”
杨敛接过帕子擦擦脸,把帕子递还到苍琴手中,“有劳。”
“公子哪的话,”苍琴脸上出现一抹笑意,“能待在公子身边伺候,是奴婢的福气。”
“倒是两个懂事的丫头,”东方不败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看着苍琴与碧月,“杨总管,前些日子你还说要把这两丫头指出去,本座今日看了,倒替你觉得可惜。”
苍琴与碧月没有想到东方不败会出现在这里,忙慌张的跪了下来,“奴婢参加教主。”
东方不败看了眼两人,也没有叫她们起来,抬脚进了屋内,看了眼他身上的披风,“今日你精神好了不少,我叫人给你准备些轻便而又御寒的衣物,跟我去看看。”
杨敛一听,也不拒绝而是道谢道,“多谢教主。”教主大人,其实你直接叫人送到我的屋内就好,何必要这么折腾。
听到杨敛回答过后,东方不败才转头对跪在地上的苍琴与碧月道,“起来吧,还跪着做什么?”
“谢教主,”苍琴与碧月声音有些发抖,暴露出她们对东方不败的恐惧。
东方不败冷冷的扫了眼两人,视线落到杨敛身上的披风上,“这披风本座瞧着不喜,脱了吧。”说完,转身往门外走。
杨敛看了眼身上的披风,无奈的苦笑,拉开系在衣领前的带子,把披风取下放在一边的架子上,便跟着东方不败出了门。冰冷的空气让他禁不住抖了抖。
东方不败与他的屋子离得并不远,所以杨敛也没有机会挨多久的冻,到了东方不败的屋子里后,东方不败就扔个他一件白色披风,他手触到披风才发觉披风手感极好,明明看起来不厚,但是摸着却异常的温暖,仔细一看,才看到披风上用银白色的线绣着展翅的仙鹤与祥云,绣工极好。
也不矫情,杨敛拿着披风就往身上披,但是因为现在独臂大侠,他弄了半天也没让披风好好的披到身上去。一只白皙的手拿过他手上的披风,他的手触到温热的掌心,他看着面无表情的东方不败,忙缩回了手。
东方不败与他身高相仿,所以在东方不败为他系披风时,两人靠得极近,似乎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般,他有些不自在的低下头,看着这双好看的手把带子系成一个繁复的花式结扣。
“教主,早饭备好了,现在可要可以传上来?”绿萝刚才见到杨敛跟着东方不败进了屋内,便知道杨敛也在屋内,这会自己也不敢贸然进去。
东方不败放下手,但是却仍旧站在原地,“传吧。”
温热的呼吸贴着杨敛的脸颊擦过,他不自在的往后退了一步。
东方不败注意到他这个动作,面色不变,只是眼神微微一黯,恰巧绿萝领着婢女进了屋,他转身到了桌边坐下。
杨敛自己也觉得刚才的动作有些失礼,跟着出去习惯性的站在东方不败的身边,拿起了旁边的筷子。
本来准备给东方不败布菜的绿萝见杨敛站在那里,便止了脚步,退到一旁。这几日教主用饭并不多,所以有杨总管在,若能让教主多用些也是好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今天的教主胃口的确比往日好很多,多吃了好几块点心,还多喝了一碗珍珠粥。
伺候着东方不败吃完饭,杨敛又去看了那些做工精美的衣服,就连冬日的衣服,也只会让他觉得华贵,而不是厚重。
东方不败见他似乎很喜欢这些衣物,心情很好的让小厮把衣服拿到了杨敛的屋里去,又道,“你既然无事可做,今日就到我书房伺候着吧。”
杨敛心中感慨,这下是连伤假也没有了,顺带还做了书童做的事情,人家是债多不用愁,他现在是事情多不用急了。
嘴角动了动,实在没有胆量让东方不败给自己加月俸,只好挤出一丝笑,跟在东方不败出了屋子。
出了屋子,杨敛发现身上的披风果真与之前的不一样,披在身上格外的温暖而且还不会让他觉得沉,他顿时又觉得满足了,这么件披风恐怕连自己半年的月俸都买不了,他其实还是不吃亏的。由此证明,东方不败其实还是一个大方的人。
到了书房,杨敛用一只独臂开始研磨,看着东方不败写的字,想起自己的毛笔字水平,觉得很是伤自尊。
“教主,童百熊桑三娘有事求见。”童百熊的声音传进了屋内,杨敛顿住了动作,听着语气,看来是有事情发生了。
东方不败眼睛微眯,放下手中的毛笔,“进来。”
杨敛见这个情况,“教主,属下……”
“不必,你留在这里,”东方不败把桌上的纸揉成一团,扔到了一边,在雕花椅上坐了下来。
杨敛心下微动,东方不败此举,是表示对自己的信任吗?
东方不败的情谊
门外除了童百熊与桑三娘外,还有几个全身被捆绑着的人。
杨敛看了眼被扔到门口浑身狼狈的几个人,难道这几个人是正派潜伏在教中的余孽?他转头看了眼东方不败,却看不出对方的想法,收回视线,继续研着自己的墨。
“教主,”桑三娘看了眼杨敛,走进屋内重重的跪下,“属下失职,让两名余孽逃走了。”
“逃走了?”东方不败眯眼看着跪在地上的桑三娘,又见童百熊跟在在屋内身边跪下,“教主,那些小人太狡猾了,竟然把教中弟子易容成他的模样,他却趁乱逃了出去。”
杨敛研墨的动作顿住,他担忧的看了眼东方不败的侧脸,对方的脸上并未露出喜怒,他微微松下一口气,两人就算会受罚,也不会太严重。
“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手段如此之多,”杨敛停下手中的动作,“童大哥与桑大姐为人直率,哪里会料到这些小人会使这些下作手段,教主何不让二位戴罪立功?”
东方不败看了杨敛一眼,他知道杨敛与这二人私交甚好,面色不变道,“他们两人都是老江湖,连这些手段都不知道,竟然让人从自己眼皮子下逃走,已经不是性子的问题。”
童百熊与桑三娘也知道这次是自己大意了,二人面色微微发白,却是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只是把头垂得更低。
书房里的气氛变得凝重,杨敛也知道东方不败说的是实情,他看着童百熊与桑三娘苍白的脸色,最终还是沉默下去,他并不想去质疑东方不败的决定。因为东方不败不是不讲理的人,他做事总该有他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