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份生平被汉尼拔知道了，他少不了也要觉得无趣。
这不是猎人，只是一只愤愤不平，觉得自己受到了不公平待遇的野猪。横冲直撞地在羊群里践踏弱小，最后被恼怒的牧羊犬们集体咬死拖出去。
仅此而已，确实无聊。
第9章 图兰朵（上）
第一世的时候作为一个合格的天朝大学生，希尔坚定不移地抱着电脑不离开自己的位置一步，对高雅艺术一概知其名不知内容。更不要提他一听古典乐就会睡着的这种毫无品味和审美情趣的行为。这也很寻常，你见过哪个正常的天朝大学生会喜欢听这种东西而不是流行乐，谁会把大把时间花在演奏会上而不是演唱会？更何况宅男最爱的是日漫，宅女最爱的英美剧，又有几个人分得清四大音乐剧和四大歌剧的区别？
那种一穿越就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会油画、会多国语言、会搏斗术、还颇为欣赏古典音乐的大学生，不是真奇葩就是……
至少希尔穿越的时候连英文都说不顺，要不是穿越成了一个孩子，他真的得一头撞死在大本钟上，更不要提最后还能做上苏格兰场的探长。
第二世的时候，他是个英国人，感谢诸位英王，伦敦有个好地方叫做西区，他也是在那里开始培养对于高雅艺术的品位了。不过说实话，也就是青少年时期去得次数多一些，家里请了家庭教师教授素描油画和小提琴，并不以此谋生，只是上流社会的绅士多少都要会一些。等到他违背家里的意愿当上探长后，繁忙的工作就让他平时连好好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了。
以至于如今他对高雅艺术都保持着略知一二但兴趣不高的态度。他手里的歌剧票子是凶杀组的同事送的，这位同事最爱的是球赛，天知道是谁送他歌剧票子的？而且送的还是《图兰朵》的票子。
世界十大歌剧中，要说希尔最喜欢的还不确定，但最不喜欢的当属《图兰朵》，毕竟有过东方背景的人都不会太喜欢这部西方人写的东方人的故事。
当然，几首咏叹调还是不错的，这也是这部歌剧唯一的优点了。
希尔换上了西装，戴上宽条纹的领带，开车前往了剧院，巴尔的摩歌剧院去年陷入了经济危机，不得不清算财产关门倒闭。当地政府即使痛心疾首也无济于事，入不敷出的歌剧院不是每次都能幸运地获得金融巨鳄们解囊相助，更何况华尔街大佬们其实也更喜欢看球赛。
小剧院多的是，但是能出演《图兰朵》的却不多，这次芝加哥的剧团来这里巡演，就只能跑到露天剧场去。不过许多意大利的歌剧多的是露天表演，非要说的话，也可是说是乐趣所在，反正是没人会跟你说那是因为没有足够大的剧院的原因。
希尔再次遇见汉尼拔的时候就在露天歌剧院的门口，夜幕被巨大的场景光打亮，舞台已经准备好，后台出穿着华服的演员偶然会露出来衣服的一角。
穿着晚礼服的女士们路出皎洁白皙的脖子，挽着身穿西装的男士们，耀眼的宝石闪烁着比灯光更加璀璨的光芒，她们彼此交谈，散开，再次遇见其他人交谈，华美得仿佛本身就是一出歌剧，安静却又喧闹。
汉尼拔在和一个穿着金色露背紧身长裙的女士交谈，她看起来并不年轻了，但是却有一股独特的成熟女性的气质。他们贴近了交谈，举止亲昵，就连汉尼拔一贯礼节性的笑容都多扬起了一些弧度——他显然很愉悦，如果他有这种感情的话。
希尔觉得自己就快要受够了，固然每次看见汉尼拔都要避让很窝火，而且需要伪装很麻烦，但是一旦彼此确定了身份，麻烦的事情还在后面。没人喜欢被一个猎手盯上，即使是他。
直到这时，希尔才开始后悔为什么当初要多此一举救人，就因为一时怀旧惹下的麻烦……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活该他现在进退两难。
为了以防万一，希尔只能退回到停车的地方，将备用的古龙水喷在身上。说实话，这招真是够简陋也够实用的，尽管这样做的后果是没人想靠近希尔的身边，以及他自己每次回去都要好好洗上一个小时，这味道浓郁到第二天都不会散去。
以及希尔很佩服汉尼拔上两次和他说话都能面不改色，连眉头都没皱过，仿佛身上香水喷多了的人不是希尔一样。
“希尔？”汉尼拔果然在人群中一眼就把希尔找了出来。
他慢慢走过来，那种仿佛脚下踩的不是草地而是红毯的姿态很容易让这里年轻的女性们目光追寻着他的背影，毕竟医生确实英俊高大，又气质优雅。
“莱克特医生。”相比之下，希尔虽然同样俊美，但是身上过于浓重的香味足以倒扣分了。
“案子结束了吗？”汉尼拔问道。
“他没有认罪，不过证据都在，认不认罪都是一样的。”希尔回答，“公诉方正在准备起诉他的程序，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FBI的工作了。”
“不管怎么说，是你抓住的他。”
“只不过是运气而已，如果那天我不是去附近的社区拜访住户，大概也不会正好遇见他对你下手。”希尔说道，视线注意到格莱莉亚也在这里。
“我们的运气都很好，如果你那天没有来，我就会遇到危险。”汉尼拔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格莱莉亚，然后开口道：“《图兰朵》是格莱莉亚很久以来的心愿，芝加哥剧团下次巡演到这里也许是几年后了。”
“巴尔的摩歌剧院倒闭真是件令人遗憾的事情。”希尔提到了一年前的事情。
“确实如此，我听说莱克特医生赞助了巴尔的摩的乐团，否则他应该就能解囊帮助剧院了。”一个圆滑的声音插了进来，两人转头看去。
“这位是我的同事奇尔顿医生，这位是FBI探员诺拉兹探员。”汉尼拔
“FBI探员？莫非是前段时间抓住扼杀者的希尔诺拉兹探员？那还真是久仰大名了。”奇尔顿医生穿着黑色的西装，他的笑并不让人舒服。
“又一位心理医生？”希尔笑着打趣道：“也许心理医生都喜欢看歌剧？”
“事实上我更喜欢音乐会，毕竟我最后赞助的是乐团而不是剧院。”汉尼拔顺着希尔的话继续打趣道，然后男士们都笑了起来。
希尔并没有什么心思看不喜欢的歌剧，但是他看得出来，汉尼拔对于艺术很投入。他的五官深邃，褐色的眼睛凝视着露天舞台，眼神落在衣着繁复的图兰朵公主身上，深情而动容。
所有的猎人对于投注到身上的视线都很敏锐，所以希尔的目光不过是停留了三四秒，汉尼拔就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希尔颔首示意，汉尼拔礼节性地点头，重新将注意力放在歌剧上。
高傲的公主对着所有人气势慑人地说道：“我不属于任何男人。”她衣着华丽，身份高贵，治国之才远胜过她懦弱的父亲，她有这个权力说出这句话。
她妆容冷酷，眼神平静地看着断头台上处死一个又一个的求婚者，憎恨深埋在她的心中。就如同她永远忘不了祖母死于敌手一样，她已经和全世界为敌。
智慧是她的长矛，美丽是她的盾牌，高傲是她的战袍，愤怒是她的力量，冷酷是她的面具，死亡的仁慈是她的灵魂，带领着亡魂进入永恒之地。
可是图兰朵公主终归还是脱离不了她的命运——嫁给一个王子。她说自己被爱情捕获，可是有一种灵魂的力量，远高于爱情的力量。爱情带给她的也绝非禁锢，图兰朵公主从不属于任何男人，也该永远如此。
所以才说，这是一部令人不喜的歌剧，靠着抹杀一个冷酷而高傲的灵魂来成就人们心中一段庸俗欢乐的结局。
希尔没有走成，因为汉尼拔在散场后向他走了过来。
“莱克特医生。”希尔重新扬起面具般的表情，然后看着格莱莉亚和几个相熟的女伴聊了起来，歌剧虽然结束了，可是却到了举起酒杯，演员和观众共同在露天花园里喝酒吃东西聊天的时候了，举杯交错间，汉尼拔只是拿了一杯金色的香槟。
“希尔，请原谅，我一直觉得不安。”汉尼拔的声音中带着一些无奈。
“烦扰你的事情与我有关？”
“确实如此，你救了我的命，我却无法对你表示感谢。”金色很适合这个男人，即使拿在手里的香槟他一口都没有碰，映衬着他暗金色的头发和真诚的声音都让人很难拒绝他说出来的话，更何况在温柔之中，汉尼拔异常强势。
“Well，你是在暗示上一次的邀请？”希尔笑了起来。
汉尼拔也微微弯起嘴角，灯光打在他的瞳孔上，褐色的眼眸却变得有些发红。
“我是否有这个荣幸？”他举起杯子。
“Sure，我又怎么可能拒绝？”希尔回答道。
他可以拒绝一次，却不能拒绝第二次、第三次，汉尼拔可一点都不傻，次数多了他当然就会发现不对劲。这让希尔很是苦恼，因为汉尼拔并不是一个三番四次请一个小小的FBI探员回家吃饭的人，如果他这么做了，就说明他对某个人感兴趣，并且十分执着。
在心里叹了口气，希尔仿佛觉得自己的脑门上都刻着“麻烦”两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图兰朵》仅仅是个人看法，因为老板不是很喜欢这部歌剧，也就两首咏叹调音乐还可以，《卡门》相比之下更合老板口味一点，其实老板更喜欢音乐剧，尤其喜欢《剧院魅影》又唱又跳音乐很现代的音乐剧感觉的确比带花腔的歌剧唱法更适合现代人一点。
以及巴尔的摩的歌剧院09年确实是破产倒闭了……哎，查资料的时候看到的。
还有，这章刚开始的吐槽也是一时情不自禁……感觉上辈子就是普通大学生，怎么一穿越就啥都会了呢？一穿越就变高雅了呢？如果没有得到原主的记忆的话，说不定连英语都讲不好呢。更何况现在真心喜欢古典乐的人还真少……
所以希尔最开始的时候就是个庸俗普通的人，即使经历了三辈子，也仍旧是个喜欢吃垃圾食品，不喜欢听古典乐和歌剧的大俗人。他也许因为穿越了而懂了许多以前不懂的东西，但是本质的喜好是不会改变的。就像是不喜欢吃胡萝卜的人就算穿越多少次那还是不爱吃胡萝卜一样，虽然也许她已经习惯了胡萝卜的味道，但她肯定不会喜欢。
……所以，古典乐=胡萝卜？⊙﹏⊙b汗）
第10章 图兰朵（下）
“你并不喜欢这部歌剧？”汉尼拔问道。
他们就着请客吃饭的事情开始聊了起来，在过去的十分钟里，希尔终于表达出了对于《图兰朵》的不喜，这让汉尼拔微微有些惊讶。
“相比之下我会更喜欢《卡门》，即使图兰朵公主说出：‘我不属于任何男人’，可是最终她还是被普契尼安排嫁给了卡拉夫王子。”希尔的手指轻轻叩击着香槟杯说道：“这个世界上比任何东西都要残忍的是爱。”
“她的祖母被外国王子强//暴，她丢了性命也几乎丢了国家，这让图兰朵憎恨这世上所有的男人，尤其是……外国王子。”从汉尼拔口中说出的情节却有着一种独特的节奏和韵味。
“所有的外国王子都爱恋着图兰朵的美貌、权势、高贵，以爱之名。”希尔略带嘲讽道：“图兰朵杀死波斯王子的时候，卡拉夫王子却爱上了她高高在上的冷酷。真是嘲讽的事情，他爱上了一个正在处死别人的女人。”
他爱她杀人，爱她眼神冷漠，神情高傲地处死别人。
“更有趣的是，爱着他的侍女为救他死去时，他却责备图兰朵的冷酷。”希尔继续说道：“他告诉了图兰朵自己的真名，他的侍女用生命守护的东西。”
“他剖出了自己的心，犹如献祭般献给他深爱的冷酷的女人。”汉尼拔接口道。
“如果你是图兰朵，你又会如何应答他跳动而炽热的心脏呢？”希尔笑了起来，摇头说道：“所以我不喜欢这部歌剧，因为图兰朵不会嫁给卡拉夫的。爱无法救赎自由的灵魂，他既然爱着图兰朵的冷酷，又如何能够用爱来消融这种冷酷呢？”
“所以你的答案是？”汉尼拔掩饰性地将酒杯靠着自己的嘴唇，笑容扩大起来。
希尔叹气道：“她理应杀了他的，正如他希望的那样。”
“吃下他手中灼热的心……顺从却不并不颤抖。”汉尼拔引用并改变了但丁的诗句。
“因为这绝非她第一次吃下爱慕而灼热的心脏了，可是这会是她曾品尝过的最好的一次。”希尔沉默了片刻，然后慢慢问道：“莱克特医生，你相信确实有人会如此捧着自己的心献祭给如图兰朵这样的爱人吗？”
汉尼拔看着希尔，说道：“我相信会有人如此深爱着另一个人的，尽管我未曾遇到。”
“Till now？”
“Till now！等待并不会因此而停止，如果我此生有此幸运的话。”
“其实说起来我看的歌剧并不算多，现在更多的人会喜欢看音乐剧，包括我。”希尔话锋一转，将两人之间堪称诡异的谈话氛围变得轻松起来。
“不难理解，歌剧和音乐剧的演唱技巧截然不同，音乐剧的唱法中只对美声微微有所引用而已。当然，光是谈论舞台布置和舞蹈的话，歌剧确实稍显沉闷了一些。”汉尼拔也没有再在那个话题上停留太久，他有些像感叹地说道：“人们并不爱经典了，不是吗？”
“可像您这样的绅士还是忠诚于古典。”希尔笑道。
“这算是恭维？”汉尼拔停顿了一下，问道：“还是反讽？”
“取决于你的想法，莱克特医生，说实在的，并没有什么人敢和你开玩笑。这多少让你显得……有些压抑？”希尔能够感觉到身上的香水味在慢慢变淡，他并不敢去赌汉尼拔的鼻子有多灵，只能寄希望于这一切快些结束。
汉尼拔可以是一个完美而体贴地朋友，只要他能从你这里得到自己想要的。
“或许我确实缺少了一些幽默感，又或许你只是没有机会看见而已，那么希尔，下周见。”汉尼拔举起杯子，然后绅士地打过招呼后去找格莱莉亚。
希尔看着那个宽厚的背影，慢慢收敛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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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暂且把汉尼拔那档子糟心事丢开，正如希尔曾经所说的那样，他不会害怕汉尼拔。如果说之前他不愿意和汉尼拔结怨是因为怕麻烦，现在仍旧龟缩着掩藏身份的理由就值得玩味了。希尔在对方身上看到了许多影子，汉尼拔就像是一道低调而奢华的光柱，一旦你发现了他，就会被他所吸引而无法调转视线。
就像是图兰朵一样……不过但愿自己没倒霉到成为卡拉夫。
深爱而虔诚到献上自己滚烫的心脏，这种事情只要想想就觉得令人惊叹，而且绝对不适合自己这样的人。于是希尔坚定不移地把整件事抛在脑后，决定继续龟缩。
能藏到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再说汉尼拔的兴趣可多了是的，说不定他的注意力很快也就会被转移走，就此两不相干就更好了！
扼杀者的案子之后，FBI又恢复了短暂的平静。不过这样的平静也不过是短短两三天的事情。很快，一个老案子老对手又跳了出来。
一个抽象艺术，铁花人型雕塑……呃，字面意思。
尸体被腾空架起，架起他的是周围所有用得上手的东西，金属棍，灯珠，金属架子……他的眼睛被挖出来，只留下空洞的血洞，两行红色的血液顺着脸颊蜿蜒而下，就像是泣血一样。他的尸体里起码有二十多根金属柱状物体穿透而过。
而却没有一根伤到要害，也就是说，这个倒霉的受害者是活活被架在半空中流血而死的。当然，说不定是疼死的也不一定。
按照一般分析，这么折腾又暴虐的手法，凶手不是特别恨死者，就是个特别变态的变态。
切萨皮克开膛手。
很好，连名字都在FBI立了档案了，所以才说是老对手。其实说是老对手，FBI甚至连根毛豆没捞到，现场干净得就像这件案子是幽灵做的一样，每次还不等探员们查到些什么，这位杀手就又不见了，连影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