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死了,但是死的很轻松,解脱了的快感胜于死亡的痛苦。
就在少年想要就此闭上双眼时,彻底结束一切时,远处传来了声音,落入他的耳畔。那是多么的熟悉但又如此的陌生。
“夏尔……”
谁?
“夏尔,醒醒……”
你是谁?
少年蹙了蹙眉,一脸的不悦,有人呼唤着他,那他该醒来吗?突然间,四周的尸骸被一扫而空,有一股力量强行肆虐着这片混沌的黑暗,这漆黑的深海也破裂,最终创造出空洞的无止尽的深渊,少年就这样,慢慢的步入到这深渊里,再也没回来。
于是,在名门凡多姆海威家的宅邸,在那布置最宽敞舒适的房间里。
一位躺在雪白床铺上的少年,缓缓的睁开了双眼,一紫一蓝的眼睛在日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注目。刺眼的阳光让少年有些许的不适应,愣愣的望着上方的天花板,过了半晌才起身环顾着四周,昔日熟悉的光景刺激着他的记忆,模糊的画面断断续续的浮现在脑海里。
“这里是……凡多姆海威家?”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了“吱呀”的一声,少年闻声望去,一位身着漆黑燕尾服的执事微笑着推开房门,酒红色瞳孔里异样的温和以及俊美的脸让少年有一瞬间的愣神。
“早上好,夏尔。我来为你送早茶来了,今天是你喜欢的锡兰红茶。”
执事的声音很好听,少年就这样默不作声的看着对方来到他身边,用优雅熟练的动作为自己沏上一杯香醇四溢的红茶。
“让你久等了,夏尔。”执事一边说着一边将红茶递到少年面前。
但是少年并没有马上接过杯子,只是一味的盯着男人的面容看。他可以看到执事眼中对自己的关心,脸上真实的无半点虚假的微笑。两人僵持了足足五分钟,夏尔才终于开口道:
“你是谁?”
顿时,室内的空气变得有些死寂。
但执事仿佛听到了意料中的回答,柔和的语气缓和了他们之间的气氛,“我是你的执事。”
“明明是执事,为何直呼我的名字?”谈到这,夏尔略微的有点不爽,但也谈不上生气。
“若是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改口叫你少爷。”
听完男人的话,夏尔不知为何,莫名的急了,立马改口,“我没说我不喜欢,”伸手接过红茶,轻抿一口,唇齿间尽是红茶的香醇,感觉很好。瞥了执事一眼,称赞道:“红茶很好喝,至于名字,你就这么叫吧,不用改口了。”
“是,夏尔。”
等到少年喝完红茶,执事便收拾着茶具,但没有马上替少年更衣,只是坐在床边,伸手轻抚对方柔软的发丝。
“有你这样的执事?我还真是开眼界了。”惊讶于男人过于放肆的举动,夏尔愣了愣,但并不生气,他对眼前这个初次见面的执事,还是挺有好感的。
“哪里哪里,多谢夸奖。”执事笑了笑,随即又问道:“夏尔,你还记得你自己和你家的事吗?”
“当然记得,我又没失忆。”有些不耐的拍开执事停留在自己头发上的手,微微蹙起的眉毛表示少年的不悦。
“那你能跟我说说吗?我才刚来凡多姆海威家,知道的不是很多呢。”
“好吧,”然后,夏尔便开始解释,“我是夏尔·凡多姆海威,是凡多姆海威家的继承人,上任当家,也就是我父亲文森特·凡多姆海威和我的母亲双双去世,接着我便成了下任当家。又过了几年,我的阿姨安杰丽娜·达雷斯因涉及开膛手杰克事件去世,未婚妻是米多福特家的伊丽莎白,一开始几年凡多姆海威家还很兴盛,但是有十年衰败了,最近几年才渐渐恢复。”
“这么多年来你的执事是?”
“田中爷爷。”
“开膛手杰克事件发生的时候,有人和你一起吗?”
“没有,就我一人。”
夏尔很利落的回答着执事问题,执事也是一脸微笑的询问着,制造和这娇小的人的说话时间。在旁人看来是在和谐,正常不过的画面了。
但是他终究还是忘记了。
忘记了和一个恶魔之间的所有。
那天,在废弃的教堂……
失血过多快要支撑不住的恶魔喘息着,感受着身体里的纯白灵魂,那个人的记忆,那个人一切,尽在眼前,充斥着脑海,于是恶魔什么都知道了。
那个人活着的理由仅仅是为了向他复仇,失去一切的他,完成复仇的他,早就没有任何的理由活在世上。时间流动,人们出生,成长,兴盛,衰老。唯独变成半魔的那个人,和身为恶魔的他没有半点变化。
第一次被自己杀掉时,葬仪屋给了他半个灵魂,他活了下去。第二次被自己杀之前,剩余的半个灵魂已经无法再被身体吸收。原因是在他与夏尔见面后,夏尔就使用了过多的力量,导致身体快速僵死,其实在身体完全僵死之前,灵魂还是可以吸收并有效提高身体的使用期限和能力。
但事实上,身体已经提早一步僵死,即使拿到灵魂也无半点作用,只能依靠药物来维持。塞巴斯之所以至始至终都没感受到夏尔的灵魂,是因为灵魂的力量分散在身体的各个部位,波动太过于微小,不完整。
所以在夏尔死后,没被吞噬的灵魂会与另一半相互感应,最终变得完整。
但是因为血契,灵魂早就染上了塞巴斯的血,被恶魔所吸引,并落入身体中。
那么,要吃掉吗?
吃掉的话就可以恢复了,就不用死了。
那么活着又要做什么,找契约者,继续吞噬吗?
为什么向我复仇能成为你活着的理由?
为什么直到之前我还能执着一个没灵魂的空壳?
一大堆的问题在当时恶魔并不能理解,但最令恶魔自己感到诧异的是,他至始至终都忍耐着没吞噬掉夏尔的灵魂。直到一个年轻的娼妇晃晃悠悠的来到了废弃的教堂门口,看到了浑身是血的恶魔,吓得赶紧转身,准备到街上喊人。
于是恶魔在那一刻耗尽最后一点力气,全凭本能,杀了那女人,并吞噬了灵魂,活了下来。
从那之后,只要他饿的难受了,就会去抓那些社会黑暗底层的人,吞食其灵魂。
那纯白的灵魂一直在他手里,但他并没有动。
只是偶尔会将灵魂放到心脏处感知,一遍又一遍的翻读少年的记忆。可无论怎样,他的本能就是不让他吸食着纯白的灵魂。
恶魔不理解人类那些美好的感情,他们只懂人类之间丑恶的争夺,欲望,自私,谎言。
直到有一天,恶魔突然间像是发疯了似的,带着那纯白的灵魂,拼命赶到了葬仪屋的店。
他与葬仪屋做了个交易,交出夏尔·凡多姆海威的尸体,使其复活于世上,并篡改夏尔在银十字协会这十年的记忆。
葬仪屋复活了夏尔·凡多姆海威,恶魔则交付了另一样东西。
最终换来了今天少年的苏醒。
“对了,我还没问呢。你叫什么名字?”坐在柔软的床铺上,夏尔轻声问道。
执事听后,一边替少年换衣服,一边微笑着回答:“我没有名字,夏尔帮我取一个如何?”
和白狼的契约,导致夏尔将忘却最重要的记忆。
于是夏尔忘记了一个一身漆黑的恶魔,因为这个恶魔在他的世界里占足了分量。
“名字啊……叫塞巴斯蒂安如何?”换好衣服的少年准备和执事一起去享用早餐。
你的灵魂,你的记忆告诉我说,你是有多么的恨我,恨我的谎言,恨我的背叛。
“嗯,夏尔,请问这是凡多姆海威家以前执事的名字吗?”顿时,一个小小的片段在塞巴斯的脑海中闪过,因为当时少年回答说,这是狗的名字。
“不是,”夏尔摇了摇头,嘴角扬起淡淡的,柔和的弧度,“这是,我珍视的人,同时也是珍视着我的人的名字。”
你恨着我,恨着我。我却擅自认为,你是如此深爱着我。
“是吗……”执事走上前,从背后将夏尔环饱在怀中,在额头上印下一吻,“那么,我从今天开始就是你的执事,塞巴斯蒂安·米卡利斯,请多关照,夏尔。”
我不懂人类间的情爱,不懂感情,也不想去懂,但我希望今后能读懂你。
一个少年曾向一个恶魔许下愿望,绝对不能背叛,绝对不能说谎。
今日,我向你许下誓言,绝不背叛,绝不说谎。
“哎呀呀,小生真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呢……不过,嘛,这样或许挺有趣的呢,嘻嘻……”银发死神窥伺着宅邸里的伯爵与执事,轻笑着。手中则拿着一个容器,里面装着鲜活的心脏。
“居然把心脏交给我,自愿让伯爵以完整的恶魔之躯活着,还真是……不愧是执事先生。”
同时,在另一边。
“呐,克劳德,夏尔他们还真是出乎意料呢……”阿洛伊斯睁着湖蓝色的左眼,轻笑着,另一只眼则是空洞的。
“是的,老爷。”
“还好汉娜那里还有我的一只眼睛……以后的生活会怎样呢?真是令人期待……”
望着宅邸后院大片的黑蔷薇与白蔷薇,恶魔第一次有种满足感。他的谎言,他的背叛,那个人的灵魂,那个人的记忆,那个人的愿望……
他们的羁绊,紫色的五芒星印记。
如此,深刻的,染血的谎言,伯爵与执事。
在永无止境的漫长岁月中,永远。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