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处时空,一个约莫九岁,面上带着些病态苍白的男孩坐在一间放满书籍字画及各种乐器的房间的窗前。
他面若玉雕,眉心间一抹朱砂流转着光华,莹白修长的十指握着一支紫竹洞箫,泠然若天上的仙童。
只是,那无力地垂着的双腿,却诉说了他不良于行的遗憾。
一阵风从窗外袭来,他苍白的面上一抹潮红升起,本要举起洞箫的手放回了膝上,然后拧眉低声咳嗽起来。
“你是何人?”
听着突然从身后墙壁传来的带着警惕的质问。他英眉微挑,一双澄澈如水的眸里滑过一抹疑惑。
是谁?
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转动轮椅面向墙壁,启唇道:“你又是何人?”
过了许久,不但没有得到回答,甚至连那人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了,他忍不住又轻咳了两声,然后转动车轮出了房间。
绕着房外转了一圈,却并没有看到人,他握着洞箫的手紧了紧,抿着唇开始思索。
接下来的几日,东方柏都没有再听到黎明时的箫声,也没有再听到那人的声音,心里不由有些烦躁。
去崖下做任务时,教中的人明显发现这位本就不爱理人的副香主愈发的冷漠了,而且与那些正派打斗时跟不要命一般,狠辣无比。
于是,便是那些平日不喜他的人见了其最近的表现,也不敢再贸然的去招惹。
过了半个月,东方柏因为其突出的表现,被童百熊提成了香主,可那箫声却依旧没有再响起过。
“你……你还在不在?”
东方柏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在第十六日的黎明时朝着床后的墙壁问了一声。
然而,等到旭日东升时,房间内也仍然是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谁让你那日那般不客气!
眸里闪过一抹自嘲,东方柏起身离开了房间。
练功、出任务、练功、出任务,除了日常的生活,东方柏便每日重复的做着那两件事,心里想着父母的仇,似乎已经忘记了那神秘的箫声与那神秘的人。
随着几个月的相处,童百熊发现自己带回来的少年简直天生便是一块学武的料,不管教甚么都学得极快,甚至能够融会贯通。
爱才的心加上对其的亏欠,童百熊对其教导的愈发用心,而东方柏也不负他所望的学得极其认真。
这一天,处理完堂里交代的任务从崖下回来时天已经快亮了,东方柏带着一身的疲乏回到院子,要推开房间门时却听到里面传来了悠扬的箫声。
手顿时停在了半空,半响,东方柏四下里张望了一番,然后动作轻缓的推开门进了房间。
敛息立在床前静静的听着,待到一曲结束,东方柏张了张口,然后有些僵硬的吐出三字,“东方柏。”
那边吹箫的人呼吸一顿,片刻后也淡淡的丢出一句,“欧阳明日。”
静默了一会,东方柏又开了口,“你换了一首曲子。”
“恩。”欧阳明日应了一声,顿了一会又道:“这是新寻到的曲子。”
“很好听。”渐渐的放松了下来,东方柏慢慢的走到床边坐下。
“……谢谢!”常年与师父呆在山上,陌生人的夸奖让欧阳明日有些微愣。
“你……”东方柏犹豫了一会,故作随意的问道:“这大半个月怎么没有听到你吹箫了?”
“病了……”
红日在这一刻升起,黑暗与“了”字的尾音一同消失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之下。
“欧……欧阳明日?”试探的喊了一声,再没有得到回应后,东方柏转头看向窗外已大亮的天色,眸里有了些不确定的了然。
一整天,东方柏都在心里想着自己的猜测,做甚么都有些心不在焉,不过因为他平常也一直是一副冷脸,旁的人倒也看不出他的变化。
忙了一天,回到房间后,东方柏小憩了一会便又开始打坐。
黎明将至之时,他下了床去洗了把脸,又到桌前倒了杯茶喝,然后又打开柜子翻找着自己要换的衣物。
砰砰啪啪的各种声音在房间里响了起来,片刻后,从墙的另一边边传来了淡淡的询问,“你,在吗?”
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随意的拿了一套黑色衣物放在了床头,东方柏“恩”了一声。
墙那边的人没有再说话,过了一会,与昨日同样的曲子便响了起来。
东方柏坐到了床上,靠着墙壁静静的聆听,然后头一点一点的睡着了。
二人都不明白为甚么明明看不到人却能听到对方的声音,但想着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便也只将这事当成一道神迹来看,并且默契的都没有告知旁人。
慢慢的,随着一天一天黎明的过去,墙两边的人也渐渐的熟悉了起来。
除了吹箫、听箫,二人也会开始随意的聊上两句,说说平日里的事情。
小半年过去后,随着每日黎明到日出间半个时辰的交谈,东方柏知道了“隔壁”那箫吹得那么好的人居然比他还小两岁,和师父住在天山上,并且在学医术……
而欧阳明日亦知道“隔壁”的人在一个江湖组织,每天除了跟一个长辈习武还要去完成各种任务……
边疆――天山
“明日,最近看你心情不错啊!”边疆老人看着在一旁整理草药的宝贝徒弟,笑呵呵的问。
抿唇朝着师父笑了笑,欧阳明日点了点头。
“我看你近来每日都要去听风轩吹箫,看来乐声倒是真能怡情。”边疆老人一思索,想到他好像是从学吹箫开始慢慢的开朗了一些,心里很是欣慰,“师父过两天要下山一趟,不如再给你寻些曲谱回来?”
“好,多谢师父。”想着手里的曲子都已经学完了,欧阳明日回了抹浅笑,点头应了。
正文 第7章
终于……报仇了……
夕阳西下,晚霞洒满了整个大地。
黑木崖一处偏僻的小院,院门半掩,房间的门也大敞着,几道霞光打了进去,微暗的房内隐隐可见一人躺在床上。
睁着眸看着屋顶,东方柏面上无悲无喜,身上有些伤口的血溢了出来,将床上的湖蓝色锦被染了一朵又一朵的红梅。
近五年来,东方柏每日都勤加练武,努力的完成任务,一步一步的往上爬,然后利用手里的权利去暗中查找当年的那些人。
终于,在半年前他突出的表现被教主――任我行看在了眼里,于是提拔他成为了河南分坛的坛主。
而东方柏也利用在分坛的机会,将当年那些参与了纵火烧村的人尽慢慢的除去。
当年去村子的一共有十八个人,除了因为意外早就死去的三人,剩下的十人被东方柏动手解决了。
今日,东方柏追杀着最后的五人,到了平定州内的一处山崖,拼着一身的伤终于将仇给报了。
那山崖离黑木崖不算近,可东方柏却突然很想回去,很想听听那个人吹箫。
天渐渐的黑了下来,东方柏突然回了黑木崖的消息也传到了关注他的人耳里。
童百熊最先赶了过来,见院子的大门没有合上,便推开直接走了进去,“东方兄弟,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和老哥哥说……哎,怎么灯也不点?”
进了院子见没人应声,童百熊便叫嚷着往房间里走,然后将桌上的油灯点上。
“东――”转过身正要问他为甚么不说话,却见他躺在床上,身下的锦被上全是血色,童百熊一惊,奔了过去,“东方兄弟你这是怎么了?”
“东方兄弟你倒是说话啊!不行,我去给你喊大夫……”说着,童百熊欲往外跑。
床上的人眸光闪了一下,终于开口了,“童大哥不必去,我没事。”声音却有些嘶哑。
童百熊听言又转了回来,不赞同道:“你这还叫没事?”
“这些多是他们的血,我没事。”说着,东方柏慢慢的坐了起来。
“真没事?”怀疑的问了一句,见他点头,童百熊也不再多言,沉默了一会后道:“你……你去报仇了?”
“恩!”东方柏应了一声。
“那你怎么突然回崖里了?这样……教主会多想吧!”童百熊道。
抬眸看了他一眼,东方柏淡淡道:“多谢童大哥关心,等会我会与教主解释的。”
看着他一身的血腥味,黑色的外袍上也开了许多的口子,由此不难想到其今日的打斗有多凶险。
“你这样还去哪里啊?好好在房间呆着,我去帮你跟教主说一声,就说你遭到了正派人的袭击,说不定教主还能把你调回崖来。”想着玄武堂堂主前些日子意外身亡了,童百熊粗声道。
“如此便多谢童大哥了。”试着想站起来,却发现手脚都有些乏力,东方柏只得应了。
“好,我等会就去找教主。但是,东方兄弟,不是老哥哥说,你这院子实在是偏僻了些,怎么就不愿意换一个呢?”打量着极简单的房间,童百熊皱着眉劝道。
凭他现在在教里的位子,去选个好些的院子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就不知他为何就那么喜欢这偏僻的小地方。
听到他劝自己离开这院子,东方柏眸里极快的滑过一抹厉色,随即垂下眸道:“这里住得惯了,不想离开。天色也不早了,劳烦童大哥帮我跑一趟了。”
“嗨!这有甚么,那你自己记得赶紧处理一下伤口。我这就去了。”说着童百熊又提醒了一声后走了出去。
那方,教主住的东院。
“教主,东方柏今日下午带着一身伤回了黑木崖。”一个身材高大的身白衣人与坐在首位一身青杉的人道。
“向兄弟可知道他为甚么突然回来?”任我行问。
“监视他的人跟丢了,不知道他今日干了甚么。不过,刚刚童百熊去了他院子。”沉吟了一会后,向问天道。
“哦!”眸光一暗,任我行冷笑了一声,“那么偏僻的院子他倒是去得快。”
垂眸敛首,向问天也不再接话。
“那小子不是童百熊一手带上来的吗?”唇勾了起来,眸里却没有笑意,任我行道:“到时候我多多的提拔那小子,再让他去对付那些不安份的人。”
“教主英明,这方法倒是可行,但就怕那东方小子有野心,到时候……”向问天听到他要借东方柏的手去对付教中那些不安份的人,不由皱起了眉。
提拔他上来容易,可到时候再弄他下去怕是没那么简单吧!
“无碍!不过是个半大小子,能有甚么能耐?”任我行打断他的话,颇为自傲的道。
***
童百熊离开院子后,东方柏挪着身子靠在了墙上,喘息了两声后便不再动了。
月亮慢慢的挂到了柳梢头,几颗暗淡的星星在黑漆漆的天幕上闪烁。
夜深了,渐渐的连虫鸣蛙叫声也听不到了。
靠在墙上的人皱着眉,不知道甚么时候也陷入了沉睡。
一阵风轻轻的拂动,云层翻卷,将那空中的明月遮了大半。
黎明如期而至,倚靠在墙壁的人睫颤了颤,却是没有醒。
悠扬的箫声如期而至,充斥着整个房间。
“欧阳……”东方柏呢喃了一声,突然睁开了眼。
而就在同时,那还吹到一半的箫声突然停了。
“你回来了?”显然是听到了他那虚弱的声音,欧阳明日问道。
“恩!回来了。”听到他的声音,东方柏紧皱的眉松了下来,心里那莫名其妙的空虚像是被填补了一般,不再觉得那么烦躁。
见他沉默,东方柏又问,“你怎么不吹了?”
他想继续听他吹箫。
“你受伤了。”片刻后,仔细听过他的气息,连上他刚刚说话时的音色,欧阳明日肯定的道,捏着洞箫的手不由用了些力。
这次换东方柏沉默了。
“你怎么了?”敏锐的发现他现在的情绪似乎很不好,欧阳明日轻声询问。
抬起头定定的看着墙壁,东方柏认真的像是能看到墙后的人一般,随即,口气里带着浓浓失落的道:“我想见你……”
“你知道的,我们见不到的。”五年来,他们有说过各自大概的地方,可打听后,他们却并没有找到对方。欧阳明日观星之术已有小成,可依着他给的生辰八字却并未找到他的本命星,他隐隐觉得二人可能――根本不再一个世界。
“为甚么?为甚么老天总是如此不公平……”东方柏突然激动了起来,“我想要见你,我为甚么不能见到你?为甚么?”说着举起拳头对准了墙壁,可是再要落下去时,他却还是住了手。
要是这墙垮了,他会不会连他的声音也听不到。
欧阳明日知道,所谓的“不能相见”不过是个导火索,他今日恐怕还被别的事乱了心神,“……究竟发生了甚么事?你可以与我说说。”
“我报仇了。”略激动的情绪稳定了下来,东方柏淡淡的来了一句,然后继续道:“当年那些人害死了我的父母,而今日,最后的几个人都被我给杀了。”
“可那又怎么样?便是杀了他们,爹娘也回不来了……仇自己报了,如今我已不知道眼做甚么了。”将额头贴到墙壁上,东方柏语带无力的道。
“世间之事本就不会尽如人意。”目光落在自己的腿上,欧阳明日抚弄着手里的箫。知道他可能是因为一直将报仇当成目标,结果如今目标达到了便发现自己接下来不知道要如何了。
“其实,你已经很幸运了,比起我,你至少还拥有过爹娘。而明日却是被爹娘抛弃,连爹娘是谁都不知。”说完,欧阳明日微微抬眸,澄澈如水的眸里结上一层薄冰。
“怎么会?你那么聪明,怎么会有人不要你。”说完东方柏心里有些不快,在他看来,欧阳明日甚么都会,又那么聪颖,怎么有人会不要他。
“聪明?”冷嘲了一声,欧阳明日摸着自己毫无知觉的膝盖,“刚生出来的孩子谁能看得出他聪明与否,不过天生软骨、不良于行倒是可以看出来。”
那样子的叫甚么爹娘?东方柏微愣,却不知怎么安慰他,“你……”吐出一个字便哽住了,随即又认真的夸道:“你很聪明,很有才华。”
听着那僵硬却认真的夸奖,欧阳明日抿唇扬起一抹浅笑,看了眼窗外,知道时间不多了,于是道:“你的伤处理好没?我听你的气息似乎有些失血过多,你等会去取川芎、生地黄、白芍各五钱加陈皮两钱三碗水煮成一碗喝了,记得要连喝三日,每日一碗。”
“好,我知道了。”东方柏应了,又道:“将刚刚的那首曲子吹完吧!我想听。”
欧阳明日“恩!”了一声,随即箫声便响起了。
听着耳边的箫声,东方柏唇角极浅的扯了一下。
他想,他知道接下来他要做甚么了。
他――想要见到他!
正文 第8章
东方柏离开自己的分坛突然回黑木崖的第二天,教主任我行便派人召见了他。
随意的问了两句,任我行倒也没有深究他回来的原因。反而在夸赞了两句后,提拔他成了朱雀堂的代堂主。
虽然在堂主前还有个“代”字,但教里明眼的人都能瞧出教主对其的看重,保不准甚么时候为神教立功了便直接提正了。
世间长眼的人很多,不长眼的人却也不少。见着新任的堂主是一个容貌俊秀且年纪轻轻的人,堂里不少的老人心里便不怎么看得上,私下还有人敢称其是“小白脸”。
这些人面上不显,但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