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假设,即多极一定比单极和两极更能维护世界和平与稳定,对中国一定更有利也存在同样问题。
首先,从历史角度来看,多极格局有时的确能在相对长的时期内维持世界和平与稳定,但许多情况下也会激化矛盾,引发大规模战争。
在欧洲历史上,经过18世纪前半叶的一系列战争,欧洲形成了英法奥俄普的五强格局。这是一个比较标准的多极体系,这五个国家各自独立,但又相互制约,没有一个国家能起支配性作用。它维持了不到40年的相对和平,这一平衡为拿破仑帝国打断。在一系列的战乱之后,欧洲再次恢复了以英法奥普俄五强为中心的格局,形成了维也纳体系。维也纳多极体系在均势原则基础上又增加了协调原则,大体上维持了欧洲近百年的和平。但是,五极体系后来演变成德奥意三国同盟和法俄英同盟两大对立阵营,最终导致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1919年的凡尔赛体系,构建的也是一个多极体系,英、法、德、苏俄、意、日、美等强国演变成德意日集团和英法集团,最后多极的矛盾再次导致了世界大战。
多极体系在维也纳体系时期对维护欧洲的和平与稳定起过一定的作用,但多极体系也是爆发两次大战的主要原因。因此,认为多极比单极或两极更能维护世界和平与稳定,不能完全得到历史的证明。
从现实来看,今天的国际政治与过去有根本的不同,今天的多极不是当年欧洲列强的竞争性多极,但实际上我们并没有能力完全控制多极化的发展趋势,因此也不能完全排除重演欧洲竞争性多极的可能性。至少可以说,现在多极化的趋势存在着不确定性,存在着多种可能性,多极化的形成可能对维护世界和平与稳定有利,也有可能对此不利。对中国也同样如此。
多极化的最大好处在于它能反对单边主义,阻止任何一个大国主宰国际事务,形成国际局势中相对制衡的格局,从这个意义上说,它对维护世界和平与稳定的确是有利的;但这只是其中的一种趋势和可能。现在的多极化趋势并没有完全排除竞争性多极的可能性,成为一极的欧洲、俄罗斯、日本、中国和美国的相互关系可能是很复杂的,也有可能对世界和平与稳定不利;对中国来说,多极化趋势发展也有两种可能:中国成为一极,能提高中国的国际作用,如果其他几极也能与中俄合作反对美国的单边主义和霸权主义,能减轻美国对中国的压力,这对中国是有利的。
但是这其中也有不确定因素。从现在情况来看,最不确定的因素是如果日本摆脱美国的控制和影响,成为真正独立的一极,它与中国的关系会是什么样的,现在很难预料,也可能对中国有利,也可能对中国不利;印度是否成为一极,现在不好说,现在多数人预料印度具有成为一极的较大的可能性,那么成为一极的印度与中国是什么关系,是否会出现有人担心的美日印联手制约中国的情况,现在也不能完全排除。因此下结论说多极化对中国就一定有利,也没有足够的根据。
创建时间:2005…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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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极化”思维(下)——关于中国外交战略的思索
南方周末 2004…01…15 11:01:01
■美国是一个双重矛盾国格的国家,简单地批判美国的单极世界并没有太大意义,美国是多重结构体系中相对突出的一极在很长时期内都会是一个事实。
■“极化”思维说到底来自欧洲,多极化战略与中国保持和发展同发展中国家的关系、促进国际民主、不当头、韬光养晦相矛盾。因此,中国应该抛弃“极化”思维,奉行更能体现中国传统和合精神的大国合作战略。
□叶自成(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
双重国格的美国:多重结构体系中突出的一极
多极化肯定是与美国的单边主义和霸权主义相抵触的,但现在人们关于美国与单极、多极之间关系的问题普遍存在单线思维,即只看到美国的一面而看不到美国的另一面。实际上,应当从美国的双重属性来看待这个问题。美国是一个充满矛盾的国家,它的言行存在许多悖论。在单极与多极的关系上也是如此。
美国对外政策具有两重性,既有单边主义,也有多边主义。不同政府在不同时期不同问题上会有不同体现。比如,与布什相比,克林顿政府的多边主义就多一些,但克林顿在一些问题上也有单边主义;而布什政府,虽然单边主义取向明显,在发动伊拉克战争问题上甚至弃盟国于不顾,但布什政府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是单边主义,例如在朝核问题上,美国也强调要在多边框架内解决。布什政府今后仍会在一些问题上采取单边主义,但也不会完全放弃多边主义。所以,反对美国的单边主义做法是完全正确的,但鉴于美国政府对外政策的两重性,至于是单边主义占上风还是多边主义占上风,则要看美国政府内部的不同政策倾向的较量,也要看其他大国的立场。但起码现在占上风的单边主义是存在变化可能性的。
另一个更为重要的判断标准是美国到底有没有一个称霸全球、在全世界建立美国单极世界、把其他所有大国都置于美国领导之下的战略意图?
几乎所有美国领导人都曾提到,“美国要承担起领导世界的责任”。在这一点上,布什与克林顿没有区别,但不能把美国“领导世界”的提法与建立单极世界的战略混为一谈。所谓美国“领导”也是一个矛盾的产物,包括了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是帝国思维、强权政治和美国自私利益的混合物,试图把美国的主张、观点、意志、生活方式、价值观念强加给全世界;但另一方面,美国的有些做法则是大国在解决国际事务中应当发挥的主导作用,有合理的和积极的因素。如果所有世界大国在解决国际事务中都不愿承担领导责任,国际社会也将是混乱的。
美国对外政策肯定有单边主义的意图和趋势,但如果说所谓单极世界就是把所有大国置于美国领导之下,那么美国是否有这样战略企图就更值得怀疑。因为这样的战略目标可能美国永远无法实现。正如俄罗斯前总理普里马科夫所说,谁能想象中国、俄罗斯、印度“会成为单极世界体系的一部分,顺从地跟在由一个中心决定的事情后面”?这样的战略未免过于狂妄和愚蠢。我们不能高估美国领导人的智商,但似乎也没有必要太过于低估美国领导人的智商。美国现在在伊拉克战争问题上都如此不顺利,又更遑论什么美国控制全世界的战略?这不符合国际政治的逻辑。
如果说仅从逻辑思维上来判断还靠不住的话,那么从美国政府现有战略与美国政府的实际行动来看,也不是完全如此。2002年9月的《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指出,“我们将在大国间建立良好关系以维护世界和平”,“今天,国际社会面临着自17世纪民族国家兴起以来的最好时机,有利于建设一个大国在和平环境中竞争而不是不断扩充军备的世界”,“我们坚持的一个信念是,没有哪一个国家能够单独建立一个更安全、更美好的世界。联盟和多边机构能成倍地壮大热爱自由国家的力量”。在伊拉克战后重建上,在朝核问题上,在伊朗核问题上,其他大国也发挥了自己的作用。它至少表明,美国的单极世界最多只是一个不明确的、摇摆不定的、经常变化中的想法,还没有成为美国既定不移的明确国家战略。不能完全排除美国对外政策向美国国家安全报告所指的方向回摆的可能性。
即使美国有明确的单极世界的战略目标,或者故意隐而不宣,但要把它变为美国的国家意志也还有很长的距离。现在最多可以说,这是美国国内激烈讨论的一个话题。美国国内政治对美国对外战略是有一定牵制性的,美国要把单极战略变成一种类似中国全面建设小康社会这样明确的国家意志,是很难的。
正如布热津斯基所指出的,美国国内在如何对待多极化格局上至少存在单边主义、孤立主义和多边主义三种态度。而在未来20年内,世界发展的方向将由美国、欧洲和中国三个主要因素决定。布氏认为,“如果美国搞单边主义,又拿不出采取军事行动的可信理由,世界肯定将陷入一个越来越大的冲突、先发制人行动和大劫难的漩涡。眼下美国的力量还能控制住全球局势。但从长远看,美国不可能永远单打独斗,它并非万能,它也需要伙伴。”“只有当美国负责任地发挥其领导作用,其大国地位获得世界公认时,当欧洲在消除全球政治与社会不稳定的行动中成为美国的一个重要的政治伙伴时,当中国成为一个世界体系中越来越发挥建设性作用和越来越民主的国家时,这个世界有可能在今后20年内成为一个乐园”。
亨廷顿也指出,“美国不可能建立一个单极世界”,“没有一种强势能永远持续”。还有学者认为,帝国论者所谓建立美国单极世界的主张与19世纪末德国皇帝差不多,沉迷于军事力量,渴望借此机会控制别国,但这是行不通的。因为这将使美国背上沉重的负担,对美国内部产生有害的影响,引起国际上的强烈反应。美国前总统克林顿也认为,“在相互依赖的世界上,美国所能做的就是带头,而不是主宰”。
所以,美国既是一个单边主义的、有可能追求单极世界的国家,但它本身又是多极体系中的一个重要成员,其单边主义是受到多极结构和国内政治的制约的,不可能走得太远。因此,争论美国有没有单边主义、单极世界战略或会不会接受多极世界本身并没有太大意义。正如约瑟夫·奈指出的,“单边主义或者多边主义不是宗教,而是策略,它们有时可以互相补充”。
超越“极化”思维,奉行大国合作战略
用“极”的概念来概括国际体系,无论是单极、两极还是多极,主要是欧洲政治、西方政治的“遗产”,带有强权政治的特点,它暗含着列强主宰国际政治的趋势。即使是多极化一词,也并不是中国人的发明。美国前总统尼克松1967年提出的“世界五大力量中心说”被公认为是关于多极化最早、最权威的表述;放弃多极化这种表述对中国人应当没有遗憾。
无论是单极、两极世界还是多极世界的概括,用来描述过去欧洲的历史、二战后的历史,甚至用来概括冷战后一段时间的现实,都是基本符合实际情况的。但今天的国际社会正在发生深刻的变化,出现了人类社会有史以来最复杂的新情况,无论单独用哪一种“极化”的概念,都无法准确地概括当代国际政治,单极、两极、多极将会长期并存,同时存在于一个被全球化了的国际体系中,不会有一个简单的单极世界、两极世界或多极世界的出现。
即使是多极化思维,也摆脱不了某种消极的因素和内容。就其概念本身而言,虽然中国提出的多极化战略旨在避免单边主义,倡导大国合作,但“极”的概念总是免不了类似势力范围的阴影,同时,“极”本身不仅表示某种独立的不受其他力量支配和影响的力量中心,而且也具有一定的排他性甚至对立性,正如俄学者所说,“极这个字本身就暗含了对抗对立的意思”,南极与北极是两个相对的概念;磁场的两极则有很强的排斥性。
更为重要的是,“极化”思维与中国的其他一些外交战略矛盾。其一,中国是一个第三世界国家,但“极化”思维,即使是中国主张的多极思维,也无意识中把世界分成了两部分,即属于“极”的国家构成的世界与他们之外的国家构成的世界。从而忽视了众多中小国家在国际体系中的作用和影响。其二,中国的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提倡国际关系民主化,主张国家不分大小强弱一律平等,国际事务应由国际社会共同解决,如果国际关系民主化的战略是正确的,那就与多极战略有矛盾。其三,与中国“不当头”、“韬光养晦”的战略也存在矛盾,多极化中的一极就是要突出中国的国际作用和影响,否则也用不着倡导多极化战略。其四,与中国处理与一些具体国家的原则有矛盾,比如日本。促进多极化就应当支持日本成为独立一极,但从实际情况来看,日本成为一极引起的形势将是很复杂的,所以中国现在显然还不能明确予以支持。
因此,基于以上四个方面的原因,现在有必要重新审视我们提出的多极化是世界发展的趋势、多极化有利于维护世界和平与稳定、中国要推动多极化趋势的思维。多极化战略应代以“大国合作战略”。大国合作战略不但可以包含中国倡导多极化的那些最主要目标,即反对单边主义、霸权主义、强权政治,维护世界和平与稳定,而且还能更准确地反映当今国际政治发展的趋势,避免多极化战略中的消极内容,也能使中国的国际战略体系更协调。其理由如下:
第一,大国合作能容纳单极、两极、多极多重结构,避免单极、两极、多极这些没有实际意义的争论。大国合作战略有利于维护世界和平与稳定,有利于在不损害他国利益基础上维护各自的国家利益;有利于维护世界发展的趋势。只要符合这几个标准,无论是单极、两极、多极,还是一个多重结构并存的体系,都是可以接受的;在这样的条件下,谁主导国际事务并不重要,谁能更好地实现这些标准,中国就应该支持谁。同样,中国也可以更积极地参与国际事务。
第二,可以减少大国冲突。只要推进多极化,就难免要强调反对美国的单边主义。不管中国如何解释,在一些美国人,甚至相当多的中国人看来,多极化就是针对美国的。多极与单极的概念已经意识形态化,中美两国没有必要进行这样的论战,更没有必要把单极与多极的矛盾作为当前世界的主要矛盾,而应把注意力集中在怎样避免大国冲突,共同维护世界和平与稳定上。2002年的《美国国家安全战略》就认为,“9·11”之后人类社会进入了大国合作的新时期,大国可以避免恶性竞争。这当然不是说促进大国合作就能消除国家间的矛盾,对此不应抱幻想,但它可以使它们找到更多的共同点,至少在提法上可以达到包容而非对立,以多极战略反对单极战略本身就包含对立,而大国合作战略则含有积极的意味。
第三,大国合作概念也可以避免极化与非极化世界的划分,避免人为制造中国与发展中国家的对立,也可避免一些国家为了成为一极而展开斗争。在“极化世界”中,无论是什么极,一般都是指具有较强综合实力的大国,因此,只有少数国家能成为一极,这样就把极化国家与非极化国家对立起来,使极与极的关系也很不确定。大国合作看起来虽是一个老概念,但它完全可以包含新的内容。首先,所谓“大国”,当然首先是指那些极化国家,因此它可以包含多极化的内容;但它又不专指少数世界大国,也可以包含那些地区性国家和国家集团。比如,东盟和韩国一般认为是非极化国家,但在大国合作概念中,东盟和韩国以其重要性则可以包含在地区性大国和国家集团之列;其次,大国合作过去是指少数大国对国际事务的主导甚至垄断,现在它可以被赋予新的内容:大国合作以大国相互尊重彼此的利益为前提,以共同尊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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