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没有合理的解释,大王到时怪罪,说他们有心僭越,图谋不轨,那岂不是把全族人的性命都搭上了?
“那您说,怎么办?”
比干沉默想了想,老眼眸子一转,末了,说:“书信是要送,但是,我们不是送给文仲太师,而是……”
比干说来转脸,对黄飞虎:“送去给苏护!”
黄飞虎一怔。
但想,又略略明白过来,问:“丞相是想让苏护来认认这个‘女儿’?”
“不只是认,而且一定要认不出来。”
比干眼一眯,老眸子中精光划过,说:“论日子,苏户每年进贡的时间将近,就让他亲自押送贡品,解释,物品贵重,顺便过来看看宫中女儿是否安好,来到这里,大王必定把家宴备下,到时候,我们暗中布下法师和侍卫,苏护只要在家宴上指出那并不是他的女儿,法师和侍卫马上一拥而上,将此妖擒获!”
黄飞虎是赞成的。
但是他犹疑,因为:“老丞相,那是苏护他自己献上的人,我看……”
比干当然知道他的意思。
当时献上,现在才说出了问题,苏护肯不肯上前去指认这个“女儿”,还有当时把这个妖孽献上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都不得不先正视。
“我看苏护一生忠耿正直,想那妖被献上给大王的事不会是他的诡计主意,修书就说我有重要事情与他相商,到时候行与不行,也待他来了问清楚再说。”
“好。”黄飞虎点头了。
想来,他说:“如若苏护肯指认,到时务必将此妖就地正法!而且速度要快,最好是在大王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比干眉头紧锁,记起狐宝那狭长美目中妖气阴狠,问他索要七巧玲珑心时的模样,不由得唇一抿:“……对!”
夜色明亮。
月亮的光圈一环一环,渲染着黑幕,泛着淡金灰的光。
青巴在自己的北苑院子里迎月烧着什么,看火苗把东西吞噬,他静静在那待了很久,火光把整个面容都照亮了,没有了旧时的蓬头垢脸,但是脸上却满是哀伤与落寞。
“看够了么?”
青巴突然启唇,问。
假山上的趴着的阴影微微一怔。
狐宝一直以为青巴没有发现它。
它看青巴在祭奠亡魂,摸着下巴,在那里好奇端详了很久。
末了,觉得被发现了,不好玩,它跳了下来。
落地,是小孩童的模样。
小狐宝走来,看着那堆火,说:“这样哈真的就能收到吗?”
他跟青巴是不和没错。
但是他跟哈的关系却不差。
哈最喜欢缠着他,大叫着胖狐,然后追着他满屋子地跑,那时候虽然嫌烦,却也有着孩童间的快乐。
青巴没有说话。
他撩拨着那堆火,看东西渐渐殆尽,狐宝在一旁看着,轮廓清晰立体的脸上,一双阴柔利眼中火光映照,渐渐现出了一丝丝妖魅。
“你不打算为哈报仇么?”
青巴撩火的动作一顿。
狐宝美眸抬起,一双媚眼凌厉泛彩,低声:“他应该……死得很惨吧?”
青巴握着火棍的手慢慢收紧了。
眼中杀气渐盛,他一动不动定在那,狐宝看他正在极力抑制自己的情绪,末了,嘴角蔓延一笑。
这一笑,引得青巴转脸,瞥向他了。
狐宝被他一盯,笑容微微一敛,末了,无辜眨巴眨巴眼睛,却听:“你不该……”
狐宝一听,脸色一沉。
东西已经化成了黑灰。
青巴把火棍一丢,起身离开,狐宝看着,也站了起来,看着他走远,突然:“别人不明白,难道你也不明白吗?”
青巴的脚步一刹。
“我和大叔原本一直好好的,一直好好的啊!可是回到这里……”
青巴转过来了,冷冷:“他的世界不只有你!”
“他的世界只该有我!”
声嘶力竭,是无比的愤怒。
青巴虽不能认同,但是却明白,明白狐宝差点成为大叔妥协下牺牲品的郁悒和委屈。
青巴心里暗叹,转身踱去。
正迈出一步,突听:“如果我能让哈回来呢?”
青巴眼一睁。
他猛地转过了身来。
狐宝站在那,看着他,阴柔的俊脸上,笑靥妖娆,轻轻重复:“如果……我能让哈回来呢?”
————————————————————————————————————————
~~~
作者有话要说:
☆、镜面~
一个月后,比干下朝回府听到说有神秘人求见,已经在别苑等他,他以为是苏护提早赶到朝歌来了,甚是惊喜,赶紧往书房赶去,不想一进书房,看到一斗篷加身的人,不由得眉头一簇。
“你……”
那人闻声,转过身来,一看是比干进来,心里一喜,赶紧把头上的兜帽拉开了。
比干看着一愣。
他双唇惊讶微张,末了,气急:“你怎么来了?”
“丞相为何这样说?”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父亲发生了什么事!”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才来啊。”
眼前的男儿浓眉高鼻,有着一双满是忧郁的眼睛。
他道:“父亲在朝歌受苦多日,我身为儿子,怎么可能待在西周,身享荣华,无动于衷呢?”
“唉!你不知道这里的情况!”
比干又是气,又是急,伯邑考看着,末了,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比干意外。
伯邑考点头。
他说:“苏护的女儿如今成了大王身边最得宠的人,一定是她对父亲怀恨在心,唆摆大王,为难父亲。”
比干一愣。
想来,不可能啊,因为那妖孽断不可能和西伯侯姬昌有什么恩怨啊。
但是一想,比干心绪一转:“对了,你见过苏护的女儿!”
伯邑考一怔,末了,问:“丞相为何如此说?”
“对了,对了。”比干一时兴奋,可是渐渐冷静,又觉得不妥。
伯邑考和苏妲己关系敏感,是自小有婚约的人。
自古君王多猜忌。
若让伯邑考在御前认人,让大王知道伯邑考和苏妲己有婚约的事,虽身边不是什么苏妲己,但听流言蜚语,岂不对苏户西周两族怪罪?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比干深思了。
他们没有发现,一只猫儿身体矫健,踱过屋顶,轻盈消失了。
宫里
最阴暗潮湿的地方,喜儿蓬头狼狈,在推着笨重的石磨,咬牙向前走。
活儿是粗重的。
全压在她一个人的头上。
看着一摞摞陆续搬来的粮食,她连哭都哭不出来了,有上气没下气地喘着,往前一推,整个人没力,虚脱跌在了地上。
搬粮食的人丢下粮食都离开了。
喜儿真的很饿,在那看着,末了,急急把一些掉在地上的硬脏小豆子连同沙子和枯碎草拨着捡起来往自己的嘴巴里塞,只听“PIA”地一下,背后一下巨痛,她塞进嘴里的一下全都掉了出来,背脊上的衣服被血痕渗湿了,她狂咳干呕着,回头,看到一个胖婆娘拿着将近女子手腕那么粗的鞭子瞪着她。
“&¥#¥@#%,你敢偷懒?”
胖婆娘看喜儿“瞪”她了,冲过来对着她的脑袋就狠狠地按下去,骂道:“#%¥,敢偷吃,馋疯了你了,%#¥%#¥……”
喜儿的脑袋被不停地按下去,人,开始晕眩了。
她试图抓着胖婆娘的手,却没有力气。
胖婆娘力气一次比一次大,头被重重地按磕撞到地上,喜儿一下蒙了,抬起头来,又被一按,一撞,立马天旋地转。
她的头流血了。
在晕过去之前,她看到了一道光,随即,是胖婆娘的惨厉尖叫,然后,她眼前彻底漆黑,堕入了黑暗。
喜儿不知道昏迷了多久。
再醒来,雕梁画栋,芙蓉暖帐,她摸上自己受伤的头,发现以被包扎,她挣扎坐起,看到寝内无侍者,但有一华服女子背对着她坐着,在大铜镜前淡描娥眉。
那是谁?
喜儿心里一慌。
但想宫中,她并不熟悉,也许是哪位娘娘,她赶紧蹒跚起身,下地来,走到女子背后不远,跪倒在了地上。
该说什么?
她忐忑失措,低头行礼:“喜儿叩谢娘娘救命之恩……”
正在轻轻梳着青丝的女子动作一顿。
她没有说话,而是继续在那慢悠悠梳着。
喜儿心情越发忐忑,两手紧紧抓着腿上的衣布,末了,久了,犹豫着,又说:“喜儿叩谢……”
“……谢什么?”
女子熟悉的声音让喜儿猛地一怔。
喜儿抬头,那女子转过身来了,云鬓花容,丽质天成,却惊得喜儿目瞪口呆,末了,竟像疯了似的弹了起来,往后退逃着,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这一张……
不是她的脸吗?
女子巧笑嫣然。
喜儿看着,却脸色煞白,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
~~~
作者有话要说:
☆、面对
“你在怕什么?”女子红唇,耀眼妖娆,柔媚笑着。
那张脸上,却有着与喜儿素来完全不同的妖气。
喜儿惊惶想跑,双腿却已发软,摇着头,看眼前女子站了起来,垂眸看着她,一步步逼近。
“不……不……”
喜儿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上。
看女子就在面前,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突然窜起要逃,手腕却被抓,人被大力一扯,猛地对上这张妖艳的脸,人一惊,呼吸一窒。
“不要……”
人,已经害怕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她浑身都是颤抖得,哀求着不要伤害她。
她的脸突然被冰凉的手指温柔摸上了。
她意外,怯怯抬眸。
女子脸上的妖魅笑靥已经尽退,一双温婉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眼眶里,尽是哀伤和怜惜的泪光。
“你后悔过吗?”
干裂的嘴唇,爆裂无血色的脸颊,一双失去了光彩的眼睛里,除了害怕和伤心,已经不再剩下半点希望。
喜儿的泪禁不住哗哗落下了。
苦涩极咸的眼泪,刺疼了龟裂的皮肤。
女子看着,轻轻为她拭去泪花,柔声:“伯邑考来了。”
喜儿一怔。
很是意外抬眸。
末了,她心里激动,却又忐忑,女子看着,低声:“我可以安排你见他。”
“不!”
喜儿一下断然回绝了。
她没有忘记。
没有忘记自己现在已经是什么模样。
这些年,在宫里,她过着非人的生活。
她举起了自己的双手。
那些一片片正在干燥脱落的皮和粗粗的茧子,还有……她这张脸。
她下意识就摸上了自己的脸。
那种粗糙到不行的触感,让她深深痛苦和自卑,她无声地痛哭着,抓下乱发拼命遮盖着,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地上。
女子的眼中满是怜惜,玉手纤纤,轻轻地把她的头发拨开了。
那一瞬,就像魔幻,两个人竟对调了一副模样。
喜儿愕了。
眼前的女子,容华不再,龟裂的脸淡淡笑意,拿过了一面铜镜,放在了喜儿面前。
喜儿对着镜子,惊诧不已,末了,抬眼。
“去看看吧。”女子柔柔,与她四眸相对:“去见一面那个你日夜思念的男人。告诉他,你曾经为他放弃了你的荣华,叫他带你走。”
话音刚落,环境就变了。
喜儿一愣,站起了身来。
庭院深深,树叶摇曳。
不再是龙柱软纱,也没有了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
昏黄的庭院柱灯朦胧,喜儿惊惶失措,看了周围许久,听到不远有动静,赶紧藏到了假山背后。
路过的,是一对侍婢。
晚上是闲差,两人聊着天,捧着果盘与点心经过,并没有发现什么,只听其中一个:“听说那伯邑考世子带了三件宝贝过来准备献给大王?”
喜儿听着一怔。
“是啊,不过也不关咱们的事啊。”另外一个应声,说:“就我们俩的身份,难不成还能求他给我们一瞧不成。”
“那倒是。还是快快把这点心送予他,然后回去歇息。”
“嗯。”
两人聊着,往南廊那边走去了。
喜儿蹑手蹑脚出来,看了看周围,依稀辨认着方向,偷偷跟着两侍婢的脚步,也往南廊走去了。
月色,被云层污浊。
伯邑考此刻正靠在亭柱前遥想。
月,还是那个月。
但是,人……
“公子,你真的打算照丞相的话去做么?”
伯邑考闻声,垂下眸子了。
末了,他抿了一口酒,问:“难道你还有别的办法么?”
“丞相也说了,是因为大王身边侍妾挑拨的缘故,父亲才会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刁难……”伯邑考说来,想起了妲己。
“她一定很恨父亲,恨当年大王兵临城下之时,父亲没有施以援手,反而棒打鸳鸯,成为了大王的说客。”
“但是她不明白……”伯邑考思绪飘远:“我又怎么可能会为了区区一个女子,断送自己的宏图呢?”
说来,伯邑考收回了心绪,伸出手来,让近身为他斟满了杯中酒,一饮而尽。
辛辣带苦,灼烧着舌头,沿着食道,燃烧下去。
隐没心中的痛,被近身看在了眼里,垂眸,走近来,低声:“上次一别,断送了她一生希祈。如果这次您再在宫宴上指认送入后宫的苏贵妃并不是她本人,对苏户一族来说,那便是灭顶之灾……”
全族尽灭,姜桓楚便是前车之鉴。
但是,不把大王身边的毒瘤去除,哪天大王听从谗言记起他西周一族来了,那他们又何尝不是。
“这不能怪我……”
苦酒,一饮而尽。
他突然察觉了什么,眉一簇:“谁?!”
近身一下警觉冲向了伯邑考呵斥的方向。
什么都没有。
他回来了,对伯邑考摇了摇头,伯邑考满腹疑惑,眉头蹙得更紧。
他们不知道,在再远一点点的地方。
喜儿失魂落魄,游荡着。
(这不能怪我……)
(我又怎么可能会为了区区一个女子,断送自己的宏图呢?)
(在宫宴上指认送入后宫的苏贵妃并不是她本人,对苏户一族来说,那便是灭顶之灾……)
声音,不断在她的耳朵里环绕。
她很绝望。
心里痛得像喘不过气来,眼泪,落不下来,往肚子里咽着。
突然,她喷出了一口鲜血。
唇,被腥色沾染。
眼前逐渐模糊。
她摇摇晃晃,抬头,看那被云层污浊了的月亮,越发的不清晰,她身子一软,一头栽下去了。
————————————————————————————————————————
~~~
作者有话要说:
☆、魑魅
果然,如比干所料,伯邑考献上七香车、醒酒毡、白面猿猴三件异宝,并发誓绝对效忠,使龙心大悦。
帝辛当即就在朝堂上宣布夜摆盛宴,恩赐伯邑考,与家臣,与后宫嫔妃一同欣赏。
伯邑考马上便松了一口气。
他看向了比干,比干嘴角一扯,淡淡一笑,却,不着痕迹。
费仲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只可笑比干顾此失彼,为与那妲己争夺掌握帝辛而不择手段,他冷漠轻呵,看伯邑考看向自己,三角眼一眯,他恭敬低头,算是行了礼了。
帝辛回到寿仙宫,狐宝不在。
帝辛觉得奇怪。
想来,他突然觉得自己下令摆下盛宴的决定太冲动了。
有酒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