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安静地任他抱着听他说:“以后再不要吓阿玛了,好不好。”
点点头,胤礽环抱住康熙的脖子,乖巧地说:“对不起皇阿玛,保成再不让您担心了。”
拍拍儿子的脑袋,康熙笑笑,“待会儿别忘了喝药,朕要去御书房,回来可要检查的,别想耍小聪明。”
胤礽眼睛一亮,笑道:“儿臣恭送皇阿玛。”
“那,朕可走了。”康熙真的很想留下,但政事也不能不处理。《大清会典》也要继续商讨。政事什么的,果然麻烦。
胤礽两手齐挥,“嗯,嗯,快去吧。”
康熙依依不舍地走了,胤礽跳下床,叫顺子帮李德全熬药,自个儿溜到小九小十那里,把早上的英勇事迹吹了个天花乱坠。虽然俩包子压根儿听不懂,只顾着在床上你一拳我一脚,但太子爷仍是乐此不疲的讲了一遍又一遍。
“你们两个说说,本宫是不是很英勇?”
“是,大英雄!”胤祉领着胤禛胤禩俩包子进来。本是要去乾清宫看看太子爷,转了一圈不见人,想了想就知道肯定到这边吹嘘来了。
胤礽一听那几个跑调儿的“大英雄”,手中端着的茶盏就一抖。转过身朝着进来的胤祉道:“你就不能尊敬一下我这个做哥哥的吗。”
胤祉恍然大悟,连忙拱手打千儿,“臣弟参见太子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胤礽见着他笑嘻嘻的脸,浑身一颤,摆摆手,“行了,谁管你这些虚礼,尊敬是要由心而生。”
胤祉坐到胤礽身边,倾身说道:“当然是真心的,要不我把心挖出来给你看?”
胤礽两眼一瞪,“谁要看你那颗黑心。”
胤祉端起茶哈哈大笑。小八眼巴巴瞅着胤礽,软软地说:“二哥没有受伤吧。”
胤礽抱起小八坐到自己腿上,拿了糕点喂他,笑道:“没有,二哥这么厉害的人,怎么会受伤呢。”
胤禛望着几人面无表情,听了这话,才把眼睛从胤礽身上移开,转头去看小九和小十打架。
咿咿呀呀的俩包子互相啃着脚趾头,胤礽好笑地望着他们培养感情。抬眼却见胤禛望着榻上的软垫发呆。
“小四是有什么为难的吗。”
胤禛转头看见胤礽朝自己笑,顿了顿还是说:“我想去看看六弟。”
胤礽才想起这个“六弟”对胤禛是个特殊的存在。在胤礽心里,也是有那么一份“特殊”。
他站起身拉过胤禛的手,笑道:“二哥陪你一起去。”
看了看胤礽拉着自己的手,胤禛愣愣地点了头。
第二十八章 胤礽求情
胤礽牵着胤禛的手站在永和宫门口。望着眼前的宫殿,清风吹过,却似乎显得有些沉重。
低头看看胤禛,他沉稳的脸上多了分迟疑。胤礽捏捏他的手,朝他鼓励一笑,胤禛愣了一瞬,随即点头。
他放开胤礽的手,提步走进宫门。胤礽看着他依旧挺拔的背影,淡笑着跟进去。
德妃没想到胤禛会过来,更没想到胤礽也是一起,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抬头就见胤禛站在下面怔怔地瞅着自己。
张张嘴,德妃垂眸。放下茶盏轻声笑道:“四阿哥,太子殿下,怎么有空过来?”
胤礽随口说着:“听说六弟病了,孤来看看。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德妃娘娘不必客气。”
德妃浅笑着站起身,将两人迎进内室,一边说着:“还是老样子,有劳太子爷惦念了。”
胤礽转过织锦丝屏,走到胤祚床边,望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少年,心绪复杂难明。德妃坐到床头的椅子上,伸手摇了摇浅睡的胤祚,轻声道:“孩子,快醒醒。太子爷来看你了。”
那声音很轻很轻,大概只有床上的孩子能听得到。
胤祚迷迷蒙蒙睁开眼,好半天才看见额娘旁边还站了个漂亮的哥哥。胤祚腼腆一笑,颊边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柔柔喊了声“太子哥哥”。
胤礽其实很喜欢这个可爱的孩子,只是每次来见他笑的温柔,想到他病弱的身体,心里就一阵一阵发疼,竟是不敢来看。胤礽坐到胤祚身旁,慢慢扶起他靠在自己怀里,也放轻了声音,笑道:“小六身体好些了吗?有没有按时喝药?”
胤祚躺在胤礽怀里,仰头望着他笑,“好多了,就是那些药好苦,小六不想喝。”
“良药苦口,小六不可任性,知道吗?”胤礽对着这个瓷娃娃般的孩子最是温柔,像是手中捧着一只青瓷碗,小心翼翼。见过太子爷这一面的,除了德妃和这孩子,就只有每次远远坐着的胤禛。
“嗯,小六很乖的。上次那么难喝的药汁,小六都喝完了。”胤祚拉着胤礽的衣襟,摇了摇道:“太子哥哥说过的,等小六病好了,就带小六出宫去玩儿。”
德妃听了好笑地摇摇头,说:“太子爷忙,哪儿能随便带你出去。”话未说完,突然咳嗽起来。偏过头拿帕子捂着嘴,好一会儿才舒坦了。眼前却出现一杯热茶,抬头见到胤禛双手端着茶碗,升腾的丝丝白雾将他瘦削的脸映的有些模糊。
接过茶碗,捧在手心里,热乎乎的。
“太子哥哥,你不能说话不算数。”胤祚两眼雾气满满,瞪着胤礽。
胤礽好笑道:“当然。哥哥再忙也不会忘了小六。”
胤祚听了笑的两眼弯弯,接着竟是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胤礽见了拍拍他脑袋,“是困了吗?哥哥不打扰了,你好好休息 ,千万别累着,知道吗?”
点点头,胤祚迷迷糊糊地任胤礽给他盖好被子。
胤礽站起身,看着闭上眼的胤祚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德妃便将人迎出去。
胤禛看着桌上未动的茶盏,袅袅轻烟染白了红木的暗沉颜色,又看看床上睡着的孩子,垂了眸,转身出门。
两人并排走出永和宫,胤禛没有说话,胤礽也没有说。沉默的不知是本该无声的风,还是从不屈服谋变的宿命。
胤禛仰起头,闭上眼,深深地呼吸。“好冷的季节,却很干净。”
“是啊。”胤礽仰起脖子去看头顶广阔的天空,“外面冷,早些回去吧。”
“嗯。”胤禛瞧了瞧胤礽有些发青的嘴唇,笑道:“二哥不适合冬天。”
奇怪地看着胤禛走远的身影,胤礽摸摸脸,被手上的温度冰了一下,连忙搓着手往乾清宫去了。
进门突感气氛有变,又见纳兰容若站在门口朝自己催命的一笑,心惊胆战地挪到殿内,入眼是康熙端着一碗药汁瞪着门口。
“呃……”
“去哪儿了?”康熙端着碗,冷冷地说。
胤礽嘴巴张开没说话,越张越大,竟是狠狠打了个喷嚏。把康熙下的心肝儿一颤,放了碗,拿过厚披风把人紧紧裹住。
“嘿嘿,去看六弟了。”爬到炕上捧着碗喝下药,瞅着康熙一手拿折子,一手拿朱笔,想了半天竟是没找着机会开口。
看看纳兰容若,恰好见他一手成掌轻轻往下一按,只得沉住气。
观察了康熙好一会儿,突然见他眉头紧锁,胤礽身子一挺,接过纳兰容若递来的茶盏,悄悄放到康熙眼皮子底下。
康熙瞅见突然出现的茶盏,吓了一跳。抬眼见胤礽笑眯眯地说:“皇阿玛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儿?”
胤礽抬手把茶盏凑到康熙嘴边,康熙眼睛瞅着他期盼地目光,低头喝下茶水,胤礽接着拿袖子给康熙擦掉唇边的茶渍。
纳兰容若和李德全在一旁看的脑门滴汗,太子爷您殷勤过头了。
康熙略带惊恐地望着胤礽,心道这是自家那个保成吗。
“保成?”康熙试探地喊了一声。
“哎。”胤礽笑盈盈地应了一声。
“爱新觉罗胤礽?”
“嗯。”
康熙转头看看纳兰容若,又回头看看胤礽,终是说道:“你没事吧?”
“没啊。”胤礽蹭到康熙背后给他捶背,笑道:“皇阿玛一直皱着眉头,神情疲惫,面容憔悴,儿子看了心疼啊。”
胤礽力道拿捏地恰到好处,伺候的康熙很是享受,听了这话,露出个笑容来,道:“有什么事儿直说吧。”
胤礽手上一顿,缓了会儿,说道:“皇阿玛,台湾的螃蟹,挺好吃的。”
康熙瞥了眼纳兰容若,扔了手中的奏折,拉过胤礽坐到身前,面对面看了他半天,才道:“是挺好吃的。难道你想要郑克塽进宫给你做螃蟹?”
胤礽一愣,立马点头,“好啊好啊,皇阿玛太圣明了!”说罢就见康熙似笑非笑地瞅着自己。
缩缩脖子,胤礽干脆挺身就义,双手往桌上一拍,朗声道:“台湾郑氏降我大清,使我疆土一统,本该以爵加之,以礼待之,然居京城半载,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王侯之名虚尔。如此,外邦有心臣服却生惧意,蛮夷本甘依附却多疑虑,岂不是教人轻我天朝仁德之名。”
康熙看着胤礽难得正经一回,挑了眉等待下文。
胤礽再接再厉,“综上所诉!您应该让郑克塽进宫来住,好吃好喝供着,让全天下人都知道皇阿玛宅心仁厚,是广德圣君。”
康熙撑着脑袋听完胤礽这番大义凛然的废话,沉吟一会儿,笑道:“太子说的不错。”
胤礽期待地眨眼睛,“所以?”
“所以,让郑克塽去咸安宫呆着。未经朕的允许,不可踏出宫门一步。”康熙说罢,拿起折子继续看。
而胤礽是真的愣住了,呆在炕桌前说不出话来。
纳兰容若瞧着胤礽呆愣的样子,不似不满,反而有些不敢置信。心下疑惑,这已经是康熙做的最大让步了,若不是胤礽求情,怎么也不会有这般结果。再去看胤礽,他居然软趴趴地往炕上倒,双眼无神的样子把纳兰容若吓了一跳。
“太子!”纳兰容若连忙去扶,那模样怎么看都不正常。
康熙也被胤礽吓住了,直接穿着鞋子跨上炕,将人一把抱进怀里,大声吼着:“太医!”
“不,不用了。”胤礽有气无力地说着,“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康熙瞧着胤礽颇有些莫名其妙,只得留了纳兰容若照看,自己去了御书房继续批折子。
胤礽打死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怔怔地望着纳兰容若无奈的笑容,心里无奈更甚。
第二天,胤礽就送郑克塽进了咸安宫。他站在院子里呆呆地望着正屋,还记得那晚的梦,他站的位置就是那个男人呕血的地方。
他吓得直往后退,转身飞快地跑掉。这里的一粒灰尘都会让胤礽感到害怕。
纳兰容若这几天一直陪着胤礽,他知道这个孩子心里有一层阴影,在某个角落躲藏着,不愿被触及。
“太子,这是皇上吩咐的安神药,趁热喝了吧。”纳兰容若端着一碗才熬好的药汁哄着胤礽喝下。
胤礽看了看药碗,点点头,似是想起什么,问道:“师傅身体可好?”
愣了一瞬,纳兰容若坐到胤礽身边,笑道:“还好,吃的药比你少多了。”
胤礽笑笑,“今年冬天冷,师傅多注意身体。”
纳兰容若摸摸胤礽的头,笑着说:“师傅知道。快要开春了,等天气暖和些,师傅带你出去踏青。”
“真的?师傅可别忘了。”胤礽哗啦啦把药汁倒进嘴里。
纳兰容若看着胤礽开心起来的样子,也欣慰不少。皇宫是个折磨人的地方,会让任何靠近的人不自觉地陷入迷网,更何况是这个有玲珑心思的孩子。
也许带他出去走走,能解开心结罢。
作者有话要说:前一章有改动
第二十九章 绣球招亲
没有人知道太子爷是怎么把《春秋》全集给背下来的,所有人只知道太子爷把书往康熙桌上一摔,闭着眼睛哗哗哗从头到尾一字不差,连个坎儿也没打。临了就着《春秋》大义侃侃而谈,在康熙呆愣的视线中负手走出御书房,拉着纳兰容若踏青去也。
春风和煦,阳光温润,天空纯净。纳兰容若控着烈火的缰绳,慢悠悠行在青草簇拥的小道上,两旁随意生长的小树一路迎到尽头,枝桠上嫩芽初生,鹅黄转淡绿。
太子爷一身天蓝小马褂,骑着棉花糖走在纳兰容若身边,笑的是眼不见缝。旁边走过的行人见此欢乐之态,一瞥间相视微笑,都感染了高昂兴致。
“太子,哪有你这样为了出门玩儿,才下苦功夫的读书人。”纳兰容若望着胤礽喜气洋洋的笑脸,映衬无边丽色,竟是如春花般明媚。
胤礽一手牵着棉花糖,一手甩着长长的狗尾巴草,摇头晃脑道:“那是小爷我与众不同。”
纳兰容若浅笑着点头,“太子确是独一无二。”想起胤礽悄悄溜去台湾,回来后委委屈屈,教人打不得骂不得,居然提着螃蟹也能被夹。喜怒哀乐,各种情状,皆是特别,好像天下间再无人有这般生动。
转头恰见胤礽够着身子拿长茎绿草去逗棉花糖,小白马鼻子痒,甩着脑袋左摇右晃,竟是突然打了个喷嚏。胤礽坐在不住踢踏的棉花糖背上,瞧着小马委屈的样子,笑的前俯后仰。
那笑声直直飘进纳兰容若心里,带了春日轻柔的风,似是溪水山涧蹦跳着跃过沁凉的青石。
“师傅。”胤礽指着道路边开了丛丛野花的林子,回头朝纳兰容若笑道:“林子里一定有鸟窝,我听到好多小鸟的声音。咱去掏几个稀奇的拿回去养。”
纳兰容若看了眼高树幢幢的密林,又看看身后驶过的马车,笑着说:“人家踏青是去看山看水,你偏生要做些奇怪的事。”
“哪里奇怪了。我这是追求……嗯,贴近自然。那些小鸟若是喂不饱岂不是要饿死,我去拯救它们。”说罢,竟是直接纵马跑进林子,纯白的骏马跨过片片淡蓝色野花,飞踏着穿梭于林间。
纳兰容若无奈一笑,扬起马鞭赶着烈火进了林子。
胤礽一棵树一棵树地转,遇见鸟窝就翻上去看,稀奇的没见着多少,倒是找到些灵巧可爱的雏鸟。
纳兰容若见棉花糖独自一马站在花丛中孤芳自赏,欣赏着眼前飞来飞去的粉蝶。而胤礽则攀着树枝轻盈地跳来跳去,伸着脖子够着胳膊掏小鸟,一只手里还托了一个空鸟巢,里面蹲了两只黑色的雀鸟,像极了山里偷果子的猴儿。
听见几声轻微却脆硬的叫声,纳兰容若一脚蹬在马镫上,借力翻上一处枝丫,从泥草黏合成的精致鸟窝中捧出一只褐色的雏鸟。
胤礽见纳兰容若潇洒翻飞的身影,也跳上来蹲在枝丫上看。见了鸟儿羽毛顺滑,眼圈是白色勾勒,奇道:“是画眉。不过怎么会到这里来呢?”
瞅了瞅鸟窝里剩下的五只雏鸟,竟不是画眉,大都像是麻雀。
纳兰容若笑着摇头,把鸟儿放到胤礽手中的鸟巢里,道:“我也不知。这可算你说的稀奇?”
胤礽嘿嘿一笑,“当然,这事儿可得说给小阿哥们好好听听。”
正说着,两人靠在树上听见密林深处传来一阵人声,吵吵嚷嚷。对视一眼,翻身落地,牵了马往里走。
恰好迎面跑出来一个庄稼汉,见了两人一愣,看到两匹马又是一喜,直直跑过来去抓棉花糖的缰绳。用一种奇怪地口音说着:“小公子,借你的马用一下行不?进了城就还你。”
胤礽莫名其妙地望着棉花糖一甩头,高昂着马头酷酷地走到一边,任那庄稼汉怎么拉都不应。好笑道:“大哥可是有什么急事?说说看,也许我们能帮你。”
那男人瞧了瞧胤礽,又看看纳兰容若,摸了摸脑袋,憨厚地说:“我就是想找你们借一匹马,驮我老爹去城里看大夫。”
纳兰容若微微皱了眉,却是说:“我听你的口音,不像是北地人。是来京城做买卖的吗?”
谁料那庄稼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