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箫]箫寒千里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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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箫]箫寒千里梦-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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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浅淡无血的唇,杯沿牡丹色的影。
  银鍠朱武的捂上了箫中剑还握着自己杯子的手。对着面前那双抬起的翡翠色的眼,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鬼使神差地说:“我们出去走走吧,箫兄……”
  



浮生(一)



  闻浮生三千,作闲弹一曲。
  终日笑若春风的朱闻苍日,他所要做的就是游山玩水,拉着箫中剑做走遍神州不管事的战时观光团。
  而银鍠朱武过的却是另一种人生。
  几千年,就在学习、训练、政务、战争中度过,实在累极了,就是后来那一场久久的沉睡。并不是没有女色美酒的寻欢作乐,但是却没有真正的闲暇。就像一直吃的是最利于成长的食谱,也会时不时上些山珍海味大快朵颐满足口腹之欲并乐在其中,但却从来没有过,慢慢尝一口清粥,夹一箸小菜,不求果腹不求快意,只自心底里平和满足地品每一丝细味的那种时候。
  这就是所谓浮生偷得一日闲,闲里来去一浮生。
  为什么要如此呢。
  思考和回答这种问题,在这种时候本就没有意义吧。敛了气势着便服走在青石大路上的银鍠朱武,看着走在前面黑衣银发的人,步子不紧不缓,一直和自己隔开三步的距离不变,微微地唇角带着笑意。
  
  银鍠朱武不会随意踏足中原,他们走在的,是异度魔界的夜市。
  虽然常年隔绝于人群,被喜欢热闹的朱闻苍日拉着走街串巷,箫中剑还是逛过几次集市的。以他冷淡的本性,对这一类东西其实本身兴趣不大,但又毕竟有许多新奇之物是未见过的,他也不会排斥,所以每次都随着朱闻苍日的大呼小叫和问“箫兄你觉得这个怎么样”,立在一边仔细看一眼,然后回答“尚可”或“无感觉”。
  现在他也是这么,一脸漠然不做停留地向前缓行,从不转头,低垂的眼睛的余光认真地看过每个摊子。
  那种毫无兴趣又一丝不苟的样子,在银鍠朱武眼里,竟有种别样的,呃,可爱。
  
  再说,箫中剑本身,只怕是比任何一个摊子上的东西都要惹眼的存在吧。
  且不说他带着寒意的五官、那头银发、那双翠眼、那白得绝非此间所有的肤色,都如何显示他不是一个魔族,也不说异度魔界如此炎热他居然还穿着一身灰黑和其颜色一样厚重的大氅走在街头,就这么一个战争一触即发的非常时期,一个异族人穿得这么厚实走在魔族的大街上,顶着一张如千年冰山一样无表情的冷脸和一身冷冻的气场看过每一样货物,连目光都是冰冷的……何况他又生得那么美丽……这是多么古怪又引人关注啊。
  异度魔界的子民们,不知道究竟是那个人在看自己摊上的商品,还是自己在围观那个人了。
  虽然他们都是忠诚的子民,但是,只要这个外来人不是看什么刀剑兵器,他爱看什么都让他看吧,要是买下来更好,发财之余还能凑近洗洗眼睛……唔,他怎么都不停下来啊……呵,多好看的人,多直的鼻梁,多白的皮肤,诶呀,那双眼睛看过来了,好绿,好冷,好漂亮……
  这是生活在火热中热爱这片热土的许多魔,生平第一次觉得,原来冷也是一种很好的感觉。还有一些把热情贯彻到底的魔贩,热情地招呼起来:“这位朋友……”
  可惜,这位朋友还是没有停下步子,目光和身影都如流水一样过去了,真遗憾。
  倒是走过一个红发的人,勾着唇轻轻说:“要成他的朋友,可不容易哟。”这才发现,原来还有一个气势英武不凡的魔跟在那个人的后面。
  
  银鍠朱武原本惹眼的存在,在箫中剑开道的情况下,彻底被忽视了。
  他观察着周遭的反应,想,朱闻苍日当年在中原还能够那么扎眼,大概因为,中原都是人,而非魔吧。
  他隐隐感觉到,又不愿承认的,是,那是朱闻苍日,他和箫中剑站在一起,无论喧嚣,或者不语,无论冰与火的反差或者一体寂寞的同归,都是,那么和谐。
  仿佛,本就理应如此。



浮生(二)



  远远的,一抹光华照耀了夜空,红色金色的火花瞬间绽放凋谢。又是谁家办了喜事,在放烟火。
  银鍠朱武百无聊赖的地抬眼扫了下,于他这不过司空见惯。
  但是,箫中剑却停下了步子。
  他的脸上,依然没有表情。只有斑斓的光影,落在他微微扬起的脸上,雪白的底色生出变幻的错觉。
  “你喜欢看烟花?”
  “小时不常见到。”
  “汝也算大户人家的少主,怎么……”
  “荒城门风质朴,而烟花,太过奢靡了……”烟花已经放完,那人却还是仰望着天空,没有眨眼。
  “你喜欢看烟花。”银鍠朱武这次换了肯定句。
  箫中剑没有回答,只是复又低下头,慢慢向前走去,只有翠绿的眼里似乎还留残有烟花的亮色,尚未退却。
  “那……你小时候玩的是什么?”银鍠朱武突然来了兴趣。
  “木剑。”箫中剑没有回头地应答。
  明明那么正常的答案,也听不出情绪,银鍠朱武却无端地觉得心酸。
  从朱闻苍日的记忆里听到的那些故事里的过往,那个人,并不是从小就冷冰冰的,他也曾经不喜欢练武,曾经喜欢自由自在,曾经调皮捣蛋会哭会笑,却还是今天这个局面。
  就像他明明,喜欢的是烟花。
  却拿起了木剑,最后铁剑。
  似乎给他什么,他都最终会接受,不见埋怨,恍若满足。
  那么平静,仿佛已经没有好恶,无喜无悲如神祇。
  所以似乎天大的不幸他都有能力用冰冷的身躯承受,却也和幸福无关。
  箫中剑,你有多久多久,没有任性了?
  很想放一场烟花给这个人。
  想把稍纵即逝的欢欣拉成他眼里长久的光亮。
  
  若有所思的银鍠朱武再度撞到了突然停下来的箫中剑身上。
  清冷的声音如冷泉在夜里流淌:“这个多少钱?”
  “朋友你喜欢,两个晶石就可以拿去。”好运气中彩的魔贩盯着箫中剑低垂的翡翠色的眼,想:原来这人的睫毛和眉毛一样是金色的,浅得几乎看不出来。
  “晶石?”箫中剑疑惑地问。
  “是异度魔界的通货,相当于你们中原用的铜板银两。”银鍠朱武一边回答,一边看向是什么吸引了箫中剑的兴趣。
  箫中剑雪白的指端挂着一个小香囊,红色暗纹花的底子上面用白色的丝线绣了“和乐长安”四个字,下面挂着一些碎银锞子和黑曜石小珠的流苏,并不十分精致细巧,且花俏得不像箫中剑会喜欢的东西。但是……
  “贵吗?”箫中剑转向银鍠朱武问。
  魔贩却抢先开口:“原来你是中原人。不贵,这香袋本就是中原来的,我的进价就是二钱银子,你就用银子付我个本吧。看不出呀,您是给家里的小公子买的么?”
  “小公子?”银鍠朱武不解地看向箫中剑。
  “这种香囊,在中原是给小孩子保平安的,这个形状是给儿子的。”箫中剑转过头给银鍠朱武解释。
  “难道箫中剑你还要它来保平安么?呵,如若你喜欢,吾买来送你也无妨。”银鍠朱武觉得有趣,不禁莞尔,掏钱的手却被箫中剑止住了。
  “说喜欢的人,不是吾。”他语气淡淡地掏出银子,把香囊放进了衣服里,小心地抚了抚。
  有一些记忆,突然闪现在银鍠朱武的脑海。
  “是……”
  “吾从来,都没有买什么礼物给朱闻过。”翡翠色眼睛的人低垂着头,手捂在心口,香囊就在里面,最贴近他心跳和体温的地方,冰冷,温暖。
  不出意外,银鍠朱武听到了这个魔咒一样的名字。
  
  朱闻苍日是个任性贪玩的存在。
  他总是看到觉得好看的东西,就拉住箫中剑问他的意见。
  但是除了吃东西让箫中剑付钱,他倒真的没有向箫中剑要求过什么东西。
  只那一次。他在逛集市的时候看到一只近似的香囊,然后硬说这只香囊像他和箫中剑的儿子,要箫中剑买给他当扇坠。
  箫中剑本来就觉得那东西不甚好看,听到朱闻苍日的异想天开,直接面无表情地走人了。
  只有朱闻苍日在后面拉着他的袖子做小媳妇状:“当定情信物也好啊箫兄。”
  箫中剑仍是不停步。
  那时朱闻苍日叹口气似是委屈地开玩笑说:“箫兄,你现在不肯送我礼物,以后万一没机会了,岂不是要后悔死……”
  箫中剑当时怎么做来着,一把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袖子,不理会背后人扇子掩脸下面不知道是笑还是装伤心的抖肩。
  却没想到,一语成谶。
  他真的,失去了唯一的,送他礼物的机会。
  那遗憾如此深浓,即便箫中剑仍然面无表情,却溢出在他的气息之间,挥之不去。
  这与银鍠朱武在朱闻苍日记忆中读到的虽然浅淡却真心的笑容,形成鲜明对比。
  这个已经近乎无喜无悲的人,所有的那些还透露出他是个人的情感,无论伤悲,还是欣喜,都是因为那同一个名字。
  朱闻苍日。
  
  箫中剑,也许真的,在你孤独的岁月里,只有朱闻苍日是走近你心里的唯一不曾变化的暖意。
  可是吾,也想为你做些什么。
  但是,你的眼睛,看得到银鍠朱武吗?
  原来只要喜欢上一个人,你在他面前,就会开始卑微。
  情是一场众生平等的劫难。
  再骄傲尊贵如银鍠朱武,也逃脱不了,不得幸免。
  可他是一个魔。
  魔所要的东西,是要自己争取而来的。
  不是自己的,就通过征服使它成为自己的。
  魔族都好战,善战。
  可是如若征服一个人的心,有征服一片疆土那么容易,该多么好。
  “吾是一个魔……”银鍠朱武酸涩地闭上了眼睛。
  
  “吾知道你是一个魔。”箫中剑不解银鍠朱武为什么要说这句话。
  “那么箫中剑,你是怎么看待一个魔的呢?”银鍠朱武睁开眼,与他对视,灿金的瞳泛着一丝狠戾。
  “无评价。”
  “哦?你看你周围的那些魔,你觉得他们可恨、可恶、该杀吗?”
  “不。”
  “为什么?人不应该是和魔对立的吗?”
  “吾说吾没有评价,是指对魔族吾没有好恶之心,也没有评价的资格。所谓人和魔,区别只在于立场;撇开立场,人和魔都是一样的,都有善的和恶的灵魂。朱闻苍日是一个魔,但他是温暖吾心的好友,而许多的人类,他们的所作所为,只会让人觉得寒心,甚至毛骨悚然。”箫中剑平静地看着银鍠朱武,慢慢回答。
  “魔界的子民坚吃苦耐劳,坚强乐观,并且忠贞团结,相比起人类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他们起码从来不用阴险的手段伤害彼此,那凭什么说人类是正,他们是邪呢?”
  “所谓正邪,本来就是一方的立场而已。但是我仍然相信,这世上是有善恶的区分的。”
  “人类那么贪婪,伪善又残忍,就算没有魔界的介入,他们也不会停止相互迫害与杀戮,这种丑恶根植在人性之中……那为什么他们可以享有丰饶的田地矿产,而明明比人类更为高尚的魔民们,要被限制在这荒芜所在呢?魔和人一样有资格获得幸福,而让我们取代人类掌管中原大好地理山川,只会更加合适。”
  这是魔军的战神、魔民的领袖应当说的话,魔界的朱皇,令人不可直视又令人臣服的王者气势。
  而箫中剑,只是浅浅摇了摇头。
  
  “呵,我忘了,箫中剑,你也是人类,连你也无法脱离自己的立场。”
  “人无法完全脱离自己的立场,吾不能,汝亦没有脱离身为魔的立场……真正的公道,往往在立场之间,只不过我们的立场左右了我们能看到多少。”
  “那你认为的公道在哪里呢?”
  “诚然,人类未必高尚,可是,为了高尚者的幸福,就可以践踏、掠夺不高尚者了吗?你们也许不喜欢、看不起人类,可是人类并没有伤害到你们,也没有妨碍你们已有的幸福。而且难道统治了中原,魔族就会带给那里的人类幸福吗?会像对待自己的子民一样平等地对待苦境的百姓吗?不,你们只会说,他们太卑劣,不配拥有幸福和自由。其实人类本身的善恶,他们的高尚与否,于魔没有任何意义。你们要征服中原,并不是为了让人类变得更好,而不过是用人类已经有的恶为借口,从他们手里夺来你们所没有的东西。吾说过正邪的区分只是立场,但吾相信有超越立场的善恶,就像超越立场的朋友。即便人类有缺陷,可是这并不使得人的幸福就比魔的低贱;追求自己未有的幸福无可指责,但是不能用强迫他人牺牲已有的幸福换取,就算你觉得他们不配拥有。只有人类,而非你们,有权决定他们自己的命运。战争,总是要开杀道,而在吾看来,生命乃上天赐予,众生平等,每一条生命都是珍贵的,有它生存的价值和资格,无谁可做裁判者任意衡量,勿论剥夺……吾没有,汝亦无。”这个人,不是不强大,只是他总是浅浅地静默不语,沉静的低垂眉眼和冰冷的温柔多情,让人忘记了,万年沉寂的冰雪,遇上疾风,也会有刺穿人骨血的凌厉锋利。
  “汝真是正直不偏私啊……箫中剑,若有一天吾要杀人,你会来阻止吾么?”银鍠朱武的语气里有一丝挑衅。
  “吾不希望有此一日,但若有,吾会。”看向他的翡翠色眼睛充满了坚定,牢不可摧,清冷如万年雪山。那是武痴的传人,拿剑的手,是用来斩断世间罪孽。
  “你不愿意我杀人,是为了中原吗?还是为了朱闻苍日,你不想看到他杀人。”银鍠朱武低下声音问。
  “也许,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哦?你的朋友就不能杀人么?你怕和杀人凶手相交污了你的手吗?”
  “不,作为立场,我不能见你杀人,作为朋友,我不愿见你杀人……但是单作为箫中剑,我也不想见到银鍠朱武杀人……因为杀人,并非你的本心。”
  “箫中剑,你觉得我的本心是什么?”
  “你想过,平凡而幸福的生活。”箫中剑向他靠近了一步。
  而银鍠朱武却往后退了一步:“那是朱闻苍日说过的话,可吾不是朱闻苍日!吾是银鍠朱武,银鍠朱武的使命,就是带领魔界,征战中原!”
  他扔下这句话,和在自己背后长影中的箫中剑,快步离去。
  
  银鍠朱武回到露城城门口的时候,发现箫中剑正在城墙下等他。
  漆黑的夜色,烧红的火山,森冷又炙热的墙头。
  他远远望着他,身躯裹在严实的黑灰大氅中,苍白的脸上没有表情,翠色的眼睛里没有情绪。只有火光,造成一种浅淡红晕的假象。
  银鍠朱武走向他,脸上仍然十分僵硬,走了几步,又似想到什么,皱皱眉头,停了下来。他就这样瞪着眼看着前面黑色的人影,再不肯往前面走一步。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听到箫中剑叹了口气,叹息声,一如既往,轻而冷,飞散在微凉夜风里。然后他看到那个人走向自己,翡翠色的眼睛,冷而温柔。
  他说:“你回来了。”
  仿佛他已经等待了许久,又仿佛他刚刚才到。
  他的声音和语气,总是有种清冷,却奇妙的安抚。
  银鍠朱武突然觉得,心里那头张牙舞爪暴怒着别扭着发狠着的红毛狮子,一下子偃旗息鼓,匍匐在对方的脚边发出了呜咽的鸣叫,似乎他一直一直在等的,不过就是那人冰凉的手掌,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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