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没什么不方便的。”哈利打断赫敏的话,他抓抓头发,沉吟一会,“我知道那是个玩笑(赫敏不以为然地嘟了一声),也知道波特不会过去,可是……”他低头片刻,然后微笑。
这是一个爽然又明亮的笑容,不曾有半分阴霾。
“我还抱持着期待。”
“为了这一份属于我的期待,我愿意为之努力,只是这样。”哈利说。
赫敏皱着眉头:“我不太明白,不过如果这是你的想法的话。”她没有再评论,只是不满地说,“波特真是个混蛋。”
哈利的神情有点古怪——从之前好友嘴巴里说出来的那句‘波特’,怎么这么像是在说自己呢?
“还有,”褐发小女巫转过脸对着哈利,她脸上带点红晕,似乎有些赧然,“雷文斯,或许……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做作业?我是说,你的作业写的真不错。”
骤然间听到这句话的哈利是什么感觉?
他只觉得天上突然掉下了个诱人的大馅饼,并且这个馅饼还正正就砸在他脑袋上,让他连挪步都省了。
这完全出人意料的惊喜让哈利一时间甚至分不清自己此时是觉得‘惊’更多点,还是‘喜’更多点了,他结结巴巴的,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那个——当然,乐意之极,赫敏!”说着,他还是有点不放心,“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当然,哈利。”赫敏愉快地笑起来,“我很高兴能和你成为朋友——事实上最开头我还挺讨厌你的,真不知道我那时候是怎么想的,你明明这么优秀!”
“对了,”赫敏甩甩她乱蓬蓬的长发,斜了一眼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和德拉科吵架的伊尔,“波特让我转告你,晚上宵禁后,他会在斯莱特林休息室外头等你,他跟我说,想跟你道歉和解释。并且如果你不去,他会一直等到天亮。”她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我打赌他往后都不敢再用猫头鹰给你送信了。那么下次再见了,哈利。”
说完,赫敏抱住一大堆书本向格兰芬多休息室走去,经过两个吵得就差动手打起来的人时,她谁的面子也不给,不耐烦地重重嘟了一声就高傲得扬着头走了。
她并不知道,自己方才的那些仅只是顺从感觉想法的话对身后的碧眼睛男孩有多重要。
甚至在这一时,她身后的碧眼睛男孩,也并不完全明白。
褐发的小女巫来得干脆,走得也干脆。哈利的注意力再一次被德拉科和伊尔吸引过去了——很明显,目前的情况是德拉科稳占上风,灰蓝色铂金男孩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几句话之间,不止是用上了各种讽刺挖苦,还连诸如类比反语的各种修辞手法都不落地给用上了。
而反观伊尔,则是面红耳赤晕头转向的模样,就差抽出魔杖来了。
哈利有些无可奈何,他瞅瞅已经不早的天色,随即假模假样地咳嗽一声:“那个,德拉科,我听见教授的脚步声了。”
于是刹那,吵嚷的走廊瞬间安静。
十几秒的沉寂——也或许只是几个呼吸——伊尔率先反应过来,他冲着德拉科怒视两眼,重重哼了一声也不知是表示威胁还是表示不屑,接着什么都没说,看了哈利一眼就转身离去了。
德拉科报以嗤笑,他习惯性地整整衣服,回到哈利身旁,幸灾乐祸地笑道:“波特这两天已经替格兰芬多扣了一百五十分了,格兰芬多里头都开始排斥他了,他可不敢再被教授抓住扣分。”
哈利刚要说话,两人就一齐听见了走廊后真传来的“啪、啪”脚步声。
哈利与德拉科对视一眼。德拉科迟疑地说:“呃……教授真的来了?”
哈利无言地瞅着他:“我怎么可能从脚步声里听出教授是不是来了?”
说话间,脚步声越来越近,脚步的主人也随之转出拐角:“德拉科……唔,雷文斯也在啊。”
哈利和德拉科一齐松了一口气——来人是这一届斯莱特林的级长。
德拉科朝对方点点头,冷淡而不失礼貌:“级长。”
“晚上要开会。”走过来的级长简练地对德拉科说完,也不管德拉科瞬间古怪的表情,转向哈利再说,“斯内普教授让你现在去他的办公室。”
于是哈利的神情也一下古怪了。
斯莱特林的级长来去匆匆,显然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哈利和德拉科站在原地,你看我我看你,片刻,是哈利率先开口:“……这应该不是复方汤剂变出来的。”
“我相信。”德拉科不怎么有风范地翻了翻眼睛,“不过你最近怎么老去斯内普教授的办公室?不会得罪他了吧?”
哈利保持沉默。心说自己不是得罪他了,而是得罪他得罪大发了。他叹一口气:“时间差不多了,分头准备?”
德拉科点点头:“要不要我找个时间跟斯内普教授说说?”
“跟斯内普教授说说?”哈利重复着,因沮丧而语气满含嘲讽。
德拉科脸色突然变得有点奇怪,他先看向哈利身后,紧接着又转向哈利,急忙开口要说些什么,却已经来不及了——哈利摆出一脸的讽笑,压低声音,扬高眉毛,学着斯内普的口吻说:
“哦,我疑心这毫无用处。”
“哈、哈利……”德拉科磕磕巴巴的,终于从喉咙间挤出声音。
哈利有点疑惑了:“怎么……?”他的话还没说完,背后就传来了一道低滑的声音:
“那么,赞美你对你教授的了解,亲爱的雷文斯先生。”
于无声中接近的距离
啊哈?哈利一脸呆滞地望向德拉科。
德拉科默默看着哈利,不语,满脸的惨不忍睹。
于是哈利僵硬着身子定在原地,试图以消极态度面对接下去的惨象——可惜斯内普并不纵容哈利。就站在哈利和德拉科两人背后五步距离的斯内普双手抱胸,假笑道:
“这就是雷文斯先生的礼貌?——在见到教授的情况下。”
这种口吻……
哈利以眼神哀求德拉科。
德拉科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没忍心拒绝,干咳一声开口道:“教授……”
“德拉科,”斯内普脸色不虞地打断德拉科的话,他近似威胁地说,“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现在,闭嘴。”
德拉科一下子蔫了。爱莫能助地瞅了哈利一眼后,他就讨好地对着斯内普笑笑,划清界限似地退后一步,眼观鼻鼻观心当起雕像来。
哈利怒视德拉科,以眼神指控对方没义气,却到底没有办法,只得忐忑转身,扬起和德拉科一模一样地讨好笑容,结结巴巴地解释说:
“那个,斯内普教授,我并不是有意的,呃,我的意思是我完全没有恶意,我只是……”
斯内普看了哈利一眼,根本没有听哈利解释的意思,径自大步向前。
哈利一呆,嘴巴里的话跟着歇了一歇,但还没等他明白或者反映什么,刚走出几步的斯内普就再回过头来,满脸不耐烦:
“雷文斯先生,跟上。我想你不会忘记几分钟前才知道的我叫你去办公室的事情吧?”
“……”哈利没敢说自己还真没记起这件事,“那个——没有,我并没有忘记,教授。”
斯内普脸色稍霁,率先向前,长袍在半空划出一道凌厉弧度后,却不同寻常地温驯垂落下来,只在主人走动间微微起伏,透出难得的柔软来。
……是因为这次斯内普教授走得比平常慢的缘故?乖乖跟在斯内普背后的哈利有点无所事事地琢磨着。真是难得,记忆中他的身影总是……
总是什么呢?
哈利停了一下。
总是黑沉沉的,象征粗暴,象征冷漠,象征一切一切的负面情绪。
——可是其实,他也是那样柔软。
——那样柔软。
一路无话。
等到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地窖办公室的时候,斯内普挥挥魔杖点燃壁炉,又示意哈利在椅子上坐下后,才来到他那张大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坐下。
接着,就开始审视哈利——没错,是审视。
斯内普靠着椅背,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目光直白不避讳地落在哈利脸上,若有所思。
哈利有点不自然:“那个,教授,您叫我来由什么事?如果……如果是关于昨天那个……”
“昨天那个?”斯内普出声。
“是的,昨天那个。”哈利说,他有点尴尬又有点抱歉地对着斯内普笑道,“昨天我有点不清醒,所以说了些不太——合时宜——的话,我……我很抱歉。”
“很抱歉?”斯内普似乎喜欢上了重复。
“没错,”说到这里,哈利已经有点破罐破摔了,他有气无力的,“我很抱歉,我昨天一定是晕了头才那么说的,如果给教授你带来困扰——”
“事实上,”斯内普不客气地打断哈利的话,他刻薄而冷漠,“你的存在,已经是我的困扰了。”
果然和之前一样,一点都不留情面。
被一箭正中心脏的哈利在心里表示悲愤,他张张嘴巴,刚想说些什么,就见斯内普挑挑眉毛,不耐烦说:
“好了,我不想浪费时间听你那全无意义的抱歉——我们要说的是你的身体。”他简单地,“我想以雷文斯先生的承受能力,应该不会像个光会逃避的傻瓜一样假装失忆,然后告诉我你不明白我在说什么,是吗?”
哈利因斯内普惯常的毒舌而咧咧嘴:“是的,事实上我明白我的身体,它不太好,如果这是先生你想问的问题的话。”
“是非常不好。”斯内普纠正。
哈利耸耸肩膀表示无所谓以及认同。
斯内普于是继续往下,与方才一样,直接而强势:“那么,雷文斯先生应该能够明白,你的身体需要治疗,魔法以及魔药——那么,每周三天,二、四、六晚上来我这里学习魔药,有问题吗?”
“没……”哈利嘴巴里刚溜出这个字,就醒悟过来斯内普到底说了什么,他一下子震惊了——震惊程度甚至超过方才他发现自己能和赫敏重新成为朋友:
“学习魔药,每周三天?”
“雷文斯先生有疑问?”斯内普的语气显然不太好——或者说,真的很不好。
“当然有疑问!”哈利这回不悚斯内普了,他皱起眉头飞快地说道,甚至因此而挺直了肩背并微微前倾,“为什么?斯内普教授,这是我的事情,你完全没有必要掺和——这跟你完全没有关系!”
斯内普抿抿唇,用自己深黑的眼睛盯着哈利。
哈利毫不闪避。
片刻后,斯内普放松身子,微闭了一下眼睛,再张开时,他脸上浮现冷淡与漠然,还有某种的不悦以及不耐烦:
“我想你可能误会了,雷文斯先生,我这么做的理由,不过是作为教授的基本职业道德罢了——你让我知道的这些事情,可真叫人难办啊。如果可以,”他稍停一下,眼底掠过连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复杂,“……我真巴不得什么都不知道。”
他拖长语调,不惮朝办公室里的另一个人表现出自己的刻骨恶意。
“……”这是结结实实地体会了一次胸闷的哈利。他有点沮丧和郁闷,“噢,教授,你可以什么都不做,我真的完全——完完全全——不介意。”
斯内普微笑了一下——尽管不可思议,但那确实是微笑,带着欣赏与赞扬,不是假笑,也不只是因愤怒或者无趣而干巴巴的扭曲唇角——但这点笑容接着就如骄阳下的残雪朝露,消融无踪,快得让这间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完全没有发现。
“什么都不做?这倒也并不是太大的问题。”斯内普说,他将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唇角上,另一只手有节奏地敲击桌面,“事关一个学生的生命,确实不必非得由我来做,或许雷文斯先生更乐意我把这件事告诉我们的校长,你亲近的信任的邓布利多教授?”
他语带嘲讽,但哈利没有听出来——他确实一直信任亲近邓布利多。
斯内普停了一下,然后他的语气更危险了:“当然,校长怎么做,就不是我能干涉的了。或者一个慈祥的老人会体谅雷文斯先生的心情,于是尽力去挽救他的性命?又或者,一个脑袋装满甜食的慈祥的老人,”他语带不屑,“会让雷文斯先生收拾行李离开霍格沃茨,过他那更安全又更有意义的生活?”
哈利猛然怔住。
是的,邓布利多,那个老人,在知道他的身体情况后会怎么想?毕竟,他看起来确实不是那么适合在魔法界里求学——如果他还是之前的黄金男孩,之前的救世主,哈利百分百确定邓布利多不会放弃自己,就算在多么艰难的情况下。
然而他早已不是。
他只是一个学生,所有学生中不算特别显眼的那一个。而邓布利多是校长,整个霍格沃茨的校长,他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花费精力与时间帮助一个学生解决问题。
是的,是的,邓布利多是个善良又正义的老人,他致力于保护麻瓜和麻瓜种巫师的利益,他也曾经愿意担保身为狼人的莱姆斯入学,还信任有巨人血统的海格,可是自己——自己也能得到这份青睐吗?
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
哈利不确定。他只发现,自己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敢赌了。
……而这样的事实,甚至比邓布利多不愿意帮助他,还叫人痛苦。
“教授……”苍白的灯光下,哈利瘫坐在椅子上,手足无力,脸色因虚弱而如病入膏肓的人一样毫无血色,“你不能这样……”他喃喃着重复,突然之间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又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起了什么。
——那些事情,似乎已经太久远、太久远了。
“你不能这样,霍格沃茨,霍格沃茨……”他嘴唇微微颤抖,喉结上下滚动着,声音因哽咽而紧绷,“有我的一切……”
仅剩的,能挽留的一切。
哈利罕见的外露痛苦并未让斯内普动容。他深黑色的眼睛里闪烁冷酷的光芒:“我想,作为你的教授,我并不需要你教导我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办公室陷入让人窒息的沉默。
斯内普仿佛全没有被影响到,他等了一会,随即颔首:“那么我假设我们已经达成共识——每周三天,来我这里学习魔药。另外,为了避免雷文斯先生产生某种不必要的误会,我,你的教授,有言在先:如果你在学习的途中达不到我的要求,不论是你胆敢做什么破坏或者消极怠工,我都会立刻把你赶出去——并且未来的七年里头,你不用再妄想能够得到我的任何指导。以及,我希望雷文斯先生能够明白,我教导你魔药是为了你的身体,而这对于教授与学生的关系来说,已经仁至义尽了,所以如果雷文斯先生还期待我会额外花费时间精力去关注并解决你的身体的小毛病的话,”他扭曲着唇角露出一个假笑,“那——恐怕就要叫你深深失望了。”
方才因邓布利多而产生的痛苦虽让人绝望,但来得快去得也快,哈利此时已经从那没有空气和阳光的泥淖中挣脱,并试图理解斯内普真正的含义——不管怎么说,对方今天都显得特别不一样……呃,好到特别不一样。
“斯内普教授……”哈利出声,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说什么。
斯内普没有理会。这位年仅三十一二男人正处于人生的黄金时期,却并没有这个时期的人该有的意气风发——是的,就算在这一个世界,他也阴郁孤僻,独来独往,下拉的唇角和眉间过早出现的代表严厉的法令纹都令他看起来刻薄而不讨喜。并且事实上,他也确实是一个刻薄的人。
然而这样一个人……
“还有,鉴于你的某些特殊性,”斯内普冷淡地说,“我想就算目前还作为一个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