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还拒一番,没有孤注一掷的豪迈,只有区分侧重点的投资。
十二阿哥虽然年幼却占着嫡子之名,身后的乌拉那拉家帮着拉皮扯旗,虽然皇后圣宠不在,可秉着“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思想的亲贵重臣还是偏向于这个尚在稚龄的阿哥的。
今天圣上的旨意,让这些喜欢猜测上位者言下之意的人们心思浮动,心急的已经开始磨刀霍霍准备着落井的石头了,老谋深算的也架起暗剑冷眼旁观着、静候时机。
“嬷嬷,你说今儿个皇上是什么意思?”皇后的眼睛闪亮闪亮地看向心腹容嬷嬷。
“娘娘,依奴婢看来,那位自从得了个小阿哥,这心呐可是大了。”争宠上她出不了什么好主意,可眼睛还是看得分明的,“娘娘不如稳坐钓鱼台,且拿住了那位的把柄。”
能和十二阿哥一较长短的,也只有曾抱养在元后跟前的五阿哥了。一是因着元后子以母贵、二来生母是地道的满人,三者深得两宫——太后和皇帝的宠爱,身后有着元后留下的人脉、母族的支持,还有后宫宠妃为他说话,一时前途无量。
可惜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当年魏氏虽靠着慧贤、孝贤的葬礼一路通行无阻地蹦达到了妃位,却是不得圣宠。于是仗着曾在元后身边伺候的身份,曲线救国,刻意亲近讨好受两宫疼宠的五阿哥,笼络到了因失去尊贵的养母、生母又不受宠而隐隐失落的五阿哥,踩着五阿哥造好的青云梯进入了皇上的视线,成了后宫最红的妃子,又惠及五阿哥,更是让五阿哥对这位母妃死心塌地。
魏氏出身包衣,无权无势,只得寻一门显贵的亲戚,也巧,当时一等公庶子福伦的嫡妻多罗格格倩柔,从血缘关系上算,可是她的表姐。倩柔当时看着爵位的继承权把眼睛都给看绿了,于是和魏氏一拍即合,称姐道妹起来,有了令妃的枕边风,倩柔如愿以偿地成为了一等公夫人。
令妃当着皇上和五阿哥的面,对御前侍卫福尔康和五阿哥伴读福尔泰那是一口一个外甥,三句一个夸赞,短短几日,福尔康就深得上心火速蹿升,在养心殿当起了班。福家兄弟投桃报李,在皇上和五阿哥面前称赞令妃和五阿哥,大家有来有往配合默契。
五阿哥、令妃、福佳氏三者合作愉快、互利互惠,不知不觉地就冷落了元后的人脉,五阿哥母族更是被忽视了彻底。
大旗未立、后院起火,偏偏这五阿哥被令妃哄得生母是谁都不记得了,众人心冷之余,更是人心涣散。五阿哥这个嫩雏见着不再内斗的众人以为自己御下了得,又被着令妃和福家兄弟一捧,越发地骄傲起来。
可自从七公主诞生之后,令妃对五阿哥的态度开始暧昧起来,一反常态地讨好起元后的人脉,安抚笼络无所不用其极,嘴上说是为五阿哥好,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尤其是十四阿哥瓜熟蒂落之后,容嬷嬷更是等着看他们的好戏。
“这为母则强我也知道,可令妃一介包衣……”就是有野心……不得不说,皇后在某方面还是很单纯的。
“那位都敢惦记娘娘您的位置了,哪里是个规矩的。”更何况皇上对她言听计从,指不定还真能出这种幺蛾子。“也就五阿哥信了他,却看不见傅大人那脸色。”傅大人现在对着五阿哥和令妃都是敬而远之的,就连五阿哥的母族也开始犹豫起来,这对于娘娘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
在容嬷嬷心理,满宫里也就五阿哥和十二阿哥两位满人出身的皇子,其他的都不足为虑——那么多皇亲贵胄看着呢。
“娘娘可得想个法子,把凤印给拿回来。”容嬷嬷念叨着,“娘娘有了掌宫大权,才有法寻那位的把柄。”
皇后也不是个蠢的,虽然脾气直了点倒不是全无心计。只是被人挑拨得气急攻心、又有人故意陷害,才显得手段愚笨。
如今皇上围猎回来,冷落了令妃又训斥了皇后眼里的心腹大患五阿哥,这几日见天地往她这边跑动,说是看望新认的女儿,却是一直陪在自己身边。虽然没有留宿,可也没翻别人的牌子,也没去别人的院子。
听说延禧宫换了几套杯具,她心情舒畅下,倒是有闲心好好算计:“说起来,我初上位时是谁传我善妒好虐的?”
翊坤宫里那让后宫奴才谈虎色变的暗房,还不是因为这帮无法无天的奴才,初时把这些恶奴交到慎刑司,却是是怎么进去怎么出来,哪里将她这个统摄六宫的皇贵妃放在眼里,只好弄出个暗房,终于让后宫清净。
熬了几年,终于封了皇后,看着各宫嫔妃和底下的奴才恭恭敬敬,她也就收了霹雳手段,没想到,竟传出了她善妒、好虐的名声,渐渐地越传越离谱,更有那答应常在等新宠被发现死在了湖里、丢在了井里,那不安分的硬是把这些按到了她的头上,偏偏传的是有鼻子有眼,让她百口莫辩,皇上也因此厌弃疏远了自己。
“娘娘……”容嬷嬷原本还想安慰皇后,看着皇后嘴角那一抹微笑,了然了。
翊坤宫这里深夜长谈,延禧宫也是灯火通明。
“今儿个皇上还是没翻牌子?”令妃摸棱着指甲套,一脸平静地询问。
“回娘娘,皇上……”腊梅搅动着手里的帕子,有点冷颤,“皇上出宫了。”
“出宫?!”令妃一惊,旋即紧盯着腊梅的眼睛,“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带着谁出去的?去哪了?”
“回娘娘,说是晚膳前就带着高公公出去了,这去哪儿……”腊梅冷汗淋漓。
令妃闭目:“怎么这会儿才把消息传过来?”
“回娘娘,今天下午小林子被责杖五十。”提起这茬腊梅的心里就冒凉气,皇上身边的公公虽然收银子,真给办事的也不多,好不容易买通了一个小林子,却给打得生死不知丢了差事。
令妃眉头一皱,隐隐有些不善的预感,“这两天各宫的眼线安生些,暂时不要轻举妄动了。”
圣心难测,自从前天皇上回宫之后见过一面被赶了回来,这两天她是去请安也好、借着公主阿哥身子不好报病也罢,这皇上却是人影都不见。
令妃心下惶惶,她可不比一般妃子,出身不说,单是一年半前,她借着皇后丧子缠绵病榻之际,哄着皇上越过贵妃夺得凤印统摄六宫、代行皇后之权……若不是把皇上哄得团团转、对她恩宠有加,又先下手为强地整治了几个不安分的……
如今,若是失了圣宠,她的下场……令妃心中一凛,绝对不能坐以待毙!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虽然容颜未老却是青春不再,十四年幼,就是为他算计……她这几年顺风顺水的过惯了,却是有些急功近利,还好这五阿哥依旧对她言听计从,她得从长计议……
有儿子的妃子可不止她们两个,永璋永瑢的生母纯贵妃也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永璋瞧着是没指望了,可永瑢还是好的。
原先瞧着皇后和令妃争宠、十二阿哥和五阿哥争位,想着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就算不能浑水摸鱼,也损害不到哪里去。
只是令妃有了自己的小阿哥之后,这情形就有些扑朔迷离起来,自己的身子又开始不好了,想着平安是福,也不求永瑢去争那人上人的位置。
不过瞧着进来皇上的态度,似乎对皇后有所转圜,却是对令妃不闻不问起来,纯贵妃有心想让自己的儿子靠向皇后那棵大树,又怕令妃东山再起……
今晚,宫里宫外的都批发了个小算盘打得劈啪响,其中,盘算着咸鱼翻身的福家二老更是胃口大得把皇帝皇子公主全部算计进去准备来个一锅端……
至于,惹出这一切事端的皇上,他在干啥呢?让我们把时间倒推回晚膳前一刻。
皇上在翻绿头牌。
艾宏力是第一次见识到这个东西,很是好奇,寻思着和麻将牌很相像,多看了几眼,发现问题了:“这牌子是这么排列的?”
总该按皇后、皇贵妃、贵妃、妃、嫔以此类推的等级来排列才是,如今这算是什么模样?!
“回皇上,一贯是这么排列的。”就是不是也不能说啊,小林子低头再低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哦,那你倒给我说说,这牌子是按什么规矩放的?”艾宏力好整以暇地问着。
原想着换掉那些熟悉乾隆性情的近侍以免发生不必要的意外,经过这两天的观察——换掉这些吃里扒外、心眼太多的就行。余下的那些再敲打敲打,大家都是聪明人,怀疑皇帝不是原装货对他们没啥好处。一朝皇帝一朝臣,跟在皇帝身边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就是换个主子,还能把自己换成太上皇不成?不过,若是想拿着这个把柄威胁他的,哼哼,就尽管试试。
“既然说不出来……”看着抖索着瘫软下去的小林子,“叉出去,重打五十大板,爷可不敢用这样的奴才!”
回过头,抓起放在右边偏上、刻着“令妃”的牌子,艾宏力眯了眯眼,在令妃牌子周围比划了一下,【我说小干,边上那几个你可有印象?】
因着艾宏力一句问话而陷入沉思的乾隆抬头,看了看,摇了摇小脑袋,然后突然瞪大了眼,气急败坏地大吼:“呱唧!呱唧呱唧呱唧呱唧……”
【你、你这个混帐东西乱臣贼子妖精鬼怪——给爷把牌子放下!!!谁准你抓牌子的!!!】
扑棱着翅膀,乾隆以一鸟当先万夫莫敌、气吞山河之势,从鸟架上直冲下来,后腿被铁链子拴着也不管不顾了,硬是把四平八稳的鸟架拖了个踉跄侧倒下来——
牌子一丢,艾宏力眼明手快地扶住鸟架,好心地查看乾隆的伤势,可惜这人脑鸟身的不领情,无视形体差异,恶向胆边生,逮着机会就一通扑棱、乱啄乱挠一气。
“啊!你还真敢咬啊!!!”艾宏力看着手上绿豆大小的血珠子和几道深刻的红印子,也不管是不是会弄疼他了,两手一和抓在掌心里,凑近了露在外面的鸟头,恶狠狠地威胁:“你——啊!!!”
又被啄了一下。
“呱呱呱!”觉得略胜一筹的乾隆自得意满起来,爷也不是好欺负的!看爷不把你啄个满脸豆花。
“万岁爷?”高无庸在外面担忧地喊道,皇上自从围猎回来,就不喜让他们在一旁伺候,没事总是一个人呆在御书房里头……
“没事儿。”死要面子的艾宏力自然不会说他是被一只鸟给欺负了。
【不准你这个妖魔鬼怪碰我的妃子!】乾隆疾言厉色地命令,变成鹦鹉以来从来没有此刻这般体会到危机感……
【你凭什么不准我碰你的女人?】果然是美人比江山重要,艾宏力心下算计,头一回看到乾隆这么激动,【我就是要用你的皮囊睡你的女人打你的娃让你在一旁看着呱呱叫咋滴?!你有本事就去祸害这只鹦鹉的老婆去!!!】
说归说,对于和没啥感情的女人滚床单这事儿……艾宏力觉得这有点像是嫖鸡,后宫女人他真是不太熟,那皇后太偶像了,艾宏力暂时还没有从粉丝状态转换成老公的心情,所以,今儿个艾宏力是不打算取牌子的。
你说令妃?艾宏力对于这种类似于恐龙的……绝对不会记在硬盘里随时回味,早格式化了。
【你、你这个无耻之徒!!!】乾隆被那句“睡你的女人打你的娃”给吓到了,又联想到刚才他抓的那块绿头牌……深觉绿云罩顶。
至于那句“祸害鹦鹉的老婆”,乾隆暂时性失聪,没听到没听到没听到……
【到底谁没有牙齿来着?来,啊——张嘴给爷看看你有几颗牙?】艾宏力恶质脾性发作。
“呱呱呱……”啄不到人也挠不了人的乾隆只能张嘴开骂,【呸呸呸,放肆!谁准你在爷嘴里塞东西的!!!】
【再吵就把你放到雌鸟堆里让它们挠你!】说起来,到底是雄鸟主动还是雌鸟主动来着?要不放雄鸟堆里,同性相斥嘛,肯定能打起来!
乾隆一僵,怕得要死还是硬撑着了一句,【竖子尔敢!】
【你唱戏呐?还来句文言文的。】艾宏力把乾隆放开,找着镜子看了看伤势,还好,不是太严重,仔细处理了一遍觉得能瞒天过海了,艾宏力心情很好地替郁结于心的乾隆顺毛,【小干,别说我不疼你啊,咱也算难兄难弟了,走,爷带你看戏去。】
他可听说了,今儿个一大早他那个便宜弟弟和亲王弘昼又办丧事骗人钱财,哈哈,他要去刮地皮!意外收入那是要上交个人所得税的!
鹦鹉鹦鹉【捉虫】
提溜着鸟架,艾宏力带着高无庸并四个御前侍卫大摇大摆得出了宫门。
这还是他第一次没有隔着障碍物得打量几百年前的北京城——虽然他对于几百年后的北京城也没什么大印象。
没有现代化的善良招牌,只有古色古香的牌匾房檐,颜色虽然古朴雅致到底显得有些单调呆板,没有后世那么大的人流量,街上空旷的很,大概也跟出门的时间有关,这时候大家都该赶回家去了吧……
艾宏力现在就像那放进蒸笼里的包子,内心里有只小猫扑腾着爪子把他挠得痒痒的,面上却什么都不显依旧道貌岸然的样子。
其实吧,他对古建筑没啥研究、对玉石古玩更没啥鉴赏能力,再说逛街对于大部分男人来说绝对是死穴,所以,艾宏力也就是随大流地号称微服私访出来放一下风。
穿越一趟说啥也不能做个宅男。
街上连个卖糖葫芦的都没有。
艾宏力这厮完全忘记现在是烈日炎炎的七月。
不过永远能够自得其乐的艾宏力马上发现了乐子。
有人在卖甲鱼。
艾宏力好奇地上前打量了几眼,转头对着小干怪笑几声,【这“千年王八万年龟”,你这个万岁万万岁的怎么会那么没见识,偏偏投在了一只短寿鹦鹉身上?】
乾隆听得眼皮一抽,小爪子努力抓紧了鸟架子。好汉不吃眼前亏,刚被折腾了半个时辰的他学会装乖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越王勾践还卧薪尝胆!
【啊啊啊,小干你的运气真是不好,否则就真的可以千岁千千岁、万岁万万年了。虽然让我溜王八乌龟会很掉份啦……】
忍字头上一把刀!乾隆眨巴了几下鸟嘴,先左后右地松了松突然感觉很皮痒的爪子……继续装哑巴聋子痴呆。
【说不定是神仙认为你不会游泳,怕你变成有史以来第一只淹死的乌龟王八。】闲着也是闲着,又没人能跟他聊天,艾宏力继续撩拨乾隆企图让它炸毛,【可惜,其实你更适合附到孔雀身上去嘛,反正你有了翅膀也不会飞。】溜孔雀他还是能接受的,就是孔雀开屏的时候一定要正面对着他。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乾隆充分体现了这句话,之前爆发过了——被镇压,所以现在只能向变态发展。
也许他真应该快点学飞,然后飞到庙里拜佛,希望佛祖慈悲让他魂归原处……或者万寿节的时候让萨满作法除妖,在乾隆的心里,艾宏力那就是妖魔鬼怪。
大概盯得太久了,卖甲鱼的小贩终于开口:“这位爷……”
“哦、哦……高无庸,买下来,就当给弘昼的见面礼了。”艾宏力转了转眼珠子,甲鱼可是好东西,大补的,虽然另一个名字不咋的,不过……他皇帝爱送啥送啥,谁敢有意见?!又不是送绿毛龟。
高无庸表情漂移了下,瞬间回复面无表情的状态,问了价钱给了铜板,拎着甲鱼跟上了艾宏力。
倒是乾隆,虽然面上没有回应艾宏力,到底朝那只四到临头的王八多看了几眼,鹦鹉的面部表情并不丰富,也不知心里想啥。
这么一路“人”各有志地逛荡,终于挪到了