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二楼的走廊,杀气愈发的沉重,二人凭感觉很快就摸准了方向,朝杀气的源头走去,最终来到了一扇门的面前,眼前的这间房间正是宅邸的执事所居住的地方。
格雷尔也不再一脸的无所谓,死死的盯着这扇门,威廉拿出园艺剪,转动门把手,将门轻轻推开。然后,步入眼帘的,是正在沉睡着的黑衣执事。塞巴斯蒂安·米卡利斯的面容时隔久远的再次呈现在他们面前。
他们已经有十年没见过这个恶魔了。
“明明被下过药了,没想到陷入沉睡后还能散发出这样浓重的杀气,真恨不得现在杀了这野兽,活在世上简直就是灾难。”威廉盯着塞巴斯灰白的面孔,眼底闪过一丝嫌恶。
即便是沉睡,还是对食物保持着占有欲,为了保护食物燃起阵阵杀气。
“没想到隔这么久,塞巴斯酱还是这么帅……”格雷尔继续挽着威廉的手臂,说完这句话还特意留意了下对方的表情,看到身旁的男人很明显的蹙了蹙好看的眉。这时,格雷尔涂满鲜艳红色的唇弯起一抹弧度,用十分调侃的语气说:
“亲爱的你放心,人家已经是你的人了,再怎么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现在在我眼里,亲爱的你是最帅的……”
“……闭嘴。”嫌弃一般的推了推黏在自己身上的格雷尔,但终究还是默许了对方的一切举止与言谈。
“赶紧结束吧。不论是对这个野兽,还是对那半个恶魔。”威廉一边说着,一边和格雷尔一起走上前,从口袋中摸出一个小的黑色瓶子,拧开瓶盖,将类似于白色粉末的东西,喂进了恶魔的嘴里。
“我们只是奉那位大人的命令前来执行任务,你的饲主克莱因给予你七天的睡眠,对你这种只会寻乐子的恶魔来说,未免太多了,马上就好迎来你们的终结,方才那些药物是来给你缩短时间,祝你在剩下的睡眠中愉快,野兽。”
话音刚落,两位死神便从屋内消失了。太阳也已从东方升起,散发出夺目的曙光。
沉睡的恶魔,与银发死神交谈的克莱因伯爵,在废弃的教堂里疗伤的夏尔与亚撒。
同一时间,不同人物,不同舞台。
光明在此刻成为了他们的主导者。
……
那一夜,在废弃的教堂,断翅的天使对少年说,我们现在应该是战友吧……
十年前,少年会用残冷的眼神,挂上虚伪的笑容回答对方:嗯,我们是战友。
十年后,少年只会用躲避的目光,用一脸不知所措的表情回答对方:我才……不需要什么战友……
(4)
红日升起,原本漆黑混沌的天空顿时被一片湛蓝取代,曙光四散,废弃的教堂里迎来短暂的光明。点点暖心的温度通过指尖逐渐蔓延,最终唤醒了靠在巨大石柱上熟睡的少年。
睁开深海般的左眼,教堂上空落下的光让少年不适应的蹙了蹙眉,撇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旁还未醒的亚撒,淡金色的头发在光的衬托下格外耀眼。夏尔下意识的伸手捏了捏对方的脸,然后就看到亚撒皱起了双眉,闷哼一声,睁开了那双碧绿色的眸子。
“……早。”直接无视被捏的疼痛的脸颊,由于刚醒来,天使用他那带着睡意的声音对少年道了声早安。
早你个鬼。
夏尔有些无语的盯着睡得迷迷糊糊的亚撒,由于昨晚喝下去的圣水的缘故,身上大部分伤口明显愈合了许多,剩下的只是些简单的皮外伤。这时,夏尔不禁在心底询问自己:他现在应该做些什么
安德烈夫过早的死去,苍威意外死亡,协会的猎人们因失去信仰者纷纷想不开而自杀。他们早就计划好了,喂给塞巴斯蒂安的药可以创造七天的自由世界,本来与协会的战争会持续至少三天以上,可现在只用了仅仅一个晚上就解决了。
不光光是这样,还有一点让夏尔始终琢磨不透。
当初夏尔与白狼定下契约,其中一条内容是,若双方都没达到预期的目的,就会失去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记忆,而如今,白狼已经死了,拯救安德烈夫的任务,并没有完成。
但是,他却没有失去任何一部分记忆。
这是为什么?
“夏尔,你怎么了?”亚撒好不容易才从睡意中缓过来,看到的是少年一脸的凝重,眼里闪过一丝担忧。
“我的记忆没有缺失。”夏尔一脸正色,双手开始微微颤抖,“苍威死了,可我的记忆却还存在。”
亚撒听后,先是一惊,沉思了一会儿,发现确实如夏尔所说,夏尔的记忆没有残缺。这种结果只有两种回答可以解释。一是夏尔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最重要的记忆,二是,被苍威作了某种手脚,导致记忆无法消失。
根据亚撒对夏尔至今的了解,他不可能会没有重要的事物,关于这方面的记忆一定存在,因此只有第二种解释。但是,无论是哪种解释,都没必要去担心什么,因为都不会对少年本身造成伤害。
“应该是苍威对契约动了手脚,它知道你还没有达成目的,所以保全了你的记忆吧……”
“是吗……”夏尔的目光流连在手边的银色□□,眼神有些迷离,就在这时,脑海中另一个声音再度响起。
阿洛伊斯轻笑着:快……去葬仪屋那里,我新的身体已经准备好了。
眯了眯蓝色的左眼,少年站起身,用十分平淡的语气,对一旁的亚撒说:“走吧,莱西·克莱因的仪式要开始了。”
之后,夏尔和亚撒回到了葬仪屋的店铺,推开门闻到的,是强烈刺鼻的血腥味。映入眼帘的,是失去双眼的莱西,黑洞洞的眼睛被白布包裹着,貌似已经止血了。地上则是一片狼藉,沾满黑血的绷带到处都是。
在这满是棺材的房间,唯一显眼的,是桌子上用液体容器装着的两颗紫水晶般的眼球。
“嘻嘻嘻……欢迎回来,亲爱的伯爵……”葬仪屋盯着站在门口的二人,笑的一脸诡异。
夏尔对银发男人不给予理会,而是将目光定在面色惨白的莱西身上,衣服早已血迹斑斑,整个人痛苦的喘息着。走到对方面前,伸出双手粗鲁的扯开了莱西的衣领,诧异的发现,暗紫色的五芒星印记使脖子那块皮肤严重裂开,黑色的鲜血大量涌出。
再加上挖掉眼球时的流血量,眼前的金发少年没准就因失血过多死去。
“……怎么回事?”瞪大蓝色的眸子,此时血腥的景象让夏尔无言以对,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莱西因那个恶魔的执念而逐渐走向死亡。
“喂,还能说话吗?”见少年没反应,只是重重的喘气。夏尔的神色不觉更加沉重,莱西已经快要失去意识了。再看了看莱西身上漆黑的血,叹了口气,终于肯将注意力转向那位死神。
明白自己可以发话了,葬仪屋笑着解释说:“那两颗眼球是小生跟克莱因伯爵之间的交易所换来的,至于执事先生的契约嘛……小生觉得伯爵你会更清楚才对,嘻嘻嘻……”
更清楚……吗?
夏尔不禁自嘲,是啊,他很清楚那个恶魔现在的欲望,现在的贪婪,现在的卑劣,现在的狡猾,现在的手段……同时,他也愈来愈不了解自己,不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只是一味的想要杀掉那恶魔,但他偶尔也会想,难道死亡就能带走这十年中的一切?
哈哈,笑死人了。
“夏尔?”亚撒试探性的唤了一声,然后只见蓝发少年瞥了对方一眼,轻声道:“照莱西·克莱因目前的情况看,塞巴斯蒂安应该是发现了什么,所以在被下药之前通过契约给予一定程度上的痛苦,就像现在我们看到的。”
“那怎样才能处理?”亚撒见莱西毫无血色的脸庞,下意识的想用天使的治愈术,却硬是被夏尔阻止了。
在天使难以置信的目光下,少年摇了摇头,像是无可奈何一般,“已经没用了,你的力量止不住他的血。只要那恶魔还没醒,这血就会永远流下去,直至一滴不剩。”
距离恶魔苏醒的时间还有好几天,而莱西的血在今天之内就会流光。
葬仪屋看着夏尔的一举一动,开始觉得有趣,这个小伯爵变了,明明以前对周围的事物是那样的漠不关心。
“好了伯爵,时间不多了,再不快点克莱因伯爵真会死掉哦。”
“……”没再多说什么,夏尔摆了摆手,意识亚撒退到一边,接着再次来到莱西的面前,蹲下身,闭上了左眼,寻找着身体里另一个人。
阿洛伊斯的笑声又一次在脑海中响起,他的灵魂也开始在夏尔的身体里躁动。
‘哎呀呀,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给我,属于我的身体……’
‘哈哈哈——!!’
顿时,夏尔与莱西之间闪现出一道刺眼的光,充斥着整间屋子。在二人的脚下浮现出两个印记,分别是紫色的五芒星和一个金色的印记。一团藏青色的烟雾从夏尔的身体里抽出,一点一点地流入了莱西的身体。
在这个过程中,原本无力到话都说不出去的莱西,突然间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倒在了夏尔身上,一股温热的液体从黑洞洞的双眼中流出,浑身颤抖,近乎哭腔的声音,恳求的语气,无助的神情。
“……夏尔,我和你素不相识,但现在已经到了最后,奉劝一句,千万别被骗了……”说话声越来越弱,双手却拼死仅剩的力气,死死的抓住对方衣服的一角。
“我……要是没和他签下契约就好了,这样起码可以和艾达一起死去……我的心愿还没完成,杀死艾达的那些人还没完全抹杀,我、我……咳咳咳……”
“母亲……为何,抛下我……”一口黑色的血吐出,染脏了衣裳,热滚滚的泪止不住的流出,尝到嘴里是满满的苦涩。
藏青色的灵魂终于完全没入莱西的身体里。
屋内的光芒也渐渐的弱下来,直至消失。少年就这样看着莱西脖颈上的紫色印记消失,被金色的印记所取代。然后,他也通过地上的一滩滩黑血,目睹了自己唯一的左眼,慢慢变成紫色的过程,五芒星被深深的印刻上去。
这是与那人之间的羁绊,这是消失了十年之久的契约,它换走了一个鲜活的生命。
“叩叩叩……”此时,门外传来一阵优雅的敲门声。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位戴着眼镜的黑衣执事,男人的目光紧锁着莱西脆弱的躯体。
只见他单膝下跪,微笑着对昏迷的金发少年说:“我来接您了,老爷。”
……
于是,夏尔看着克劳德将“莱西”带走。
多少个小时后,有些麻木的问了葬仪屋一个自己再清楚不过的问题,他说:莱西·克莱因呢?
死神则一如既往玩味的笑着,回答道:克莱因伯爵早已魂飞魄散了。
魂飞魄散,永无轮回。
(5)
黑暗中像是浮出了什么,散发着血光的双眼里毫无理智,满载着欲望与嗜血的快感。漆黑的爪子不停的乱挥,破坏,试图撕破这囚禁着他的黑暗,嘶哑的声音在梦境中久久回荡。
‘喉咙好渴……’
‘好饿啊……’
在无数次疯狂的摸索后,终于望见了黑暗中一道明亮的缝隙。
……
“你……你说什么?”
在废旧的教堂里,亚撒一脸难以置信的瞪着夏尔,对方的表情平淡的过分,如死水一般。眼看着亚撒并没有接受指示的意思,夏尔很干脆的重复了一遍:
“我说,你可以回到天界去重新整顿残留在那里天使。即使曾被安德烈夫的战火袭击,但也还有重整的机会,我们就此别过。”
“别开玩笑了!”亚撒一把扯住少年的衣领,怒气直冲,“你觉得以你现在的状态,能够杀死那个恶魔?要是我走了,你只会死在他手里!”
“如果你不走,我们都会死在他手里。”丝毫没有退让的打算,紫色的瞳孔里异常平静。
“但是——”
“闭嘴。”
握住亚撒扯着衣领颤抖的手,出于无奈的摇了摇头,每个动作都是那样严谨,坚定的语气不容对方拒绝,正色道:
“你走吧。”少年一把推开了对方,使亚撒与自己保持一定距离,“别忘了,你的母亲是一位战士,你会愿意继承她的夙愿,重振天界。”
提到母亲二字时,还是让亚撒产生了一瞬的伤感,不甘。说不难过是假的,哪怕过的再久,该痛的,还是会痛。而此刻,对于眼前的少年可能会死去这一事,不可能不担心。即使一开始彼此都是利益关系,但现在他们终究还是有了一份情谊。
“真的没事吗?”
“嗯,”夏尔简单的回应着,“我会杀了他的,绝对不会输,你走吧。”抚摸着手中银枪的枪身,眼底闪过一抹不明的情绪。
“好吧。”亚撒轻轻转过身,看了身后的少年最后一眼,看似稚嫩却万分沉重的面孔倒映在他的眼中,“那我走了……你多保重。”
亚撒的身影就这样逐渐消失在了教堂中。
其实,在漫长的等待之后,夏尔很庆幸他将亚撒给送走了,因为那真的太过于痛苦。
静静的靠坐在残断的石柱上,冰冷僵硬的身体让他疲倦的吞下了葬仪屋给的药,吃力的抬起手,抚摸着紫色的右眼,时隔十年的契约印记有种让人说不出的感觉。同时,他也感到了心脏处血红的五芒星的异样。
一开始只是胸口发热,但很快的就体会到了靠近火焰的炙热。再然后是轻微的刺痛,最后竟如被利刀狠狠的割下血肉一般的疼。
这是与那个恶魔的血契,少年不禁苦笑。
真的是很痛的羁绊。
冷汗不断从惨白的皮肤上渗出,夏尔因支撑不住身体而倒在了地上,双手吃痛的捂住胸口,意识有些混乱,但仍旧不离那把银色的□□,时刻保持着警惕,因为……
痛到如此地步,恐怕是那家伙醒了,正在用血契寻找自己。
不知过去了多少个时辰,而在这漫长的过程中,夏尔无数次的差点被疼痛吞没意识,又无数次的逼迫自己保持清醒。
终于,耳边传来了一阵清脆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教堂里。
难受的睁开右眼,望见一个黑色的身影正不断靠近。衣服早已被汗水浸湿,费力的握住□□,颤抖着举起,瞄准对方,就在即将扣下扳机的那一瞬,□□遭到了一阵强烈的力量,飞了出去,与地面接触发出清脆的一响。
随后,夏尔便感到这冰冷的身体被一只手环抱住,而自己苍白的手也被对方用手握住。接着,视线里满满的都是那双猩红色的眼眸,戏谑且意味不明的笑。
只听见恶魔在耳边轻声低语:“看……我找到你了……”
塞巴斯让夏尔靠在自己冰冷的胸膛上,动作看似轻柔,眼神却是居高临下,尽是嘲讽。看着对方因血契而受尽折磨,痛苦的模样,他竟会有一种满足感。怀中的少年面如死灰,很快的,恶魔就被对方眼中那抹鬼魅的紫色夺走了视线。
那是曾经属于他们的印记……
塞巴斯眼中的猩红顿时褪去,蹙了蹙双眉,犹豫了一下还是抽出一只手,扯开了夏尔被汗水浸湿的衬衫,在苍白的皮肤上,心脏部位血红的五芒星格外引人注目。刻印在灵魂上的契约,以心血为交换的血契,彼此都被对方深深的束缚着。
“这是怎么回事?”恶魔的脸色冷了下去,眼底的冷意以示他对现状十分不满。如果说夏尔成了他的契约者,那么莱西又去哪了,在他被袭击沉睡的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唔……”少年痛苦的捂住心脏,这个身体差不多要到极限了,现在又因塞巴斯的关系,血契让他更加痛苦,说话的力气也被抽空,连死亡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